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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没错!他是《茶馆》里的秦仲义,《骆驼祥子》里的祥子,《四世同堂》中的祁老人、《龙须沟》中的赵大爷……

前些年,有句广告词叫“大戏看北京”,能在北京这些大名鼎鼎的大戏里担纲主角,恐怕无人不识,童叟皆知。

可惜的是,他演出的这些剧目,并非出自赫赫有名的北京人艺,而是北京另一家剧团。

一样的故事,别样的演绎。

他和他的剧种却是鲜为人知。这样的尬尴时已持久,落寞继续。

戏终人散,舞台空空。

一声“关灯啦”,苍凉的夜,立即陷入悄寂而幽深的暗。

我始终记得,他穿上服装后,举手投足之间,无论王公大臣,还是名士公子,无不形神兼备,仿若时空穿越,古今重逢。

我似乎看到,每一场演出结束,他并没有像其他剧种的“角”那般,被粉丝等候,被拥趸追捧。

他如同这个城市里面所有普通百姓一样,为生计而奔波,为生活而苦恼,为那一丝几乎不复存在的梦想而坚守。

尽管,他其实也是“角”,是剧团诸多大戏的绝对主角,从事的甚至是北京独有的剧种,但并没有多少北京人认识他,了解他。

在他身上最冷的幽默,就是他并非真正的北京人,却为连北京人都不大了解的北京地方曲艺传承而坚持。

他叫李相岿,地地道道的山西人,中国戏曲学院的本科生,北京市委宣传部“四个一批”人才,北京戏剧家协会会员,北京曲剧团重要演员。

北京曲剧,一个北京独一无二的地方剧种。比起京剧、评剧、梆子等的外来基因,北京曲剧绝对是土生土长的北京腔、北京戏,却几乎连同老北京人都快遗忘的一干二净!

(一)

倘若看过一部陈道明早年间主演的电影《八旗子弟》,想必对其中一段用八角鼓演奏的唱曲记忆犹新:

老王爷 福绵长

创立了 虎神营

保国保家乡

似虎如神哪 从天降

太平年

洋鬼子一见 胆战心慌

年太平

神驱鬼 虎吃羊

羊吃尽 鬼去光

洋鬼子全都驱逐尽

太平年

看你们逞强 不逞强

年太平

八角鼓是乾隆中叶,由北京的八旗子弟所创,它吸取汉族弋腔曲调,形成了以歌功颂圣为主的演唱形式。

八旗子弟演唱八角鼓中除单唱岔曲还有以岔曲为头尾,吸收了许多曲牌的联曲等。包含了已经北京化了的各地俗曲,又称之为曲艺单弦牌子曲。

北京曲剧,正是以北京流行的曲艺单弦牌子曲为主发展而成,初名“曲艺剧” ,后更名为北京曲剧。加“北京”二字,一是为了和河南曲剧的高腔以示区别,二是突出北京地方剧种的特殊性。

从上世纪诞生于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北京曲剧,一度备受各界恩宠。老舍亲自编写剧目,并将曲艺剧定名为曲剧。

和京评梆相比,北京曲剧在表演方面既没有传统戏曲的表演程式,也没有严格的行当划分。由于它以演现代戏见长,善用地方小调,因此上演的故事多数发生在北京,是地地道道演出北京故事的的北京剧种。

同样在上世纪后期,随着《杨乃武与小白菜》《箭杆河边》《珍妃泪》等被摄成戏曲电影,北京曲剧也曾风靡一时,广为人知。

但也仅此而已。

高潮过后,北京曲剧复归寂寞。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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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德云社的崛起,相声之外的各类曲艺小调也受到年轻人的喜爱。

其中有一首北京小曲名为《探清水河》,凄美的故事,朗朗上口的旋律,经德云社艺人的传播,迅速火遍全国——

桃叶儿尖上尖

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在其位的这个明啊公

细听我来言呐

此事哎

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

甚至在许多的城市繁华街头KTV,《探清水河》都能算是点唱率超高的金榜之曲。

孰不知,《探清水河》正是来自于北京曲剧。

北京曲剧多少引起社会热点关联,这算一例。

不过,尬尴依旧,被人记住的只是德云社的艺人和大莲姑娘,北京曲剧依然不被人知,甚至不如这首小曲中的“松老三”名气大。

北京是全国的文化中心,演出市场十分火爆。北京本地的剧团也是分门别类,很是众多。除了北京人艺、北京京剧院这样的“明星剧团”,北京还有北方昆曲院、北京河北梆子剧团、中国评剧院、北京曲剧团等专业院团。

北昆是昆曲北方的独苗,随着昆曲在2001年成为中国第一个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个古老的剧种渐渐得到世人的青睐。北昆的日子也便好了起来,魏春荣等青年名家涌现,排出的《红楼梦》《西厢记》《风筝误》等大剧颇有影响力,北京的长安大戏院、梅兰芳大戏院也多有北昆的演出。

梆子剧团、评剧院也不时排演新戏。如梆子剧团复排的《金钱豹》,青春洋溢,一批青年演员担纲主演,观众不多也不少,日子好歹过得去。

偏是北京曲剧,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少分得一杯羹,虽然有《林则徐在北京》这样的新戏,和《正红旗下》《茶馆》《龙须沟》《四世同堂》等传统保留剧目,但演出少,观众更少,乃至渐行渐远,仿佛藏匿在四九城的砖瓦之中,成为历史的过往。

(三)

李相岿的故乡山西,同样是戏曲曲艺大省。他家乡运城,本是蒲剧之乡,却有秦腔、晋剧相继前来争夺观众,故而很是热闹。

而山西本地,对地方戏曲、曲艺的保护和推陈出新也在快马加鞭,成效明显。

晋剧作为山西本地“四大梆子”(晋剧又称中路梆子、北路梆子、蒲剧又称蒲州梆子、上党梆子)的龙头老大,似乎借鉴了豫剧农村包围城市的路子,大小剧团雨后春笋般行走在乡野舞台,倒也红红火火。

此外,山西一些地方小曲艺和旅游市场相融合,在景区有了固定的演出场所和稳定的观众流。如临县道情《说唱碛口》,便和旅游深度融合,有了存活之机。

山西大型的文化工程,还在保护地方剧种的基础上,近年来推出《立秋》《一把酸枣》《解放》等话剧、歌剧、说唱剧等有影响力的大块头作品。

对李相岿而言,京城困守甚至不如家乡的曲艺演出机会更多。

和他一同毕业分配到北京曲剧团的同学,到现在十来年间几乎都走完了。

“都不干了,这个北京唯一的剧种怎么办?”李相岿内向而冷静,所说的话真诚而又无奈。

他更希望北京的剧种,应该有更多的北京人来关注、了解、欣赏和保护她,让她有生命力和观众缘。

比起许多打老北京招牌的文化演出,北京曲剧的京味文化更加纯正,也更加道地,李相岿相信假以时日,北京曲剧会赢得观众的认可,更多的人会回到剧场观看演出。

只是,他这样的乐观希冀会不会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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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没有固定演出场所的北京曲剧团正在择址寻找自己的剧场。

据说,今年下半年的演出市场,北京曲剧团的《正红旗下》《骆驼祥子》《茶馆》等大戏轮番登场。

无论如何,属于北京的北京曲剧,首先要赢得北京人的认同。从《探清水河》的流行可见,北京曲剧中拥有大量鲜活生动的小曲小调,尚在期待慧眼识珠。

懊恼于北京人艺《茶馆》《四世同堂》多少年来根本抢不到票,李相岿提议何不看一次他们北京曲剧版的《茶馆》,也许对北京曲剧的认识会有新发现。

昆曲《牡丹亭》有词云: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不看北京曲剧,又怎么会以为无甚意趣呢?

对于北京人,乃至生活在北京的外地人,若得闲暇,也许可以静坐在剧场,看一场北京曲剧的演出,窥探这个被北京人冷落的北京唯一地方剧种,寻找北京城并不遥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