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后生,名叫张诚,家境原本不错,哪知十二岁那年,他父亲突然病故,孤儿寡母,靠父亲留下的一点遗产生活,日子也就越过越贫穷了。

一天,母亲拿出她早年积攒下的百两银子,对张诚说:“儿呀,如今咱家孤儿寡母的,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坐吃山空,日子越来越艰难了。

如今你已长成人了,娘想了一个主意,将我过去积攒的这点银子,给你拿去做生意,也许能嫌上一笔钱来维持咱家生活,不至于坐吃山空。

再说,你也十七八岁了,该娶亲成家了。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勤俭为本,珍惜一分一文,积攒一些钱来成家,生儿育女,也好了却为娘的一桩心事。”

张诚是个老实后生,连连点头,牢记母亲的教导。没几天,便准备好盘缠,打好行装,启程出外做生意去了。

张诚来到邻县一个集镇,碰上一个名叫刘二的生意人。刘二是当地人,早就走南闯北在外做生意,熟悉各路商贾行情,张诚初出茅庐,两眼一摸黑,十有九不知,便拜刘二为师,两人合伙做生意。

张诚时刻牢记临行时母亲的一番话,一心想着攒钱养活母亲,娶妻成家。这样,他和刘二一块做生意当中,在用钱上手就特别紧,酒不沾,烟不近,看见好吃好喝的不嘴馋,更不随便乱花一个铜子。天长日久,不禁惹起刘二的不满。

一天,刘二对张诚说:“老兄你有所不知,大凡生意人都花钱大方,老兄扣扣搜搜的像个守财奴!”

张诚对朋友从不会说假话,不得不以实情相告,说道:“大哥哪里知道,小弟的家中有老母要供养,还要积攒下一笔钱娶妻成家,哪像大哥,赚得钱来只顾自己享用?还请大哥多多谅解才是。”

刘二本非良善之人,在外头混了多年,学了一肚子歪点子,为了损人利己,他啥坏主意都想得出来。

他听张诚说要攒钱娶媳妇,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想要拿这事作诱饵骗张诚上当。

他假装关心地说道:“老兄为攒笔钱好娶个嫂子,这自然是件好事。但如果为这就省吃俭用,让肚肠子受委屈,也未免太狠心了。

何况一分一文的积攒,猴年马月才能凑够一笔聘礼?要是积上十年八载,谁有那份耐心?到头来人受罪不说又娶不上媳妇,这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两头落空!小弟倒有一个办法,既不用你穷积苦攒,又保你及时洞房花烛,不知老兄愿不愿意听。”

张诚既拜刘二为师,又听他言之有理,哪有不听的,便道:“望大哥指点。”

刘二于是说:“离此地不远有个小镇,名叫王家镇。那里地方偏僻,娶妻纳妾,聘礼要的少。老兄如果去那里纳聘,只花上几十两银子,就可娶来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小弟在那里有熟人,可以托他们为老兄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大嫂。不知老兄意下如何?”

刘二摸透了张诚的心思,花言巧语,说得天花乱坠,张诚信以为真,当下表示:“望大哥带小弟去王家镇看看。”

并向刘二再三道谢。

没过两天,张诚就跟刘二去王家镇求亲去了。

两人一路跋涉,翻山越岭,来到了王家镇。刘二安排张诚在一家客店住下后,自己就出门张罗事去了。

傍晚时辰,他回到客店,对张诚说道:“事情已经办妥了。我替老兄挑选了一个女子,年纪一十八岁,模样长得挺俊,保你满意。

我已和姑娘的父母说好,聘礼银子六十两,衣服首饰另买,最多也不过二十两银子,两项加起来有八十两银子足够了。我盘算着这事要抓紧,不能拖延,佳期就订在明天晚上。”

听他这么一说,更叫张诚喜出望外,心里美滋滋的。眼看就要洞房花烛,哪有不高兴的。他连忙取出八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让刘二给姑娘家送去。

第二天晌午,刘二便带着张诚去那女子家。到了门前,只见房舍低矮,墙壁破旧,门楣简陋。张诚只以为是家境贫寒,便没有在意。

进了门,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看见张诚并没有以女婿相称。只称他为贵客。

不一会儿,一老翁拿出桌椅来,摆上酒宴。刘二是中间拉线人,当事双方见了面就要起身告辞。

他说他先回客店,过两天再来看张诚。

张诚送走刘二回来,老太婆便叫出一个女子来,对张诚说道:“这是贫妇的小女,名唤翠莲,年幼无知,有什么伺候不到之处,望贵人海涵。”

说完就退避到内室去了。

房中只留下张诚和翠莲二人。张诚从来没有独自会过女子,只觉得不是滋味,手脚无处放,也不知说些什么好,闭着个嘴,呆呆地坐在那里。

翠莲反倒不羞不怯,她紧挨着张诚身旁坐下,两眼不停地在张诚身上扫来扫去。

她忸怩作态,举止轻狂,言语粗俗,令张诚直感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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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诚这才渐新明白:这人家不是个好人家,这女子也不是个良家女子,刘二那里是带自己来聘亲,分明是骗自己来这里嫖娼宿妓。

他感到自己受了刘二的骗,心中不由冒起万丈怒火。要是刘二在跟前,他非揍他一顿不可。

张诚想向翠莲说明原委,赶快离开这块污浊的地方。翠莲自然不知底细,只顾向客人调情献媚,图着多赏点银两。哪知她愈加放肆挑拔,就更加触动了张诚的痛处。

张诚不禁气忿忿地说道:“我花了八十两大银,为的是聘妻纳室,难道逛窑子也要我八十两不成?真是太玩人了!”

翠莲一听觉得奇怪,随口回道:“官人这是哪来的话,贱女陪客,一宿只需五两银子就够了,谁得了你八十两大银?那个刘官人只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陪官人一宿,并未多给一分一文,请官人不要冤枉好人。这五两银子还在我枕边,官人不信可近前来看看。”

说完,果然拿出五两银子给张诚看。

张诚听翠莲说了这话,更加气得咬牙切齿。原来刘二用五两银子骗自己宿妓,剩下那七十五两银子都被他吞了,真够狠毒的。银子是母亲的心血,现如今自己哪还有脸去见母亲?他决定马上回客店去找刘二算账。

翠莲听说张诚说要回客店,害怕客人要退回那五两银子,哪能让到手的钱又退出去,便劝阻道:“眼看天已黑了,贵人回客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婢女可不敢当。既然贵人已光临婢家,赏了婢女五两银子,何不就在婢家安宿一夜。婢女岂能白拿赏银,愿尽力侍奉官人。”

张诚听翠莲这么一劝,只好留下来住上一宿再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回客店找刘二算去了。那成想,刘二早逃之夭夭了。

张诚的银子被骗走,囊中空空,又身居外地,举目无亲,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哪还能做生意,他决计回家,又觉得没脸去见母亲,想来想去,进退两难。

这时他又累又饿,倒在街头就昏昏迷迷睡着了。

他正在朦胧之际,忽然一个老人跌跌撞撞来到跟前,对他凝神注目地打量来打量去,最后惊异地大声叫道:“你这不孝子孙,为何竟病倒在这里?”

张诚莫名其妙,心想:是哪来的臭老头子,也想乘机来欺侮自己,真想起身揍他一拳。

转念间,又听老人道:“没想到你跑出来混成这般狼狈模样,叫老父我又气恼又心疼!”

话语中带着哭泣之声。

张诚暗自琢磨:从老人的话中,一定是他把自己错认为是他的儿子了。兴许老人在寻找他的儿子,由于眼神不好,误把自己当作是他的儿子了。不然,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

自己眼下正走投无路,何不将计就计,就认作是他的儿子,求老人一点施舍和救济?

主意打定,张诚便含含糊糊地回答道:“不孝子有罪,望老父宽恕儿子这一次。”

老人听了,怒气渐渐消退,接着便用怜爱地口气说道:“畜生,还不快起来,跟我一道回铺子里去,帮助我打理生意,过完冬再带你回老家去。”

张诚立起身来,佯装羞羞怯怯地尾随在老人身后,同老人一道回家。

一路上,老人唠唠叨叨,一个劲地说这说那,情若父亲对儿子叙说家常一般。不多时,来到老人的店铺,街坊邻里都来看稀奇,说老人福气好,终于找回了儿子。众多乡亲却没一人看出或是怀疑张诚是假的。

原来,老人姓刘,老家住在邻县乡下,自己在城里开了个店铺做生意。老人有一个儿子,游手好闲,成天跑出去和街上那伙无赖鬼混,不务正业。

老人一气之下,把儿子赶出了家门。时间长了,老人又思念起儿子,便出来寻找,谁知竟把张诚当成自己儿子找了回来。

天下哪有两人模样相同的?巧就巧在这里,原来张诚和老人的儿子不仅相貌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差不许多,所以就把老人骗住了。街坊邻居谁也没有细辨真假,大家伙也都误把张诚当作老人的儿子了。

张诚暗喜被老人搭救,一心一意待候老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尊敬老人。刘老汉十分称心。

街坊邻里都以为老汉的儿子是浪子回了头,完全变成了一个新人,大家都刮目相看。

只有张诚自己明白,他心中犯嘀咕:万一老人的真儿子有朝一日回来了,自己的脸可往哪放?还是找个时间向老人说出真情,求他收下自己做个小伙计,这样自己的心才能踏实。

一天,刘老汉唤他到跟前,正正经经地跟他说:“儿啊,如今你真的学好了,为父我乐得从梦中都笑醒了。眼下有件事要办,你已经到了聘娶之年,得及早选个称心如意的媳妇我才放心。

现在给你些银子,回乡下老家去一趟,让你母亲为你完婚,办完事,就回店里来帮我做生意。再有,你回老家顺便告诉你堂兄刘二,原先你流落在外时,我准备收他作养子,继承这点家业。现如今你回来了,也学好成人了,我就不再收他为养子了,叫他好好种地,自谋生计,不需依赖我了。”

老人要给张诚娶亲,这正是张诚日夜盼望的好事。

但现在却又使张诚犯难了。如果要了媳妇,就真成了老人的儿子了,将来怎样对待自己的母亲呢?

如果不去,自己一个钱都没有,将来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娶妻生子呢。

他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还是先去完婚,以后再想办法对生母尽孝。这样,张诚就动身去老汉家里办婚事去了。

不几日,张诚来到离老汉家乡不远的一个庄子。时近天黑,便去找一户人家借宿。

这家主人姓朱,热情好客,诚心实意地欢迎张诚住在他们家。

夜间,宾主闲谈,朱老汉道:“听官人口音是邻县人氏,不知官人来本县贵干,有啥事要老汉帮忙尽管说出来。”

张诚见老汉为人和善,又好心留自己住宿,也就不当外人,把自己如何被骗的事就都说了。

朱老汉听着听着也触动了自己的心事,不禁摇头叹息道:“何独官人有不幸之事,老夫也有不幸的事!”

原来老汉有个小女,年方一十八岁,前年经媒人说合,与本县一个叫刘二的后生订了婚约。不料刘二经常在外宿娼,最后竟然把一个妓女接回家来。

事后,刘二给朱老汉写了封书信,提出和朱小姐解除婚约,一时气得朱老汉肝胆俱裂,久久平静不下来。

张诚听完暗自惊异,记得曾听刘二说过,他和一个姓朱的女子订了婚。现今老汉说的这个刘二,莫不就是自己原来的那个伙伴?

他心中在琢磨,但又不敢肯定,也就没有说。

这时,只见朱婆婆从内室走了出来,身边还带着个少女,哈哈一笑,道:“我在屋里把这位官人说的话都听到了。原本是个好后生,又未婚配。休怪老妇多嘴,眼下贫女也正在寻找如意郎君,好事就在眼皮下,何不两下撮合撮合,成全好事!老妇愿让小女侍奉官人一辈子,不知官人意下如何?"

这突然冒出来的大喜事,叫张诚一时不知所措。他头发热,脸也红了,偷偷地瞧了朱小姐一眼,只见他容颜娇艳,仪态娴静,明眸皓齿,眉清目秀,比他理想中的美人还要美,不觉心中甜滋滋的。

便向朱婆婆点了点头,道:“蒙婆婆不弃我这个穷困子弟,永生不忘二位老人家的恩情。”

说完,他回头忙取出刘老汉给拿的聘银奉给朱婆婆。

婚事既定,因刘老汉要张诚赶紧回城做生意,便及早择好良辰吉日,洞房花烛,拜天地完婚。

张诚办完大事,便回到乡下探望刘老婆婆。小夫妻俩拜了刘老婆婆,视老人如亲生母亲,刘老婆婆自是十分欢喜。老婆婆年老眼花,也看不出这个儿子是真是假,只觉得儿子比过去出息了,心中热呼呼的。

常言说:“冤家路窄。”原来刘老汉的侄儿刘二,不是别人,正是坑骗张诚银子的那个刘二;那个背弃朱小姐婚约的人也是这个人。

刘二因为坑人害人做尽坏事,生意早就关了门,回到乡下后也没人再理他了。

刘二见到张诚,羞愧得无地自容,表示愿意赔还张诚的银子,并向朱小姐认罪。

张诚讥讽地说道:“我现在是刘老汉的儿子了,你骗走的银子,刘老爹早就给我了,谁还要你来赔!”

刘二眼看叔父的家业给了张诚,自己反倒一点没份,心中疼得有如刀绞。

朱小姐也嘲讽地道:“我真得谢谢你,使我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

刘二无言可对,羞愧得不敢抬头看人。

张诚回到店铺,恰好有人送信来说,刘老汉的儿子在外出了人命,被官府判了死罪。

这时刘老汉才明白自己找回来的儿子是假的。张诚向老汉说了自己当时的难处,两人都感到这事真是巧极了,老汉不由得哈哈大笑。

街坊邻居都说刘老汉丢了个不孝子,捡来一个孝顺儿子,这都是刘老汉一生行善的结果。

后来,刘老汉叫张诚把他母亲接来一块过。小夫妻俩待两家老人一样亲,没厚没薄,三个老人和和睦睦,生活过得幸幸福福,和和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