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内,陈列着一门20式82毫米迫击炮,它从战火纷飞的抗美援朝战场走来,和它的主人一起,与光同尘,与史长青。

他是上甘岭战役中的“神炮手”,他是17岁的特等功获得者,他是退伍军人的杰出代表,他是唐章洪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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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发百中,闻风丧胆:“娃娃炮兵”唐章洪

1935年12月,唐章洪在四川中江一个不甚富裕的农民家庭出生,正是一个民族危亡,水深火热的时节,他幼时就眼见战火硝烟、各方混战,树立了要上阵杀敌,报效祖国的理想。

他自小就聪颖好学,成绩在学校里一直名列前茅,但却不是什么迂腐书生,在中学时,他就担任学生会主席一职,同时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外围工作,十岁出头的唐章洪在此期间接受了先进思想的洗礼。

1950年3月,唐章洪正式参加革命,翌年2月,他加入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在第15军45师135团迫击炮连当一名小战士。彼时的唐章洪一眼看去并不起眼,瘦瘦小小的少年,最小号的军衣都罩住了他的膝盖,背上一枝“水连珠”便磕磕绊绊,一步三摇晃。

然而,受年岁限制,不能武取,但可智谋。唐章洪被分到的是炮连一班,这个班级是炮连里面战斗力座次表的第一位,在高大威武的战友面前,瘦小的唐章洪独特的光芒怎么也无法遮掩。

在当时,具有初中文化,学过化学、物理,写得一手好字的唐章洪算得上一个“小知识分子”了。来到炮连之后,正当同龄人无所适从之时,唐章洪就凭借自己过人的学习能力和求助老战士的指导,钻研出了一套实用的军事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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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章洪是该班级里最快学会炮兵操作技术和本领的“新兵蛋子”,当许多比他年长的战士听到“密位”、“弹道”“三角”等术语和课程就头疼不已之时,唐章洪不仅一听就懂,而且还颇具胆识,撸起袖子就敢上炮。

伊始,老兵只当唐章洪是个莽小子,见他为人踏实坦率,还多次提点他:“你小子可千万小心,和火炮打交道,你可不能莽着来,得烂熟于心,才能运斤如风。”

实际上,此时唐章洪已经将一本射表背得滚瓜烂熟,平日里最爱动脑筋琢磨测定距离,但是他还是十分认真地点点头,听受了前辈的指导:“诶,好,我知道的,谢谢大哥。”众人见他勤奋聪明又谦卑,越发喜欢,平日里总是拉到一旁指点一二。

经过短时间的训练,在一起参军的人连炮弹都不敢装填之时,唐章洪就能炮炮中的,打出个“满堂红”了。然而,一人强,终究不是团体强。唐章洪思来想去,得用个法子,让自己的战友和自己一同进步。

于是,他琢磨着,将阵地周围远近的目标都测定了距离,细心确定了诸元,还特地写成了小木拍,插在炮位之上,让全班的战友时时见,时时默记,久而久之,就算是记忆力再差的战友,也能将炮位记得一清二楚。

不仅唐章洪自己是迫击炮脸和他所在营、团的特等全能炮手,他还先后帮扶培养出了王国良等6名优秀射手,受到了师、团的多次嘉赏。

1951年3月25日,唐章洪如愿以偿地随部队入朝参战,正值第五次战役激烈进行中,部队正是需要后勤补充的时候。唐章洪所在的第15军45师因为是新兵部队,所以当时并未直接参战,当适负责抢运物资、构筑工事、转运伤员的工作。

尽管没能上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前线,但是唐章洪依旧认真对待每一份事业,他身子瘦小,但是运物资抢着第一个上,照顾伤员也是不眠不休,样样表现突出,在这一后勤补充环节,他荣立三等功。

1952年3月26日,志愿军第15军根据毛主席“零敲牛皮糖”的指示和志愿军总部“积极防御,巩固阵地,消耗与消灭敌人,保存于提高自己”的作战方针,展开了“冷枪冷泡杀敌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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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这场运动中,唐章洪的大放异彩,已经让班长预见了他日后“战斗英雄”的辉煌。

5月底的一日,班长带领着唐章洪和谈新国、贾志培执行任务,他们需要在部队前沿的448高低打击离高低1500米之外的敌人物资据点。

然而,等到唐章洪等人刚刚瞄准了目标,打算发射第一发炮弹之时,敌人的两发炮弹已经率先在他们身边爆炸。这一次失利导致了谭新国重伤,贾志培牺牲,唐章洪受轻伤。

这一次失利,给唐章洪这一门烧的火热的大炮降了温,他开始冷静地思考失利原因。唐章洪和战友一起讨论,他们在448高的右侧的小山头上,先是按照预案在离炮位40米外的空旷之处设置了假炮位。

天亮之后,唐章洪发现敌人正在有恃无恐地搬运物资,他压抑住怒火,在发射前十秒拉响了假炮位埋藏的手榴弹。敌人一听见爆炸声便齐齐冲向了假炮位,此刻,他们地方位已然暴露,唐章洪在此刻发射炮弹,引得炮弹刚好在敌人中间爆炸,当场击毙两人。

在此后地一个月内,迫击炮连1班坚持游动出击,巧妙运用冷泡作战策略,共击毙敌人42人,实现了弹无虚发,将敌军吓得白日里根本不敢出来活动。

眼见着第15军地新兵逐渐熟悉战场,在1952年6月,狙击手座谈会交流经验之时,会上对炮手提出了“三百方针”的要求:一百天内,用一百发炮弹,消灭一百个敌人。

6月下旬召开的会议,而仅在8月初,短短65天的时间内,唐章洪就完成了“三百方针”的要求,以73发炮弹,歼灭敌人101名。

同时,唐章洪的打击绝非莽夫乱撞,他的每一发炮弹都经过了精密计算,确保做到歼敌最大化、利益最大化、弹药最优化。他不仅歼敌达标,还击毁了敌军的帐篷五座、汽车两辆、军用物资一批,荣立一等功一次。

这时的唐章洪,除却在前线作战,一有空会去二线机动阵地进行教学工作,此时,他未满17岁,却已经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娃娃炮兵”,唐章洪的名声在前线战场越打越响。

上甘岭一战:唐章洪荣立特等功

1952年10月14日,“联合国军”开始在朝鲜中部战线发动“金化攻势”,即对金化以北上甘岭地区的志愿军两个连的支撑点阵营——537.7高地北山和597.9高地发起进攻,唐章洪和战友望向地图,见指导员划向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地点:“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五圣山。”

当日凌晨4时30分,上甘岭战役打响。随着美军第9军军长詹金斯少将一声令下,大炮齐齐发动,“联合国军”的280多门重炮、40多架战斗机和轰炸机、27辆坦克将成吨的炸药眨眼间投放在了537.7高地北山和597.9高地——这一片不足四平方公里的土地之上。

宛如一场噩梦袭来,志愿军守备部队的通信网络在狂轰滥炸之下全部中断,此刻的火力密度竟达到了每秒钟6发。不只是小山包,上甘岭方圆几公里内都被邪恶的热焰包围。

唐章洪此刻正在观察哨值班,他望见远处火海滚滚,他心下知晓,一场恶战已经拉开了序幕。他稍作整理一番,就按照预期方案,对进攻至敌的集结进攻路线打了一百多发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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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不到半个小时,敌人的炮火便开始向后延伸,对方的弹药好似永不枯竭一般,爆破筒、手雷的爆炸声中夹杂着刺耳的枪声,眼见着,敌人就要向着志愿军的前沿征地进攻了!

意识到情况急转直下的唐章洪当即修正了火炮,对准诸元,进行了急速拦截射击,快速地打出了200多发炮弹。这时炮筒的温度已经到了唐章洪无法忍受的地步,他的双手被炮筒灼伤,鲜血淋漓。

但此刻他考虑的不是他的手,而是眼前的大炮,如果因为温度过高,它迟早会出故障。唐章洪四下望去,这里没有水源,正当他焦头烂额之时,他灵光一闪,赶忙对着一件破旧的棉衣和炮衣小便,利用尿湿的破棉衣和炮衣,将温度给降了下来,于是继续重炮射击,一直到中午时分。

随着日至中天,唐章洪却逐渐开始意识恍惚:他本就整夜值班,白日里还要接连作战,算起来,他已经20多个小时没有喝一口水,吃一口干粮了。

早晨的时候,他还可以凭借受伤被炮筒烫伤的伤口和凝固汽油弹飞溅的火焰所带来的痛感,保持头脑清醒,但此刻,极度疲惫和饥渴使其几乎昏死过去。

然而,通信员急忙前来报告了前沿阵地告急的战情,传达了王连长的死命令:“只要有炮弹,就必须继续射击!”

唐章洪听了这话,重新凝神,他明白,自己必须撑住,现在五圣山我方仅仅持有8门八二迫击炮,如果自己倒下了,那就是给敌军送上了一个大缺口,绝对不能倒!

他憋住一口气,继续一连打出了200多发炮弹,正当唐章洪弯下腰,准备继续给炮弹降温之时,敌军战斗机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在炮工事的右上方生生炸出了一个20多平方米的大坑。

等到唐章洪的战友们反应过来之时,唐章洪已经不见踪影了。

“唐章洪,唐章洪……”他的战友们嘶吼着呼唤着,却听不见一点回声,直到一位战友发现唐章洪和迫击炮一起被飞起的土石卷入了泥土之中,那带着哭腔的呼唤才停了下来,众人齐齐将唐章洪从土石之中刨了出来。

一行人冲进了放炮洞,对唐章洪进行了紧急心脏复苏,20多分钟后,唐章洪醒了过来,然而,他明显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少年的口鼻直直出血,不停地呕吐。

然而,他只缓了不到三分钟,就直起身子,踉跄地冲了出去,发了疯一般挖出了迫击炮,等待挖出大炮,唐章洪却再度昏死了过去。直到注射了急救药品,他才缓缓苏醒过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唐章洪依旧不屈不挠,他竭力保持清醒,遵从命令,对准主峰前射击,向着主峰前沿地敌人发射了整整22发炮弹,才阻击了敌人的步伐。此刻,本就身负重伤的唐章洪头部再遭受重创,他发射出去的每一发炮弹,都沾有他的鲜血。

10月19日晚,第135团6连6班班长黄继光为开辟部队前进道路壮烈牺牲,这一消息一传来,包括唐章洪在内的每一个战士都热泪盈眶,他们每个人都身负重伤,但是每个人都战意高昂。

在配合步兵阻击东南侧的敌军的进攻中,步兵指到哪里,唐章洪的炮就打到哪里,一颗颗炮弹,巩固了597.9高地。

在上甘岭战役中,唐章洪曾四次转移阵地,战斗结束之后,他所执掌的八二迫击炮先后打出了8000多发炮弹,在这一场战役中,他一人歼灭敌人425人,这一纪录,在抗美援朝战争史上书写了一个新的传奇。

上甘岭炸碉堡中,唐章洪表现出色,而在抗美援朝战役之中,他立特等功一次,一等功两次,三等功四次。

“特等功臣”:最是英武少年郎

1954年的春节,正当唐家喜气洋洋地团聚之时,突然听闻一声报喜:“恭喜恭喜啊——”眼见着县长带领着敲锣打鼓、耍灯舞龙的队伍走了过来,一块闪闪发光的“特等功臣”的牌匾送到了唐家。此刻,众人赞叹、羡慕、敬佩的目光令唐章洪的家人们兴奋得眼眶发热。

原本不同意唐章洪去当兵的奶奶此刻又哭又笑:“我的乖孙啊,吃了苦,也立了功……”众人一见老人家哭,泪水也忍不住淌了下来。没有人会忘记唐章洪刚回家的那副模样:头上缠着重重绷带,可依旧能够透出血迹,双手坑坑洼洼,哪里是当年那个玉面书生!

众人只好劝道:“孙儿成了大人物,爷爷那是去世了,他要是直到孙儿这般有出息,在九泉之下也会笑呵呵的,您老可别哭了。”

1954年从朝鲜战场回国之后,唐章洪在军校继续深造学习了4年,因为学习成绩格外优异,他被评为“优秀学员”,凭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和过人的学习能力,唐章洪后来在国防科工委、中国科学院西南分院等单位工作中,表现亦然十分出色。

战争给唐章洪留下的苦痛一生难以磨灭,唐章洪的老伴余女士曾透露,唐章洪婚后几十年,一直深受战争后遗症的骚扰:脑震荡、头痛、面部痉挛、失眠等等症状。

然而,唐章洪无论何时,都不准妻子在外人面前提起此事:“这比起我牺牲的那些战友,算个什么伤痛,他们为了保家卫国,可是倒在了战场上。”每每唐章洪说起这句话,一家子都不敢说话,老人悲怆的语气,令人几欲流泪。

他下了战场多年,即使在梦中也忘不了战友黄继光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要多歼灭几个敌人,为家乡和人民争光!”那一鼓励,唐章洪没能回答,因为当即黄继光就被参谋长叫走了,然而,那一声应好,黄继光却再也难听见了。

唐章洪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屡立战功,然而,他的那些荣誉勋章后来都捐给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和军史馆,他表示:“这些荣誉,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誉,是我的全体战友,全国人民的支援,是所有革命先烈牺牲流血换来的,一切荣誉,都属于党和人民,而非我一个人。”

1995年,唐章洪从中国科学院成都文献情报中心退休,他现今每日里就坐在家中读书、看报,时而出门遛鸟看花,和一些老战友交流天下大事。

尽管在一些重大节日的前夕,偶尔会有人爬上4楼,叩响唐家的大门,但唐章洪却是全礼数接待,随即叮嘱来访者:“我不是英雄,更不是什么神炮手,我只是有幸,身为一名人民战士,尽了自己分内的职责。”

参考文献:

  1. 志愿军英雄谱[M].辽宁美术出版社,2013.
  2. 黄继光战友唐章洪:“神炮手”是这样炼成的;《廉政瞭望》;2020年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