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0日,美国通胀再度爆表,5月CPI高达8.6%,同比和环比均大幅超过市场预期,继续刷新40年来的最高纪录,通胀见顶的希望再次破灭,这意味着美联储后续的加息缩表行动有可能进一步升级。与此同时,欧洲央行为了对抗欧元区8.1%的通胀压力,准备在7月停止货币宽松,并立刻开始加息25个基点,如果通胀继续恶化,9月可能强化加息力度。至此,发达国家除了日本继续“货币躺平”之外,欧美货币均开始进入货币紧缩的快车道。这当然是金融市场的特大噩耗。

CPI的数据一经曝出,6月10日美国股市立刻遭遇剧烈抛售,道指大跌880点,跌幅2.7%,标普500下跌2.9%,纳指重挫3.5%。经过一个周末的恐怖情绪酝酿,6月13日,“黑色星期一”如期降临,道指盘中一度狂泻1000点,最终收跌876点,最近三个交易日累计暴跌7.3%,创下2021年1月以来的新低。同时,美国科技股的泡沫最终破裂,纳斯达克暴跌4.68%,从52周新高已累计下跌33%,创下2020年9月以来的最低。标普500跌幅3.88%,从1月所创52周新高跌超21%,再次陷入技术性“熊市”。

短短几天时间,全球股市、债市、汇市、数字货币,几乎无一幸免,全部陷入剧烈的动荡之中,通货膨胀成为金融市场谈虎色变的焦点问题。

美联储去年曾反复断言通胀只是“暂时性”的因素,今年虽然被迫认错,但5月时仍坚持认为通胀最糟糕的时候可能即将过去,下半年通胀将显著好转,明年会再度向2%的低通胀黄金时代回归。美国金融市场受此判断影响,以为加息9月就会终结,缩表更不足为虑,本轮货币紧缩即将结束。于是,投资者信心大振,美股大幅反弹,甚至酝酿再次突破历史新高。

仅仅不到一个月时间,美联储对通胀的判断再次被数据打脸。

为什么美联储会一错再错?最重要的原因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联储持续五轮的QE货币大放水(包括2019年9月拯救钱荒启动的QE4和2020年3月新冠疫情启动的QE5),在长达13年的时间里并没有导致通胀,甚至引发了通缩的担心。于是,一种基于逻辑谬误和经验错觉的货币信念,被有限时段的片面数据所“验证”。所以,2021年夏季突如其来的通胀数据才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和“不可持续”,而且新冠疫情和供应链混乱的“证据”是如此显而易见。

美联储的逻辑谬误在于,它们居然不相信超发货币最终必然导致通胀的常识!所有人都明白,货币超发将即时引发全部存量货币的贬值,在绝对理想状态下(信息透明、知识对称、行为一致),市场物价将立刻同比例上涨,使货币持有者陷入机会成本升高的境地。如果他决定放贷或储蓄,则市场利率必须足够高,高到足以弥补他放弃立刻消费所产生的真实损失的程度。因此,货币超发将自动产生利率上涨的压力。

中央银行超发货币是为了刺激经济或金融市场,它们往往会刻意压制利率的上涨趋势(如压低基准利率,购买长期国债),扭曲的利率将迫使超发货币涌向升值最快的金融性资产领域,如股市、债市和房地产,从而改变整个社会的财富分配机制。在财富蛋糕增长有限的情况下,切蛋糕的刀法明显偏向资产拥有者,而不利于实业和消费者。金融资产的膨胀,又会反过来产生对超发货币的需求,而货币超发必须以实业和消费者更大的负债为先决条件(即贷款创造存款),这进一步削弱了实业和消费能力。实际上,金融市场的畸形繁荣在本质上等同于金融体系向全民征税,而且税负越来越重。

于是,一个恶性的正反馈机制形成了:超发货币导致央行压制利率,央行压制利率导致金融资产膨胀,金融资产膨胀导致财富分配不公,财富分配不公削弱实业和消费;同时,金融资产膨胀导致更大的货币超发需求,更多的货币超发导致更大规模的社会负债,更大的负债削弱实业和消费。

这个正反馈系统的各个组件相互嵌套、彼此强化、不断升级,可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创造出低利率和低通胀的幻觉。但是,正所谓物极必反,低利率和低通胀的正反馈循环不可能永远持续,因为所有正反馈都需要外部能量的不断注入,而且规模越来越大,当实业和消费者再也无力支付这种能量输血,或者由于外力打破了这个循环过程(如新冠和俄乌战争),则低利率和低通胀的正反馈系统将立刻崩溃,市场环境会逆转为高利率和高通胀的新状态。

美联储的经验错觉在于,2008-2021年这13年货币超发而低通胀的“美好岁月”,并非独一无二,美国在1951-1966年的15年里,曾有过内在逻辑相当一致的前车之鉴。那时美国的通胀长期保持在1-2%,但美国为了进行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大社会计划、苏美冷战、太空竞赛,搞出了史无前例的财政赤字,美联储为了帮助财政部实现国债的超低成本融资,长期设置存款利息上限(即著名的Q条款),并从银行体系不断买入国债,向银行注入大量的准备金,鼓励银行通过贷款来创造更多的存款,从而更大规模地消化不断扩张的国债,这与QE的本质逻辑并无二致。

美联储刻意扭曲市场的基准利率和长期利率,结果迫使美国银行的储蓄大举流向海外,刺激出一个庞大的欧洲美元市场。在毫无管制的情况下,欧洲美元野蛮生长,英法德等国银行纷纷加入欧洲美元创造的大军,结果导致海外美元泛滥,欧洲物价显著上涨,使欧洲美元的市场利率远高于美国国内,从而诱发更多的美国储蓄外流;同时,美国银行储蓄外流越多,美国银行在国内创造货币的能力就越强(储蓄外流即“负债变性”,从国内储蓄变性为对外国银行负债,实际上减少了准备金压占)。美联储对利率的扭曲,制造出一个野生的海外金融资产新天地,欧洲美元市场越是庞大,就会对美国储蓄产生更大的需求,从而刺激美国国内银行创造更大的债务和更多的货币。这同样是一个恶性的正反馈循环,使美国国内的财富分配严重恶化,实业和消费被削弱,美国制造业被迫开始大举外流,拉开了美国工业空心化的序幕。

到1966年,这个正反馈系统开始崩溃,美国国内美元和欧洲美元同时达到了爆发的临界点,美国物价开始大涨,CPI骤然突破4%,美元储蓄流入欧洲的规模开始跳升,欧洲美元创造出现了放量扩张,欧洲物价出现失控的前兆。与此同时,美国的国际收支严重恶化,欧洲国家拿着自己创造出来的欧洲美元储蓄向美国讨要黄金,美国黄金储备如黄河决堤大规模流向欧洲,美元陷入了重大的信心危机,结果加剧了国内物价与国际物价的同步飙升。

实际上,这才是1971年美元被迫与黄金脱钩的本质。而70年代爆发的两次石油危机,不过是火上浇油,让已经点燃的通胀之火升级到难以扑灭的燎原之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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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学院核心课:《现代货币创造-金钱的实践》

爆发于1966年持续15年之久的全球大通涨时代,源于1951年开始的财政赤字的隐性货币化。同样,2021年突然出现的通胀势头,也是2008年金融危机后长期财政赤字和货币超发的后遗症。美联储以区区3%的加息幅度就能遏制一场酝酿了如此之久的利率扭曲和通胀爆发吗?

在一个全球货币已经发生“范式转变”的新时代,世界将更大可能面对一个高通胀和高利率并存的新挑战。而中国显著不同于外部环境,正处于低通胀和低利率的独特状态,这种状态是否可以长期稳定?如果货币范式转变是全球性的,那么高通胀将有利于房价,但高利率却正相反,我们究竟应该如何看待未来的房价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