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68年,这一年是大明隆庆二年,明穆宗朱载垕是个相对不折腾的人,但是他有个能折腾的内阁团队。这不,去年张居正入阁,能折腾的高出局了;而今年呢,不想折腾的首辅徐玠被折腾退休了,哎,真是折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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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里边的折腾基本上都是文官集团之间在角力,隆庆帝本人性格安静,他早就习惯了朝堂上那些年过半百的大老爷们儿吵吵闹闹,脸红脖子粗的,他都懒得去管。其实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美滋滋的事,那就是点选秀女。
隆庆二年的正月初一日子不错挺喜庆的,可老天爷却不怎么给面子,狂风大作,居然能飞沙走石,大白天的就天昏地暗了,这不是给隆庆朝砸场子吗?

同一天远在浙江的湖州府官船码头(位于今湖州衣裳街附近馆驿河上)突起大火,沿河烧毁了二千多户民居。码头上停靠的各种官船、民船还有富贵人家的游艇,就是画舫,总计约有四百余艘,统统焚毁,连带死伤了四十余人。这在大明朝,无论如何都应该属于特大安全事故了吧!
没想到,这还算不上!真正的重特大事故出现在隆庆二年的正月初八和初九,湖州府市面上流传一则劲爆消息,朝廷马上要开始点选绣女啦,首选目的地,湖州!各位未婚少女们,积极准备起来,秀才艺、秀智商,等待接受隆庆帝的检阅吧。
历朝历代,选绣女这种事情,肯定是会遭人诟病的。民间家庭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一朝被选去充实宫廷,除了吃苦受累,你还指望能成为后妃,光宗耀祖不成?那个概率可不比买体育彩票大。更何况,深宫大内,只有一个男人,这也是一张彩票啊,对!还是一张福利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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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地方一样,十六世纪的江南湖州,良家女孩子七八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基本上都已名花有主,婚配完毕了。只有那些挑女婿挑花了眼,还没有来得及嫁人的人家,开始着急了,于是着急忙慌的托媒人,东跑西颠的到处见客户,不对,是见准亲家。一时间满大街都是跑媒拉纤的“业务员”。
其实大家并不知道朝廷的点选绣女工作组究竟何时到达湖州,可越是如此,大家越是紧张,生怕哪天官府下令禁止未婚少女嫁人待选。必须赶在这个时间点之前,把自己女儿变成已婚妇女,好躲过此劫。

所以,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多了很多跑步结亲的,见门就进,比非诚勿扰的效率还要搞,就跟不要钱一样,也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大家都在与时间赛跑,好像天一亮就要被抓进宫一样。成功脱单的又唱又跳,不成功的就嚎啕大哭,大半夜的吵吵嚷嚷,那还有江南水乡温婉恬静的样子呢。
其实隆庆帝本人根本不知道民间这些奇葩状况的,更不知道他在湖州已经是如同瘟神一样的存在。这里的男女相亲,已经到了一种疯狂的境界,年龄大小,长相美丑,家境贫富,统统一概不问,成功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出门成单还是成双。
至于自古以来门当户对的婚配标准,什么山野村里,还是士大夫书香门第,也统统扔到一边去,只要看对眼,直接领证洞房走你。咱们大明去年都已经隆庆开关了,这隆庆时代,脱单也得有点隆庆速度不是吗?

要说好巧不巧的,正当湖州府百姓对点选绣女政策光速避险的当口,北关城门有一位明军将领的队伍经过湖州,刚刚抵达,按明制应放炮三声。这一下更不得了了,炮声一响,肯定是朝廷来人到了,老百姓更加惊慌失措,市面上的传言也更加离谱:“朝廷派来负责选绣女的太监已经到达!”
消息一出,原本宁静的湖州府整个就成了一口鼎沸的锅,大街小巷乱了套了,忙乱中差点酿成事端,激起民变来。到了正月十三日,知府衙门坐不住了,赶紧贴出告示:点选绣女是谣言,严禁胡闹!可是没用,人们根本不信,乱哄哄的,要想平息那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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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最后逼得浙江巡抚衙门和布政使司的几位长官亲自出面澄清,所谓太监出巡都是胡诌的,而湖州近期、以后都没有点选绣女的事情!
隆庆皇帝虽然有点好色,可是人家身边清流环绕,名臣云集,正当隆庆开关的大好时候,隆庆内阁也准备大显身手,一扫嘉靖以来积弊的重要窗口期,皇帝本人根本不可能,也没闲工夫干这种被天下清流鄙视的事情。

好了,这下去伪存真,真相大白了吧。照理说,谣言粉碎,大家伙也别再折腾了,该干嘛干嘛去,我堂堂湖州清丽之地,也应该恢复江南水乡的端庄气质了吧。
你想什么呢!真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那些早几天仓促成婚的少男少女们,这回又顿觉懊悔了!调转方向,闹剧又重新开始,大街小巷的哀叹悔恨之声此起彼伏,比几天前的抓壮丁式“抢婚”还要热闹。
但是闹也没用,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各位娘子相公们,稍安毋躁,托隆庆皇上的洪福,你们就等着抱孩子打酱油吧!

这就是谣言四起,以讹传讹,而广大普通老百姓无知跟风的后果,有点黑色幽默,但客观上也算利国利民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虽然也闹出了人命,可此人命非彼人命也。
隆庆二年正月里闹出来这场风波,从浙江湖州,一直传播到江西、福建、甚至远到广东沿海地区才渐渐消停。如此之远,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还有个笑话,话说有位受雇于湖州府一富户家的锡制品工匠,当时正在富户家的作坊干活,制作锡制祭祀器皿。
半夜时分,工匠都已经熄火睡觉了。而富户家里有一女儿,单身未婚,外边正在抢亲大作战,但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小姑娘又不敢出门“抢人”。于是情急之下,小姑娘冲进作坊,从榻上一把弄醒工匠:“赶紧的,别睡了,起来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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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工匠被人冷不丁从睡梦中拎起来,睡眼朦胧,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情况啊!工匠急忙用手揉搓两眼,定睛一看,好家伙!大半夜的,主人家院中堂屋前已是灯火辉煌,而主人的宝贝女儿一副精致妆容,一身喜庆的结婚礼服,正近距离地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着啊?本小姐都亲自送货上门了,这个婚是结呀还是结呀,给句痛快话!
年轻的工匠都懵了,这阵势真是出乎意料啊,难道我大明都已经文明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事?谁怕谁啊,大不了工作不要了,先成家后立业!仰天大笑成婚去,翻身工匠做主人!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一则点选绣女的乌龙事件,闹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鸡飞狗跳的折腾半个月,付出的社会代价必定难以计数。喜感背后,回味无穷的尽是那烟火人间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