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创业时代,“司猫”们无限风光。

作为员工福利,猫被允许带到公司。有的猫还作为公司吉祥物,参与新媒体账号、卖货直播等宣传业务。

裁员风暴、倒闭寒潮袭来,“司猫”也被卷入其中。

张育林所在的广告公司,在2020年被集团“优化”,司猫钱理想则被作为财物流转。为了防止钱理想流落街头,张育林买下了它。

所有业务都已收尾,办公室陷入沉默。同事们各自收拾物品,钱理想依旧睡得香甜。它或许没想到,自己会提前“退休”。

以下是张育林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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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猫”钱理想在键盘旁睡觉。受访者供图

【1】唯一被裁员的“员工”

2019年6月,“钱理想”成为公司的一员,公司花了2000元走报销。集团财务交割清算时,将“钱理想”划为“公司财物”,它会作为办公物资流转到集团其他部门,如果没有部门接受,就有可能被当做无用物资处理掉。

集团调整业务时,决定“优化”掉这家孵化了两年有余的广告公司。解散那天,作为公司负责人,我关上专属隔间的门,基本上在放空、玩玩游戏、看看电影,等待下班。

我之前就完成了公司财务状况的交割,办公室的交割最简单,团队办公室就在集团,直接退还即可。此外,集团承诺接受团队成员,我也把每一个成员流动到母公司新岗位的事项沟通清楚。我没什么不好的情绪,大家以后还是能一起工作。

集团很大,有1000多人,把它带到集团就不是我们的猫了。猫怎么处理,是一个很小的事情,当时广告公司被优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也不想因为这个事与集团过多纠缠。

可以说,它是我们团队唯一被“裁员”的员工。思忖片刻后,我买下了“钱理想”,价格就按当时购入价的一半结算,它也避免了流落街头的风险。

周五那天,从早到晚,集团其他事业部的员工,陆陆续续来敲11楼我们办公室的门,和“钱理想”告别。有人来了,把它“婴儿抱”起来,有人撸撸它,有人静静地和它待会儿。猫一般不喜欢被婴儿抱,但“钱理想”很配合。

下午6点后,公司成员们收拾好各自的物品,最后打扫了“钱理想”的猫屋,接二连三离开。我是最后一个走的,我提着“钱理想”的猫包下楼,放在车后座,把它的猫食盆、猫玩具装到后备厢,驱车回家。

幼猫时期,在办公桌上的钱理想。受访者供图

【2】被写进集团校招宣讲PPT

互联网进入短视频时代后,很多公司运营了自己的短视频账号,饲养“司猫”对一些团队来说,除了给予心理上的抚慰,还能获得经济收益。

2019年,我看到了催生的“萌宠经济”,多个平台上,出现越来越多宠物向的内容。快手、B站、抖音等平台还开辟了“萌宠”的标签和视频分类。在一些平台的统计数据中,这类账号粉丝渗透率,也就是粉丝对内容“转”、“评”、“赞”的比例超过50%。

我和团队决定做一个关于萌宠的账号,作为独立运作的“项目”,看能否给公司创造新的营收品类。我们花了2000元,在杭州滨江区一家宠物店买下幼猫,取名“钱理想”。

一开始,我们没想好拍什么内容,就随便拍拍,比如搭猫爬架、带“钱理想”到宠物医院打疫苗。2019年10月,同事潘潘离职,我拍摄了她告别的过程,其中包括和猫告别,发布后这条视频等上了平台热门推荐。

我发现,猫与职场结合会有奇妙的化学反应,也会吸引一群固定粉丝,于是“钱理想”在网上小有名气了。“钱理想”账号并不全是与宠物相关,更像是猫把职场上的人串起来。

宠物类视频的门槛很低、做的人也很多,我想做一些更特别的东西。作为职场上的“司猫”,“钱理想”提供了一定的情绪价值,它让上班显得不那么无聊了。

它才四五个月大的时候,不敢从办公桌上跳下去,游走在键盘和鼠标之间,当它踩过桌面,许多人会暂停工作,让“钱理想”毛茸茸的身体路过、离开,偶然被它柔软的毛发轻抚,感到一阵轻松。

天冷的时候,我会拿它来暖手,它的毛特别暖和。它脾气挺好,拿它当暖手宝也不会闹。我喜欢它安静陪在我身边的感觉,它不会打扰到我。

它有时候会乱尿,因为办公室有点大。它记不住厕所,有一次尿在了员工的午睡床上。大家也没有很生气,可能给它一些面子,也给我一些面子。

四处“探险”的它,也串起了同事之间的交流。我负责的创业公司与母集団共享办公室,公司独立,集团提供团队办公地点,房租、物业、水电费另外缴纳。“钱理想”来了后,我们都成了它的“监护人”,一同接待集团其他部门的员工来撸猫。

“钱理想”偶尔会去其他楼层玩,闯了祸,我们也是一起去道歉。有一次它跑到楼下,我们找了半天找不到,一个不太熟的同事把它抱了上来,后来,这个姑娘经常上来撸猫,一来二去也和我们熟了。我原本和隔壁人事部门的主管生疏,因为“钱理想”总去串门,我去领猫的时候,偶尔会和对方说话,交流也多了起来。

母集団的执行CEO偶尔会来我们这层楼,也会和“钱理想”打招呼,有一次校招宣讲会,“钱理想”被写进了宣讲的PPT里,它也算集团的一大“亮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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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理想”回家后。受访者供图

【3】曾为司猫规划100万粉丝

疫情之后业绩下滑,我有了公司要被解散的心理准备。

团队虽然只有7人,但广告公司在2019年还是创造了盈利。2020年公司被通知解散前,“钱理想”频道的视频内容稳定更新,年底时,已经收获了5万多名粉丝。现在,粉丝数量为4.8万名。

一名叫作阿正的粉丝,为“钱理想”写了首歌。“即使生活再难,也要保持善良;心怀理想,认真生活。”它退休后,我们发布了一条“大结局”的视频,有四五个粉丝写了很长的留言表达不舍,说我们这个号陪伴他们度过了艰难的时期。

“钱理想”这个账号体现的就是钱和理想、现实与梦想之间的差别,生活很残酷,但你依然需要热爱。

原本,团队7人还在为“钱理想”粉丝数达到100万规划内容,我做了一份20多页的《宠物自媒体发展规划》PPT,靠着这份规划,我向母公司高层争取到了延长公司项目发展考察时间的机会。我老板还说过不让我们做了,他也是为我考虑,因为我的收入与分红挂钩,他觉得那个账号性价比低,难变现,总共也就赚了六七万快,跟甲方的订单比是九牛一毛。后来我说服了他,因为觉得好玩,可记录生活,感觉能得到心灵上的进化。

张育林现在的账号。受访者供图

2020年初,新冠疫情暴发,公司的变故随之而来。许多品牌房将宣传预算砍掉。2020年4月复工后,我发现合作的甲方订单消失了。之前我们还能接到一些优质的甲方,像B站、万象汇等。疫情后,像万象汇这种商场的市场预算全被砍完,因为商场没有人流。

2020年,集团高层告知我,决定停止孵化我的子公司,跟老板沟通几次,得到一些态度后,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我和团队成员可回集团工作,2020年5月,集团已经开始裁员了,如果是性价比不高、替代性高的,就会被列入裁员名单。基于我在集团的资历,我和团队保住饭碗。

裁员计划下来了,集团兵荒马乱,两位喜欢钱理想的女同事,专程来和它告别。女孩们跟它说再见的时候,它只是懵懂地看着她们。

公司关停,钱理想跟我回家了。从大办公室搬到了家里,它还是该吃吃、该睡睡。

这几个月不知道怎么了,把自己肚子下的一块毛舔秃了,医生说有可能抑郁了,前段时间吃了药,我觉得它可能觉得太无聊了,它还是像之前那么喜欢捣蛋。具体原因也不太清楚,我把它带回家也一年半了,它是这半年才这样的,如果要是离开办公室不适应家里,应该是一回来就会有应激的情况。

B站的钱理想账号,我很久没更新了,账号理论上是属于前公司财产,为了避嫌就没做了。

我在2022年1月离职了,成了一名全职视频博主。拍摄内容与猫无关,主要是帮人实现心愿。我就觉得日复一日工作,真的好无聊,我本来是想做导演的,现在37岁了,再不试试就没机会了。现在是自媒体的天下,个人的能力是可以被放大的,是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文中受访者为化名)

九派新闻记者 李沐曦 实习记者 刘贝贝

【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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