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八岁的袁浩怎么也不会想到,头一次来就会遇见自己的初恋女神秦馨。即使站在一排KTV公主中间,年近三十岁的秦馨也是最亮眼的那个。

袁浩隔着人群眼睁睁地看着秦馨被人带走,走出了他的视线,他慌忙起身去找经理帮他找人,“秦馨,她现在在哪?”女经理轻瞥袁浩一眼,腰间的皮带,手上的腕表,皮鞋,连眼镜都没放过。

“先生,这个名字是真名吧?我们这里的姑娘,都用的是艺名啊,小舞,七月,如歌啊倒是有......”袁浩急道,“她笑起来有酒窝,高高瘦瘦的,刚才她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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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经理愣了愣神,“哦——您说的是小七月啊?诶哟,她是我们这里的台柱子呢!这小七月已经进了别的包间了,还是至尊房,那里的客人我们可得罪不起,再说了,我们还没破这个例,这位老板,就不要让我们为难了。”

袁浩盯着眼前至尊包厢的大门安,已经悄无声息一左一右把他包圆了。无奈,袁浩只得留下自己的名片,让经理帮袁浩带给秦馨,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天,袁浩又去了那家,带上存了他全部家当的银行卡。至尊房是吗?最低消费88888是吗?袁浩学着有钱人的模样,把卡拍在前台时,心底本来志在必得的霸气,被女经理的一句话泼了一瓢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底。经理告诉他,秦馨昨天已经离职了。袁浩又一次失去了她。

秦馨是袁浩初中时期的同桌,那个时候袁浩成绩差,个子矮,经常受同学的欺负。

只有秦馨不嫌弃他一直鼓励他,秦馨对他说,“我看过你写的作文,我很喜欢,我觉得你很有才华。”

正是因为秦馨的鼓励,袁浩才坚定不移地走上了写作这条道路。

他一直在心底默默地喜欢着秦馨,却没有想到,中考后秦馨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两人就此断了联系。

秦馨本是家庭殷实的小公主,父母离异后,为了各自的生活,把她丢给了在乡镇居住的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对秦馨说不上多尽心,她父母买给她的零食衣物,反倒会被奶奶拿去给弟弟妹妹,落到手上的,就没剩什么了。

袁浩猜测,秦馨应该是早早地就外出打工去了,却没有想到当年的女神竟然沦落到要去当小姐。

这些年秦馨一定受过了很多苦,一想到这里袁浩就莫名心疼。

如今袁浩在报社担任编辑工作,年底就要升任编辑部主任了,前途一片光明。

这一切都离不开秦馨的鼓励,这些年他一直没能忘了秦馨,没想到如今只是匆匆一面他们又再次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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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时间飞快,袁浩就这样揣着对秦馨的思念,过了一年又一年。

袁浩30岁那年,一直身体健康的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从发病到离开,才短短数小时。

袁浩也是从那天明白了很多,人活着,总不能太自私了。

一想到自己老爹到死,都没能看到他成个家,更没能让他抱上孙儿,袁浩只觉得心中无比愧疚。

为了让娘早点抱上孙子,袁浩经人介绍,认识了亢静,没多久两人就结婚了。婚礼那天,很热闹,袁浩喝得烂醉,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馨馨是谁?”婚后的某一天,妻子亢静有意无意地问了袁浩。

袁浩蓦地有些心慌,亢静又接着说,“昨晚你在梦里喊了这个名字。”

袁浩只能结结巴巴搪塞,“估计我梦里也在想给女儿取名字的事儿。”

如今,亢静肚子里已经有了一双五个月大的龙凤胎了。

亢静笑着点点头,“这个名字好听,女儿小名叫馨馨。”袁浩心虚地点头。

转眼,袁浩的一双儿女渐渐长大,他们可爱,乖巧懂事,妻子亢静贤惠体贴,已是幸福至极,如果还要问他有什么遗憾,那只能是他心里一直求而不得的秦馨。

袁浩四十五岁这年,带着妻儿回老家过年,却没有想到再次遇见了秦馨。

那天举办同学会,袁浩没想到秦馨也去了,秦馨依旧还是他记忆深处那个样子,美丽,无人能及。

酒过三巡,有男同学喝飘了,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故意要灌秦馨喝酒。秦馨尴尬地推拒,“我现在胃不太好,酒就不喝了,用果汁代替就行了。”

那男同学却并不放过她,“我说秦馨,你这些年在南方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白的啤的,全招呼进去,也难不倒你啊!”秦馨沉默了,整个包间在片刻的安静后,突然像炸开了锅一样。

“诶,听说她是的,我还不信。”

“不会吧?她以前在学校混得跟个玉女似的,怎么会去干那个?”

“陪有钱人一晚上,抵咱一个月工资。”……嘀嘀咕咕的声音不绝于耳。

袁浩看着秦馨孤立无援的模样,哪里能忍受,他一把掀开男同学的衣服,把秦馨护在身后。

男同学涨红了脸,指着袁浩骂道,“袁浩,别以为你现在当个报社老大,身上有两臭钱,我就怕了你。你也不看看你护着的女的,是个什么德行。”

“大家都是同学,以后少不了还要见面。你有必要满嘴喷粪吗?我看你今天就是存心找茬。”

“呵,同学!你们会认一个出来卖的女的当同学吗?”

袁浩的拳头不停地挥到那张长了张臭嘴的脸上,两人很快就扭打成了一团。

到最后,还是酒店保安拉开了他们,那些所谓的男同学,全程只是象征性劝了几句架,最后走的走,散的散,以闹剧收场。

秦馨帮袁浩拿了外套披上,同学都走的了,包间里此刻只剩下他们俩。

时隔三十余年,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他心里有太多话想问,他想问那年在深圳,为什么躲着我,也不给我电话。这些年,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联系呢?

到最后却只变成一句,“这些年,你还好吗?”

秦馨点点头。沉默半晌,不说话。

秦馨叹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袁浩,我是看到同学发了朋友圈定位,看到你在这里,我才来的。我只想见见你。”

“他们说的都没错,我以前做什么的,你也知道。”

秦馨中考后,父母都没打算再给她负担学费,她揣着一点可怜巴巴的路费,南下到了广州打工。她起初只能在小饭馆打杂,什么脏活累活,没人干的活,就是她的。但好歹每天有饭能吃饱,有地铺可以睡。

秦馨长得漂亮,追她的人也多,追她最勤快的一个男人叫张强,谁知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张强因为跟人打牌输了钱,他没钱给就把牌友叫回了家里,让秦馨陪人抵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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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就不干净了。可我知道你回来了,就还想来见见你。”袁浩看着她颤抖的身影,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她。

秦馨微微一怔,也环手抱住了袁浩。在这个迟来的怀抱里,袁浩终于明白了秦馨对自己的心意。

袁浩听着她诉说着这些年来的遭遇,心中天翻地覆。

“我承认,后来自暴自弃了。袁浩!我没想到,后来还能遇见你,我后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我没脸见你,在那种地方,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所以当天我就辞职了……”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是我没能早点找到你,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袁浩抱紧怀里的秦馨,再也不想放开。

“答应我,秦馨,再也不要离开我了。你的过去,不是你的错,是我,怪我……”袁浩想,要是那年,秦馨没有离开,或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只怪命运捉弄,让他人到中年,才真正跟心中的女神重逢。

那一晚他们彻夜缠绵,袁浩终于尝到了自己肖想了几十年的女神,激动地差点落下泪来。

秦馨融化在他的怀里,与他融为一体,就好像是两人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一样。

他们开始约会,在回深圳前,袁浩每天都找各种理由外出见秦馨。妻子亢静一向对他无条件信任,他也不必在对她的说辞上考虑太多。

春节后,俩人就要分别了,临别前那一晚,秦馨热情似火,一直缠着袁浩,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

酒店的大床凌乱,袁浩搂着秦馨光裸的背,“你把工作辞了吧,我又不是养不起你,跟我回深圳,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家。”

那年从辞职的秦馨这些年一直在广州工作,她在一个电子厂做工人,她就是在那个电子厂里认识现在的老公的。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秦馨本以为自己可以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没想到,她老公在新婚之夜得知她不是之后大发雷霆。

婚后她老公常常家暴她,即便如此她还是为这样一个男人生下了一儿一女。一想到这里袁浩就无比心疼,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秦馨靠在他怀里乖巧地点点头,“我已经在跟他办离婚手续了,现在我有你就足够了。我们俩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回深圳后,袁浩在家附近给秦馨租了一套房,将她安置在那,他以赶稿为借口,把从妻子那骗来的时间都花在了秦馨身上。

他们逛遍了深圳的大街小巷,一起品尝过的姜撞奶,等下次见面,秦馨竟也做得有模有样,说是听袁浩说喜欢,就学来做给他吃。

这样好的秦馨,让袁浩心里想把她娶回家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可是面对家中一双懂事的儿女,还有妻子亢静,陈述一时又开不了口。

但这样跟秦馨不清不楚的也不是个办法,秦馨从来没催过他离婚,面对体贴的秦馨,袁浩就更觉得对不起她了。

袁浩想给秦馨幸福,却不想让她一直以情人的身份陪在自己身边。

似乎看出了袁浩的忧心事,秦馨告诉他,现在袁浩不但不嫌弃她,还能这样对她好,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还是那么善解人意,袁浩只能想方设法地去补偿。他掏出一张银行卡给她,“你如果真的接受我的感情,就收下这张卡,这样才是名正言顺,我的女人。”

秦馨没有再推辞,袁浩也放心了,起码她在物质上能够好过一点了,别的女人有的,袁浩希望他的秦馨也一样不少。

袁浩每个月的稿费都会打到这张卡上,凭着多年的深耕,他每月到账的稿费比报社发的工资多好几倍。

报社的工资给妻子亢静,其余的稿费则给了秦馨,袁浩心里这才平衡不少,至少在物质上,他并没有亏待秦馨。

袁浩告诉秦馨,一定会尽快给她一个身份。

秦馨和丈夫离婚了,她说愿意等袁浩,哪怕一直让她做家外的女人,她都心甘情愿。

没想到,在袁浩还没来得及跟妻子摊牌前,妻子已经发现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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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浩看到妻子放在书桌上的,是他和秦馨一起拍的大头贴,他记得自己明明是放在办公室的,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不小心拿了回来。

妻子跟袁浩哭诉,“孩子还小,你回归家庭,我原谅你,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袁浩也想……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们什么错都没有。

可是,袁浩想想秦馨这些年来吃过的苦,还有她刚刚为自己离了婚。秦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袁浩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辜负她了。

妻子没有办法,以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归她来跟袁浩提条件,她以为袁浩一定过不了这关,离婚的事还可以商量。

没想到袁浩依然没有动摇,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婚,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归妻子,房子也归妻子。

陈述和妻子亢静离婚了,这段婚姻维持了十一年,今年,他们的两个孩子才刚刚年满十岁。

袁浩的这个选择,可谓众叛亲离,年届古稀的林母,也不愿再接袁浩一个电话,她老人家只认前妻一个儿媳妇。袁浩的孩子们,也不愿意叫他爸爸了。

袁浩想,这辈子,是他做了对不起妻儿的事,如果老天爷有责罚,他也认了。

可袁浩真的没想到,老天爷的责罚会最终报应在秦馨身上。

两人正在筹备婚礼之际,噩耗来袭。秦馨被检查出乳腺癌,已经是晚期了。

秦馨说什么也不肯去跟他领结婚证,办婚礼的事也就此作罢。袁浩强忍着心疼,安慰秦馨,“不怕,治这个病的钱,我有,我马上找最好的专家给你出方案,一定会治好的,现在这个乳腺疾病,又不是不能治好。”

袁浩上网找了好多乳腺癌的康复案例,每天都讲给秦馨听。

可是每次袁浩说要拿钱去医院时,她总是激动地抗拒。袁浩怕她身体受不了,只能每天想方设法地思考,怎样才是她接受的方式,好说服她去接受治疗。

袁浩眼看着她每天都饱受病痛的折磨,还要背着他在浴室打电话找前夫要钱。

如果不是袁浩亲耳听到,他还不知道她究竟顾忌什么,秦馨不好意思再花他的钱来治病,毕竟医药费不是一笔小数目。

袁浩只觉得一阵阵心疼,推门进去安慰她,“手术费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凑齐的,从今以后,答应我,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不要再独自承受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袁浩要的,不过是秦馨好好地在他身边而已。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再也不想失去秦馨了。

还好,袁浩和秦馨敞开心扉谈了一次话,秦馨也总算是答应袁浩,去医院治疗了。

袁浩先是卖了自己的车,又到处找朋友借钱。一听说他是借钱给秦馨治病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借钱给他,袁浩心灰意冷。医生说,秦馨的情况不太乐观,也许,只剩下最后半年时间了。

袁浩不相信医生说的,他坚信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他们,能够等来那百分之一的奇迹。

袁浩现在每天守着秦馨,看着经历过化疗,又放疗的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还是要努力对着自己笑,他的心,就在滴血。

卖车的钱,剩得不多了,如今众叛亲离的袁浩,四处求助无门,只能在秦馨打完睡着后,才赶紧赶稿子,好增加点收入。

尽管如此,秦馨还是在某个深夜永远地离开了袁浩。

袁浩拼尽了全力还是没能留住自己心爱的人,如今的他是真的一无所有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却没想到真正的打击还在后面。

在整理秦馨遗物的时候,袁浩发现了一封秦馨留给他的信。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人世了。对不起,我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原谅我,到最后才鼓起勇气说出来。

我去同学会就是为了接近你,跟你说以前的事就是想让你同情我,我说我离婚了也是骗你的,我和他压根儿就没离婚。

我们的大头贴是我故意放在你的公文包夹层里的,也是我打匿名电话,告诉了你妻子一切。

问前夫要医药费的事情也是故意让你听到的,他那样一毛不拔的人,怎么会给我一分钱。

从头到尾,我都是为了你的钱。

我丈夫知道我以前的事情,他威胁我这么做,威胁我去骗你的钱,不然他就会把我以前当小姐的事告诉我的两个孩子,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已经不是个好女人了,可我还想做一个好母亲。

我的报应也来得很快,生病后,看着你为了我的病来回奔波,我好几次想告诉你,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你是个好人。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是不要再遇见了。

袁浩把那封信紧紧攥在手心里,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

他以为的真爱不过是秦馨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为了这场骗局,他背叛了自己家庭,众叛亲离。

这个歹毒的女人就连到死了都要捅他一刀,如果要骗他为什么不能够敬业一点,干脆地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一辈子都不要告诉他。

她以为她这是坦白是忏悔,殊不知,对袁浩来说这却是最恶毒的诅咒。

原来此刻的他,才是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