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望下去,有一棵零落的树,大多枝桠已然光秃秃,只有少许的细细的树枝上,点缀着红色的、黄色的、浅绿色的叶子,这些叶子,长得太随意了,随时有掉落的风险。抬眼是一望无际的黑色的夜幕,弯弯的月亮挂在上边,月光冷冷清清地照在空荡荡的街上,和五颜六色的通明的路灯搅混在一起,像是澄澈掉进了世俗,终被染得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程琳把窗户闭上,室内的灯光完全将月光掩盖住,让这月光进来也实在没有必要了,程琳于是把厚重的深绿色的窗帘拉上。

这间房间颇有几分古代的色彩,雕梁画栋,全是按着古时的样式,木窗木桌木椅……所有家具都有木头的影子,墙壁和地板为了隔音效果好点,用的是瓷砖,不过表面漆了一层深棕色,地板上还画着一条一条的直线,眼睛看着,就像用木板铺成似的。

床铺硬邦邦的,程琳总睡得浑身不适,且来过的客人也觉得一觉醒来,虽然确实买了乐,但每每一睁眼,都觉得浑身酸痛,回家一定要让人推拿一番才好,于是老板便给每个房间的姑娘都分去了一张软绵绵的床垫,据说是德国货,贵得很。程琳无所谓贵不贵,总归不是她出的钱,不过睡起来实在舒服,因此她把这床垫看得甚是珍贵,怎样的客人过来,她都不许对方哪怕只是轻微地弄脏自己的床垫。

程琳在这个房间里头住了不知道多少日子了,但是绝对还没过三个月。按照这儿的规定,前三个月不得出门,她到现在还是“禁足”的状态。程琳曾经把头探出窗户,刚巧看到隔壁屋的一个姐妹,于是便问她,缘何这儿有这样的奇怪的规定。那姐妹当时正把脑袋放到窗外,拿着一把木梳子,一下一下很是悠闲地梳着黑色的长长的又密集的秀发,听到程琳的声音,她抬眼瞥了一眼程琳,说规定就是规定,问那么多干嘛,拿了人家的钱,就照人家的规矩来。程琳看着她朝自己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梳着头发。程琳愤怒于她这样的不耐烦的态度,心想,早知道不问这人了,活该我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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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琳哪知道立的这规矩究竟用来干嘛,钱她也是一分没收着,她不过在破烂不堪的称不上是床的木架子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在这样的房间里头,然后就有小厮拿了条轻薄的丝绸材质的裙子给她,让她到浴室里头洗干净,浴室的门与墙壁融为一体,不仔细找,还真不容易找着。程琳当时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家里头孩子多,上头有三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她是第四个,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挨她爹的打已经挨习惯了,但是她还没习惯忍受疼痛,这小厮看起来比她爹要强壮,打人估计更疼,因此程琳斟酌一番后,选择了闭嘴。

这之后,她便见了小厮给她带进来的第一个客人。那天外面下着雨,男人穿着一身的西装,黑色的外套上有点点雨滴,裤管上皮鞋上也有,但鞋底是干的。站在她门口时,小厮给了她一块白色的干净的布,程琳瞬间便意会了,拿着这布,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擦去了男人身上的水珠,毕恭毕敬的,像专是这男人的仆人一样。男人走了进来,小厮在后面把门关上,之后小厮有没有离开过,程琳就不知道了,总之结束时男人就要离开,一打开门,那小厮就立在门口,微微弓着身子。

男人摘下绅士帽,把西装外套放在木椅的靠背上,拖了皮鞋,就往床上去。程琳毕竟不过十几岁,又是第一次,不懂得如何侍奉,只一个劲向后缩,但男人爱的就是她这生涩的样,进门时满脸的严肃,这会都舒展了开来,有笑意爬了上去,从眉毛眼睛还有嘴角流出。

程琳说:“先生,我……我不懂该怎么做……”

男人说:“你放松就好,”他的唇压了下来,在即将触碰到程琳的粉红的唇瓣时,他又说,“我会教你。”

程琳醒来的时候,男人还没醒,睡在床的外侧,神色平静,呼吸均匀。程琳睁着空洞的双眼,这空洞是脑子给的,她认识的字过于匮乏,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场景,以及她的心情。

男人终于醒了来,问程琳:“浴室在哪?”这语气,全然没了昨晚的笑意,倒是有刚起床时的沙哑。

程琳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将被子扯过胸口,背部靠着床沿,给他指了指浴室的门。

男人推开门进去,不一会,浴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程琳听着和昨日自己洗澡时一模一样的声音,思绪又飘去了不知哪里。

男人出来的时候,又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在桌上放了几张钞票,除了头发是湿的,身上是干的,其他全和昨晚来时一样,一切就像是程琳的一场梦,来得快散得也快,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对程琳而言,确实足够稀里糊涂。

男人走出了门,没再看程琳一眼,程琳看到小厮站在门口,像她昨天给男人擦拭身上的水珠一般,是那样的毕恭毕敬,身子弓成九十度,一只手环在肚子前,一只手伸得直直地,为男人指引离去的方向——好似男人不懂得怎么走一般。

男人走了之后,小厮的脊背渐渐直了起来,热情的笑容恢复成为面无表情的神色,把地上的程琳的衣物收了起来,桌上的钞票也一并拿去,看也不看程琳一眼,径自出了门。程琳于是继续靠在床上放空,或许在想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又被打开了,那小厮带着一个扎着两麻花辫的女孩进来,女孩手上端着一点吃食和水,放在木桌上,然后弯着脖颈立在桌旁,小厮往程琳的床上丢了一套新的衣物,又去浴室把用过的浴巾换了下去,便带着那女孩离开了程琳的房间,走之前,他说:“在中午我送午饭进来给你之前,把自己洗干净。”

程琳没有回应他。在他走后,程琳只掀开了被子,看着自己这样青一块紫一块的跟被她爹殴打之后没什么两样的身体,只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缓慢地走到浴室里头,床上的衣物一个也没拿,等到洗完之后,才慢吞吞地走到床前,一件一件套上。

坐在桌子前,程琳打量着桌上的吃食,却并不动手,看了一会,她反而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看向十多米之下的一棵高高的程琳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树叶还算葱郁,也有泛了黄的、染了红的叶子穿插其间,但因着这多彩的颜色,让这棵树更加地吸引人——绝不是周边没有什么其他树木的缘故。

这是个阴天,也许清晨下过雨,也可能是夜里的雨水还没干,街道还是湿的,那棵树上大概率挂着不少水珠吧,程琳看不分明。天上厚厚地堆了一层又一层的云,大多是灰白色,程琳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的世界,便也是灰白色的。

程琳撑着下巴看呀看,不知道看了多久。

到“解禁”的那天,程琳已不知自己见过多少位客人,有时候一天会有两位——一位清晨离开,一位午后到来,有时候隔上两天才会有一位,大多是“回头客”,来了不止一次两次。客人多的日子里,程琳便尽心尽力地侍奉他们,没什么人的时候,程琳就打开窗户,撑着下巴,将窗前的建筑和街道,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小贩,变幻莫测的天空,还有那棵逐渐凋零的大树,看了一遍又一遍。

有位客人对程琳来说,有些不同,程琳记得她,是她的第三位客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很是斯文,气质温润,程琳问过他的职业,他闭口不答,程琳私自觉得,他是教书先生,总之绝对是很有文化的人。

这位程琳心中的教书先生,程琳且将他唤作韩先生,他说自己姓韩,程琳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韩先生来过程琳这儿,加上今日,便有八次了,这数字,在程琳的所有客人中居于首位,程琳对他的印象,不深才难。

韩先生在第三次来找程琳的时候,闲着没事儿,竟教程琳识起字来,程琳本来愚笨,又从未接触过任何书,韩先生教她很是吃力,也曾说过——我从来没遇着你这样难教的——这话让程琳更加断定他是位教书先生了。韩先生嘴上虽这么说,却仍是很有耐心地教程琳。第四次来便给程琳带了几本书、纸笔和一瓶墨水,第五次第六次来的时候,程琳已然大有长进,至少看得懂的字多了不少,且能够写正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像最开始那样,写出不如蚯蚓爬一般的字体。

这次韩先生一来,就被程琳画在白纸上的画惊艳到——他的眼中迸射出程琳从未见过的光芒,他的声音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问程琳:“这是你画的吗?”程琳点了点头,倒了一杯水递给韩先生,又倒了杯给自己:“画的是楼下的一棵树。”程琳喝了一杯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我竟不知……我竟不知!你画画如此厉害!”

程琳很是疑惑,怎样厉害?不过是她按着自己脑海中的那棵树的模样,随手将它印在纸上罢了,画完之后,程琳都不知道那横七竖八的枝桠究竟要伸向各方,还有粗壮的树根上凸起来的树疙瘩,程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们一并画出来,但总归已经画完了,也没办法改掉,就扔在了桌上,像一些客人把她的衣服扔在地上一般随意。

接下来,韩先生用让程琳不明所以的一些字眼,一些花哨的成语,将程琳的画从细枝末节之处夸到整体,又连带着,把程琳一并夸了一番。这是程琳第一次听到韩先生说这么多的话,也是程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她,她一杯又一杯地喝水,让自己没有空闲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来这儿的客人,无非都是为着一件事儿,韩先生这样像碰见了什么人才一般的兴奋,反倒让程琳不太舒服,虽然被夸了,却更加不太舒服——客人夸她长得好,夸她身材佳,夸她叫得好听,她都一下子接受了,因为是明了的事儿,她现在不就以此安身立命吗?韩先生没夸过她这些,反而夸她作画作得如何好,夸她聪明,说她有天赋,程琳是不太能理解到这层面上的,作画再好,她也不会以此谋生,再聪明再有天赋,到了床上,不还是光溜溜一条人吗?又有什么用?

程琳有些不耐烦,她想打断韩先生的滔滔不绝,又想到韩先生平日待她如何好,加之她给韩先生安上的教书先生这桂冠,又使得她不忍心打扰到此时意气风发的他,程琳很是矛盾,双手抱着空空的小瓷杯,眼神呆滞着,思绪飞到九天之外。

不知什么时候,韩先生终于停了下来,两人东聊西聊地,聊到了床上去。等程琳醒来的时候,韩先生已经离开了,平时程琳对于韩先生的离开,总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这次却觉得如释重负。

程琳躺在床上,被子漫过头顶,程琳在被子里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程琳终于可以出门了,虽然一个月只能出去两次,且出门的时候,专拨给她的小厮,总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一米。小厮的身上会揣点钱,老板说这是程琳薪水的一部分,但是从来不让程琳自己拿着,程琳要买什么东西,须得经过小厮的同意,他说可以,才肯掏钱出来买。

——可明明是我的钱!

程琳每次都是这样的忿忿不平,但她只在心里头叫嚣,从小到大便是如此,已然习惯了。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洋洋洒洒落在道路上,有小车经过,带走了一部分光,新的光又立马聚集上去,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有甜腻腻的香气,不知是糖果还是面包,程琳闻着馋得很,又觉得不能浪费这样美好的天气,便用了这个月最后一次出门的机会,踏着欢快的步子,穿梭于大街小小巷,然后在一家卖旗袍的店门口,停住了。

程琳正准备进去,小厮在她身后凉凉道:“这里面没有你能买得起的东西。”

程琳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小厮紧随其后。

程琳在店里头挑挑拣拣,上手这边摸一把,那边摸几下,她根本不懂得材质的学问,单单是为了过一把手瘾。店员盯得她越紧,表情越不好看,程琳就越开心,摸得越加起劲。

“不买就不要乱摸,摸坏了,可是要赔钱的。”那店员终于是忍不住了。

程琳没好气地说:“你怎得知道我买还是不买,我不摸摸,我能知道穿在身上舒不舒服吗?再说,摸几下都能给摸坏了,质量这么差,谁敢买哟!”程琳说着说着把自己给逗笑了,这笑容在店员看来是实打实的嘲讽,店员一时语塞,憋得面目通红,最后硬是憋出了一句:“不过是个娼妓,竟这般得意!”“娼妓”两字一下子激怒了程琳,程琳不知道为何,分明对方说的是事实,但是她觉得自己遭受了莫大的侮辱,她当下就伸手胡乱地抓扯那店员的衣服,这一角滑落,她就扯住那一角,嘴里咒骂个不停:“娼妓?你算什么东西,这样说我?你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脸上的麻子还少吗?脸盘子还小吗?一肚子的肥肉!你说我娼妓,你比娼妓还不如呢!”

最后是小厮把程琳给拉开了,连带着小厮也遭到了程琳的“攻击”,脖颈出现出了一道长长的细细的划痕。那店员被打懵了,直到程琳被小厮拖出门外,她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程琳早就不知所踪了。

程琳被小厮直接拖回楼里她的屋里头,重重地甩到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的床上,那小厮恨恨地说:“我会将这事如实跟老板说,你下个月一次也别想出门,再有下次,你到死都别想出门!”程琳不知是不是被怒气冲昏了头,对着小厮也大呼小叫起来,只让他“赶紧滚”。待小厮走后,程琳把床上的被子、枕头乱扔一通,手四处乱挠,再不顾底下正是她珍惜得不得了的床垫,疯狂地发泄不知何来的愤怒和恨意,边发泄便吼叫,直到完全失了力气,趴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屋子陷在一片黑暗中,程琳的心情也如同这屋子一般黯淡,她后悔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她对未知的惩罚很是恐慌。

下个月她果然没能再出一次门,且见的客人愈加得多,她忙得脚不沾地,小厮永远懒得看她一眼,每天不过给她拿新衣服、给她吃食,交代她要做的事,收到她的“嗯,听到了”“好,知道了”之后,就退出房间。

不过是这样,一天又一天,在这期间,韩先生没有来过,他的来访记录,还停在第八次。韩先生留给程琳的书,程琳还没看完,因为太多的字程琳都还不认识,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画,墨水没有了,笔也用不成,程琳只好在空闲时,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一切。

又是一个雷雨大作的傍晚,程琳再次见到了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小厮给了她一块干净的毛巾,程琳毕恭毕敬地为他从头到脚地擦拭雨滴,耳后男子走进屋子,小厮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一如最初见到的那样。

男人依旧扳着一张脸,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几个月没见,男人像老了几岁。这次在床上,他的脸依旧是愁容居多,并不像最初那样,喜笑眉开。程琳也没有最初的生涩和稚嫩,这么久了,她已然学会了如何侍奉好客人,但显然这并不是那个男人想要的。程琳尝试先到曾经的自己,却如何也找不到,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已经刻进了她的骨髓,是不用怎么想就自动伸展、传唱开来的。

程琳在入睡前,终于听到了这晚上男人的第一句话,他说:“你变了。”

程琳睁开了双眼,窗帘已被拉开,屋子里头亮堂堂的,身边的男人不知何时离去的,程琳摸了一把,温度是冰凉的。桌上没有放着钞票,也许是被小厮拿了去吧,也许……程琳看了看自己的床上,没有新的衣物,地上她那散乱的裙子还在——小厮应当还没进来过。

程琳喃喃了一句:“你也变了。”

男人走后的第二个夜晚,韩先生来了,带来了新的纸笔和墨水。

韩先生对着程琳的“乱涂乱画”,又是一顿无厘头地夸——或许夸得合理,但程琳听着云里雾里。程琳的不耐烦愈加重了,兴许是责怪韩先生这样久才来,也兴许是受了昨晚那个男人的影响,她这次打断了韩先生滔滔不绝的发言,说:“你说的我实在听不分明……再者,我画得如何如何好,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靠着这个吃的饭!我靠什么吃饭,你当很清楚才是,比起夸我这些,你还不如给我留点钱,我好在下次出门的时候,能买上一件想要的旗袍。”程琳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向韩先生,而是看着自己的涂上了一层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甲,一只手展开,另一只手像当初在店里头抚摸旗袍一般地摸来摸去,也不知究竟能摸出什么东西来。

韩先生怔住了,不过仅仅一瞬间,就又洋溢起来一股热情,说:“怎么不能?你画的这样好,卖画也不是不行!”

“卖画?”程琳这会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韩先生,想着他不愧是“教书先生”——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卖画能有我现在这行当赚得多吗?”

“你现在赚的,几时落到你手上了?你也说了,你到现在还买不起外面的一件旗袍!”韩先生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程琳只觉得他好笑,还有人希望她这样的人成为“画家”吗?从低劣的行当步入大雅之堂?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程琳说:“我这样挺好的,好歹吃穿不愁,我天天看着外面,时不时有饿死的或者不知道到底怎么死了的人的尸体摆在街道上……在这里我好歹吃穿不愁。”

韩先生一面说着“你这样简直!简直无药可救”,一面愤愤地出了房门,竟是连床都未曾碰过,这情况,程琳还是第一次见。

韩先生走了之后,程琳一次又一次地思考韩先生的那句话——简直无药可救——确实无药可救,谁能救得了她?在这儿待了这么久,她不是没想过走,但走得掉吗?走掉了又该去哪?有地方去吗?

何况冬天就要来了,没个住的地方,怕是要被冻死吧。

总之打这之后,程琳再没见过韩先生,他是否是教书先生这件事,也像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语,在寒冷的冬季,连同韩先生带来的纸币和墨水一起,全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去。程琳也再没见过那个男人。

程琳的屋子里头的客人依旧来来往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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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时候,程琳屋里头窗子底下的那棵树终于开始抽芽,树枝上的积雪已然融化成了水,小小的嫩叶冒了出来。天空中有云朵飘过,受了风的推动,身姿很是轻盈,飘过之后,不留一点痕迹,再有新的云朵飘来,却始终不是之前的那朵。

程琳隔壁的窗户被打开,有个女孩像她一样看着窗外,不同的是,程琳用手撑着下巴,而那个女孩只是把脑袋探出去,四处观望,看到了她隔壁的程琳,于是朝着程琳笑了一下。

这个女孩,不是让程琳受过气的那个。

隔壁屋子什么时候换了主人?程琳竟不曾听闻。

“你什么时候来的?”程琳问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看着十多岁的模样,和程琳的年纪应当差不多,但是女孩子脸上的稚嫩,却是程琳再也不会有的神情。

“我吗?昨个儿才来的。”女孩的声音很轻快。

“昨个儿来的……原来屋子里头的那位……”

程琳还没说完,女孩便接过了话——

“噢,你说她呀,据说染了病,死掉了。说起这个,我本来都不愿意住在这间的,总觉得晦气——”

“可你还是住进来了。”

“后来老板跟我说——哪间没有死过人的——”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