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56岁的表姐要跟儿子儿媳到广州，帮忙带刚半岁的孙子。
临行前，86岁的姨妈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女啊，你好狠心。你就不怕回来见不着你妈了？”
表姐亦涕泪交加。一边是生她养她的老母亲，一边是她生的养的儿子和嗷嗷待哺的孙子，她该如何抉择？
最终，她选择了孙子。而老母亲，则让留在粤西老家的丈夫照顾。
01
表姐到广州两个月后，儿媳给孙子戒奶，上班去了。夫妻俩的公司都离得远，都很忙，早上七点五十上班，晚上到家已经八点多，因此表姐除了照顾孙子，还得买菜做饭搞卫生等等，一天下来，饶是她身体再健朗，也累得够呛。
但儿媳仿佛还嫌她不够累似的，晚上还将孙子塞给她，让她带着一起睡，理由是工作太累，得保证充足睡眠，夜里再照顾孩子，身体根本吃不消。
你们的身体吃不消，我一把老骨头就吃得消了？表姐暗暗骂了几句，责怪他们不体恤老人家。
但她仍忍了下来。现在是年轻人拼事业的关键期，她能支持则支持。
在表姐看来，自打来广州带孙子后，生活就像打不完的仗。
孙子很调皮，醒着时，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她白天累了一天，夜里同样没一觉好睡，这样一来，她每天都像散了架，对家里的老母亲也就疏忽很多。
原本，她每天都要和老母亲视频通话，看一眼老母亲才安心。
但后来，她根本无暇顾及，只得两天通话一次，后来，改为三天，五天……再后来，一个月3次。
一天中午，孙子在外面与小朋友抢玩具，哭闹不止。表姐好不容易将他拽回家。
刚到家，丈夫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老母亲出现在屏幕上，依然是愁眉苦脸地对她诉苦：“阿女，我昨夜做了个梦，我摔了一跤，你在前边走，我喊了好久你都没听到，我使出全力也爬不起来，我就哭啊哭醒了，我想你不要我了……”
正被孙子闹得不厌其烦的表姐听到老母亲的话，只觉厌烦，心内暴躁，冲老人喊道：“你怎么老说丧气话，谁不要你了？你天天跟我哭有用吗？你去跟你的外孙哭，让他放我回去啊！”
表姐关掉了视频，整个人像被打了一顿，情绪崩溃，抱着孙子失声哭出来。
她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既愧对母亲，背井离乡成了老“漂”一族，但带孙子兼做家务都被儿媳诸多挑刺。
两头不讨好。
特别是，她想到老母亲悲凉的一生，就更加内疚。
02
母亲嫁了两次。第一段婚姻里，她生了三儿一女，但在自然灾害那些年，两个小儿子先后去世。
没几年，丈夫去世。
后来，母亲再嫁给邻村一个干部，当时已经近四十岁，尽管她想拼命给第二任丈夫生个孩子，但终是没能如意。
年轻时，表姐埋怨过母亲丢下他们兄妹再嫁人，但后来知道，母亲通过再嫁，为他们挣来不少饭票及嫁妆。
在那个年代，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但在母亲六十四岁时，她的第二任丈夫去世，七十岁时，大儿子因为肝癌去世。
她的孩子里，只剩下表姐一个女儿了。
表姐和表姐夫承担起给她养老送终的责任，再加上表姐夫的父母，那些年，表姐夫妻二人，过得委实不容易。
后来，表姐夫父母先后去世，只剩下老母亲一个老人，他们也五十出头了，以为肩上的担子能轻一点了，但不久，儿子结婚，孙子不久也出生，还叫她帮忙带，好让儿媳上班。
现在的家庭生活虽然幸福，但实在累的很。表姐感觉他们两夫妻，好像自结婚那刻起，就像不停歇的钟摆，先是养大儿子，接着給父母养老终，再是孙子……不知何时婷下来。
好在，让表姐欣慰的是，老母亲86高龄，身体还算不错，牙齿没掉光，能吃一些烂肉，能走能睡，一年除了生几次小病，小打小闹，其他没什么。
表姐和儿子儿媳商量，等把孙子带到上幼儿园，就回老家照顾老母亲。
03
但表姐远远没等到那天，老母亲就出事了。
她真摔了一跤。
据表姐夫说，自那天在视频里被表姐一顿“哭诉”并关掉视频后，尽管表姐事后表姐也心平气和跟她道歉解释，但她一直郁郁寡欢，再加上女儿不在身边，她心里很不踏实——自大儿子去世后，她就特别依赖女儿。
那天早上，吃罢早饭，出门买菜，留岳母一个人在家。
平时他都这样干的，因为菜市场离家不过十来分钟路程。
结果他买好菜回家时，却看到老岳母摔倒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冰箱门却开着。
她估计是想从冰雪里拿东西，结果不小心跌倒了。
老人最怕摔。
表姐夫赶紧把岳母送去医院。最后虽然人救过来，但终是再没站起来过——右半身的血管堵塞严重，偏瘫了。
老母亲出事后，表姐心急火燎地赶回去。看着老人躺在床上，身体几乎不能动，只能泪水涟涟地看着他们，表姐既自责又心痛。
人的年纪越大，小孩脾性越重。在见到表姐那刻起，老人就几乎不让表姐离开，即使表姐出去打个开水，她也一个劲地流眼泪。
表姐决定留在家照顾老母亲。在视频里跟儿子儿媳提这个要求时，她看得出，儿媳很不高兴，还嘟囔了两句，说什么可以请保姆照顾老人，而她如果不上班，家里经济会如何如何紧张。
不过，表姐不在乎了。她以前也是在没老人帮忙的情况下，带大儿子的。
孙子没了她这个奶奶，并没多大影响，他还会有父母照顾，还会健康快乐地长大。
而她的老母亲没了她，命都没有。
当然，表姐知道，照顾老人跟照顾小孩相比，肯定是照顾小孩轻松，因为小孩有蓬勃的生命力，意味着希望，未来。
而老人，则意味着枯竭、衰退，直至死亡、消失。
但百善孝为先。
老人已经来到油尽灯枯之际，她怎能再撇下她？
写在后面：
表姐是一个农村妇女，有一套朴实的养小养老观念。
在不孝子眼里，不管父母是六旬还是七旬，都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们认为，父母已经成为他们的负担。
在有心的儿女眼里，父母年过八旬、九旬，还健在，那得是多大的福气！
至于有人担心的，父母太老，子女也老了病了，照顾老人身体根本吃不消，只会给儿辈孙辈增加负担等等，表姐也不认同，她总说，儿孙小的时候，也是享受了全家的疼爱和付出（包括父母和父母的父母们），现在，反过来，却只会怨负担重，太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