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焉许佳是因为肚子疼醒的。
逼仄的房间里，电脑亮着微光，
章梵弓着背蹲在椅子上，
握着鼠标的手无声无息地滑动着。
她喊了一声：“章梵，给我拿片止疼药。”
他没有转身地回答：“等一下。”
明明疼得只是肚子，但刹那间，
焉许佳的心也跟着疼了，就好像被踹了一脚，很委屈。
其实也只是几分钟的时间，
章梵终于起身去给她拿了药片和水，
她抬头看了看电脑的屏幕，是个游戏的界面。
焉许佳的工作是室内设计师，
这其实是份非常靠人的工作。
你既得考虑到女主人的想法，又得兼顾男主人的意思，
而往往原本是和和睦睦的一对，
在意见相左的时候就会针锋相对，大打出手。
甚至还会因为两人喜欢不同的风格而谈不拢，直接散伙的。
见得多了，焉许佳心里总有点薄凉的感觉。
家应该是盛放爱情的地方，而不仅仅是它有多华丽炫目，
但感情也是最经不得推敲的东西，
只是拉个口子就可以一撕到底。
那么她和章梵呢？这么多年地同居，心里越来越空。
从丽景苑出来的时候，她跟潘允说还要先回公司一趟。
他说可以送她过去，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她知道潘允对她的意思，
但既然他并没有道破，她也就假装不知道。
潘允是焉许佳公司的客户，
他找焉许佳给他的公司做软装设计，
后来慢慢地就熟了起来，他的朋友有房子要装，
都统统地拉来给焉许佳。
每次他给她介绍客户的时候，她就会请他吃饭表示感谢，
这好像成为他们相处的一种模式，仅此而已。
但又好像多了些暧昧。
有次他们在乌烟瘴气的施工现场，
她被电焊旁边的线绊得差点摔倒，
是潘允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
他可以只搂一下她的腰，
但他把她拉起来整个人环抱住，
他的气息掠过她的面孔时，她的耳根都红了；
有次他们在餐厅吃饭的时候，
他注意到她手上有个小割伤，连她自己都没有看到，
但他去买了邦迪细细地替她包扎，
手绕在她的手上时，那种温度好像滋滋地冒着小火花；
还有次她看到有个小女孩咬着一枚红蛇果很是可爱便笑了，
但他竟然朝女孩走去，
用一张钞票从她那里换了另外一个红蛇果，
焉许佳咬着红彤彤的苹果时，目光有些躲闪。
这些细节都是若有若无的，在她冷的时候给她披一下外套，
在她走出餐厅的时候，替她挡一下端着菜品的服务员，
或者不经意地拍拍她的衣领，捡掉一根她的落发。
跟章梵比起来，潘允更多一份男人的成熟和稳重。
焉许佳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在心里把这两个人暗暗地放在一起比较，
潘允多做一分，她就对章梵失望一分。
两个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章梵好像除了爱耍嘴皮，
会玩一些，好像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02
一直到下班的时间，雨还没有停。
早上出门的时候焉许佳忘了带伞，
想了一下给章梵打了个电话，
看他能不能过来接接她。
他在电话那边不耐烦地说了句：
“这不折腾吗？你就在公司楼下的超市买把伞也就十块钱，
或者直接打个车回来也就二十块。”
其实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是要那种感觉，被呵护被关心的感觉。
章梵是越来越不懂了。
挂上电话的时候她有点赌气，
但这点赌气章梵还是没看出来，
他说他正忙着——她猜他不是在微信上跟人聊得热火朝天，就是在游戏里忙着挣一个装备。
那天她买了一把伞，没有坐公车也没有打车。
她的白色的高跟鞋直接踩在水花里的时候，
心里有些破碎的感觉，
鞋子是她生日时章梵送的礼物，
她曾经很喜欢，但现在突然就不喜欢了，
想要找个借口穿坏了它。
潘允的电话就适时地打了过来，
他问：“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稳，
但又透着让人动心的情愫，
就好像一件纯棉的衣服，让你觉得舒服。
特别是刚刚在章梵那里受了冷落，
她忍不住回答：“忘了。”
她在超市雨棚下等潘允开车来接，
那把刚刚买来的伞被悄悄扔在角落里。
潘允把车停到她的面前，他下车为她开门的时候，
用手举过头顶为她遮雨，这是个很稚气的动作，
但许佳在瞬间柔情泛滥。
她知道，她的心已经开始游离。
那天晚上，焉许佳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潘允吻她的情景，
她准备下车的时候，他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他深情地凝望着她，她没有动，
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吻很细腻很缠绵，情深意切。
等跑上楼的时候许佳才觉得浑身一直在抖，
牙齿互相切着，抖索地发着声响。
此刻章梵背对着她，依然在电脑前忙着。
她从后面静静地望着他，越望，越是觉得遥远。
她决定不能再见潘允了，
虽然不可否认，她被他引诱了，
他成熟潇洒，睿智聪慧，
他就像一个游戏高手，进退之间气定神闲。
章梵突然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她被吓了一跳，好像有被一眼看穿的心虚。
章梵轻声责备了一句：“怎么还不睡？”
说完他就又埋头在电脑里。
焉许佳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不想让章梵受到伤害，所以她很怕他会知道。
章梵是因为她才来哈尔滨的，
章梵是南方人，怎么适应天寒地冻的冷？
大学毕业的时候，家里也替他找了一个稳定的工作。
这对于性格懒散又安于现状的章梵来说是很不错的选择。
但他买了火车票直接杀了过来，
行李就是几件衣服，租了个小房子就扎了下来。
为此他父母很生他的气，
好长一段时间连电话都不肯接他的。
虽然章梵从来不跟焉许佳说这些，
不愿意增添她的负担，但如果说没有负担那是假的。
章梵学的是建筑，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的图纸总是不受重视，
那个时候，焉许佳就感觉很沉重，
他把自己的前途都押了，他千里迢迢奔着她来的，
她不对他好，就真是良心被狗给啃了。
其实有时候焉许佳又非常讨厌他的这种牺牲，
这成了她的紧箍咒，让她有时候连抱怨都得小心措辞。
冬天看他瑟瑟缩缩地在雪地里走时，她的心就特别难受。
04
章梵说要出差，他的心情出奇地好。
他说这是个大项目，如果能做下来年终奖不会少。
焉许佳帮他收拾衣服的时候，
才发现他可换的衣服非常地少，
他好像很少买衣服，以前他总说他个大男人穿得干净就行，
钱要用在关键的地方。
但除了开支日常生活，也没见他交给焉许佳多少钱。
章梵去的地方是郊县，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焉许佳的心里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她很害怕躺在章梵的身边想着另一个男人。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跟潘允见面的次数就更多了，
他总有很多朋友要装房子，
她就请他吃饭，从中餐到西餐，从泰国菜到烧烤，
两个人在一餐又一餐里，
情愫就像一株芽，不断地生长。
焉许佳想，这样下去他们之间那层纸迟早会被破掉的。
潘允给她介绍的最后一个客户是他自己，
两百多坪的复式，黑白色调的装潢，显得主人很有品位。
焉许佳很讶异，她说这已经很好，
再装一遍纯粹就是浪费钱。
他深深地望着她说：
“我已经找遍了我所有的朋友了，没有人肯装修了，
所以我只能让你来装修我的房子，
这样我才能有借口和你见面，和你吃饭。”
她的心彻底地被打动了，
他是一个深情又温暖的男人，
错过了这个店就再也没有这个村了。
潘允吻她的时候，她回应了他。
他的手试探地想要伸进她的衬衣里时，
她轻声地问了句，你认识章梵的上司吗？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扶住她的肩膀，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不愿意对她撒谎：“他是一个好男人。”
是在收拾章梵行李的时候，焉许佳看到了潘允的名片。
她心里一惊：“你怎么会认识他？”
章梵有些腼腆地笑了，回答说：
“这个人看过我的设计后觉得很不错，
就给我介绍了一些私单。
现在郊区的这个工程也是他介绍给我老板，
然后点名要我去的呢！”
他原本不想要告诉她的，
想把钱攒够了然后豪气地把存折拿给她，
给她一个惊喜，他一直在偷偷地攒钱，
他很省对自己很抠，但这些钱统统都是给她的。
其实那些夜里，他从来都没有聊天或者是游戏，
他不过是制造着假象想把惊喜留得更久，
他一直在电脑前忙着绘图，因为忙碌，所以他才忽略了她。
焉许佳看过一个圣经中大卫王的故事，
大卫王看中了手下妻子，
于是派了这个手下去邻国作战，
这个手下死了后，他得到了他的妻子。
其实潘允所有的目的不过是因为他喜欢焉许佳，
他给焉许佳介绍客户是为了不断地与她接触，
他给章梵介绍兼职不过是为了让他属于防范，
他安排章梵去外地出差，
也是为了让自己和焉许佳更进一步，
他煞费苦心，他处心积虑，
可是焉许佳却一点也不恨他。
因为在最后的时候，焉许佳终于知道她更在乎的人是谁了，
在这场诱捕里，她几乎是要陷进去了，
但她始终害怕伤害到章梵——爱一个人才会害怕他受到伤害。
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拒绝潘允，
并且拉黑了他的微信删除了他的号码从此不再联系。
其实章梵真的有很多缺点，也不是那么细心体贴，
但他却是最愿意为她打拼的一个人，
就算这些打拼并没有意义，
但他全心全意，那么他就是她的英雄。
所以，就算对于他的牺牲和努力感觉到负担，她也会珍惜
而且会一直，一直珍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