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外地朋友被辣到，是每个四川人乐此不疲的爱好。
但有时候也会遭遇滑铁卢：“不过如此。”
让人不得不掏出王炸——曹氏鸭脖。
在胜负欲和激将法的双重作用下，外地朋友头脑一热就点了特辣。
第一口刚咽下去，整张脸就变得潮红，五官开始扭曲，手不停地抓头发，嘴里还嘟囔着：“水、水、给我水……”
一路捂着肚子回家，接下来几天都化身喷射战士。
四川人表示皮这一下很开心。
说到鸭店，周黑鸭、绝味鸭脖、久久鸭大家都不陌生吧。但在成都，占据一席之地的还有曹氏鸭脖。
提起这四个字，就有不少四川人开始喉咙耸动，吞咽口水。
在“天腐之国”，你可以说你没见过直男，但不能说没见过曹氏鸭脖。
小推车、小门店，曹氏可以出现在任何你意想不到的路口。
要说主场，那肯定是各个大学城了。
那块经典的红色招牌，小小的门店，贴着过时的海报，菜分门别类地摆在一块儿，一口咕咚咕咚的卤水桶，好像女巫调制的魔法汤，散发出与众不同的香味，相信我，就算丢双鞋子进去，拿出来一定也很好吃。
△来源：小红书@鲨鲨食物日记
试想，上完晚课，美美打包一份曹氏回宿舍，袋子一打开，那迷人的香气，浅浅一口，满课的疲惫烟消云散。
室友也来一口，两人之间的对话只余“嘶哈嘶哈”的美妙。
曹氏鸭脖名为鸭脖，但素菜才是他的招牌。
当现卤的素菜们裹满红油和汤汁，吸收了厚重的辣味后，每一口在嘴里都像在放烟花。
当然，到了第二天，屁股也会继续放烟花就是了。
△来源：豆瓣@一口一个椰椰球
在四川大学江安校区，曾有过一家曹氏，它的藕片被川大学子称为“江安神藕”，后来索性改名。
薄薄一片，却有无穷的威力，川大学子甚至为它举办了几次吃藕比赛。
饭点，同学们心照不宣地聚集在店门口，眼神中难掩兴奋和期待，课程的疲劳一扫而光，望着朝思暮想的江安神藕，成年人的拘谨让大家拼命管理快要耸动的喉咙。
直到实在忍不住了，纷纷垂头吞咽口水，不小心对上的尴尬视线是心知肚明的暗号。
有什么好忍的，又不是忍者来的.jpg。
从舌尖燃烧到口腔深处的火辣，被品尝过神藕的马伯庸形容为：
“犹如一只小鬼从喉咙里钻出来，用尖爪勾着肉壁往上爬升。”
一爪，两爪，似魔鬼的步伐。
为什么这么魔鬼还被大学生追捧万分呢？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学生A表示：
曹氏的魔力不仅在于它能让你想得失眠——
漫漫长夜躺在宿舍床上，想起曹氏鸭脖四个字，辣味就仿佛已经滋养了舌尖，眼泪不争气地从嘴里流了出来；
还在于它能让你吃完后也很狠失眠——
全寝室都酣然入睡，只有你一个人还“心在跳情在烧”，那种想要喷火的冲动只能被黑夜吞没。
曹氏的辣度有微辣、中辣、特辣，有些店还会再上一层——变态辣。
不辣的曹氏是没有灵魂的，没有辣油的浇灌，每一片菜都打不起精神，仿佛在说：“吃不了辣去小孩那桌”。
有年少无知人士，以为曹氏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卤菜店，结果一口下去眼冒金星，流着眼泪给曹氏疯狂道歉。
有商家甚至会亲切地给出温馨提示：中辣辣得*爆（地域不文明用语，请勿模仿）。
在吃辣方面一生要强的四川人，吃火锅不点鸳鸯锅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基本操作，而在曹氏点出特辣，才是真正的王者。
他们高傲地走进店铺，把“特辣”二字着重发音，全店人在心里为他鼓掌，而他也会沉浸在这片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虚空赞美之中。
四川人多少有点辣椒牛逼症在身上的。
△来源：B站
曹氏的食客里，一部分人是好奇心作祟，想知道到底有多辣。
结果一口下去嘴肿成梁朝伟，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
另一部分人宛如嗜辣狂魔，无辣不欢，屁股辣穿也在所不惜，他们坚持“吃最辣的曹氏鸭脖，住最好的肛肠医院。”
就算辣得涕泗横流，也要拼命逞强，整个人郭芙蓉上身：“没感觉，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在吃辣选手的心中，曹氏鸭脖的地位早已超越了火鸡面。
什么新疆炒米粉，在曹氏鸭脖面前也只是弟弟。
网上有一张“国际吃辣等级表”，把辣味分成十个等级。火鸡面排到第八级。
但通过大家的评价，可以发现火鸡面远不是曹氏特辣的对手。
而且更多吃过的人表示，“曹氏是我吃过最辣的东西。”
如果说你吃了火鸡面还有一丝理智尚存，那么曹氏就是将那根弦扯断的东西。
那种感觉就像把辣椒兑热汤叠上双buff，直接炫你嘴里。
所以，给曹氏打个第九不过分吧？
△来源：小红书@吃什么
每个因辣走红的美食背后都有同样的质疑——“这是不正常的辣！”
曹氏也不例外。成都武侯区的一家曹氏门店，因为味道太大被居民投诉。
有关部门还在店里查出其使用生物科技公司的“油溶性辣椒”。
当然，爱吃曹氏的人也明白：
每一次吃的时候那种坐上火箭的快感，吃完肠胃像拧成一根绳一样的绞痛，一天跑好几趟厕所的无奈，好了之后又宛如辣瘾发作的旧情复燃，都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就算发誓下次再也不吃了，等到下次却变成“被曹氏蛊惑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四川曹氏哪家强？每个成都大学生心中都有自己的宝藏。
“川音（四川音乐学院）二巷yyds！”
“犀浦电子科大店，不好吃你打我！”
“怎么可以没有体院店！”
“川大南门不服！”
“川师小北门那家超好吃！”
每一声按头安利的评论都散发着自来水的香味，曹氏俘获了一届又一届成都大学生的心。
△来源：小红书@不留
但曹氏的真假却扑朔迷离。
据成都本地知名吃播介绍：成都曹氏好吃的和不好吃的都很多，而且每一家都说自己正宗。
这是因为现在市面上的曹氏要么是加盟店，要么是打着曹氏的招牌开的个人店。
加盟店也不代表就是正宗的，曹氏依然不是连锁店，而且不像别的鸭脖店有明确的创始人，加盟也只是为了拿所谓的授权。
相应的，个人店也并不代表不正宗，在网上一套曹氏鸭脖的配方是明码标价的。
于是一切都寄托在了厨师本人的手艺和悟性上。
△来源：知乎@ZhangHy
就像黄焖鸡米饭、重庆鸡公煲一样，曹氏鸭脖也不需要任何前缀就可以和消费者对上暗号。
所以在成都，分辨曹氏好不好吃并不是看他的logo。
它有可能是一辆小推车，有可能是一家和烟酒店开在一起的小店；
有可能是食堂橱窗的一部分，也有可能是一家看起来最像餐馆的店。
不仅店面没有固定的形式，挑菜也没有固定的形式。
既有隔着一扇玻璃和老板深情对望的，就算是再内向的人来了也得大声开麦：“腐竹多一点！金针菇不要嫩（那么）多！”
也有宛如自助餐现场的，一人一篮，随便挑选。
激情充值后上称盘，看到价格那瞬间人都麻了，摸摸月底已经干瘪的钱包，只有灰头土脸地让老板夹点回去。
那么如何找到味道最正的曹氏呢？
首先，曹氏价格比较便宜，试错成本较低。
不用花太多钱，多尝试几家店就能找到自己的心头好。
曹氏鸭脖就像成都特色的苍蝇馆子一样，过于精致的店铺反而让人望而生畏，更别说什么网红打卡了。
那种被油烟熏变色的天花板，洗得发黄的菜篮子，常年油居（形容很油）的玻璃柜，才是曹氏在我们心目中的模样。
毕业多年的B君表示找到一家和学校味道一样的曹氏鸭脖后的心情像奔跑在草原上的牛。
其次，因为曹氏大多开在大学附近，所以口碑是很容易受到检验和反馈的。
只要去学校超话发布问题例如“哪家曹氏最好吃？中国人不骗中国人”，你就能找到满意的答案。
现如今，各大社交平台也充当了“打假平台”。
有广东人网购了曹氏鸭脖，在网上避雷，说曹氏鸭脖一点也不辣，也不好吃。
被广东人说不辣，无疑狠狠戳到了四川人的反骨，第一反应就是打假——“你肯定买到wai（三声）的了”。
坚定的语气中透露着美味不容亵渎、不爱但别伤害的心情。
△来源：豆瓣评论@菠萝咕咾伊布
曹氏鸭脖店大多不会营销，也不需要营销。
因为平台上就有许多曹氏野生代言人，巴不得拿着喇叭顺着网线喊：任何一个爱吃辣的人错过它我都会伤心的OK？
△来源：豆瓣@孜然味儿炸鸡腿
还有人因为太喜欢吃曹氏，甚至专门去加盟开店，这不就是小时候想包下小卖部的我吗？
一家大学附近可能会出现好几家曹氏，但是除了认准那块红底黄字的招牌外，似乎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判断它的真伪。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口味成了唯一的鉴定方式。
曹氏爱好者吃一口就知道，是不是熟悉的配方。
漂泊在外的四川年轻人常常会发出这样的哀嚎：“曹氏什么时候走出四川啊？”
快毕业的大学生一想到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和曹氏再续前缘，整个人就化身成了追燕子的小岳岳——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曹氏！
曹氏走不出四川，或者说没有大踏步地走出四川（其他省份有零星分布），有几个原因。
首先，起源于成都的曹氏也并没有征服所有成都人，曹氏鸭脖的受众大多为年轻人，尤其是大学生。
他们喜欢追求刺激，在重口味面前，屁股的感受可以抛之脑后。
反正坐拥全中国最多的肛肠医院，没在怕的。
合理猜测别的地方不引进曹氏可能是因为当地肛肠科的医疗资源跟不上（开玩笑）。
稍微年长些的人就会更在乎口味和健康。在四川，卤菜并不稀奇，许多四川人家里就有一手卤菜的绝活。
小区门口常驻卖卤菜的小推车，如果没有那股十里飘香的卤肉味，相信没有一位四川人愿意为它驻足。
所以，以辣成名的曹氏，并没有抓住真正喜爱卤菜的人的心。
被人诟病的“辣椒精”“工业辣椒”“加了碱”似乎是公开的事实。
不只是四川，就是离开成都，曹氏的密度都会变得稀薄很多。
四川的美食内卷严重，很多地方都有各自雄霸一方的卤菜连锁店。
例如自贡市的李记卤菜，达州市的七星椒等，它们已经在当地人心中稳稳站住脚跟。
就算曹氏真的能风云成都，它想占领四川市场也不那么容易。
第二，曹氏的发展路线自始至终都不清晰，这也许和四川餐饮特点有关，即“品类大于品牌”。
像麻辣烫、串串等虽然非常畅销，但很难出一个“扛把子”。许多品牌都是小店起家，发家后也没有规模意识，小富即安。
从2015年开始冒头注册的曹氏鸭脖公司们似乎只是为了从中捞一笔加盟费，所谓的总部并不会管理分店，每家曹氏的独立性也很高。
同样是鸭店的周黑鸭，创始人也是从小作坊发家，但为了保证品牌质量，周黑鸭只做直营，没有加盟店，有效遏制了盗版的发展。
当然拿曹氏鸭脖和周黑鸭对比过于残忍，曹氏的经营者也许从未有过那样的野心。
现在省外的人想吃曹氏鸭脖，还是通过最普通的方式——网购。
△来源：小红书@甜品轰炸机
现卤的食物，时效与口感强烈挂钩，而且一顿饭所需的曹氏并不多，网购会让人为了把邮费“挣”回来，不自觉地买多。
这样不仅会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还会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采用网贩方式的店铺虽然是个别行为，但曹氏鸭脖在只看过吃播的外地人心中，是一个整体，这样的行为难免会造成砸招牌的后果。
△来源：小红书评论@BBcall前辈子
最后就是曹氏本身的硬实力，品质参差不齐，存在健康问题。
这些都让它出圈困难，或许它只能存在于那一群又一群爱找刺激的年轻人心中。
△来源：微博@上御柚子玉成林
因为天气闷热，因为失恋想哭，因为考试失败，总有太多太多的感情需要发泄。
在写满迷茫和失去的青春哀歌里，辣带来的痛觉仿佛一针兴奋剂，打在每个快要过期的大学生身上，仿佛可以借此把握自己的存在。
这种力量足以让他们无视辣得喷火的屁股和如影随形的痔疮。
真真是年少不知痔疮苦，老来躺在病床哭啊。
作者 | 壳壳
编辑 | 蛋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