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老说我,如果不穿警服,我大概会是这条街上最痞的街溜子。

这个评价不太友好,但好像也不无依据。

天生皮肤黝黑的我,读警校时练就了一身肌肉底子。平日里,我总爱用发胶抓出微卷的时髦大背头,很显然,这个造型在公安系统里并不主流。

我叫李博,1990年出生在黑龙江。儿时我就贪玩,经常与人打架。毫不谦虚地说,方圆十里,没有我的对手。每次打完架,父亲都要领着我挨个去给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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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特别怕我误入歧途。直到我考上了警校,他们才对我放了心。警校毕业后,我回到东北老家的派出所工作,一来方便照顾父母,二来,当然是圆我的警察梦。

2018年,我被抽调到市公安局工作。2020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我原先所里的同事都满弦工作,疲惫不堪。所以,一有时间,我就会回派出所帮忙。

6月19日,我在局里无事,就回派出所转了一圈,正好遇上分局来组织警力去外市抓人。

据可靠情报,我市跟踪摸排了近半年的一个贩毒团伙,正在邻市进行毒品交易。分局立刻部署了两支抓捕小分队。A组负责抓贩毒团伙,B组负责配合A组行动,将贩毒下线的15名吸毒人员押回。

分局抽调了50名民警前往,我就是其中之一,被分在B组。

行动从晚11点正式开始,我与副所长张所和新入警不久的小高分在一组。

小高第一次参与抓捕行动。考虑到他前几日出警,腿被患有精神疾病的嫌疑人踢伤,行动组体谅我们,只让我们负责抓捕一名女吸毒者。

经了解,该女子白天基本独自在家。我们决定蹲守在她家门口,随时实施抓捕。

出发路上,张所在车上跟我俩侃大山,讲起他一次缉毒的经历:“推开门时,一屋子人刚吸完毒。十几个男男女女赤裸着身体在沙发上、茶几上蹦蹦跳跳。妈呀,真是连人最起码的尊严与底线都没有了。”

我和小高脑补着那个画面,非常感慨。小高伸出手掌,捏了下我胳膊,我这才发现,他出了一手的汗。

他低声说:“李哥,这第一次抓捕,我有点紧张。”我笑着怼他:“能不能有点出息!”心里却在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夜色已深。飞虫撞在前挡风玻璃上,粉身碎骨般留下斑驳而惨烈的猩红色。

连夜抵达邻市,已是凌晨四点。我们简单吃了早饭,就来到该女子所在的小区。

小区配套设施看上去很高端。女子家在小区东南角,人流量较小。正对着单元门约20米左右,是一排茂盛的景观树,我们把车隐蔽在树后进行蹲守。

此次行动,A组是先锋队。为免打草惊蛇,行动组要求我们B组要在A组行动结束后才能开始。

早晨8点半,女子的丈夫从家中出来。

男子身材健硕,梳着精致的短发,目测40岁左右,身高近1米9,体重保守估计得有200斤,整个人简直能把我装下。

此人警觉性颇高,见我是陌生面孔,便紧紧盯着我看。对视的瞬间,我立刻将眼神挑向别处。随后,男子接了个电话,启动了楼下停着的私家车。

他那高高隆起的肱二头肌,让我印象深刻。

盯着车驶离的方向,我立刻向B组指挥领导周队报告。周队指示,千万别轻举妄动,还未接到A组收尾通知,必须原地待命。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驶离。

9点整,得知A组抓捕结束后,B组抓捕行动立刻开始。我们仨在物业的帮助下,进入单元门,来到女子所在的2701房外等候。

10点20分,女子拎包出门。开门的一瞬间,小高控制住入户门,我和张所冲上去钳制住女子。说明来意后,女子从惊吓慢慢转为平静,顺利地束手就擒。

我们给女子戴上手铐,带至客厅审问。此时,女子家中的黑色泰迪犬把我们当成客人,还摇着尾巴在我腿边蹭来蹭去。

女子交代,她叫蒋筱,今年38岁,家里开货栈,平时生意很忙,基本都是丈夫彭恺在打理。当天,她和朋友约好去喝茶,哪知出门就遇到了我们。

蒋筱妆容精致,烫着细密的小卷,拢起高高的马尾,一副幸福洋溢的模样。客厅里挂着的全家福照片上,一家三口亦是笑容满面。

我很不解,这么美好的生活状态,为什么要吸毒呢?

通过进一步审问,我了解到,原来她丈夫彭恺也吸毒,甚至染毒时间比她还要早。

蒋筱解释说,彭恺其实生活很规律,平时也很注意健身,还练散打。染上毒品,多半是因为这些年在外做生意压力太大,为了舒缓压力而为之。

吸毒者一般都会找毒友为伴,蒋筱怕与丈夫的交集越来越少,竟选择陪他一起吸毒。平时,毒品都是彭恺以蒋筱的身份购买。

听到这,我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里潜伏,等待彭恺回来。

张所搬着凳子在门口守候,小高则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从南阳台和北阳台之间观望着彭恺的身影。

过了中午,彭恺还未回家。我与蒋筱闲聊,套出了彭恺更多的经历。

彭恺是内蒙古人,十几年前来到黑龙江。他社交能力极强,起初靠开大货车为生,后经朋友介绍负责煤炭运输专线,又靠朋友扶持慢慢开起了货栈,事业小有所成。

蒋筱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俩感情很好。当年,全家人都反对我嫁给他。他要强,起早贪黑开大货车养家。我就在煤场卖煤,风吹雨淋的,什么苦都吃过。后来日子好了,彭恺怕我受累,不再让我外出工作。

“那年我父亲病重,他带着所有积蓄,连夜开车12个小时送过去,在病床前跑前跑后照顾了近半个月,直到我父亲基本康复。自此,他彻底征服了我家人,我这辈子也就认定他了……”

听着这番话,我愈发唏嘘。期间,我默默地将茶几上的铜质剪刀收到下面,又偷偷发微信给张所,嘱咐他把能看到的刀具都藏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我们已近30个小时没合过眼,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小高下楼去买饺子的空档,蒋筱的手机铃声响起,显示正是彭恺打来的。此前,为了防止蒋筱走漏风声,我们没收了她的手机。

由于无人接听,彭恺的电话频繁拨过来,看来是察觉出了异样。

由于早晨有过匆匆一瞥,保守起见,我在客厅的拐角处静候。果然没一会儿,门外电梯响了,张所站起来贴近入户门。伴随着钥匙开门的声音,我轻声走到门口。

门一打开,张所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彭恺。我就势抓住他的另一条胳膊。这一搭手,我立马感受到了力量的悬殊。

心中没底,却没法表现出来,我心想着,在小高买饭回来之前,我得尽量哄劝彭恺戴上手铐。

眼前的彭恺,足足比我俩高出一头。说是钳制,不如说我俩是被他拽进屋的。

他一边急切地喊:“你们是谁?把我媳妇怎么了?”一边疾步走进客厅寻找蒋筱。看见蒋筱侧坐在沙发上,他挣脱着贴了过去:“媳妇,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在此过程中,我一直想给彭恺铐上背铐。彭恺虽无反抗,但手臂一直发力,我和张所根本无法将他的两条胳膊凑近。

这时,蒋筱转过身来。彭恺一看到她手上明晃晃的手铐后,突然转身发力,瞬间挣脱了我和张所的钳制,向门口跑去。

张所被重重撞到近两米高的展示柜上,柜上的红酒白酒碎了一地。我一个飞扑,跳到彭恺身后,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挣扎时,彭恺挥动的手肘杵在我的胸口,让我差点背过气去。但我没有松手,张所顾不上疼痛,冲过来用尽全力反拧他的手臂。彭恺吃痛,一个趔趄,被我俩顺势拽到了客厅中央。

屋子里的这阵骚动,引得泰迪犬吠不止。

面对眼前激烈的场面,蒋筱对彭恺说:“就是一个吸毒,也罚不了多少钱,你就配合警察呗!”

听到这话,彭恺身子一震,缓过神来,慢慢放弃了抵抗。张所总算给他戴上了手铐。

彭恺的反应,让我心里咯噔一下。职业的敏感性告诉我,他身上背负的事绝不止吸毒这么简单。于是,我全程握着手铐,让他蹲在墙角,并向行动组发出请求支援的信号。

这时,小高买饭回来,进屋发现彭恺已被制服,脸色一下轻松了下来。彭恺显得非常老实,但我不敢松懈,抽空吃了几个饺子,又赶紧回来握住手铐。

我借势问彭恺:“你叫什么名字?”他脱口而出:“我叫韩锐。”

“那彭恺是谁?”

他赶紧改口:“啊?我就是彭恺!”

“那韩锐是谁?”“哦……那是我的化名!”

这番对话,更加让我生疑。而对于我的继续追问,彭恺无心再应,不停地反问我们:“你们是哪儿的警察?是本地的吗?”

我坐实了心中的疑问。这人绝对有案底,他想摸清我们的底细后,再衡量该如何应对。我和张所眼神对视,心领神会,只说我们是省厅的公安。

10分钟后,支援人员赶到,打电话让下楼帮开单元门禁,小高起身要出门。我有些慌,忍不住喊小高不要去。尽管小高瘦弱,但多个人在现场,我们总是拥有人数上的优势,也能给对方造成一定威慑。

由于怕激怒彭恺,我无法用语言向小高形容刚才搏斗的场景,以及与彭恺的力量悬殊,只能靠眼神交流。

然而,小高毕竟抓捕经验不足,即使我的眼神以每秒钟一千兆的速度传递,也丝毫没让他领会到情况的严峻。小高答说马上回来,就出了门。我隐隐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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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掐准小高走远后,彭恺又变得不老实起来,戴手铐的手一直上下划动,责怪我嘴里的蒜泥味太重,说想去窗口透透气。

这分明是他的故意挑刺,要知道我吃饺子时根本没蘸蒜泥。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铐,张所情急之下爆了粗口,连内蒙古的家乡方言都带了出来。

这句方言粗口不知触碰到了彭恺的哪根敏感神经,他猛然间激烈反抗,挣脱我抓着手铐的手向窗口跑去。

眼瞅着到了窗口,我铆足了劲撞向彭恺,把他撞离开来。张所也如同开了挂,刹那间冲过来,死死搂住彭恺的腰。

彭恺大喊:“让我去死,我要去死!”

我想背后锁喉,可彭恺一转身就挣脱了。我又想来个背摔,刚抓住彭恺的胳膊,他抬手就把我推到了一边。

要知道,我身材并不瘦弱,也在警校学习过专业的擒拿术和格斗术。可这些,在彭恺面前都遭到了破解。

事实上,从一出手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彭恺的对手。可是,我必须制服他。这不仅是关乎生命的博弈,还关乎警察的尊严。

这场搏斗,我只能胜利。

看到跳楼无望,彭恺转身向之前藏有剪刀的茶几扑过去,嘴里喊着:“不让我死,你们就去死!”

撕扯中,被我藏在茶几下面的剪刀露了出来。照彭恺的架势,如果他拿到剪刀,后果将不堪设想。

危机之中,我紧紧抱住彭恺的大腿。张所将手臂跨过他的一条胳膊,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中间我被弹飞了两次,那只最初在我腿边撒娇的泰迪,也开始拼命咬我的裤腿。一旁的蒋筱一直喝止着泰迪,并拦着狗停止撕咬。

正当我处于接近崩溃与绝望的边缘时,我大吼蒋筱:“快按住他的手!”

千钧一发之际,蒋筱抓住了彭恺的另一条胳膊,虽然瞬间被甩飞,可彭恺也顺势被绊倒。

我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彭恺的大腿。张所挂在他的胳膊上,如同被晾晒的腊肠。我跟张所当时的心情应该一模一样:即便周伟逃跑,我俩也要像钥匙串一样挂在他的身上。

漫长的90秒,每一秒好像都被按下了慢放键。也是这短短的一分半钟,我们仿佛耗尽了毕生全力。

支援人员冲进来的瞬间,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而我那颗快蹦出天灵盖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起身后的第一件事,我踢了一脚那只该死的泰迪。

彭恺被押上车后,我对张所劫后余生般地相视一笑,脱口而出:“我还没娶媳妇,死了可咋整!”

张所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16颗牙齿,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老弟,今天就算花一万块,我也要给你找一个。”真情掩在玩笑里,我俩哈哈大笑。

回程路上,我和张所上了另外一辆车。借着窗外的冷风,我和张所都哭了。

那一刻,我深深地感觉到:警察的神圣,并不在于那一身警服,而在于身上所肩负的除暴安良的使命,以及随时可能会奉献一切的精神。

听同事说,运送嫌犯的车辆驶出市区后,并不安宁。

在高架桥的拐弯处,彭恺用头一猛子撞到司机肩膀上,车子差点失控跌到高架桥下。还好开车的师傅是个驾龄三十年的老警员,大家都被吓出一身冷汗。

被紧紧钳制后,彭恺瘫坐在后座上,自言自语道:“你们是内蒙古的警察吧?是为了那个女出租车司机来的吗?都二十年了,怎么还不放过我……”

到达派出所时,又是深夜。全所准备连夜审讯,并提取彭恺的DNA进行比对。

据彭恺交代,他十几年前在海南和广西实施过抢劫。得知我们并非内蒙古的警察后,他再也绝口不提押运途中提及的案件。

经过与内蒙古警方联系,我们获知20年前,曾发生过一起轰动当地的女出租车司机被抢劫奸杀案,确与彭恺说过的时间地点吻合。

但要定罪,我们还缺乏证据。而他随口提及的两起抢劫案,也均因证据不足,暂时无法定罪。

难道我的判断有误?绝无可能!要不然,一个单纯吸毒的人,为何一心求死?

审讯进入僵局。同事们已连续奋战了近40个小时,我也实在熬不住,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醒来,我浑身酸痛,连下地都要双手抱着双腿挪动才行。

下午,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同事告诉我,经过DNA比对,该男子真名就叫韩锐,被确认为20年前辽宁一起杀人强奸案的犯罪嫌疑人。此案的受害人是一对经营饭馆的夫妻,男子被杀,女子被奸,钱财失窃。

我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就好像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解药,我瞬间感觉浑身哪哪儿都不疼了。

铁证如山,彭恺,不,是韩锐顺利招供。

再次见面,韩锐“亲切”地称呼我——“又黑又矮那小子”。

原来,当天在他家门口的初次碰面,我俩那电光火石般的眼神对视,令韩锐印象深刻。他见我的造型又黑又痞,眼珠子乱转,估摸着我肯定不是好人。

过去他吸毒后,总会有知情的小混混以报警为由,对他进行敲诈。那天早晨出门前,他刚跟蒋筱吸完毒,看到陌生的我,便以为我是前来勒索钱财的小混混。

可当他接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后,就把这事给忘了。等回头联系不上妻子时,他才猛然想起,妻子可能被早晨偶遇的“我”绑架勒索了,于是飞驰回家想解救妻子。

听到这,我傲娇地给身边的张所递了个眼神,摸了摸自己当天没来得及打理,造型欠佳的大背头。

这时,韩锐关切地问:“蒋筱还好吧?她要是知道真相,肯定得吓坏了。”张所安抚他说:“现在好多了。”韩锐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在第三名民警下楼后要奋力挣扎?”韩锐指着张所说:“他那句方言粗口是内蒙古当地的专业骂法,我一听就听出来了。你想,如果是内蒙古的警察,怎么可能因为吸毒这点事而跨省来抓我呢?”

张所追问他:“总归是一死,为什么非要当场闹个鱼死网破?”韩锐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变得有些深情:

“错估你们是外地警察后,我感觉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我死了不要紧,可我媳妇跟着我,过了很多年苦日子。我们都没领过结婚证,赚了钱以后,我也从来没敢领她出去旅游过。

“可她依然很爱我,无条件相信我。我怕她知道了我犯的罪,会散尽家财来救我……不值得,我想把钱留给她和孩子,一死了之……”

这样情深义重的话,从一个强奸杀人犯的嘴里说出来实在违和。可那一刻,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说起二十年前的那些犯罪事实,韩锐显得异常的平静。与此同时,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和注定悲剧的爱情故事也随之浮现——

韩锐出生于1981年,内蒙古人。年幼时父母离异,母亲靠给别人当小三谋生,对他漠不关心。

他在冷漠与嘲笑中长大,受尽别人的欺辱。他一直认为,这地狱般的生活,母亲是最大的帮凶,但也非常可怜。

直到13岁那年,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奸情后,世界自此在他心中彻底崩塌。他开始无比仇恨这个社会。

于是,最冷的那个冬天,韩锐选择了离家出走……

说到这时,韩锐红了眼眶。20多年过去,怨恨丝毫不减,我仿佛看到了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男孩,被所有人狠狠地关到了门外。

流入社会后,一群不法之徒向他敞开了怀抱。十几岁的韩锐,起初只是靠偷窃为生,但依旧摆脱不了被头头打骂责罚的生活。

后来,他四处流窜,经常食不果腹。漂到辽宁时,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饭。那天深夜,路过一家饭馆,他带着提前买好的斧子想进去偷点钱。

没想到进屋后,他发现地上躺了一个熟睡的男人,吓得他提起斧子砸了下去。

几斧子下去,男人没死。韩锐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一顿乱刺。听到响声后,屋里竟然走出来一个女人。

恶念灌满大脑,韩锐向房间冲去,第一时间砍断了电话线,抬头发现女人没穿衣服,便实施了强奸,而后逃之夭夭。

19岁的韩锐正式踏上了逃亡之路。

2003年,韩锐在逃亡路上遇到了东北人李强。韩锐虽然凶狠残暴,但对于为数不多的朋友却十分仗义。李强劝韩锐去东北谋生,就这样,韩锐来到了北方,也遇到了现在的妻子蒋筱。

爱情的滋润第一次让韩锐感受到被爱,他决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韩锐对蒋筱谎称自己是黑户。在户口制度改革初期,他借用蒋筱一位远亲的身份信息,开启了新的人生……

听完彭恺的故事,我心情沉重,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蒋筱所在的审讯室。此时的她,情绪确实已经从几次大波浪状的崩溃中趋于平稳。

蒋筱回忆说,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韩锐,因为韩锐无论去哪都开车,也从不坐火车和飞机。这些年,他从来没带她回过老家。

他总说,那里有他永远不愿回忆的童年。有好几次,韩锐从睡梦中惊醒,都会抱着蒋筱大哭。

她有过满脑的问号,但她不敢问,怕自己的猜想是真的,幸福就再也没有了。毕竟刨除这些,韩锐堪称完美。

他脑子灵活,对朋友仗义,也实心实意对待家庭。家里的房子、车子、货栈,都落在了蒋筱的名下。而对待女儿,更是视若珍宝。

提到女儿,蒋筱默默地流起了眼泪。

我的心也跟着莫名地难受起来,起身走到走廊,点起了一支烟。

再次回到韩锐的审讯室时,同事们正在摸他胳膊上的腱子肉。此时,警匪关系在真相大白之后,竟趋于空前的和谐。

韩锐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过。其实,我的心早就在监狱外,被判了无期徒刑。”

审讯尾声,我问过韩锐:“后悔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说:“我曾经痛恨这个社会,觉得我是最多余的那个。直到遇到阿芳后,我才开始贪恋这美好的生活。没想到,老天爷也给了我发财的机会,给了我可爱的女儿,给了我很多铁哥们。

“而我越是贪恋这份美好,精神压力就越大。我经常被噩梦惊醒,梦见我妈不要我了,梦见死去的人向我索命,以至于只有通过吸毒,才能得到片刻释放和缓解。

“这些年,我一直努力扮演一个好人,却终究还是让我的女儿在13岁这一年,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其实,我并不是个坏人……”

我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一如往日的痞气,反问他:“你不是坏人?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坏的人吗?”

审讯之后,韩锐一再恳求我们,说想跟蒋筱再见一面。我们同意了。

这一面,依然被安排在审讯室里。面对妻子,韩锐涕泪横流,说他对不起她和女儿,希望她能把女儿好好带大,也请她一定把钱留下来,千万不要救他,让他罪有应得,获得最终的心灵宽恕。

蒋筱啜泣着,肩膀不停地抖动,连连点头……

我知道,韩锐即将被移交给辽宁警方,对于他那些其它悬而未决的罪恶,警方也必将严查到底。

所以,也许,这很可能是这对夫妻俩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聚。

从办案区走出来,我心里沉甸甸的。为彭恺,也为那些如同他们一样,误入隐秘的角落,走上人生歧途的人们。

要知道,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只有遵守规则的生活,才能获得最大的自由,以及真正的岁月静好。

【本文系作者原创,侵权必究。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