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刑警队长赵一天最近十分烦恼：7月14日发生在河边的碎尸案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还是丝毫没有进展。此案作为闽县近十年来的首起杀人案，已经引起市局、省厅的高度关注，有关领导限期破案。他作为专案组组长，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发现碎尸的地方在通向城外的排水沟与金水河的交汇处，已经肯定不是第一现场。尸体装在两个编织袋里，被密密的水草和垃圾挡住。初夏时节，雨水不断，犯罪分子在这里抛尸的目的，显然是希望尸体被水冲走。
死者是一名男性，30岁左右，身高一米七，尸体除了碎尸时的切割刀痕再没有其他内外伤，也没有中毒现象。
有一点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凶手对人体结构十分熟悉，尸体的肢解完全是顺着骨缝进行的，就像是一次完美的外科手术。
为此专案组将调查重点集中到了县城医院和屠宰户身上，结果一无所获。尸体认领通知在电视台反复播放了半个月，还是无人认领，案件侦破陷入了僵局。
这几天每到黄昏，赵一天都要到河边走一走，一是散散心中的压力，二是再感受感受现场，静静心思考案情。河岸上是长长的杨树林，原是人们饭后散步的好地方，但自从在这里发现了碎尸，就很少有人来了。
但是赵一天发现，有一个人每天黄昏都在一棵树下坐着，离发现碎尸的排水沟不远。出于职业的敏感，赵一天留了心。
2.
这天，当赵一天来到河边的时候，那个人早已坐在那里了。赵一天慢慢走到那个人身边，拿出香烟递上去说：“来，抽支烟。我见你每天都在这里，多好的地方啊，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人了。”
那个人扭过头来看了看赵一天，却没有去接烟。赵一天看清楚了，这个人三十几岁，脸上毫无表情，似乎对赵一天的到来无动于衷。赵一天一直穿便衣，就像个普通百姓。
赵一天自己点上一支，吐了个烟圈，说：“这里前几天杀了人，没人敢来这了，你怎么每天都在这啊？”
那个人反问：“你不是也每天都来？”顿了顿又说，“还会有人来的。”
“你在等人？”赵一天问。
“等人。”那个人冷冷地说。
赵一天没再说什么。能在这时候来这里的人，看来和他一样必定遇到了解不开的难题。赵一天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这天是个星期天，一大早妻子打电话给他，让他无论如何中午要到母亲那里吃顿饭，并且专门让他割点牛肉包水饺。这些日子赵一天一直和专案组成员吃住在局里，已经很久没有到母亲那里去，妻子埋怨很多次了。
赵一天驱车来到李记牛肉店。闽县是个回民相对集中的地区，牛羊肉店随处可见，他是李记牛肉店的常客。
“忙啊，李老板！”赵一天招呼道，“来二斤牛肉，老婆要吃水饺。”
“是赵队长啊，今天怎么有空，好久不见你了！”李老板笑着迎出来。
“瞎忙呗！”赵一天一边答话，一边向店里扫了一眼。一眼看见一个伙计正在剔牛肉，手起刀落利利索索，骨是骨肉是肉。
他心里一动，便问李老板：“你伙计剔肉的功夫很好啊！”
李老板回头扫了一眼，说道：“这工夫还好啊？前几年有个姓陈的那才叫绝，人送外号陈一刀。”
“陈一刀？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多年不干这行了，娶了个在医院工作的老婆后就不干了。他叫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记性，叫外号叫惯了，真名字倒忘了！”
赵一天付了钱，取了牛肉就走了。到了母亲那里，把牛肉一放，说了声：“我要加班，你们吃吧。”立即赶回了专案组。赵一天调阅了所有的调查走访记录，没有发现有关陈一刀的线索，于是他立即安排重点调查陈一刀。
3.
当天下午，赵一天在母亲那里吃过晚饭，来到河边已是八点多钟。夏日天黑得晚，远远地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坐在老地方。
赵一天走过去，开玩笑地问：“还在等人？”
这一次那个人连头也没有回。
赵一天很没趣，说了句：“你等吧。”便转身离去。
那个人突然说：“你在找人？”
赵一天一笑：“是啊。”便自己走了。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陈一刀，原名陈洪亮，33岁，沙县人，没有犯罪记录。八年前来到闽县，专门从事肉牛屠宰生意。后来与第二医院的护士长刘香香结了婚，婚后便转让了店面，靠着刘香香的关系，居然成了医院的正式工作人员，从事后勤工作。
但是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好，经常吵架，也没有孩子。据群众反映，最近两个人的关系却突然转好了，双休日经常一起逛商场，有说有笑。前一次对医院和屠宰户的调查，因他既不是外科医生也不再从事屠宰业，所以没有纳入警方的视线。
调查人员同时搞到了一张陈一刀的照片，赵一天一眼认出他就是河边那个人。
当天下午，赵一天早早来到了河边。很快，陈一刀也来了，还坐在那棵树下。
“你等的人还没来？”赵一天走到他身边，两个人已经算是很“熟悉”了。
“你找的人不是也没找到？”陈一刀不冷不热。
“我会找到的。”
“我也会等到的。”
两个人像是打哑谜。赵一天突然有个感觉，他决定试一试。
“陈一刀，”他突然叫道：“你在等谁？”
陈一刀先是一愣，随即答道：“我在等我等的人。赵队长，你在找谁？杀人犯？”
这一次轮到赵一天愣了。看来，陈一刀早已知道他的身份。赵一天很干脆地答道：“是啊，我想我快找到了。”
陈一刀道：“那就祝贺你，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坐坐，等你找到了，说给我听听。”
赵一天一笑：“一定！”
4.
第二天一上班，赵一天马上安排给沙县公安局发传真，请求协查陈一刀的详细情况和社会关系。沙县公安局的回复很快到了，说陈一刀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25岁出走闽县，原因据说是因为与一个叫刘小燕的女子谈恋爱，当时女方家里嫌陈一刀穷，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后来那个女子迫于家庭压力，嫁给了当地一个叫齐天河的生意人，陈一刀一气之下到了闽县，发誓不再回沙县。刘小燕一直在家，只是丈夫齐天河出外做生意未归。
赵一天随即请沙县公安局传一张齐天河的身份证照片。
照片传过来了，赵一天的心突突地跳，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当即决定带上死者复原后的照片赶赴沙县，直接找刘小燕。二百余里路，只用了两个小时。当刘小燕看见他们在当地民警的陪同下走进院子，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死者就是齐天河，杀人凶手就是陈一刀。原来，刘小燕虽然嫁给了齐天河，陈一刀也远走他乡，但是两个人一直旧情未断，不断有电话联系，也曾偷偷见过几次面。这样的结果不但不能使陈一刀结束往日的恋情，反而使心中的妒火越烧越旺。
这一次齐天河想从闽县的肉牛养殖场贩运一批牛肉到沙县，刘小燕鬼使神差竟然提出让他找陈一刀联系。齐天河7月13日下午身带４万元现金来到闽县，陈一刀原也是热情款待。
谁知齐天河酒酣耳热禁不住摆起富来，并且不断提及陈一刀和刘小燕的往事，言语之中丝毫没有瞧得起陈一刀的意思，陈一刀不禁起了杀机。事后陈一刀毫不隐瞒地把事情打电话告诉了刘小燕。
赵一天一行赶回闽县时太阳刚刚落下，他知道到哪里去找陈一刀。他让警车停在路边，自己向河边走去。两名干警远远地跟在身后。
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树下坐着。赵一天在他身后站下：“陈一刀，还在等？”
陈一刀没有动静。赵一天又说：“我找的人找到了，你等的人也该来了吧？”
陈一刀缓缓回过头来，说：“赵队长，我等的就是你。只是你来得太迟了，你让我等了整整一个月。”
赵一天一直感到这个人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想到他是在等警察。“那你就先在这里说说吧！”赵一天说。
陈一刀叹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原来，陈一刀杀死齐天河后就没有打算逃跑过，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落到警察手里，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5.
当年他出走闽县，对刘小燕一直耿耿于怀，但又割舍不下那份感情，所以对刘小燕是又爱又恨。他原是个勤劳的小伙子，靠着自己的屠宰手艺在闽县站住了脚，并成了一个很有名气的小老板。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挣钱、挣钱，唯有钱才会让他找到心理的平衡。刘香香当初之所以和他结婚，看重的也是他的钱。刘香香是个视钱如命的女人，变着法子从他的手里抠钱。
她和医院院长相好，陈一刀只是装聋作哑，这就是他能够成为医院正式职工，同时也是他和刘香香关系不好的原因。
后来，医院不允许兼职，他只得转让了店面，医院这份工作对他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对刘香香极度憎恨，反过来又使他怀念刘小燕，有时候他偷偷跑回沙县和刘小燕约会。但这时候他对刘小燕的感情已十分复杂，说不上是爱多还是恨多。
当齐天河在他家里对他洋洋得意时，他突然产生了报复两个女人的想法，他要把刘香香送进监狱，要让刘小燕同时失去两个男人。
他知道刘香香视钱如命，在钱面前完全没有理智，就精心编了个谎言，使刘香香相信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可以得到齐天河的4万元钱而平安无事，许诺得到的钱全部归她，而他只是报复齐天河夺走他从前的恋人，诱使她在齐天河的酒里放了安眠药。
随即他用枕头闷杀了齐天河，然后肢解、抛尸。当夜大雨，原希望尸体被水冲走，时间长了腐烂了也就了事，谁知第二天就被发现。当刘香香发现齐天河死了，一切都晚了，求生的欲望使她和他走在了一起。
现在，刘香香是他的从犯，而刘小燕失去了丈夫，也将会失去他。他同时报复了两个女人，但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你每天来河边干什么？”赵一天听完问道。
“这儿的黄昏多美啊，这不是你说的？这也是我抛尸的地方。一边是美好的生活，一边是冰冷的监狱，我一天不进去，就一天坐卧不安，只有在这里我才会安静下来。我等这一天等得好苦啊！”陈一刀说。
赵一天突然很理解陈一刀此刻的心情，也突然很可怜他。
“那4万元钱在哪里？”他又问。
“医院有个女孩子患上了骨癌，才20岁，我已经匿名把钱寄给了她，或许可以挽救她的生命，现在应该花得差不多了。”陈一刀淡淡地说，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赵一天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陈一刀，你的刀法很好，可惜用错了地方！”
陈一刀此时竟然一笑：“其实人和牛在我的刀下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让我剔肉我就很快乐。”
赵一天没再说什么，他向远处的两名警察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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