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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吴镇吴培曾是赫赫有名的木材商人,生有三子一女。长子仁忠,在金陵、上海、扬州一带经商,日进斗金。次子仁节,武艺高强,出师后在外地为大商户看家护院兼任镖师。三子仁杰,前年县试中了秀才,就等明春三月乡试“金榜题名”了。小女卫柔,如花似玉,吴家可谓富贵一方。

唯一让吴爷揪心的是,开年五月初,仁杰被震山书院执事请人抬回家,告之吴爷说前天仁杰听赵翰林讲经书时,突然大口大口吐起血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执事说经打听仁杰早在三年前开始咳嗽,一年后痰里出现血丝,仁杰明知身患痨病,竟想隐瞒病情。痨病属于染疫,属绝症,书院一旦发现患有痨病的学子一律要驱赶回家。仁杰害怕书院驱之,故不仅自己隐瞒,还恳求同窗替他隐瞒,言明就是死也要等到明春科场一搏……就这样一拖再拖,直到大口喷血……

面对脸面苍白如纸的儿子,吴爷几乎晕了过去。

吴爷强忍悲痛,急遣家人心急火燎将吴镇“回春堂”陈老郎中和其侄陈小郎中陈之华请到家,一番抢救,仁杰总算缓过来,诊断仁杰的确患了痨病。

痨病可是绝症。吴爷伤感地捂脸大哭。

面对吴爷一脸悲伤,陈老郎中真心安慰道,吴爷,您老切莫伤感过度,虽说公子痨疾耽误了治疗,但非绝症,很多患了十几年痨病经我之手恢复健康的病者大有人在。日后只要公子放弃功名,休养得体,加之公子年轻,是可以治愈的。

打那以后,仁杰遵循陈老郎中自然疗法,放弃功名卧床休息,静养加药疗食补。陈老郎中言之凿凿,此疗法十分有效,曾经治愈过不少痨病患者。

吴爷一边派专人服伺仁杰吃药,一边指使女儿卫柔陪仁杰说话解闷。经过三个月的治疗,仁杰的病情总算有了起色,比如下午脸色再没有出现胭脂潮红,咳嗽一天比一天少,痰中不见血丝。于是,陈老郎中不再给仁杰喝酸菜水,改换清补药膳给仁杰调理。

随着病情的好转,仁杰追求功名的那颗心又渐渐萌发,明明暗暗里又开始攻起书来。后来当着大家的面,老在饭桌上催吴爷送他去书院继续完成他的学业。

一开始,吴爷不同意且黑下脸训斥仁杰:“你要命还是要功名?郎中说了,你不仅要继续在家里静卧用药调养,就是日后完全康复,也不宜劳心,则宜劳力……”

仁杰不以为然,讥讽道:“郎中的话,大大没必要全信。他的静卧疗法我就不适应,一个人老躺着不活动,照这么躺下去三五个月,就是一个好端端的人也要躺出大病来的。身体不活动如何壮实?”

这话倒实在,吴爷脸色缓下来说:“这个嘛,我也不大赞同的。不过,你如果真觉得身体恢复差不多了,感觉浑身有力,可以温习温习功课!全当玩玩,只要不累着就行。再过两三个月,要是好得彻底,说不定我会同意继续送你到震山书院读书的,好不好?”

等不到吴爷送他,八月底的一天,卫柔正在书房为仁杰监书,仁杰突然再次大口吐血……

“回春堂”陈老郎中和其侄陈之华自然飞快赶到。一番抢救,仁杰终于苏醒。

开好药方,陈老郎中脸色沉重地告诫吴爷:“吴爷,我早就对您老说过,公子身子骨太弱,真不能让他攻书了。看见了吧,眼瞅着公子的病已经好到八成,现在,前功尽弃了……要是日后公子重蹈覆辙,我就是华佗,也治不了公子的。我还是那句老话,公子必须放弃功名……不然……”

吴爷心里五味杂陈,心口发虚。吴爷这样为自己开脱:“我也想不到这孩子对功名如此心切,我也是没有办法啊!白天除了我,还有卫柔管着他,一到晚上,不知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爬起来点上蜡烛攻书、背书,有时干脆躲在被窝里用被子遮亮撑灯读书。我总不能一天到晚守着他吧!”

开完药,陈老郎中给吴爷过目。吴爷瞅着药方,脸色不悦地问:“怎么还是几味老药,与过去并无多少区别呀!无非加了几味止血药而已,这行吗?有没有新方子,让我儿……”

陈老郎中摇摇头:“没有更好的方子了。”突然又说,“听说过采阴补阳一方吗?此病曰喜身病,倘若给公子娶门亲事冲冲喜,一则公子与女子交合,可采女子经血以阴补阳,滋润身子,二则公子日夜有知书达理的女子关照,举案齐眉,红袖添香,说不定还有救的。此方子也有先例的。”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吴爷长叹一声,犹豫了几天,最后决定为仁杰娶门亲冲冲喜。

徽州男婚女嫁,最讲究门户相对。一是日后相互间有个依靠帮助;二是最好异地婚配,有利于家族兴旺。目前,吴镇很难有适合的人选,就是有镇上人谁都知道仁杰的病,谁乐意把女儿当一味药引子呢?倒是二媳玉兰想起一桩旧事:“十年前,婺远有个姓赵的县令曾来家做客,言他小女与仁杰年岁相仿,不知嫁人没有?”

经玉兰提醒,吴爷终于想起此事。赵县令是吴爷早年前做木材生意时结识的一位官家。吴爷好生欢喜:“记得赵县令离别时,还摸摸仁杰的头说,公子前庭保满,五官端正,发质如丝,天生一副读书料,日后如不出意外一定会金榜题名的。我当时乐了说,讨大人口福,就此我想与你结为儿女亲家如何?赵县令豪爽地当场与我击掌,看来是有缘分的。”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年,赵县令染疾身亡,吴爷闻之前去奔丧。随着月落日出,西水东去,日后两家也就断了往来。吴爷想,现在旧事重提,急难之时,再去攀儿女亲家,会不会让人觉得唐突之外别有他图!

吴太说:“话怎能这么明说呢。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总会有难处的,这多年两家虽没有来往,但我们不忘赵县令生前之约前来续婚,就表明我吴家是重情重义的。再说,赵家不知内情,我们前去提亲,人家说不定还感恩吴家呢。”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剩下的顾虑则是赵县令女儿现在是否名花有主。吴爷说:“无论如何要去一趟,探过虚实,到时见子打子吧!”

翌日,吴爷吴太本想和玉兰三人一道前去,考虑到玉兰孀居不宜前往。于是吴爷带着家佣老金,吴太带着周嫂共四人乘马坐轿赶去婺远。

吴爷、吴太准备了五百两银票,还有一些绸缎布料、珠宝首饰之类东西,这些都是定亲必备的。为了显示身份,吴爷身着五品紫色官袍,专门找县府人请四名清兵护卫一同前住,刻意营造一种排场,一种声势,一种显赫。

赵县令一死,其妻带两个女儿回到赵县令婺远老家,住进一处二进小宅院里生活。门庭冷落和萧条自不必细说,丈夫一死,没有官爵地位,自然断了钱财,日子过得十分拮据。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靠养蚕、织布,给富人家绣衣做鞋,兼养鸡、猪、鸭、鹅等维持生活,备受艰辛。

此时,赵县令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田英则闺中待嫁。吴爷记不清赵县令说的是他的大女儿还是小女儿,见田英生得标致、壮实,除了一双脚有点儿大外,一切都能让人接受,何况吴爷从不计较女子脚大脚小。

送上礼品说明来意,坐在寒碜简陋但干净明亮的客厅,赵妻送上清茶细言说:“夫君在世也曾说过此事,谁想到后来家境如此凄凉,许多人与事自然都荒疏来往了。世态冷凉,人情淡薄,今日,吴家仍不嫌弃,单凭这点情义,我女儿嫁进你家,我心也就放下了。”赵妻不可能知道其中根由,这门亲事自然十分轻松定夺下来。

田英摘桑叶未回,赵妻带吴爷吴太到后进参观蚕房、织布房,知道田英白天养蚕,晚上织布,有一双巧手,是一个勤劳的女子,吴爷吴太心里先是惊叹后是接受,紧跟着是实打实的满意和欢喜。

田英挑着桑叶回家快接近晌午,她素面朝天,浑身短衣打扮。母亲看见了,快步出客厅随田英闪进蚕房,飞快地对田英说明来者之意。田英先是惊愕,后是平静地盯住母亲。母亲将目光避开伤心地说:“不论怎么说,家道中落,能攀上吴家官宦、富商大户,也是你的福气。”

听着耳边蚕宝宝吃桑叶的沙沙声,田英脸上失去了温馨和喜悦,满目凄怆,心里一寒便答应了。再说自己也到了嫁为人妻的时光,俗话说:“女过十六夜夜春,不在梅边在柳边!”田英已经成熟了。

住了一夜,请过算命先生,俩人生辰八字十分般配。想着仁杰的病一天也不能耽误,吴爷同赵妻商量,路远来一趟不容易,能不能马上带田英走?却被田英拒绝说,等春蚕卖掉再说吧!吴爷吴太等不及。田英说,如果等不及,我同意走,但必须另加两根金条,以回报母亲养育之恩。

虽然有点狠,救儿子要紧。吴爷同意了。归途中,吴爷选择离吴镇不远处的一个村落,将田英暂时安顿在朋友家里,便于日后娶亲。

回府第二天,吴爷把仁杰叫进自己书房言明娶亲一事。不料仁杰不同意,理由是年纪小,不想结婚且发誓:“等我取得功名,至少也要中举,方可谈婚论嫁!”

吴爷口气严厉:“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该娶亲了。”

吴太过来劝道:“我的儿,人生两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旦完婚有了一喜,接踵而来的就是二喜,多好!”仁杰犟着,显示出执着和顽强。

吴太求他:“我的儿,还不是为你好,就答应吧!”吴太差点儿把秘密说破,仁杰气嘟嘟甩袖而去。

吴爷吴太还是有对策的。几天过后,吴太寻过由头要卫柔当说客。卫柔在后园瞅佣人喂鸡。一说此事,卫柔嘟起了嘴:“妈,你们真会闹,小哥身子骨已经被功名闹空了,现在你们又要为他娶亲,大张旗鼓地一闹,若要是再将小哥闹累了,怕就没治了。”

“婚事从简嘛!等你小哥身体痊愈,明春一旦高捷,再隆重地庆贺双喜临门。”

卫柔伤心了:“我小哥身子怕受不了刺激!”

女儿伤心,吴太也抹起了眼泪:“仁杰是我的骨肉,我能不心疼吗?我和你爸也是出于无奈,才按照陈老郎中冲喜一方治疗你小哥的病。”卫柔惊异:“结婚冲喜也治病?”

吴太强调:“能治病。镇里就有许多男人患下病,娶回女人冲冲喜,后来就好了。想不想你小哥病好呀?你还记得仁杰那几回的事吗?这说明你小哥心里也是想的。”

提起此事,卫柔的脸刷地艳红,不再跟母亲啰嗦,转身去找仁杰。仁杰在他的书房,摇头晃脑,双手背后,唱吟《孟子》章句:“仁则荣,不仁则辱……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卫柔接上唱吟《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卫柔一来,仁杰脸上顿放光彩。上前握住卫柔手,责问她又去哪里疯了,又忘了给他梳头了。从小到大,仁杰脑后长辫原先一直由吴太亲自梳洗打理,不知什么时候起,卫柔开始为仁杰梳头了。

俩人来到仁杰卧室梳妆台前。仁杰端坐在鼓形紫檀圆凳上,面对明光铮亮的铜镜让卫柔为他梳妆,乖巧得像个孩子。卫柔手忙着嘴里说:“刚才妈叫我去,说你要大喜了!”

“喜从何来?是不是家里张罗着为我娶亲?我不娶!”

卫柔停下,眼瞅着镜里仁杰那张俊美而清瘦的脸,睁大眼睛笑眯眯地问:“为什么不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呀!今后娶了嫂嫂,这样我就用不着伺候你了。”

仁杰反身抓住卫柔:“这么一说,我更不要了。”

“这又为什么呢?”

“我怕失去你。”

卫柔扑哧一笑:“又说疯癫话了,是你娶老婆,又不是我出嫁,我还不是天天在家里陪你吗?娶吧,对你有好处的。”

“我说过,至少中举后才娶亲。”

“其实,娶亲和中举相互间不碍事的。查村查进士屡次不中,后来娶亲第二年就中了进士,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天大好事儿呀!”

“你也同意我娶?”

“当然同意了,到那时夫妻举案齐眉,红袖添香,多有诗意啊!”

仁杰伤感:“我喜欢一天到晚由你陪我,像小时候一样,白天俩人一块儿打闹,晚上睡在一起说话那才惬意呢。”

卫柔羞仁杰:“又胡说了,我们已经是大人了,还能像小时候两小无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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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杰默然无语。想到小时候自己和卫柔睡一个被窝,晚上睡不着,你捣我一下,我呵你一下,打打闹闹,多快活多惬意。谁知不知不觉变成大人了,父母让他俩分床独眠,童年的快乐一瞬间变成了回忆,心底的惆怅和失落可想而知。

卫柔可能也是这样吧!记得吴太将卫柔安排上阁楼起居那天,卫柔抱着仁杰,也是不肯离开的,且哭得一塌糊涂,气得吴太狠狠地打着卫柔的屁股,强行拖走了。当时卫柔的哭闹,只有他小小的心,再明白不过了。

后来,他去震山书院读书。半年后他回家探视父母,当卫柔闪出的一瞬间让他大吃一惊,想不到卫柔泡发米一样成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卫柔身着宽松的对襟小花袄,胸脯丰满夺人眼目。当时,他激动的内心奔涌出一股冲动,不避男女有别古训,把卫柔抱住了。就是这一次,他突然感到卫柔身体特别的柔软温馨,还有一股穿透力很强的体香,冲得他心口火辣辣的莫名发烫。

几个月后,仁杰从书院回家消夏。徽州的傍晚,暑气渐渐退去,夕阳的余晖里依然释放着炎热的秋燥。仁杰歪在床头看书犯困,于是,下床先用凉水冲一把脸,接着精神爽朗轻脚上楼想听卫柔弹一个曲子解解乏。

没想到卫柔正在闺房洗澡,门虽然掩着,雕花窗敞开着。卫柔刚好从盆中起身,白玉一样的胴体、丰满小巧的乳房……女人最为隐蔽的区域,竟那么逼真生动,像夺目耀眼的闪电撞入他的眼里。

蓦然间仁杰晕了过去,咕咚一下瘫在地上。最后还是卫柔听出响动,出门发现是他,将他搀起,奇怪地问:“小哥,你怎么啦?”仁杰羞得头也不敢抬。

卫柔回眸一瞅窗棂,脸面蓦然通红。卫柔想小哥一定看到了什么,被吓坏了。

一会儿,卫柔开始坦然无谓。小时候,他俩常赤身被母亲按在盆里洗澡,相互戏耍打水仗,开心至极。

卫柔轻松笑起来:“你看见什么呀!就是看见什么,我是你妹妹,怕什么呀!要是还想看,我脱了让你看个够!看多了,你就不会这样害怕了。”

卫柔身披撒花睡袍,胸口的敞开处隐隐的乳房在颤抖,双手正要脱。

仁杰惊恐慌地摆手:“小妹,别这样,我们是大人了,虽是亲兄妹,男女还是有别的。”

过了几天,卫柔将这事当笑话悄悄告诉了吴太。吴太表面上不惊不炸,内心则惊恐万状。第二天编个理由,借口说夏天楼上热,把卫柔安顿在自己卧室右间厢房里睡。

此刻,卫柔把仁杰的辫子梳好,坐到凳上对镜开始整理自己的发髻:“小哥,听话,答应我,娶吧!”

仁杰想了一下,突然扳着抚苏的肩膀调皮地说:“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我们不许反悔!”

仁杰避开铜镜里卫柔火辣辣的目光,心里慌乱,结结巴巴地说:“我要是娶了,你必须同往日一样陪我读书,陪我习字,早上你还得给我梳头,好吗?”

抚苏一笑:“只要你老婆不吃醋,我会像过去一样伺候你,行了吧!”

“举手长芳芬,二情同依依。”俩人像小时候那样,各自伸出小指拉了钩。

就这样吴爷选择了一个良辰佳日,八人抬花轿将赵田英抬进了门。

洞房花烛夜,芙蓉帐里男欢女爱,田英并不陌生。出嫁前,妈妈曾给她看过春宫图,私下也传授过这方面的技巧。再说这事属男女性之本能,还用细说吗?无师自通啊!

不用说新婚之夜必然是风生云起如胶似漆,仁杰很满足,十分惊异男女之间性事竟那么生动奇妙,夺人魂魄,喜欢的心像被蜂蜜填得满满的。田英呢?夫家富裕,夫相儒雅英俊,身为秀才,日后一旦高中,就有可能当上父亲那样的官儿,夫贵妻荣,大富大贵的日子不就在眼前吗?

天至微明,新婚夫妻早起要向父母请安。不等公鸡打啼,田英就悄悄起床,羞着脸忍着下身隐隐的疼,脸上涂抹淡淡的妆,以掩盖昨夜眼眶的晕色。然后将满头秀发盘髻脑后,打成徽州婚后女子发结,同时也向自己宣告少女时代的结束,一个新妇时代的开始。

接着,将昨夜垫在身下的那块白绸布收好。上面沾满了一个处女含苞初开、滴洒在上面的女儿红,请安时是要给婆婆过目的。

公鸡啼鸣第四声,田英轻轻摇醒仁杰。田英为仁杰穿戴完毕,牵仁杰来到铜镜前要为仁杰梳发。想不到仁杰说:“你歇着吧,等我妹子卫柔来为我梳头呢!”

田英一怔,突然一笑说:“现在你有妻子了,还用小姑梳吗?从今以后,我会为你梳的!”仁杰沉默一会。接下来不声不响乖巧地坐在镜台前看着镜里的自己,打量着田英一双粗糙的手,突然问:“你行吗?”

田英轻语:“我手虽然粗糙,梳理还是行的!”

田英果然手指灵巧,一招一式,风生云起,一时半刻,将仁杰发辫梳理得十分顺眼。仁杰感觉到了,田英梳理的手艺不赖,不亚于卫柔。

小夫妻弄好一切,天已大明。请安时,吴爷吴太早早坐在书房兼客厅等候他们了。桌上放有两杯人参汤,放进冰糖已经热过一次了。尽管小夫妻姗姗来迟,吴爷吴太脸上没有责怪之意。新婚燕尔贪睡一点儿,也是人之常情。

徽州风俗早起晚睡间请安,这种尊长礼仪,由于居家过日子,天长日久,逐渐成为程式化,见面并无多少话要说。吃口茶,说几句闲话,有事商量一下也就散了。

夫妻喝完参汤,吃碗莲子欢团。吴太笑着轻问田英:“带来了吗?”田英明白婆婆的意思,点点头。

吴太起身牵着田英的手:“田英,你跟我来。”

吴爷客厅左侧有间暗房,那是吴太的香房。每月初一、十五吴太都要进去烧香拜佛,重要祭日像清明、冬至、除夕,除要上坟祭拜祖宗外,大家还要进吴太的香房里再祭一番。

吴太香房设置十分讲究,正墙悬挂吴家上祖遗像,皆为披蟒腰玉(都是花银子请画师绘的),正中竖檀木一块,上书“天地君亲师三神位”字样。呈阶梯状的祭案台前搁一尊观世音鎏金铜像,再前是香炉,左右分别是银烛台,中间两侧依次供奉着吴氏家族列祖列宗的牌位。靠左最下摆放着仁节的灵牌。香房里一年四季燃烧着檀香。

第一次走进香房,田英的感觉是怪异和陌生,还有少许的神秘莫测。闻着檀香,仿佛自己的身体渐渐飘浮在虚幻的世界里,弥漫着下对上的畏惧。

吴太把田英交上的白布放置在供品桌上,拉田英跪在供桌前包有红绒布的跪垫上,点上两炷香。香气缭绕的氛围里,吴太双手合一,闭目念叨一番,身子一起一伏,然后对着灵牌叩头。田英不由自主学婆婆的模样,双手合一,一磕再磕三磕,机械麻木。这头是对谁磕的,她不甚明了,也不想明了。香点了,头磕了,吴太并没有起身,表情严肃庄重地打开白布。瞅见上面贞洁的血,吴太喜形于色,接着又磕了三个头,这才拉田英起身,将白布交给她说:“收起来吧!这东西比女人命还重要的,懂吗?”

客厅里,吴爷、仁杰两个人坐着,相对无言。吴太牵田英手从香房出来拐进卧室小客厅。面对婆婆,田英十分拘谨,坐姿端正雅致。

吴太说:“田英,妈在这里想同你单独说说话儿。”

田英施礼:“请妈指教。”

田英知道,当新娘的翌早向公婆请安完毕,还要一并接受婆婆训导的。那些训导话无非日后怎么孝敬公婆,尊重叔伯姑嫂,一言一行必须符合“三从四德”“女儿经”里的教导,以及新家里的许多规矩、礼节,包括每个人的脾气、个性、喜好等都要涉及。

说话前,吴太将自己手腕上戴的龙凤翡翠玉镯褪下戴到田英手腕上:“这是做婆婆的心意,你收下吧!翠玉是有生命的,老天会保佑你的。”

田英很感动,抚摸着手镯,心里热乎乎的,暗暗许诺:“今后我一定要做一个好女人。”

接着田英听婆婆说:“田英,做了吴家媳妇,从今往后无论生与死你都是吴家女人,至于日后怎么尽女人贤惠和孝道,书上说的和居家女人日常行为、举止,这中间的距离,是要靠悟性的。你家虽然家道中落,你们母女养蚕、织布吃过很多苦,但毕竟是书香门第,《四书》《女诫》之类的书一定读过不少,我就不说了。”

田英施礼:“日后还靠妈多多管教。”

吴太一笑:“说正经事吧!自你与仁杰结为夫妻,你就是吴家媳妇,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也应该让你知道的,吴家为什么这么仓仓促促把你娶进来。”抬眼瞅着吴太,田英满脸不解,她确实不知道其中奥妙。

吴太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像块石头砸进田英心里,突然一沉,接着又是一沉。

“你现在也许不知道,日后就会明白的。仁杰打小身体虚弱,弱冠后又因科举功名十分刻苦,体质更加弱不禁风。中了秀才后,前年乡试落第,这对他的打击更大,于是他格外努力发急发狠,日夜攻书,突然有一天患上了喜身病。知道喜身病吗?”田英想了一下,脸色蓦地一红,先摇头后点头。吴太站起身,把后背留给田英。“仁杰病若要犯起来是很厉害的,时间一长你就会知道的,这里我就不说了。我提醒你,今后你要全力照顾好他,他是个书呆子,身子骨哪怕有一点点好的迹象,他就不要命地全心投入功名书里,你要时刻提醒他关注他,让他多多休息。另外,晚上尽量少与他房事!新婚燕尔也就罢了,知道吗?”

田英满脸燥热,浑身火一样发烫,且羞耻难当。昨夜房事清清楚楚在眼前来来回回地重演,龌龊得恨不能跳进水里把自己洗个干净。“儿媳知道了。”

“知道就好。从今天起,我把仁杰交给你了,倘若他的病再犯,莫怪我做婆婆的不给脸面了。”

女人心是细的,不多久,田英发现丈夫体质单薄得好似纸片儿,虚弱和无力无处不在。是不是新婚房事过多呢?田英听人说过这句话,女人虽好却是剐肉的钢刀,男人精血有限,岂能夜夜消耗?

明白这点,想到婆婆的叮嘱,田英却茫然若失。初做新娘,她实在难以把握男女间房事的限度。什么叫多?什么叫少?比方一天里,或者十天半月,男人要女人几次为好,两次、三次、五次、十次……

有一点田英是明白的,陷在蜜月里,凭直觉她已经感到丈夫与她房事确实贪了一点儿,头三天,仁杰每夜至少要她两次,有时甚至三次五次,弄得她招架不住,疲惫不堪。但仁杰的精液一次比一次少,有时根本就没有……

男人夜夜欢爱,田英初做人妇,女子矜持羞涩和对男人的敬畏,她想拒绝也是不敢的,只好顺其自然。

私下里,她偷偷观察丈夫,并不觉得丈夫与往日两样。虽然身体消瘦,时而吃药,肋骨根根可见其形,但人还是儒雅精神,读书背书、写字吃饭一切都很正常。倒是自己由于睡眠不足,早起梳妆,瞅见眼眶又黑了一圈,明显消瘦多了。

田英想,男人就是这样吧。

在吴府,田英过门不久就和二嫂玉兰很合得来,两个女人经常说些私房话。玉兰天生一副慈悲相貌,精明乖巧,处事慎重,与人为善,这样的女子很符合徽州家教。玉兰是二哥仁节的妻子,仁节从小习武,成人后一直在徽州府镖局里做事。娶玉兰前曾与一名妓女相好,但始终不敢对家人言说。家里为仁节娶回玉兰,仁节和妓女还是偷偷地好,偷偷耗着有情有意有家室的岁月。为了与妓女长相厮守,家中如果没有大事,仁节一般是不回家的。玉兰聪明贤惠达理,知道真相后,没有出现悲天悯人的模样,有一次仁节回家,她尽完妻子的责任后,大度言明道:“仁节,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娶她回家做小吧!”

仁节抱着玉兰伤感地说:“你虽然大度,可大大和嗯妈是不会答应的。”

玉兰轻语:“我去说说看,好吗?”

第二天一早,玉兰果然去找了公公婆婆,不料遭到吴爷一顿臭骂:“好啊玉兰,你当妻子竟贤德地让自己男人讨一个妓女回家,你同意了,我还没脸面见人呢,你死了这个心吧!”后来,仁节在一次护镖途中身中盗者两刀身亡。他与玉兰生有一子,玉兰说:“我是不会再嫁人的。”

在吴府,玉兰不仅深受吴爷吴太信任和喜爱,放心让她料理家务,处理内外杂事,而且吴府上下佣人丫环都乐意与她交流。田英也是这样,初来乍到,缺个什么需要什么,她总是对玉兰说。只要她开口,玉兰总能满足她。一旦她做错了什么,玉兰也会为她出点子,私下在吴爷吴太面前也为她说好话,给她的生活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烦忧,同时她也得到许多的安慰。有一次,她伺候仁杰服药,仁杰正在挥笔摹写“八股文”。田英担心汤药凉透,不好进口,止不住多催了几次,没料想仁杰突然挥手把药碗打翻,药汁顺着田英头直向下淌。当时她就懵了,自己满脸满身的汤药,仁杰连一眼都没看,依旧写他的文章。

性格要强的她,心头轰地一下冲出一股愤激,还有怨气,瞪了仁杰一眼,摔门而出,衣不换头不梳,面目冷峻拿着药碗,慢慢地在吴府各处走动。黑黄的汤汁顺着她鬓角刘海滴到绛红衣裙上,引惹得吴府上下佣人丫环一片惊呆的目光。自然有人飞快地禀报吴爷吴太,有人上前关切地问:“二奶奶,谁将您弄成这样了?”

田英怨声:“是义官泼的!”

田英想出吴府让吴镇人瞅瞅,告诉世人嫁来吴家冲喜的女子在吴府就是这样遭受迫害的。但田英这个目的没有达到,没有出大门就让吴太支使女佣急忙拦下,吴太黑着脸说:“你已经这样张扬够了,还想出门丢人现眼,败我吴家贤德之风?那好,如果你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

田英顿感木然,一时无措。玉兰飞快跑来,将田英拉进自己卧室,打来热水,找出干净衣裙给田英换上,好言相劝:“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的,我知道的,我会向太太说的。你也要原谅仁杰,他太用功了,你要学会忍让。”

稍晚,吴太展着一丝歉意,主动过来安慰她,说不知内情错怪了她,给她十两银子:“扯块好料,我叫你玉兰嫂替你缝一件新的。”

不用说,玉兰在吴爷吴太面前肯定替她说了话,不然不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这一次,她们在一起说私房话,是玉兰拐弯抹角问她与仁杰云雨一事的,当时她羞得慌乱,恨不能用锅灰把自个儿脸糊个三花样,火烧火燎低头羞赧无语。玉兰摸摸她的脸轻轻一笑:“有么子羞的,夫妻那档事谁人不知!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沉默半天,田英到底还是隐了实情:“每晚不过两三次吧。”“每晚都要吗?哎呀,你们太那个了!这样会坏身子的。小夫妻虽然青春年少,三四天一次就不得了了,何况仁杰身子骨虚,十天半月一次就足够多了。”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