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9月的一天, 南通制药厂厂长徐忠和往常一样,准时骑车到了厂里,当他刚站在办公室门口时,屋里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原来是跑河南的业务员打来的电话,只听电话那头传出焦急的声音:“我发现在这儿的药店里出售的湖北省G制药厂生产的蛇药外包装纸盒上印有“季德胜方”的字样……”。

听到竟有这样的事,徐厂长愣住了,他对着电话大声地讲:“进一步了解后赶快回来汇报。”

随后,他紧急通知厂中层干部立即到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当徐厂长把湖北省G制药厂生产的蛇药外包装纸盒上印有‘季德胜方’字样这件事说了之后,会议室里顿时轰地一声炸开了。

南通制药厂自1957年国家指定独家生产季德胜蛇药,30多年来从未发现有厂家冒名生产,也未曾见有人敢生产过这种药品,因为众所周知,这是一种药到病除,起死回生的神药。

徐厂长神情十分严峻地说:“事情的发生无非两种可能:一个是他人冒用;另一个是泄密,也就是说国字431绝密处方已经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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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季德胜蛇药

说到季德胜蛇药,首先要说到季德胜其人其事。

1959年10月,正值国庆十周年。

一天,党和国家领导人在刚刚落成的人民大会堂设宴招待出席全国群英会的各路英模代表。

数千名来自各条战线上的英豪,频频举杯向党和国家领导人祝酒。

在离主席台不远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个操着苏北口音的浓眉汉子,无拘无束,不断地与左右边的代表们碰杯痛饮。

一个在旧社会被人称作“叫花子”的人,今天能坐在人民大会堂和国家领导人共进国宴,他是做梦也没想到的。

喝到尽兴之时,中年汉子竟忘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条“火赤炼”毒蛇,他娴熟地把蛇缠在手膊上,用手指托着蛇头,边喝酒边玩蛇。

他高兴地对桌上的代表们说:他要活吞蛇头下酒,边说边将蛇头放进嘴里。吓得邻座的代表大惊失色。

这时,正好敬爱的周总理来到桌前给大家敬酒,浓眉汉子窘得慌忙把蛇放到口袋里,然后咧嘴一笑,用和总理相同的乡音问候总理。

周总理一眼就认出了他,看看他蠕动的口袋,莞尔一笑,和他碰杯后,附在他耳边说:“你是有功劳的,人民不会忘记你,你还要不断学习,继续前进啊!”

浓眉汉子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说:“请总理放心,我记住了。”

总理听罢笑着点点头,又使劲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这浓眉汉子就是闻名全国的蛇医专家,中国医药科学院特约研究员——季德胜先生

季德胜原籍江苏宿迁,一生浪迹江湖以卖蛇药为生,解放前定居南通。

他身怀绝技,以祖传六世的神效蛇药,为百姓救死扶伤而名震大江南北。

1956年,在党的关怀和政策感召下,季德胜经过深思熟虑后,毅然决然地将从不外传的蛇药秘方献给了国家。

国家有关部门立即作出决定:从献方之日起,其秘方和操作工艺列入国家绝密级科技项目,并指定南通制药厂独家生产,定名为《季德胜蛇药片》。

1984年国药评字431号文件再次重申:“该处方和工艺的保密等级为绝密,不参观、不介绍、不提供配方。”

神奇的药,带来了神奇的效果。

季德胜蛇药自由国家生产以来,很快地就以其神奇的效果而获得国内外赞誉,60年代就远销东南亚各国和地区,不但为国家创造了大量的外汇,而且挽救了数不清的人的生命,被称之为中华传统医药之瑰宝。

随着蛇药的神效,季专家的大名也名扬四海。

1960年8月,周总理点名季德胜去武汉抢救被毒蛇咬伤的空军某部中尉飞行员,当他赶到时,病人已处于严重休克状态,生命垂危。

季德胜为了抢救子弟兵的生命,他不顾自身的安全俯身用嘴吮出了蛇毒,然后搽上了特制蛇药使患者奇迹般地脱离了危险,并很快痊愈归队。

为此,《解放日报》曾用整版篇幅介绍了这一奇迹。

尤其令人惊叹而又敬重的是,无论是60年代中期的抗美援越,还是80年代的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所有参战部队的官兵人手一个战场自敷药盒巾,都有一瓶《季德胜蛇药片》,指战员们称此药为:热带丛林作战不可缺少的救命药。

据说就连越南士兵也为能弄到此药而炫耀。

季老先生在南通制药厂供职24年,直到1981年因心脏病逝世,神奇的蛇药,使季德胜老先生的一生,甚至在他去世之后都充满了传奇色彩。

南通制药也因生产《季德胜蛇药片》而闻名五洲,从国内外寄来的感谢信、购药信如雪片似地飞来。

九泉之下的季老先生大概没有想到,在他逝世六年后,竟有人冒用他的名字和处方生产所谓季德胜蛇药。

季德胜

二、官司打到北京

南通制药厂不但以其完美的设备和技术生产了季德胜蛇药片,而且继承了季德胜视人民的生命如己命,及嫉恶如仇的品质。

为了制止这种冒用行为,维护季德胜蛇药片的声誉,徐忠厂长授权两位律师立即开始研究司法建议书的内容,经过反复的斟酌终于成文:

1.季德胜蛇药片是南通市制药厂30多年来利用专有技术独家生产、经营的传统产品,未经国家有关部门和厂方同意任何厂家无权生产,否则视为侵权行为。
2.季德胜蛇药片的配方和工艺属国家级绝密技术,如通过其它手段获取该处方和工艺的单位必须绝对保密,违者将承担法律责任。
3.希望通过法律程序或行政手段妥善处理此事。

这份措辞严谨慎、有理有节、处置适度的司法建议书,很快被送到了武汉,并由此拉开了长达五年的商标之争的帷幕。

谁知道一晃一年多时间过去了,司法建议书一去便杳无音信。

然而市场上“季德胜方”的所谓蛇药片却有增无减,而且厂方不断收到患者的来信,责问蛇药片的质量问题。

人命攸关,决不能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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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通制药厂根据律师的建议,在等待G制药厂回函的同时,着手重新申请恢复季德胜牌商标的工作。

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商标评审委员会经过审查核实后,于1990年6月7日正式批准,恢复《季德胜牌》蛇药片商标注册。注册号为517751,有效期至2000年4月29日。

可正当全厂心急如焚,望眼欲穿等待湖北G制药厂来函共同处理纠纷时,以及正当全厂为《季德胜牌》商标获准而庆贺时,1990年6月25日又收到了国家工商局的来函。

拆来一看,却是一向沉默的G制药厂竟然采用“恶人先告状”的手法,以《注册正当商标撤销裁定申请书》向国家商标评审委员会申请裁定,理由是:

一,季德胜蛇药片是同种产品的通用名称;
二,季德胜蛇药片的秘方已献给国家,虽交南通制药厂生产,但G制药厂亦是经卫生部、商业部及湖北省卫生厅批准生产该药的厂家;
三,南通制药厂原注册商标为《南通牌》现注册《季德胜牌》,其目的在于垄断市场。

此后,该厂干脆公开在其生产的产品包装盒上印有“季德胜蛇药片”和季德胜方的字样。

“不惜一切代价,打赢这场官司。”徐厂长果断决策。

最终,在打了两年多笔墨交道之后,1992年6月4日,俩家终于面对面地坐在了国家商标评审委员会仲裁庭的调解桌前。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争论异常激烈。

南通制药厂常年法律顾问丁霞律师摆事实,摆依据作了无可辩驳的答辩。

这让对方终于按捺不住了,对方代表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地说:“实话告诉你们,我厂也拥有季德胜蛇药方。”

说完随即从皮包中拿出一叠证明材料,重重地扔在桌子上。

仲裁人员显然缺乏思想准备,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言,也就是说国字431号绝密处方已发生严重泄密。

此时的纠纷已超出一般商标之争的范畴,他们如何能等闲视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把事情的始末因缘交代清楚,此事还要从1970年说起。

季德胜看病

三、混乱的年代产生荒谬的事情

70年代初的一天,三个人从湖北顺江而下来到南通,下船后就直奔南通市革命委员会生产指挥组。

掌握生产大权的造反派十分热情地接待了来自兄弟省的客人,来人拿出凭造反派友情搞到的江苏省革委会卫生厅造反司令部的便函,请南通市制药厂大力协助,提供生产蛇药片的资料,并声称国家商业部、卫生部已同意他们为落实“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最高指示而生产蛇药片。

果然掌握生产大权的造反派不询不问,大笔一挥就批给了南通制药厂“请予以大力协助”。

仅此而已,G制药厂便声称已获“绝密”处方,并开始生产蛇药。

南通制药厂丁律师在征得仲裁员的同意后,起身陈词:

第一,从G制药厂提供的从中央到省、市、局四级批示的便函中有二个问题应提请仲裁庭注意,即:所有批示中只提到蛇药方,都未提到“季德胜”三个字,这绝不仅仅是一种巧合和疏忽。我国生产蛇药的厂家不下百家,而生产季德胜蛇药的仅我厂一家,且有国家正式批准的431号文件,只凭一张便函就声称拥有处方和生产权,是违背国家有关规定的,这是其一;其二,所有材料中均没有南通制药厂提供了季德胜蛇药方的字样,这是问题的关健。
第二,在文化大革命一切都颠倒的年代,有人想乘混乱之机窃取国家绝密处方,当动机未果后,玩弄一些以假乱真、以伪乱真的仗俩并不鲜见,事实也证明这一点。据我们调查和翻阅有关资料,及厂里老领导、老职工和季老先生的遗孀、子女们回忆,自季献方之日起,从未向任何单位和个人泄露过处方。更何况季老先生当时仍健在,一生耿直从不朝三暮四的他决不会私下传授秘方。
第三,假如G制药厂真的获得此方,但是内行人都知,国字431号通知中明确规定:该处方的保密项目是:配方和工艺。可见配方与工艺是截然不可分开的整体。季德胜蛇药片之所以能称著于世而久经不衰,关键是它独特的配方和工艺,以及严格的质量标准、地道的药材(包括特定的产地、采集时间、泡制方法)相结合才能生产合格的季德胜蛇药片。

但是,G制药厂的代表依然口口声声称其手中确有正宗季德胜蛇药方,如何取得无可奉告。

双方再战几个回合,调解几经起伏,终于无法统一而形成僵局。

季德胜商标

四、厂长讲了一个故事

对方一直声称他们有秘方,现在问题来了,如果他们手中真的有秘方,该怎么办?

带着初步仲裁结果,带着这个问题,在京的律师和药厂的张主任深夜给徐厂长打了电话,谁知厂长一点不着急,反而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40年代初,深冬的一天早晨,在南通放工桥下,有数百人围着一个大圈子在看季德胜耍蛇卖药。

季德胜常在此摆摊,镇上的人对他都很熟,知道他不但身怀玩蛇、捉蛇的绝技,而且他卖的蛇药很灵光,药到病除,价格公道。

不过让人惊奇的是今天圈内卖药的不光是季德胜,还有一个北方人。

原来一早季德胜照常来到这里,没想到他摆摊的地方让另一个卖蛇药的人占了。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血气方刚的季德胜一撸袖子,大声地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光说屁用!有本事咱比试一下,猫儿不吃蟹摆出来看。”

那汉子也不甘示弱地说:“你说怎么比,俺奉陪就是。”

季德胜一听,脱下了上衣,露出紫铜色的胸膛,用手拍得啪啪响,利索地从篓子里拿出一条毒蛇,对那汉子说:“每人拣一条自认为最毒的蛇,互咬对方,然后各自用自制的药涂抹治疗,死不抵命,败者远走,当场划押,众人作证。”

季德胜的话立即引起围观人的兴趣,大家齐声喊好。

北方汉子没想到对方有这一手,他知道今天遇到了高手,顿时脸色煞白哑了口,连忙收拾地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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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德胜

这种奇特的比试方法,尽管近似残酷,然而这是最有效的手段。

徐厂长的用意是不言而喻的,那就是真的假不了,谁的真谁有底气!

律师和药厂的张主任很快有了应对方案。

第二天调解继续进行,G制药厂的发言除了重复昨天的一番话外,其他没有提出什么新的东西,态度依然如故。

由于G制药厂坚持己见、南通制药厂又拿不出足以推翻对方观点的证据,调解再次面临僵局。

正当仲裁员们准备宣布调解结束时,坐在桌前一直未发言的张主任站起来。

他首先感谢仲裁员为调解此案所作出的努力,然后沉稳大度地将昨夜研究的方案和盘端出: “既然G制药厂口口声声称自己占有季德胜方,那么我们提议双方核对处方。”

紧接着,他提出具体要求:

(1)为了保证不使国字431号绝密处方泄密,双方将处方复印件交由各省卫生厅,由两省卫生厅负责核对,提出鉴定意见,然后送北京国家工商局商标评审委员会。
(2)送房时间为七、八两个月,地点南京,谁贻误谁负。
(3)如果G制药厂确已掌握了国字431号绝密处方,我厂无条件服从国家商标评审委员会的裁定。”

张主任的发言轰动了全场,一阵沉默后随即就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最受触动的当然要属G制药厂的代表,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南通制药厂在关键的时刻,提出了这个使他们毫无退路的方案,不觉心中一阵慌乱,答应不答应实际上已由不了自己,在经过短暂的磋商后,他们终于点头同意,只不过态度明显有些勉强罢了。

小学教科书中的季德胜

转眼时间已到,南通制药厂严格遵照在北京达成的协议,认真严肃地履行义务。

但是G制药厂却一直不见动静,直到九月末,他们竟派了一位同志跑到南通制药厂来核对处方,这显然违背了评委会的要求,理所当然地遭到严正拒绝。

G厂来人只得尴尬的回去了,从此再也没有音讯,其中原因毋需赘述。

1992年3月10日,国家工商局商标评审委员会根据《商标法实施细则》第二十五条规定作出裁定:湖北G制药厂对南通制药厂注册的第517751号《季德胜》商标所提注册不当申请之理由不成立,南通制药厂注册的517751号《季德胜》商标予以维持。

(1992)商评字第一号,终于为这场长达五年的商标之争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季德胜老先生亡灵如得知,定会含笑于九泉之下,法律维护了他的名誉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