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01
从我进这家公司（湖南省好兄弟教育股份有限公司，9143120055304357X9）工作的那天起，经常能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来财务室问出纳陈姐（公司的其中一位股东）关于他的劳务费拖欠问题。
后来我才了解到他是司机，已经在公司干了许多年。
这是个很温和的男子，说话细声细气，站在陈姐（陈英，公司股东）面前“讨要”劳务费时显得有些局促：
手掌互相摩挲着，话语中透着生活的无奈和艰辛：“我已经2个月没交房租了，孩子也即将要上学，学费还没筹到，就等着这笔钱生活呢。”
陈姐头也没抬地丢给他一句话：“你跟我说没用，我也没钱给你呀。”
“可你也是公司老板之一呀，董事长又从来看不到他人。”男子低身下气地嘀咕。
中途他又来了几次，得到的回复都是“没钱”。
他没办法，只能先离开，我查了一下账，账上挂的欠他的用车款项总计是
23500元
我扭头忘了一眼那个萧索的背影和沉重的脚步，心里很不是滋味。
过了几天，他又来了。
那时正值九月初，开学的日子。
他来要钱，给孩子交学费。
这次他较上次憔悴了许多，咳得很厉害，却依然好声好气地跟出纳诉说着自己的艰辛：
家里也快没米了，开学的日子到了，孩子们几千块钱的学费依然没凑齐，妻子失业了，自己身上的病也没钱治了。
希望公司能哪怕先付一部分解解他的燃眉之急。
可得到的答复依然是“没钱”。
他有些恼怒了，却怕打扰我们几名财务人员做事而离开了财务室，到了外面没人的办公室大声地细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艰难，和所受的不公平待遇。
说到委屈处，崩溃大哭，泣不成声。
夹杂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人听了揪心。
正如张爱玲说的那句：中年以后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或许是积攒了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大爆发，若不是为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如此苟且地“求施舍”？
最终，陈姐和财务总监叶总（叶银菊，公司的其中一位股东）让他填了费用报销单，贴了发票，承诺下周一给他钱。
02
到了周一，他准时来了。
公司却未能如期给他打款，理由还是“公司最近没钱”。
原来上周所谓的“承诺”只是公司那时为了打发他走而施的“缓兵之计”，他觉得自己被欺骗、被玩弄了。
他前前后后来过那么多次，却一次又一次地空手而归。
2万多块钱可能对于公司来说是九牛一毛，但对于一个勤勤恳恳工作的普通司机，那是养家糊口的大数目。
终于，他的情绪绷不住了，脸瞬间胀得通红，他似用尽全身的气力嘶吼着、控诉着，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与不甘。
他甚至一度扒开了窗户，想要往下跳，
激动的情绪触发了旧疾，于是他发生了中风的迹象。
物管闻讯赶来，立即拨打了120。
陈姐和叶总立即将此事报告给了董事长大Boss丁总（丁彪，董事长），大Boss在电话里说：“
你们赶紧给他凑点钱打发他走，别让他死我公司啊。
是啊，你一条命算什么？我的公司还要经营呢。
最终的最终，公司给了他
8000元
，了事。
那一刻，我看到了人性最凉薄的一面。
人性里有很多阴暗面，最可怕的是：眼里只有自己。
他们眼中只看得见自己的需求，而看不到别人；他们只会照顾到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别人的死活。
03
前台的女孩目睹了这一幕，第二天便递了辞职信。
她说：“我从未见过哪个公司为了几千块钱把人逼中风的，我很失望，也更心寒，觉得如果不走，这一幕以后可能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欠我的工资我也不要了。”
一语成谶。
自那以后，公司不断来人索要工资、欠款以及各类经营费用，整日叫骂声、砸东西声不绝于耳。
虽然我们几名员工的工资少发了，但这样的环境着实让人提不起工作的兴致。
终于，到我进公司的第6个月，也就是去年1月份，公司因经营不善资金短缺，12月份的工资没有如期发放。
当时已离职的同事提醒我，趁早另谋出路。其实我也早有此打算。
但当时已接近年尾，税务和报表各类事项等着我处理，因为公司是上市企业，故而年审也要开始启动了。
我的上司财务总监叶总是个慈眉善目的60岁老太太，她在审计署干过，经验丰富，是个专家级的人物。
我提离职时她恳求我替她做完这个年审再走，见她手下已无可用之人，她一个老太太撑起公司也不容易，恻隐之心萌动，遂答应。
在此前，公司眼见经营状况短时间内难以为继，遂与所有员工签订了一个“拖欠工资发放协议”，承诺前3个月（12、1、2月）所欠工资分别在4、5、6月份发放到位，我们也理解公司的困难，遂答应签订。
过完年，待到年审结束已然到了今年3月，公司欠薪4个月，所有员工都被迫离职。
离职之前，凭借着一个财务人员的职业操守和责任感，我将与财务相关的所有账务、税务、报表、审计、账簿等悉数处理妥当，档案归档。
在没有任何报酬的条件下，我还是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只为让她后续的工作能轻松一点。
当提到工资何时发放的问题时，叶总给我单独签了一份承诺书，如若4月份公司还不发放工资，则由她
全权承担
我个人的工资问题。
她信誓旦旦：“你为公司付出了很多，我对你的工作成果非常满意，你的工资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她留给我最初的印象很好，慈祥、良善，对工作一丝不苟且有着高度的责任感，所以我一直很信任她，于是放心地走了。
04
而到了今年6月份，之前公司承诺过的欠薪到点发放却从未兑现过，我们依然一分钱都没领到。
打电话给大Boss时，连续打了两天他才接，电话里他理直气壮地对我吼道：“公司在走下坡路，你们就不能理解一下吗？又不是我们这一家公司欠薪！反正我就是没钱！”
所以，我向他拿回我应得的，最后反而成我的不是了？
我又给叶总打电话，她从刚开始耐心地敷衍“等公司收到钱一定给你”，到每次只是口头说说“我真是对不起你”，到最后电话都不接，如此态度的转变也仅半个月而已。
即便我去住处找她，让她看到了我病情的严重性，即便我向她坦诚了我有多需要这笔钱（报销款+工资+社保款共计4万余元）治病和还贷，她都不为所动，离开了长沙，一口气推翻了之前的种种要负责我到底的说辞。
哪怕是我要求能否将我垫付公司税款那1000多元先行支付给我，也遭到拒绝。
我想起了那名司机，和那个前台女孩说的话。
真是一语成谶。
我原以为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专家”会和大Boss不一样。
我体谅别人，施展善意，却忘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道理。
更有甚者，公司两名女同事，当时怀着孕，社保至今断缴，无法自付，于是一万多块钱的生育津贴打了水漂，由于在孕期，无法就业，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而即便她们艰难至此，公司仍对她们不管不顾，还在我们提起上诉后企图让律师钻空子免去按协议应当支付的那部分补偿款。
知乎上有个问题“如何看待人性的自私”，一个高赞回答是这样的：
“以自我为中心，自私的人心中只有他自己，他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即使有时口头上会替别人着想（这一点和虚伪的人类似），但真正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做半点让步的。”
这种遇事能拖则拖，不断敷衍，只顾自己利益，不管别人死活的思维，其实是一种两害两伤的行为。
为难了别人，更是堵住了自己的发展。
05
我们中还有一位同事，离职后她去打印社保清单，才知道自她进公司以来，公司从未给她交过社保。
从社保局出来的那一刻，她悲愤交加地给总经理打电话：“我们当时也是理解公司在困难时期，所以才答应公司暂缓2-3个月的，但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呀！不能把我们的善良放在地上践踏呀！”
但得到的回复依然是含糊不清，后来索性也不再接我们电话。
受害者走投无路历尽波折，无赖者却活得逍遥洒脱。
公司是幼教行业，奉行“三育九养”的教育方针，其中一育一养就是德育和诚信，如今想来，何其讽刺！
“善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这句话的。
但是对于无耻+无赖的人来说，善良为何物？人性有何用？还不如一张电话充值卡有用。
在无耻无赖之徒的眼里，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千万别担心他们的良心会受到谴责，因为这一切都是心安理得。
你能和一个敬畏法律，心存道义的人讲道理，但是对于一个把无赖奉为终极信仰的人，你平生积累的所有道理都无处可讲。
我想起BOSS直聘创始人兼CEO赵鹏对于“真正的企业应该是什么样”的回答：
“真正的企业应该具备责任、良知和未来眼光。责任，与当下的时代匹配，符合文明的习惯；良知，是怀有一颗父母心，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过得好；未来，不执着于一时一地，而是长远的格局。”
那么既无诚信又无责任感又无良知的企业，最终的命运会如何呢？
而对于无耻无赖之徒，谈格局似乎污染了这个词。
正如其中一位怀着孕的姐姐说的：“这已经不能用格局来形容了，这是最基本的人品、道德出了问题。”
这样的人注定走不远。
北岛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无耻者可以钻法律的空子，可以钻人性的空子，但，总有光会照亮人性的黑暗角落。
而我们诉诸法律寻求公正的努力，也从未停止（我们在4月已报劳动仲裁和提起上诉）。
（上诉结果等待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