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德国16日公布的一份最新民意调查显示，俄乌冲突导致通货膨胀和物价上涨已经超越新冠成为公众首要担心，其中三分之二受访者表示，在汽油、运输成本、能源上的支出已经增加60%以上。
此前，欧盟决定逐步减少并最终摆脱对俄罗斯能源进口的依赖，除了短期内要面临价格上涨，长远来看也异常艰难复杂。据《金融时报》上周从欧盟委员会得到的信息，欧盟预计要在未来5年内斥资1950亿欧元才能实现能源供给不依靠俄罗斯，并依然达成在清洁能源和节能减排等方面的目标。
↑5月9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中）到访匈牙利，就欧盟第六轮对俄制裁及其对匈牙利经济的影响与匈高层进行沟通。
究竟欧盟这一能源安全领域的举措能否顺利推进，前景如何，又会对欧盟自身、俄罗斯和世界产生何种影响，红星新闻记者为此采访了德国Agora能源转型论坛高级顾问涂建军。
想摆脱对俄能源依赖？ 将反噬欧洲经济
欧盟尚未做好充足准备
据新华社报道，5月4日，欧盟委员会提交第六轮对俄制裁措施提案，其中包括今年年底前全面禁止进口俄石油。由于部分欧盟国家对俄能源依赖度较高，欧盟委员会提议允许捷克、匈牙利、斯洛伐克等国从2024年年中或年底开始执行。
据报道，16日在布鲁塞尔召开的欧盟外交部长会议仍未能就第六轮制裁提案达成一致。分析人士认为，欧盟对俄“禁油令”一拖再拖，足见短时间内摆脱对俄能源依赖之难，而对俄制裁反噬欧洲经济、阻碍复苏进程，令欧盟难上加难。
此前，欧盟宣布第五轮制裁措施，决定从今年8月起停止从俄罗斯的煤炭进口。据新华社报道，高盛集团全球大宗商品研究主管杰夫·柯里表示，欧盟对俄煤炭禁运相对容易，天然气禁运则几乎不可能做到，石油介于两者中间，具体实施将非常困难。
↑德国此前全面暂停“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项目的审批程序。图为德国卢布明“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的设施。
与前几轮制裁旨在打击俄罗斯经济不同，对俄能源制裁势必也会伤及欧洲经济，包括通货膨胀加剧、供应链紊乱、经济前景不确定性明显增加等。
那么，欧盟是否已经准备好应对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后果？德国Agora能源转型论坛高级顾问涂建军告诉红星新闻，从欧盟进口俄罗斯能源的产品来看，煤炭和石油进口的“去俄罗斯化”已经被提上日程，但天然气仍是焦点。“如果按照煤炭和石油领域这个‘去俄罗斯化’的进度来衡量天然气，我认为欧盟目前尚未做好充足准备，”涂建军说，“如果把这个时间尺度拉长一些，展望2025年或者2030年，停止从俄罗斯的能源进口才是有可能的。”
涂建军告诉记者，煤炭、石油的国际市场流动性比较高，全球供给目前处于一种平衡状态，欧盟可以找不同供货商。而相比之下，天然气市场流动性不太好，也没有充分全球化。欧洲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大多通过管道运输。如果要停止，简单的替代方案就是拓宽液化天然气进口渠道，比如德国目前在建的运输码头；还有就是从包括挪威在内的欧盟区外国家增加管道天然气进口。然而，涂建军指出，鉴于目前欧盟从俄进口的天然气数量（2021年为1550亿立方米，占天然气进口总量的45%），完全实现替代在短期内并不现实。
↑资料图。德国勃兰登堡Schwedt炼油厂外景。该炼油厂主要负责柏林国际机场、柏林和周边地区加油站的燃料供应，主要依赖俄罗斯原油。
据悉，除了德国，一些东欧国家正在修建天然气运输管道，作为替代方案，如希腊和保加利亚边境的管道预计近期完工，而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也宣布要合建一条可以连通土耳其和希腊的管道。波兰重启了与捷克的天然气管道项目谈判，与立陶宛的另一项目已经开工。但这些方案可能面临物资、人力或资金短缺的种种挑战，无法一蹴而就。即便最终可以建好新的输送网络，在短期内大幅减少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而又不伤及欧盟经济增长，难度相当之大。
俄罗斯是否会让全欧“断气”？ 专家：需政治智慧走出恶性循环
为了弥补可以预见的巨大缺口，欧盟已在4月下旬推出八大节能措施，包括少用冷暖空调、在家办公减少出行、使用公共交通、安装太阳能光板、改善住家隔热条件等，称节省的天然气足以为将近2000万住宅供暖。此外，也有分析提出了天然气发电的替代方案，比如增加部署可再生能源和核电，甚至恢复一些之前已经拆除的煤电设施，来减少天然气消耗。
↑5月19日，德国Oberweyer，天然气价格上涨，当地养马人Stephanie Kirchner坐马车上街。
“总体来讲，如果（减少天然气消耗）是一个有条不紊的过程，可能对经济冲击力不会很大，但如果速度过快，很可能会在欧盟产生两个后果，一是对经济造成较大冲击；另外可能会损害欧盟绿色议程。”涂建军说。
那么，这一过程快慢会在欧盟掌控之下么？事实上，俄罗斯已于21日开始对芬兰实施天然气断供，该国也成为波兰、保加利亚之后，第三个被俄罗斯断供天然气的国家。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崔洪建接受中新社采访时指出，如果欧盟通过对俄的第六轮严厉制裁，在石油禁运上有新举措，俄罗斯很可能对整个欧洲断气。
↑德国将与波兰合作，通过波兰Gdansk港口接收原油。图为巨型集装箱船MSC Gulsun驶入Gdansk港口。
涂建军指出，即便是在冷战期间，苏联和西方国家关系十分紧张，也没有出现停止天然气或者石油供应的情况。然而，这次地缘政治冲突局势越来越紧张，俄乌冲突仍在继续，而西方国家的对俄制裁也在加码。俄罗斯是否会主动切断对欧盟的天然气供应，取决于对彼此意愿的判断。
他认为，如果欧盟试图加快“去俄罗斯化”的进程，那么俄罗斯也会产生动机，给欧盟造成更大的经济损失。“目前，双方互动已经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使得局势不断升温，需要彼此拿出政治智慧，打破这种循环，让局势冷静下来。”
国际能源现货价格维持高位，对俄制裁冲击的不止一国
受欧洲对俄制裁影响，涂建军认为，国际能源市场的现货价格会维持在相对高位。一方面，俄罗斯无法简单地找到替代能源出口目的地，比如天然气出口就会受到管道位置和金融制裁的限制。因此，全球能源供给总量就会降低，现货价格处于高位。
另一方面，其他一些生产国也没有动力去大幅度增产，尤其是在疫情期间开发新产能成本高。比如在石油市场，对部分有能力增加产量的国家来讲，当前油价已使其享受到很好的红利。天然气市场更是如此，无论是输气管道，还是液化天然气码头，都需要长周期。
欧盟这一制裁措施虽是针对俄罗斯，但潜在冲击不止一国。价格上涨会迫使财力有限的能源进口国减少进口量，需求下降，通过这种方式调整全球能源市场供求关系，但在此过程中，还是会对能源进口国和能源消费国的利益造成负面冲击。国际能源市场和世界地缘政治的动荡不安会给全球局势带来何种影响，还需要进一步密切观察。
对全球减排的“双刃剑”影响：绿色议程短期内回调
同时，欧盟摆脱对俄能源依赖的决定势必会影响本地区乃至全球减排目标的进度。
涂建军指出，欧盟既定能源转型的思路就是，在中期内加大风能、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同时通过天然气发电来确保供电。如今面临减少相当一部分天然气进口的局面，这一能源转型思路也需要随之调整，在短期内绿色议程可能要出现一些回调和波折，以确保能源供应安全，但在中长期内会促使欧盟加大投资力度，加快清洁能源转型的进程。
当前，可再生能源在欧盟区的扩大本身也受到俄乌冲突的影响。上个月，位于丹麦的世界上最大风力系统公司维斯塔斯宣布，受到俄乌冲突影响，该公司今年第一季度损失严重，预期利润空间大幅紧缩。公司高层认为，这是俄乌冲突给全球贸易带来的连锁反应，导致成本膨胀，商业环境恶化。该公司主要竞争对手西门子歌美飒此前也就类似困境发出了警告。这显示出，尽管需求上升，欧洲风电产业仍普遍处于困境，其前景短期内并不明朗。
红星新闻特约记者 王薇 发自德国
编辑 张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