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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多细雨,不解旧风情。

昨日傍晚散步遇雨。其实出门的时候是没有的,但是走了几十米后,发现前面的池塘中闲散着一些水纹圈,而且好像越来越多。朝空中伸手感觉一下,并没有雨水滴落到手上,所以很怀疑那些铜钱般的水印,是风雨来前鱼儿缺氧的冒头。所谓“随波赚杀鱼儿,浮萍乍满清池”,一时间也就失了神,心想总不过一二十分钟散步,便也就没有做回头的打算。

不料雨越来越大,想想明日需破土动工,心中一丝无奈。

我对雨中散步,没有特别的喜好。但是遇到了,也就安然处之。坏处是一身渐湿,好处则是四野无人。天地之间,一人一狗。念天地之悠悠,视万物为花花(小犬)。心中淡然,耳机里是《平湖秋月》、《故乡的原风景》、以及《夜猫》、《Algha》——你看,我真的不挑,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所谓的“不挑”,其实是一种廉价的自诩。

世界如此美好,安静、淡泊却只能向心底去寻。当你找到了,身外物就真的只是身外物事了。

忽然想起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首词在我的赏析求问列表里面已经躺了将近两年,却一直没有做出答复。因为蒋捷的词,特别是这首作品,文字的拆解其实相对是无力的。当然咱们是能够厘清《虞美人》的音乐来处,它的平仄句式组成,词意分段手法,巧妙方位字修辞,这些都足够我凑满二三千字一篇文章。

但是我从没有想过这么去做。一首好词,也无需这么去做。

文法上固然能够做出总结,修辞上固然能够摆出手段,可是你读完这首作品之后的头脑一片空白,被那种面对时光流逝的无能为力深深伤害的痛心,是任何理智的逻辑分析都无法抚平的。

读这首词,无法在理性分析后释然,这固然是大多数佳作的共性,因为情感才是重点,但是《听雨》的情感共振,有一定的方向性,它针对的是情感细腻的生命经历者——可谁不是呢?

纵然不懂诗词,纵然不懂文言文,也不知道蒋捷是何方神圣,我们同样会被这首作品击倒。一声长叹,两眼空空,脑海空空,充满了和美女激情之后的无力与后悔——当然也不是那么后悔,甚至有一些些满足。这是何其荒唐的精神镇压啊?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层次,都让这种被掏空生理冲动的虚无重击,败下阵来。

这么形容这首词带给读者的感觉,你能体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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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只是爱着少年时的“红烛昏罗帐”,说明你是一个荷尔蒙蓬勃、精虫上脑的后生仔;如果你对“断雁叫西风”的苍凉有了那么一丝体悟,说明你已经开始领会到人生的艰难,再艰难,更艰难,巨艰难,难得要死,可还是要撑下去;如果你独爱“听雨僧庐下”,那么你就和蒋捷、也和此刻站在山顶上、细雨中的我,同样拥有了那种激情之后的空虚感——“悲欢离合总无情”。

不是悲欢离合无情,悲欢离合本身就是情感,而是经历过悲欢离合之后,情感也就变得虚无起来。

此无情非彼无情,此无情非真无情。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蒋捷彻夜难眠:“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为什么我会面对长天黑云,分不清眼中的是否雨水?

情之所动,在于宇宙流转,时光永恒。你、我、蒋捷,面对沧海桑田,时移世易,心底的感受从来没有不同。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苏子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