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已经九十六岁高龄了,他爱看书能写字,爱运动懂养生,但他这两年常常说,活够了。
01
外公说起这句话,并不是因为儿女不孝顺,儿女孙子辈乃至重孙子辈,都很孝顺。舅舅舅妈为了伺候老人,从来不敢外出,真正做到了父母在不远游。
外公不快乐,虽然他一直很豁达,睿智,但他越来越不快乐。
外婆七十多岁去世后,舅舅怕他一个人寂寞,常去老宅陪他。外公没有被外婆的离开打倒,他自己收拾家务,自己做饭吃,还帮着舅舅家忙农活。
没事的时候,外公就蹬着心爱的小三轮到街上转悠,和一些老邻居聊聊天说说笑,很快一天天就过去了。一转眼,外公到了九十岁。
02
在外公从七十岁迈向九十的过程中,他的亲兄弟全部相继离世了,其中有两个比外婆走得还早。
不仅仅是兄弟,还有几个本家侄子也相继离开,街上的晚辈已经向下延伸到五六辈,本家侄子在世的已经没几个了。
在舅舅再三坚持下,九十岁的外公离开老屋去了新宅。其实所谓的“新宅也不算新了,快七十岁的舅舅已经住了三十多年。
每天,舅舅舅妈把饭盛好送到眼前,衣服被褥都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外公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享用就好。
在舅舅眼前住着,外公再要蹬着小三轮出去就有些难了。不是舅舅不同意,而是外公每次外出和回来时,总会看到舅舅站在门口张望,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心和焦虑。
外公喜欢蹬着心爱的小三轮出去玩
03
渐渐的,姥爷出去玩的时间越来越短。有一次他好好地蹬着三轮出去,不一会就有人给舅舅送信,说外公在街上被车撞着了。
舅舅的身体平时还没有外公硬朗,听到这个消息,他硬是拿出了年轻时都不曾有过的速度跑去了现场。
外公脸上靠近额头处被撞青了,皮肤有划伤。肇事人没离开,街上的人都认识老寿星,怎么能让撞了老寿星的人跑掉呢?
撞外公的人也不是远圈的人,村镇上乡里乡亲的,论下来还是外公八竿子打不着的重孙子辈。
那个开电动三轮的肇事小伙子带着舅舅和外公去了镇医院,忙活着检查和伤口处理。
小伙子人也不错,花钱也不吝啬,好在受的都是皮外伤,外公很快就从医院回了家。
后来小伙子还跑到舅舅家里看望过老人两次。
有一次,小伙子低声对舅舅说,“大爷爷,老爷爷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那天我喊他好久叫他让一让,他好像听不见也没反应。以后您就多看护老爷爷,别让他四处走太远,不然这到处都是车太危险。”
当时外公就静静坐在床边假装没听见,像个木头人。小伙子走后,他对舅舅说:
“我听见他喊了,就是动作慢点,还没来的及推开我的小三轮。”
04
舅舅也无奈,不忍心拘着老父亲闷在家里,可又无法一直陪着他外出。舅母身体也不好,家务需要老两口配合着做,表哥家有时候也需要舅舅过去帮一下忙。
其实,就算舅舅陪着外公,外公心里也不高兴。两个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家长里短的聊天,两个老男人都不喜欢,也不会。
常常的情况是,两个人静坐半天,外公就想去蹬小三轮出门溜达了,舅舅就想去扫地浇花了。
05
外公自从九十岁后,就不再到女儿家走亲戚。他说,万一在外边有个好歹怎么办?不能给老闺女老女婿惹麻烦。
外公九十岁以后,也不再喜欢加入街上的聊人群谈天说地。
他说,熟人越来越少,那些五六十岁的小年轻思想太幼稚,没有共同语言。
十一假期回老家看望他时,外公正坐在舅舅家门口张望,精神很好。
看到我来了,他很高兴,舅妈在旁边笑着说,这都是远香近臭。
我偎着他说话时,外公和我说他身体很好,能吃能喝,还很自豪地和我比视力。
他不戴眼镜,用一只做过白内障手术的眼,视力赢过了戴着四百多度眼镜的外孙女。
比过视力后,外公又开始翻书,和我说《老来难》歌谣。
他说,“我基本没有什么老来难,就是活的太久了,活够了。”
九十岁的老人很难与六七十岁的“年轻人"有共同语言
我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外公,因为那些所谓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祥话根本无法触动他那寂寥的心。
“我们这老老少少几代人,都盼着能一直看到您。
看到您好好的,我们心里就很幸福,很安宁。”
这是我想说出的心里话,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很自私。
我们忙碌着,外公就默默看着我们忙碌;我们看望他照顾他,外公就努力活着被看望被照顾。
06
十一月末,老家来电话,外公走了,从突然不能动到离开,也就短短两天。
看着围在床边的一圈人,他没有说什么话就安宁地闭上了眼睛,享年九十六岁。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乌泱泱几百口子。
骨灰盒入馆和外婆合葬时,周围的几辈人哭喊着不让入土。
有人在哭没了娘也没有了爹,以后想看你们可怎么办?有人哭奶奶不在了爷爷你又走了,我们再也看不到你可怎么办?
外孙们也哭得肝肠寸断,外公外婆很疼爱我们,小时候每次来走亲戚,外公外婆都把存起来的好吃的捧给我们。
扶着趴在地上早就哭哑了嗓子的母亲,我却不孝地想着,外公,您这次是真正任性地自主了一次吧?
许久不见,在另一个世界遇到外婆后,您二老还会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唠唠叨叨吵嘴秀恩爱吗?
您二老是会彻底放开过自己的新生活,还是要继续关照着对二老念念不忘的我们?
无论在哪里,希望我们彼此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放下牵挂,也不再孤单。
希望大家都不孤单
人的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如果处理好自己的晚年生活,是我们自己和晚辈们共同思考的问题。
朋友们,您是否准备好如何抚慰家里老人的寂寥心灵,是否对自己的老年生活做好了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