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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怎么也拖不干净。

吴洁跪在地上,把浴巾铺在一滩血迹上,一点点擦。

等到整张浴巾吸满了血水后,吴洁摇晃着站起来,浴巾被扔在厕所的角落里,红森森,鼓鼓囊囊像条吸满血后还在蠕动的巨大的蚂蟥。

墙上老旧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吴洁抬头看了一眼,凌晨五点。

窗外,远天的乌黑的云有些发白。

天快亮了。

一点火红藏在云里,像恶魔发红的眼睛,正阴恻恻的盯着吴洁冷笑。

吴洁往后缩了几步,拉上沾满浮灰厚重的窗帘。

她有些后悔,该再忍忍。

忍到冬天,天亮得晚,温度低,屋里不会有太大的气味……吴洁吐出一口气,一头倒在沙发上,她任由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腰上却被一点方正的硬块抵得生疼。吴洁颤着手去摸,就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看。

是宋辉的烟盒,吴洁眯着眼,侧目去看地上趴着的宋辉,被老房子的旧灯照着,地上的宋辉是一团暗红色阴影。

吴洁把烟从烟盒里抽出来,打火机就在茶几上,吴洁点燃了烟。

烟头猩红,火星子迸溅一点,吴洁猛抽几口,肺里一阵翻腾,咳得快窒息。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烟雾弥漫,吴洁的慌乱和恐惧从胸腔一点点挤出。

吴洁自嘲笑了笑,望着猩红的烟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烟草。

屋子里静极了,外面的马路上偶尔有车经过发出长长的轰鸣,像是老房子沉默长久的叹息。

吴洁蜷缩着身体,慢慢闭了眼睛。

吴洁想,还有很多事要做,得睡一觉起来,一样一样慢慢做。

昏昏沉沉中,吴洁忽然觉得冷得骨头发痛。周围都是冰凉漆黑粘稠的水,她一寸寸往下沉。

黑水的底下,有婴孩的哭声,惨叫声,死死缠裹在吴洁的脚上。

她拼命挣扎,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墙上的闹钟显示已经七点了。

吴洁揉揉胀痛的太阳穴,一身冷汗,被老旧的空调一吹,粘腻的贴在衣服上。

地板上,那团暗红色的阴影变得更大了,蜿蜒成无数沟壑,铺满老房子的客厅。

几只苍蝇围着宋辉转个不停。

吴洁站起来,小心翼翼绕过那些暗红色的沟壑,挥手赶了赶苍蝇,空气里的血腥味刺鼻,吴洁有些恶心。

她找到空调遥控板,把温度调到最低,胡乱对着镜子洗了把脸后,拿了钥匙出门。

楼下,卖菜的阿婆们用破塑料布铺在地上,把被粪水灌得肥硕的菜叶赤条条摆上。

吴洁一直往前,到了路口,她伸手打了出租。

司机问她:“去哪?”

吴洁回:“二手电器市场。”

司机啊的一声愣了一下,回头来看吴洁,“这么早,那边估计还没开门吧。”

吴洁眼皮都没眨,又说了一遍:“去二手电器市场。”

司机一愣,嗯了一声,开始往二手电器市场方向开。

二手电器市场,吴洁选了一上午,最后看中一台大概一米宽的冰柜。

二手老板介绍说:“放心吧,冷冻效果好。一个小时就能冻上。”

“你要实在不放心还可以试试。”

吴洁给了钱,让老板找了货车拖回家。摆在门口,让搬运师傅先走,剩下的她自己搬。

搬运师傅疑惑看着吴洁,问她:“我们顺手就搬进去了。”

吴洁摇摇头,她说:“我家有条疯狗。”

“咬人。”

吴洁执意不让搬进去,师傅们自然也不再坚持,乐得偷闲。

吴洁一个人,一点一点把冰柜挪进了屋里,幸好,这栋屋是老楼,一层只有她一个人住。

冰柜搬进中间那个黑漆漆的小卧室。宋辉曾吐槽说,那个卧室每次进去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半夜,吴洁把地上的宋辉装进了准备好的麻袋里。

尸体是软的,刚刚能蜷缩进去。

吴洁松了一口气,开始满屋洒消毒粉,用消毒液擦拭墙面地板所有能看见的地方。

窗外又开始下雨。

滴滴答答,天漏了一夜。

连着下了几天,吴洁开始正常生活,她去了一趟医院,跟医生说整夜的噩梦,失眠。

医生诊病后,给吴洁开了安眠药给她说:“记得,拿着单子,按量服药。”

吴洁应下,回到家,吴洁把雨伞挂在楼梯的扶手上,任由雨水滴落下去。

一滴一滴,打湿地面,砸出一个拇指大的黑窟窿似的。

吴洁转头,从包里摸钥匙,准备开门。

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吴洁的脸惨白着,门内站着一个满身酒气的老头。

老头手里还拿着锅铲,看见吴洁,转身进了厨房,只留下声音问:“你咋才回来?”

吴洁不答,警惕的看了一眼小卧室的门。

门是关着的。

似乎没有动过。

吴洁换了鞋,盯着老头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冷漠的问:“你怎么来了?”

老头手上的动作一滞,他说:“来看看你。”

吴洁像是听了笑话,冷笑着回:“你知道的,我不想看见你。”

锅里,滚油劈里啪啦的炸。

老吴讪讪的笑了一笑,没搭话,继续忙活。

半晌,一桌菜摆齐后,老吴拿了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吴洁倒了一杯。

吴洁僵硬的坐在椅子上,把自己面前的酒杯一把摔在地上。

老吴不开腔,半晌才跳了话题问吴洁:“咋没看见宋辉呢?”

“他……出去跑生意了。”吴洁夹了一筷子猪血,忽然瞥见地板的缝隙里隐隐泅着的血迹,胃里一阵恶心。

一场饭,不欢而散。

隔着一堵墙,吴洁都能感受到黑屋子里的冷气。

她买冰柜的时候,特意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吴洁一想到宋辉只能跪着蜷缩在里头就觉得痛快。

她恨宋辉,恨了整整十年。

吴洁和宋辉很早就认识了,几岁的时候,他们几乎是一前一后被社区送到了小城的阳光院。

阳光院不是什么好地方,阳光院里的孩子都是重刑犯,杀人犯的子女。因为在社会上无人愿意抚养,才被集中送到了阳光院。

阳光院比孤儿院还不一样,孤儿是悲苦的。

阳光院的孩子,在外界很多人看来却是带着危险的地雷。

比如吴洁,她经常会听人说:“杀人犯的孩子,十有八九长大了也是社会的渣滓。”

吴洁想到这,不由自嘲一笑。

她用手贴着黑屋的墙,忽然觉得人家说得也有道理。

比如现在的吴洁,冻在冰柜里的宋辉。

她和宋辉,终究都活成了别人的口实。

一个杀人犯,一个毒贩。

吴洁是杀人犯,宋辉是毒贩。所以你看,有时候也不能怪别人的嘴。流言是鬼,但鬼讲的话未必就不是真话。

在阳光院的时候,吴洁性子软弱,总被欺负。身上总是伤,缩在角落里。

是宋辉一次次救她。

宋辉帮她上药,他对吴洁说:“小洁,别怕。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走。”

“风风光光的带你离开这里。”

没多久,宋辉跑了。从栅栏的缝隙,逃向了一团黑暗。

吴洁看着他,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吴洁十八岁那年,宋辉回来了。

他二十三岁,长了胡茬,头发抹得油亮,开着一辆吴洁不认识的车,停在阳光院门口,痞痞笑着跟门卫说:“我找吴洁。”

宋辉告诉吴洁,他做生意发了财。

吴洁决定,翻过那道围墙,她上了宋辉的车,坐在后座上,宋辉叼烟笑着对她说:“以后,你就跟着我过好日子吧。”

宋辉带着吴洁,一路扬长到了云南。

他手底下一群马仔,总喊她嫂子,一伙人总是开着车,往四处跑,神出鬼没,用箱子装钱。

吴洁起初不知道,后来才明白宋辉的生意,是贩毒。

渐渐的,查得越来越严。

吴洁二十岁那年怀孕了,她劝宋辉收手。

宋辉冷笑看着她,他说:“吴洁,你要不要这么天真?”

“这路,一旦踏上,是永不能回头的。”

宋辉的上面,还有大哥,宋辉愿意收手,他的大哥也不会同意一个宋辉这样知道他太多事的人,收手。

除非,宋辉死了。

不然他不会从这条路上撤下来。

因为宋辉的缘故,婷婷生下来就少了一条腿,宋辉第一次心寒胆颤的望着那个孩子。

他抱着吴洁说,会戒。

没过多久,宋辉还是吸。

吴洁问他,为什么?

宋辉说:“戒不了了。”

“越是害怕,越是心痛,越是恐惧,就越戒不了。”

再后来,宋辉对吴洁的愧疚渐渐淡去,他厌烦了那个病怏怏的孩子。

那些兄弟告诉宋辉,圈里一票=没听说谁的孩子有问题。所以,也许不是宋辉的问题。

那以后宋辉看吴洁的目光是厌恶。

婷婷一岁半的时候,撑不过去了,医生说没法了。

再治,也只是给孩子添痛苦。

吴洁抱着婷婷,看她一点点在自己怀里停止了呼吸。

宋辉大腿上刚扎了一针,人抽搐着,烦躁的推了桌子上的东西,他说:“不过瘾。”

吴洁抬头,看着宋辉把针怼向了自己的脖子,那是要人命的。

吴洁上去,抢了宋辉的针头扔在地上。

宋辉那起桌上的烟灰缸,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吴洁的头上。

吴洁爬着跑,绊倒在地,穿衣镜碎了一地。

宋辉狰狞的面孔还在寸寸逼近,他捡着针,忽然狰狞起来,他说:“阿洁,你总说我戒不了。你来试试!”

“试试啊!”

吴洁在一地碎渣中爬,满手是血,宋辉的针头触到了吴洁的皮肤,扎破一点,冰凉的液体流淌。

吴洁的心,冷得发颤,残存的意识逼着她胡乱抓起地上的一片碎玻璃渣,吴洁发了疯一样朝着宋辉的脖子扎去。

血,喷涌而出。

一地狼藉里,吴洁看见到底的宋辉,他脖子的大动脉破裂,一点玻璃的碎渣在昏黄的灯光下,在鲜红的血液里格外刺眼。

又是一夜噩梦。

吴洁从床上起来,客厅里,老吴已经做好了早餐。

鸡蛋,饺子,还有豆浆。

吴洁麻木的坐在椅子上,一口没打算吃。只看老吴忙活。

老吴忙完,也坐下,吃了两口后,也不管吴洁,他说:“我下午得出去一趟。”

“最好别再回来。”吴洁冷冷的说。

老吴说:“我打算留这陪你住一段时间。”

老吴却垂头,他说:“我老了,不想收破烂了。”

“我想找个体面干净点的活。”

吴洁冷笑,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老吴,“老了,你才想起自己的不体面?”

老吴不开腔,垂头下去扒饭。

下午,老吴回来了。

戴着一个黄色的安全帽,手里拎着饭菜,他讪讪笑着对吴洁说:“我去做饭。”

一连半个月,老吴都是这样,洗衣做饭,细心的照顾着吴洁的一切。

吴洁也跑遍了大小的药店,天天换着法攒药。

她知道要偿命,她不想躲,也躲不过。

她只是不想坐牢。

不想去那个地方,被人挂上死刑犯的牌子,然后被一遍遍审判着等死。

门外,老吴敲门,又喊吴洁吃饭。

吴洁藏了手里的药,应了一声,沉默的坐在桌上吃饭。

天晴,老吴下班回来,劝着吴洁一起出去买菜。

吴洁烦得头疼,终于还是换了鞋。

菜市场,老吴买了许多吴洁爱吃的。吴洁站在路边摊,看黄鳝被刮了皮。

忽然警车停在了吴洁的面前,吴洁的影子被车撵得碎裂,遮挡。

老吴正在买鱼,一抬头看见警车和吴洁,老吴急匆匆上前拉着吴洁就要走,车里却下来一个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看见老吴,咦了一声满是惊喜的打招呼道:“老吴!”

老吴躲闪一下,认出来人,“陈俊。”

陈俊和老吴机缘巧合下认识的。

老吴当年因为田间地头的事和邻居寡妇闹架,全村人都看见了。没过多久,老吴下药毒耗子,他没有想过邻居寡妇会悄悄偷他家的缸底粮。

邻居寡妇一家两口死了后,他才知道原来那些粮不是耗子偷的,是寡妇偷的。

可药确实是他下的。

人也确实死了。

老吴说不清楚,他不是故意的,又因为和寡妇有过过节,所以他被判了。吴洁的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千方百计救不出老吴后,她选择在一天夜里投了河。

老吴的大半辈子,都在牢里过完了。

菜市场闹哄哄的,吴洁听见陈俊生在说:“这么多年,老吴出狱后,没少借着身份帮我们从流浪汉里头找通缉犯。”

吴洁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老吴居然还干了人事。

寒暄几句后,陈俊临走,陈俊忽然问吴洁:“对了,你们认识这附近有个叫宋辉的男人吗?

“不认识。”

吴洁回答得干脆利落,只是声音有点发抖。

陈俊蹙眉,深看了吴洁一眼,他缓缓笑道:“那就算了。”

陈俊说:“留个联系方式吧。”

“以后,有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吴洁嗯了一声,拿了手机记号码。记好号码后,陈俊说先走了,转身上了警车。

老吴拉着吴洁的衣袖,暗松了一口气,笑道:“走吧。”

“今晚,烧你最爱的鱼。”

吴洁开始习惯了老吴的照顾。

天气晴朗了,吴洁的心也暖洋洋的。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

她忽然不想恨老吴了。

人生有那么多说不清的东西。老鼠药毒死了邻居,老吴说不清,去坐牢。母亲脆弱,扛不住跳了河……这些能怪谁?

命而已。

吴洁最后一次从药店出来,手里的安眠药捏得很紧。

回到家,难得老吴不在。

吴洁把药好好放在瓶子里,洗手准备做饭。

菜好了,老吴还没回来。

吴洁坐在窗下,翻开那天存下的陈俊的号码。她打开短信,开始打字。一字一句,把宋辉死的那天重述出来。

短信并不长,除了陈述宋辉死亡的经过,吴洁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用。

编辑好后,吴洁把短信定时。

明天一早,陈俊就会收到这条短信。

吴洁长长的出了口气,把手机锁进了衣柜的格子里。

重新走到窗前,长街上,行人匆匆。

有火辣辣的日光正从榆树的缝隙里倾泻进来。

洒在她的脸上,晒得人暖洋洋的。

吴洁擦了泪,走出屋子,准备吃饭。

安眠药已经下在了老吴的酒里,老吴只会睡一觉。

运气好,他不会做梦,能安稳的睡到天明。、

吴洁打了电话让老吴回来吃饭,顺便帮她带瓶饮料,很快,老吴回来了,拎着一瓶可乐。

他咧嘴一笑,有灰尘扬起,老吴说:“你小时候就爱喝这个。”

吴洁笑着接过,站在门边扭盖子,一边把玄关上的口香糖盒子里的安眠药一粒一粒的放进可乐里。

眼泪无声无息的划过,坠落。

两个人好好坐在桌子上,第一次认真的吃了一顿饭。

酒过三巡,老吴摇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你妈。”

吴洁惨然一笑,半认真半玩笑的说:“我记都不记得她了。”

“再说,对不起有用吗?”

“我妈死都死了。你这辈子,也都快过完了。”

吴洁喝了一口可乐,甜得发苦的味道……她想,楼下的小卖部的东西,果然是掺了假。

不一会儿,老吴的眼皮子直打架,说话也渐渐含糊起来。

很快,他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吴洁松了一口气。

全身也开始无力发软,脑子也晕乎乎起来。

她想,等陈俊他们到了,她应该就咽气了吧。

挺好。

至少没有痛苦。

吴洁放心的倒在了桌子上,呼吸渐渐均匀。

墙上的老钟滴滴答答的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吴动了动手指。

一抬头,他脸上的皱纹里嵌满 泪水。

他起身,把吴洁抱到沙发上,眼角飞落的泪砸在吴洁的手背上,滚烫像热锅里的油。

老吴又抱了床毯子替沙发上的吴洁盖好。

望了一眼老旧的空调,他调了到了二十七。

“以后,别总是开太低。”

“容易感冒,对身体也不好。”

老吴对着睡着的吴洁唠叨。

趁夜,老吴进了那间被吴洁锁着的黑屋子,冰柜打开的一瞬间,宋辉怒目睁着发白的眼,对上老吴平静的目光。

老吴想起那天他到家里的时候,他知道吴洁的脾气,不敢进吴洁的卧室和另一间婷婷的房。

摸索着打开了中间黑漆漆的屋子后,一口大冰柜老吴惊了一天。

他打开冰柜,一眼看见宋辉,跌坐在地上。

难怪……

最近他的右眼总是跳。

老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鬼使神差的退出了屋子。

当什么也没看见,他洗了把脸,在厨房开始择菜。

这些日子,他悄悄跟着吴洁,发现吴洁在到处买安眠药,藏在口香糖的盒子里。所以老吴提前用VC换了大部分的安眠药。

今夜,他再次打开冰柜,一切都该有个了结。

老吴伸手,想替宋辉把眼睛盖上,冰雕一样的,怎么盖得上。

硬邦邦的尸体像石头一样重,压得老吴的背佝偻着。

好不容易,老吴把麻袋抱上三轮车,盖上破布棉絮,老吴开着三轮一路往工地跑。

到了工地里面,老吴下了车,把烟掏出来一支接着一支的抽。

三轮车上,有殷红的血水不停的滴。

老吴坐在一堆鹅卵石上,脑子里空空荡荡,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在脑子里乱跑一样。

夜风吹过,吹散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老吴想起,他不是个好父亲。

可是到底还是个父亲,长了良心,会愧疚。午夜梦回,想起当年的妻子,想起孩子,他也会缩在酸臭硬邦邦的被子里,老泪纵横。

不知道怎么就糊涂的错着过了大半辈子。

他老了,生命快要走到了尽头,一辈子没让女儿过过一天好日子。

最后只剩下一条命,他想赔给吴洁。

不为弥补,也不为让吴洁原谅他,和他相认。

他只是纯粹的想,做一回父亲。

真正的做一回父亲。

天,快亮了。

他,也该开始了。

工地外,隐约已经有了戴黄帽子的工人进场。老吴起身,拍了衣服的浮灰,开了碎石机后,在机器的轰隆声中朝着三轮车走去。

扛起麻袋,肩头是冰凉的血水顺着肩膀往胸上淌。

老吴不在意。

他把冻得硬邦邦的宋辉扔进了碎石机。

哐哐声不断响起,有血红的水,泉涌一般顺着机器流淌,从老吴的脚下蔓延开来。

工人进厂,远远看见了老吴,边打招呼边朝老吴的方向走,“今儿这么早!”

老吴遥遥应了一声:“诶。”

“上了年纪的人,觉少。”

工人越走越近,老吴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烟点燃。

烟雾重,老吴看见远天的灰云渐渐被撕裂开来。

云中,一只火红的眼睛,阴恻恻的望着老吴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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