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火了11年了。
遥记初中时电视黄金档初相见，如今我已经毕业打工，还在数十年如一日地用着那些比我还会说话的表情包。
刻进DNA的表情包，诞生于《甄嬛传》第72集。
据说，经过十数年的发展，通过剖析《甄嬛传》中剧情、（潜）台词、人物关系等来研究紫禁城群居人类行为的“甄学”已颇具规模，甚至有了标准考核流程——谁的身边，还没有几个高分认证的“甄学家”呢？
部分甄学试题，试试你能答几题。
这部剧的观众几乎涵盖了全年龄层，大龄观众和青年观众一样看得津津有味。以我为例，不光同事朋友在聊天时常常穿插着《甄嬛传》台词金句和表情包，就连朋友的老父亲都三刷、四刷了这部剧。
中年男子看《甄嬛传》是代入皇上还是代入嬛嬛？且看后文揭晓。
在《甄嬛传》发光发热的十几年中，我们也进入了短视频时代，注意力越来越零散，“从头到尾投入地看剧”几乎已成怀旧行为。然而，即使到了短视频平台，《甄嬛传》这部长达76集的大戏仍然是王者。前段时间在B站广受好评的“《甄嬛传》中译中”系列就是一个例子，通过细读剧中片段，一些观众们未曾留意的潜台词浮出水面，后宫人精们高深精湛的说话艺术引得大家纷纷掏出小本本认真学习。
《甄嬛传》中译中系列，一起来读潜台词。/@S同学甄不错
《甄嬛传》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大家爱得如此深沉？我们和“《甄嬛传》中译中”的创作者@S同学甄不错、两位热爱《甄嬛传》的男大学生以及一位四刷该剧的中年叔叔一起聊了聊这个问题，试图从不同的角度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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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交织的明暗线中挖掘宝藏S同学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主职工作是导演和编剧。她从今年1月开始在B站上传《甄嬛传》潜台词解读——“中译中”系列视频，随后又增加了“甄学不传之秘”、“《甄嬛传》生存指南”等系列视频。在短短半年时间收获了44.3万粉丝，并达成了4000万播放成就。
“甄学“课程表。/@S同学甄不错
S同学喜欢看《甄嬛传》，也爱刷一些二创的视频。她做视频的初衷是为了更好地跟朋友分享吐槽，“仅凭我的复述和表演，很难去完整地传达这些内容，所以我就剪辑了原剧里的片段加上解说配音做成了吐槽视频”。
创作之初也没有想到会广受好评。她认为国内外影视剧等一系列IP的衍生创作在b站本就非常繁荣，这样的繁荣同时也鼓舞了自己的创作。
淮秀帮的配音系列——假如《甄嬛传》角色有朋友圈。/ @淮秀帮
在S同学的眼里，《甄嬛传》是一张明暗交织的藏宝图，宝藏埋藏在剧情脉络各处，而她做视频就像是开启了寻宝之旅。“我更喜欢剧情里隐藏的暗线。”S同学坦言，“有些地方创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就已经想到了，但是他在表现手法上故意隐藏起来。可能他认为留给观众去做解读更有意思。”在这里S同学举了一个小小的例子。在《甄嬛传》第13集九州清晏里的一幕互动中，我们可以看出慎贝勒仅仅是拍了拍果郡王的肩，台词则是配音。她认为，这句台词可能是导演出于明确人物关系的考虑后期增加的，但是“默默无言地拍肩”这一动作其实更能体现皇权纷争下不便宣说的兄弟情谊。《甄嬛传》的创作者在经过了反复思考后故意隐藏了一些语言和情节，是因为在宫斗剧里，语言往往是掩饰内心真实想法的工具，而不经意间的肢体动作则是心理活动的真实反应。言语和动作的巧妙配合使得角色更加真实立体。
《甄嬛传》第13集里慎贝勒与果郡王的互动。
虽然只是短短的二创视频，S同学也没少花心思。她觉得目前来说自己还远谈不上成功，视听语言、电影创作这类学问可以钻研得更深，只有不断地往里面投入时间和精力，才能汲取到这方面的新知识，并传达给观众。知识和娱乐并不冲突，所以她开了几个系列供观众选择。同时，她也希望自己可以让每一个看了很多遍《甄嬛传》的老观众能够在自己的二创视频里找到没有发掘过的点，给大家带来新鲜的感觉。
“《甄嬛传》的不传之秘”系列就引用了不少影视创作的手法。
现在，S同学已经稳定地维持着每周六的视频更新，创作视频给她带来了更多快乐。她表示，找到一个可以延伸的点就很开心，虽然在剪辑过程中反复观看，对这些片段已经很熟悉了，但是视频发布以后结合弹幕、评论又能有新的笑点。正是这样，《甄嬛传》带来的快乐在传播过程中又得以延续下去。
02
真实与细节是N刷的理由小张和小夏都是男生，也是海量《甄嬛传》表情包的拥有者。他们入坑是在《甄嬛传》热播时期，后来小张甚至还去读完了原著小说。经过多年的反复观看，他们都在甄学考试中收获了优异的成绩。（“甄学”考试：网友根据《甄嬛传》里的细节内容出了一份考题，以此来考察观众对剧情的熟悉程度。）
两位的甄学成绩单。/受访者提供现在《甄嬛传》已经成为了两位朋友的工作、居家必备品，被他们亲切称之为“下饭剧”。它不仅承担着陪吃的重担，还是写作业、赶论文、工作等等一系列日常活动的背景音。“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它在一边放着完全不会影响到我。有时候觉得安静孤独，就会打开放在一边。”两人在这个观点上是出奇地一致。为什么那么喜欢《甄嬛传》呢？反复观看不会觉得腻吗？小张和小夏告诉了我两点：一个是细节，一个是真实，而前者正是小夏愿意反复刷剧的重要原因。他表示，每次看《甄嬛传》都能找到自己没有发现的细节。这些细节可能是藏在某个配角身上的，或是在某段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剧情里。可能一个宫女的抬眼皱眉就已经预示了后面剧情的走向，这一点与S同学所喜欢的“剧情暗线”不谋而合。无数个细节让剧情更加真实的同时，像挖宝一样寻找细节也成了观众的乐趣。所谓“甄学”的兴起也和《甄嬛传》隐藏细节太多有关。“甄学”虽被戏称为“学”，却不需要专家学者去解读，因为每个拿着“显微镜”认真看剧的观众都是一流的“甄学”学者。
网友对于“甄学”和“红学”的看法。
至于“真实”，并非指它像正剧一样严肃认真或是贴近史实，而是在《甄嬛传》的世界里，观众能够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和人物的成长，你会情不自禁地被带入剧情。小张和小夏都非常满意《甄嬛传》的选角，每个演员的形象气质无限贴近了角色的特点，而并非只是追求千篇一律的美。S同学看待这个问题就更加专业，她认为这是幕后团队共同付出的结果，特别是选角导演有独到的眼光和足够的自由去选择合适的演员。
《甄嬛传》里的女演员们，放在一起都有各自的特色。
在角色的塑造上，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都具有多面性。丰富立体的人物与推动剧情的工具人给观众的观感天差地别，所以在《甄嬛传》中，即使是反派也会被人记住，因为他们有着符合人物性格和逻辑的动机，不是一味的“无脑坏”。“比如华妃，虽然她站在女主角的对立面，但是她的张扬和磊落让我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和以前看过的绿茶女配角都不一样，可以说是一种反绿茶式的存在，我完全讨厌不起来。”小夏说。人物形象的真实立体也让观众容易在剧中找到自我的投射。比较敏感脆弱的小张就曾在安陵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甄嬛传》里，他最欣赏宁折不弯的眉姐姐，因为在沈眉庄身上，他看到完全不输于前朝直臣的气节，觉得她展示出了不违和的反抗者姿态。
在小张跟朋友的对话里，他自称是“低配版安陵容”。/受访者提供
《甄嬛传》在年轻人群体里的火爆，也许恰恰证明了资本拍剧推崇的流量+美人的公式并不是万能解，年轻观众也并非只适合吃快餐。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了回味老剧的大潮，也正是他们用行动默默对抗水剧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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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正剧与偶像剧的中间值当我和一位朋友聊到《甄嬛传》时，她表示自己虽然不太了解，但是她的老父亲从头到尾认真刷了三四遍，并且极力推荐我采访这个近在眼前的大龄甄嬛迷。相信不止我一人有这样的疑问：年近五十的中年叔叔为什么反复刷《甄嬛传》？他代入的是皇上还是甄嬛？他觉得皇上在感情上有错吗？和叔叔聊了聊后，我发现自己格局小了。据叔叔的介绍，他很喜欢历史，对清史也颇有了解。在看《甄嬛传》之前，他看的都是《康熙大帝》《雍正大帝》和《三国演义》这样的历史正剧。
不同“宇宙”的皇上们。
叔叔说，一开始看《甄嬛传》除了各大电视台热播的原因，主要是希望从另外一个角度去了解雍正时期的那段历史。因为正剧大多都偏向于朝堂的权谋斗争，而以后宫为背景的《甄嬛传》恰恰弥补了正剧在儿女情长方面的缺失。了解了一定的历史背景再去看这部剧，叔叔认为自己看得更加透彻。在回忆起《甄嬛传》内容时，他表达了对封建王权下后宫女人不得不争的理解与同情。“我认为它的本质核心还是争夺皇位，在皇子们还没出生或是还小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就替他们踏出了争夺核心权力的第一步。也可以说这是一部以女性为主角的权谋剧，因为她们也采取了各种手段。至于我关心的代入问题和感情问题，叔叔则表示，追剧时他不会跳脱出年代背景。在封建社会中，对于皇权的争夺是必然的，所以在当时会产生“母凭子贵”的思想，但是放到现代的婚姻关系中则大可不必。所以他始终是以第三视角来观察，并不会有太多代入。不过他认为，皇帝是很痛苦，那没办法，封建王朝就是这样。生在现代，我们比这些人幸运，至少可以和爱人组建幸福的家庭。
去年大火的“稳准狠弹四郎脑门”视频，雍正好惨一男的。/@洛希的小玫瑰。
站在具有一定社会阅历的中年人的角度，叔叔更喜欢那些朝堂的宏观历史和后宫的个人叙事相结合的时刻。他说，从多样的侧面看一段历史和其中的人物，它们就不再是“神话”，而更加接近于复杂的现实。
刷了三四遍，张廷玉与雍正对话的片段虽然不多，但给了叔叔深刻的印象。
我给叔叔讲了S同学的“中译中”系列，他表示自己虽然不会关注《甄嬛传》的二创，但是也比较认可这样的创作形式。“像台词对话也是诞生于我们的生活中，这种说话的艺术可能是我三十岁左右非常注重的。但是到现在，我差不多就可以直接听出台词的言外之意。”叔叔觉得，年轻人们也许可以从这里学到一些人情世故方面的东西，就比如说话的艺术。
听懂言外之意，可保命。/@S同学甄不错
叔叔刷剧的方式也和年轻人们有所不同，他习惯于不开倍速认认真真地一遍一遍从头到尾地看。为什么愿意反复刷这部有76集之长的剧呢？叔叔表示，一方面在不同的年龄看这部剧会有不同的感觉，可能对人物、剧情有了更深的理解；另一方面这部剧在历史背景下添加了很多自己原创的东西，所以他将这部剧作为娱乐剧来看。看《甄嬛传》是工作之余的消遣减压，毕竟正剧太严肃“费脑子”，而小年轻演的偶像剧自己又不太感兴趣，《甄嬛传》对于他来说就刚刚好。影视剧的出品方大多瞄准了年轻一代的受众，但是需要养家糊口的中年打工人们也同样需要追剧放松。有多少电视剧是符合中年人的口味的呢？又或者说有多少娱乐剧能够同时满足不同年龄层的看剧需求？
刘涛和林峯主演的电视剧《星辰大海》被戏称为“中年玛丽苏”。年过40的刘涛扮演刚毕业的职场新人，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这样的问题恐怕就要留给广大的影视剧出品方们来思考了。
《甄嬛传》的成功证明了并不是这一届观众不行，也证明了拍电视剧并不是只能有流量明星扎堆赚快钱这一种模式。其实观众们在反复盘《甄嬛传》的同时，也在期待下一部经典的出现。“除了《甄嬛传》，你们就没有其他剧可以看了吗？”这部剧确已完结，但又永远热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