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二拆三
图：来自网络
李占峰是我的姨家表哥，在我们十几个表兄弟中最年长的一个，七十岁的他因患肺癌，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前几天，我和弟弟到医院去看他，原本身高一米八，体重八十公斤的他已经被病痛折磨成皮包骨头，眼睛也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
他无神的眼睛看着床头的人们，嘴里喃喃着：“小骏还没来吗？我都要死了他都不能来看我一眼吗？看不到他我死不瞑目呀！”我们不知如何回答他，因为谁都知道小骏肯定不会来。
小骏是表哥的孙子，今年应该有二十七八岁了，我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因为在他六岁那年，随他的母亲离开李家，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当初表哥霸道的做法带来严重的后果，今天，表哥说他死不瞑目，说起来也算是咎由自取。
表哥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相差八岁。大儿子名叫铁锤。铁锤不是读书的材料，读到初二就早早辍学了，辍学之后的铁锤在村里冷库打了两年工。
铁锤虽说读书时头脑不灵光，但走上社会后却是如鱼得水，在打工期间，他和一位总是到冷库进货的水果贩子成了好朋友。那人对他说：“你小小年纪不能在冷库里干一辈子，再说这活儿骤冷骤热对身体的伤害也大，不如和我一起贩卖水果。”
铁锤听了那人的话，和那人一起做起了生意，一开始给他打下手，和他在一起干了两年，那人因为父亲出了车祸，妻子也面临生产都需要人照顾，不能离开家门了，就把水果生意全部转给了铁锤。
铁锤是个很能吃苦的孩子，那几年他没少挣钱，帮家里翻盖了新房，在二十三岁那年，和他的初中同学喜结连理，成家后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小骏。
那时，我们年下到姨家拜年，表哥最爱显摆的就是铁锤：“我们家老大，盖房子，娶媳妇的钱都是自己挣下的，没用我的一分钱。”
每当他说这话时，一旁的表嫂总会揶揄他：“你倒是想拿钱，你有吗，想想你这些年挣了几个钱。”我们也会跟着会心地一笑。
我这个表哥，有点怪异的脾气。他最大的特点是从不打工，用他的话说，为了挣几个钱让别人管我，门儿都没有，我就是种地，我想种啥种啥，想什么时候浇地就浇地，谁都管不着。表哥这一辈子，除了偶尔到村里的建筑队当几天上工，从未迈进过工厂的大门。
因为在农村主要靠地里的收入，这么多年表哥的日子一直过得很紧巴，偏偏他还有个吃喝赌博的恶习，虽然不喝好酒，不耍大钱（大钱他也没有），但对他这样的家庭，也算的上一笔不菲的开支。
所以，表哥经常是到了买化肥的时候却囊中空空，要到我们这些表姐表弟家借钱，才能渡过难关。以至于铁锤打工后，人们看他那样精明和勤快，表哥的酒友经常和他开玩笑：“占峰啊，铁锤是不是你的种，怎么没有你一点吊儿郎当的劲儿。”
表哥的二儿子叫铁圈，也是早早就结束了学业，因为他和铁锤有八岁的年龄差，所以，他退学时铁锤的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轨。
表哥领着他找到铁锤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让铁圈和你干吧。”铁锤不好说什么，就答应了父亲的要求。带着铁圈出去了几趟，他的表现让铁锤大失所望，水果贩运是个辛苦活，披星戴月是家常便饭，但铁圈早起不高兴，晚睡要闹脾气，到了吃饭的时间就是有天大的事他也会扔在一旁。
不仅如此，铁圈还完全遗传了表哥的喝酒基因，有好几次，铁锤准备出发时发现他醉的人事不省。本以为兄弟来了会是个帮手，想不到却成了拖累，铁锤有说不出的烦恼。
终于，有一天铁圈做的一件事，让兄弟二人的矛盾彻底爆发，铁锤做生意的那个年代还没有微信转账，一切都是现金交易，一次铁锤在付货款时发现，昨天数好的钱莫名其妙的少了七百。
他一下想到了铁圈，在他的逼问下铁圈承认，昨天在旅馆里和别人赌钱，偷偷拿了七百元货款抵账了。
因为这件事，铁锤狠狠批评了他，铁圈负气回家后，便对表哥说：“这是什么哥哥，为了七百块钱和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再也不陪他出去了。”
和铁锤分开后，铁圈到附近的工厂打工，没有一份工作能干满三个月，不是太冷，就是太热，要不就是主管的脸色难看，这些都成为了他辞职的理由，当然更多的时候他是被人辞退。换了十多个工作之后，他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岁数。
我们老家有句话叫“老天爷饿不死虾家雀（麻雀）”，铁圈这种二流子本来应该是农村新光棍的最佳候选人，想不到一张巧嘴让他成功脱单，和邻村的一个女孩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时候，新房，彩礼都需要硬通货，这么多年，铁圈的收入勉强糊口，表哥的地里也长不出太多的人民币，铁圈有点犯愁，表哥拍着胸脯说：“别担心，我找你哥去。”
表哥虽长在新社会，却颇有点封建家长的作风，找到铁锤后，他开门见山地说：“铁圈就要娶媳妇了，房子、彩礼大概需要二十万元，我现在手里只有六万，其余的你出十二万，你妹妹（铁圈的姐姐）出两万。”
几天之后，铁锤没有把钱送过来，表哥心里很不高兴，到铁锤家里兴师问罪，在和铁锤媳妇争吵的过程中，还把铁锤家的电视砸了，最后，他放下狠话说：“不出钱，别想过踏实日子。”
父亲步步紧逼，媳妇寸土不让，夹在中间的铁锤有苦难言。在争吵后的第二天，铁锤顶着一脑门的烦恼开车出门，结果和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卡车，发生了严重的追尾，人当时就不行了。
铁锤去世半年后，铁锤的妻子带着六岁的小骏另嫁他人，表哥曾想把孙子留在身边，得到的回答是：孩子是我的，你害了我这个家庭，这辈子你也别想再见孙子。
因为铁锤的去世，房子和彩礼都没了着落，铁圈的媳妇也做了别人的新娘，直到他三十五岁时，才和一位招上门女婿的寡妇成亲。
在小骏离开离家的这二十多年，表哥曾千方百计地联系过小骏，但在小骏的心中，爷爷已经是个妖魔化的形象，对他相当冷淡，甚至有几次还想对他施以拳脚。
现在，他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临终之时他再次想起了孩子，不知他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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