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股份制改革,使我们从国企的主人翁,变成打工人。”

以个人视角,记述时代和体制变迁,《百名下岗职工访谈录》今天刊发第13辑,记述一位河北省某联碱厂下岗职工的人生自述,希望更多的读者关心这样的实际情况。

一、高考失利,“集资工”进厂

我是河北省石家庄市人,出生于1963年。

我当年高考失利,无法继续自己的学业,只有高中学历,赶上当时的河北省某联碱厂招“集资工”,家里大概凑了1000元才拿到进厂工作的名额,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1000元可以在农村盖四间平房,我是1985年开始进厂工作,联碱厂于2014年停止生产,我在2016年正式下岗。

我所在的联碱厂,属于国有企业,归市化碳局管理,1965年建成后开始生产经营,主要生产碳酸氢铵和纯碱等危化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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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碱厂属于危化行业,是分工序进行生产的,连续性强,前一道工序和后一道工序之间联系非常紧密。我属于操作工,刚进入工厂时每月收入70到80元,后来能达到2000元左右。工厂工人之间收入差距不大。

我在工厂时经过好多年培训,我学习也很积极,下岗时已经是熟练的高级工。

二、所有制改革:一波三折,无奈下岗

我们厂按国家政策要求股份制改造,在册职工约1500人左右,企业自身资金有限,管理层就提出先由职工集体参股,每股1万元,而且要靠在车间主任名下,这样企业就从国有企业变成了集体企业。

股份制改造后的前两三年,分红还可以。后来,联碱厂的管理层便给出了许多理由(没效益,亏损),开始停止分红,职工眼看着自己的积蓄投入到厂里,却不再有任何收益,管理层也不断劝职工退股,退股后的股权为他们所收购,最终联碱厂的性质又由集体企业变为了民营企业,管理层持了大部分股份。目前还有极少数的职工持有着少量的股份,但是再没有任何分工了。企业的经济效益也不见得有什么改善,相反,企业改革却是越改脖子勒得越紧。

联碱厂改为民营企业后,完全由管理层进行决策,什么赚钱干什么,谋求自己利润的最大化,很少管普通职工的生活状况。厂房、设备和地皮就完全属于企业管理层。在这之后,我作为一个打工者继续在企业工作,但身份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由曾经的联碱厂的一分子、联碱厂的主人翁变为了一名打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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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改制后,联碱厂出现了经营不善、资金周转不开等问题,此时工厂又面临环保政策的压力。

根据石家庄市政府的环保政策,政府要求联碱厂重新选址,进行易地搬迁,这一政策从宏观层面和长远利益上看是符合发展客观规律和要求的。联碱厂位于上风上水的地段,按照政策应该搬迁,但联碱厂作为私企以没有启动资金为借口,拖着不搬迁。现在原厂区的大部分已经转卖成房地产,已经高楼林立,这也是工厂停产的原因。

部分厂区拆除现场

我知道很多职工都到法院起诉,要求补偿金、医疗保险、公积金,虽然法院判决,但因为原厂都是无力支付,还不走破产程序。

三、收入微薄,努力谋生

我接到通知,要求回厂里把用工合同签退,就属于自动离职了。下岗后仅仅享受两年的失业保险,补偿金按照上一年度平均工资额乘以入厂年龄,但是这笔钱对于下岗职工的生活来讲杯水车薪,之后我便开始了艰辛的谋生路。我退休之前每个月都要自己上交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按照石家庄的标准,养老保险每个月1014元,医疗保险每个月381.49元,今年下半年医疗保险上涨到452元,这笔支出对于一位奔走在打工路上的下岗职工来说,无疑会使他们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更加艰难。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住在省会城市生活压力更大。河北离京津地区较近,虹吸效应使得人才集聚到较发达地区,如衡水中学学生毕业后外流的现象。又作为产业转移的承接区,所以河北的自然环境和发展潜力就相对差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尤其是一名年过50的下岗人员来说,住在省会城市生活压力更大。

我在2016年下岗后努力学习,自己考了危化品押运证,但我只干了一年,拉的是装燃油的车,整天提心吊胆的,原因是原来一直在联碱厂工作,治碱属于危化行业,高温、高压、易燃易爆,而且粉尘污染大、很不安全,因此我个人的安全意识比较强,所以干了一年便不愿意干了,另谋生路。

四、社会已巨变,惦念在心间

最近几年,我干着保安,工资也仅能糊口,自己的家属目前在岗。下岗后的我们家生活相对很苦,好在孩子还算争气,已经参加工作,收入比较可观。作为一名工人阶级,我不赞成延迟退休的政策,因为50岁以后,我们这一群体便没人要了,去找工作,也只是告知回去等电话。下岗后觉得非常心寒,觉得社会也更加残酷了。

我和工友目前一直挂念的一件事情就是,当时从国有企业职工变为民营企业职工,有一笔身份转换款,但工厂一直以各种理由搪塞,始终没有发给我们。

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由于多年从事危化行业,记忆力都不太好了,可不敢生病给孩子带来拖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