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苏雪林去香港之前,试探性地问丈夫张宝龄:“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张宝龄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愿意”。

听到这个答案,苏雪林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她担心的不是丈夫不愿意,而是丈夫愿意。张宝龄的答复在苏雪林意料之中,两人维持了24年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悲剧。

1925年,在法国留学四年的苏雪林终于下定决心回国。在这之前,她的母亲不断写信催促她回国和未婚夫张宝龄完婚。那是一个新旧思想交替的时代,苏雪林反抗包办婚姻的勇气并不彻底,虽然她学习了各种进步思想,骨子里,还是一个传统的女人。

张宝龄是家人为她精心挑选的丈夫,家境殷实,学业优秀,曾留学美国,性格也很稳重,是一个没有不良嗜好的上进青年。

从各方面的条件判断,他是理想的结婚对象,怎奈何,两人性格不合。

一个是不解风情的理工男,另一个是心思细腻的文艺女。两人的对话时常透露出一种“我和你不熟”的尴尬。当苏雪林在感叹今晚的月亮好圆时,张宝龄一本正经地评价再圆也没有他用圆规画的圆,也许他认为自己在讲笑话,只是不知道这笑话有点冷。

当苏雪林和张宝龄外出游玩时,她在路边看到一种少见的花,少女心泛滥,情不自禁地赞美道“好漂亮的花”,张宝龄却在用生物知识分析“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宛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苏雪林再也提不起说话的兴致,两人只能一路沉默,张宝龄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两人刚结婚时,曾有过短暂的幸福时光,只是在时间的流逝中,矛盾逐渐浮出水面。

双方都曾为这段婚姻做出过努力,按照丈夫的要求,苏雪林认真学习过针线活,然而擅长读书的她却并不擅长做家务,总是笨手笨脚的,张宝龄也曾为了苏雪林学会了她的家乡方言,只因苏雪林说用家乡话交流更浪漫。他立刻就记住了,并且拿出了行动。

只是,他们之间始终像是隔着一条河流,谁也跨不过去。

婚后,苏雪林随丈夫去苏州的东吴大学执教,他们住进了学校分配的房子,小洋楼取名“天赐庄”。两人一个是理工科主任,一个是中文系主任,在外人看来正是天赐的良缘,又怎知道这两人貌合神离。

张宝龄想要给妻子一个真正的家,他后来用自己的积蓄买地,设计了一栋船只形状的房子,看上去十分有个性,这大概是理工男的浪漫,但苏雪林对这奇形怪状的房子并不满意,虽然和丈夫搬进了新家,却并没有格外的喜悦,反而觉得他们的婚姻何尝不像是行进在大海的小船,摇摇晃晃,前路充满了不安。

两人的思想总是不在一个频率上,有客人造访家里,张宝龄想让妻子展示厨艺,却被苏雪林当场反驳,她不是他的佣人,不会伺候他。作为一个新女性,苏雪林最怕自己沦为婚姻的奴隶,一辈子被男人指使,这份担忧显然没有被张宝龄察觉到。

作为一个传统的男人,张宝龄理想中的妻子既能为他生儿育女,又能做家务,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苏雪林婚后一直未能生育,这让张宝龄平添了烦心的事情,苏雪林想要收养一个女儿,张宝龄却过继了自己的侄子当养子,两人又因此产生了一番争吵,都在怪对方自私。

孩子是一个家庭的纽带,当一些夫妻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孩子,他们要面临的考验比寻常夫妻更多,只因为婚姻是琐碎的,除了一开始的光鲜,到后来能够维持下去更多靠的是责任心,没有了孩子,也就更容易放飞自我,更容易说散就散。

张宝龄身体差,曾因为深受肠胃病的痛苦,脾气变得很暴躁,时常对苏雪林发脾气,这让敏感的苏雪林以为是对方在嫌弃自己,越发觉得张宝龄不可理喻。

争吵越来越多,两人开始了同居不同寝的生活,同一屋檐下,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为了减少尴尬,张宝龄总是在学校待到很晚才回家;家,本该是温馨的地方,却成了两人的牢笼。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深受婚姻之苦,两人又被传统思想束缚,都没有离婚的想法。就像是两个囚徒,一时之间,已经不知道未来该怎样走下去。

隔阂越来越深,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1930年,苏雪林做了这场婚姻的逃兵,去了安徽的大学执教,后又去了武汉大学。她很长时间都没有和张宝龄联系,两人各过各的,直到武汉大学有意聘请张宝龄当老师,听说苏雪林是张宝龄的妻子,希望从她那里了解到张宝龄现在的情况。

苏雪林不好意思承认两人已经形同陌路,在万般无奈之中只能联系自己的公公,这才知道张宝龄现在已经是工程师。

1942年,张宝龄前往武汉大学执教,分别10多年后,他和苏雪林再次聚到了一起。多年不见,时间淡化了很多矛盾,在苏雪林的回忆中,张宝龄似乎变得比以前温柔了一些,两人的关系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紧张,但却有着一种疏离和客气。

也许两人都在等待对方让步,等待对方道歉,偏偏都是性格倔强的人,谁也不肯轻易服软。

不久后,张宝龄辞职,回到了上海。1949年,他留在了大陆,没有接受苏雪林的邀请一起离开。

苏雪林先去了香港,又去了法国,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靠着书信保持联系,正是因为见不到,才会凭空生出许多怀念。那些对方身上曾经不被注意到的优点,此时此刻都凭空生出了光环,让两人好生感慨,过去是自己不懂得珍惜。

张宝龄告诉苏雪林他退休了,和养子一起生活,日子不好不坏。人老了,总是希望有个伴,张宝龄还在盼着苏雪林回来。

始终不合拍的两人,既没有离婚,也都没有在外面找其他人,这种别具一格的婚姻也算是世间少见,他们都忠于了彼此。

1961年,在台湾的苏雪林听闻张宝龄去世,恍惚中,一阵阵的悲伤涌上心头,他始终是她这一生无法释怀的人,有过欢喜,有过遗憾,更多的是无力感。

后来,苏雪林从别人口中得知,张宝龄一直珍惜着她为他亲手织的围巾,侄媳妇因为毛线不够想要拆掉这条围巾,被他一口拒绝了。张宝龄曾感叹,是自己不懂浪漫,没有给苏雪林想要的爱情。

然而他足够痴情,等了苏雪林一辈子,这份痴,让苏雪林深感愧疚,在晚年的回忆录中感叹,是自己对不住他,没有做一个好妻子。 “我也很后悔,叫他孤栖一世,不能去享受他理想中的家庭幸福,也实在觉得对不住他……想我这一生的文学成就和薄名,竟是因为这不幸婚姻的成全,说来也是羞愧难当。”

两人都反省过自己的错误,如果时光倒流,他们会有机会做一对恩爱夫妻吗?恐怕很难,性格是成年人的印记,不会改变,只会伴随终生。

双方都没有错,只是不适合在一起,月老时常牵错红线,世间总有许多婚姻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