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岁月的长河里,有些回忆如微风拂面波澜不惊,有些却像惊涛骇浪刻骨铭心!

时光倒流回到1998年的那个夏天,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同学晓君约我到上海发展,我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一路辗转波折从广东踏入了这个国际大都市,梦想能在这个繁华的“魔都”里有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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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上海的那天晚上,由于天气炎热,晓君说反正也睡不着,要带我出去见识一下上海的夜景,刚一出门就被深深地震撼了,到处灯火通明街道两边的霓虹灯闪烁着光怪陆离,我们一路溜达至上海有名的人民广场,说实话我从未见过面积如此之大的广场,到处游人如织。

我们围着广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是深夜,此时凉风习习也没那么热了,走的有点累了,于是我们就在人民广场一角的长凳坐下来想休息一会,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竟然倒在长凳上呼呼大睡起来。

迷迷糊糊中一阵摇晃,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只见几个身装便衣,他们胳膊上戴着红袖套的像是联防队的人,对我们大声说:“派出所的,你们怎么睡在这里,把身份证、暂住证拿出来”。

我身份证是有的,因刚到上海立足未稳,暂住证断然是拿不出来的,一时语塞。他们说你们是典型的三无流浪人员,这时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拿出对讲机讲了几句,不一会儿一辆闪着警灯的老式面包车,从不远处开了过来。

我第一次见到这阵势,腿不由自主抖了起来心里很是紧张,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晓君辩解说:“我们有住的地方,出来玩暂住证忘记带了,躺在这里只是休息一会。”他们根本不听解释,然后不由分说推推搡搡把我们塞进了面包车后面,这时才发现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互相一问,都是没有暂住证的。

警车七拐八拐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派出所(记得那时候上海已经与国际接轨改叫某某“警署”,感觉好洋气的名字),我们被押到二楼一个带有铁栅栏门的房子里,已经有大概有二三十个人被关在里面了。

里面乌烟瘴气,人群吵吵嚷嚷,只听一个瘦瘦的男人,手扒着栅栏门不停地带着哭腔喊:“我有暂住证,出来去批发市场进菜,忘记带了,我就住在附近,不信你们和我一起去拿”。

这时进来一个警察模样的人大声呵斥道:“都给我闭嘴,不许说话,否则都给你们铐起来”,随后大家顿时鸦雀无声,于是他开始逐个登记我们身份户籍信息,然后按地区归类,这时候我才明白这是要遣送我们回老家啊!

登记结束后,房间门口只留了两个联防队员守着,所有人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一阵难得的寂静,只见那两个联防队员,拿出夜宵,坐在那里一边享用一边聊天。

狭小的空间里,坐没地方坐,睡没地方睡,凌晨时分,身穿短袖的我们感觉还有点凉意,我和晓君互相抱着胳膊,依靠墙角迷迷糊糊将就过了一夜。

次日天色微明,窗外已能听见路人行走的声音,此时两个联防队员早已斜靠着椅子呼呼大睡,那个瘦瘦的男人,冲到同样装有铁栅栏的窗户边,冲下面的行人大喊,他想请路人帮忙,通知他家人送暂住证过来,可惜下面没有一个人回应。

他的喊声惊醒了那两个联防队员,骂骂咧咧地进来呵斥他几句后,就把窗户关死了,又坐回去继续睡了起来。

天亮了,派出所门口停了一辆大巴车,我们几十个人一股脑儿地被赶进了车里,七拐八拐拉到一个大型地下停车场内,可能是不同的省份,有专人负责引领到不同的区域,大家被勒令排队席地而坐不准说话,四周围满了警察看守。

难熬的一天开始了,不断有大批的人被带进来,目测偌大的地下停车场约上千人了,有男有女,看着有些女的打扮也是非常时髦,衣着暴露花枝招展,眉宇间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也不知道她们从事什么职业。

我留意了一下,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穿着打扮非常普通的打工仔打工妹类型,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偷偷把我身上仅剩的一百多元钱塞进鞋底,晓君说他出来的匆忙,身上忘记带钱了,这样也好没有后顾之忧。

由于是地下车库晒不到太阳还算凉爽,挨了不知多久,后来就看见一辆警用面包车开了下来,搬下来好多盒饭荤素搭配,我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中午时间了,那不争气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唤。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可是粒米未进啊,心中一阵欣喜以为给我们送吃的,直到所有的警察人手一份快餐分完了,我们也没有轮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警察们津津有味的吃着。

过了大概半小时左右,警察吃完饭了,才从车里搬下来许多方便面开始分发,每个人只有一袋,虽然量不多,但有吃的就已经不错了,于是我赶紧撕开嚼了起来,因为实在太饿了!

又过了一会,我们旁边的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少数民族模样的人撒腿就跑向出口,看管的巡警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让他跑到出口处,可是不一会就被两个警察押了回来,原来出口处也是有人守着的,怎么能让你跑出去呢?

看管的警察一把将那人拉了过来,让他坐回了人群中,只见他瘫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样子,听几个警察说,好像此人是个瘾君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人群被叫起来排好队,按顺序走出地下车库,只见远处马路已停满了大巴车。

我和晓君上了其中一辆,每辆靠近司机的位置,都坐着两个警察负责押送,大巴车径直开往上海火车站,此时夜幕下的站台上,已是人山人海警察显然是人手不足,到处是维持秩序的武警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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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才被安排上了一辆绿皮火车,那个年代的火车没有空调,里面闷热无比,我们乘坐的车厢里只有十来个人,有一个警察负责押送,他同时大声地宣布着纪律,不准我们交头接耳说话。

火车终于开动了,不一会儿,有个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兜售盒饭,好像10元一份还是15元钱,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由于白天没有吃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从鞋底抽出藏的钱买了两份,和晓君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没过多久火车到了一个站停了下来,我们被赶了下来,不一会站台上便聚集了男男女女几百人,此时站台大大的“苏州站”三个字一下子映入眼帘。

不容多想,我们就被苏州前来对接的警察带往收容所,我天真的以为接下来会继续把我们转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我的想法错了。

当时的苏州收容所,好像就在火车站旁边没有多远,所以我们就是步行着走向收容所,到了以后,人员按照顺序,每间房子安排十来个人。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收容所的景象,走进大门,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是被隔开的一间间小房子,每间大约五六个平方,拐角放了一个桶,好像是小便的地方,没有床没有被子,只能席地而坐,门是铁栅栏的那种,里外通透。

说来也巧,我和晓君被分配在同一间屋子里,这时也走进来十来个人,看样子也都是打工的,有男有女谁也不认识谁,气氛显得非常沉闷,由于天气炎热满屋子都是骚臭的味道。

我蜷缩在角落里,正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只听外面又开始嘈杂起来,还有人陆续往外走,我便好奇地跟上去问了一下,有个大哥和我说,想出去每个人交二十块钱就可以出去了,没钱的人只能继续往下送,据说回到老家收容所,必须家里人来交一笔遣送费才能接回家。

我赶紧回来告诉了我们那个”笼子”里的人,交钱就可以出去,不用在这里受罪了,有几个人一听也赶紧出去了,剩下几个人说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咋整。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一把拉走了晓君,到了门口明亮的灯光下,有几个人正在收费,可能是收容所的工作人员吧,我赶紧从鞋底再次抽出四十块钱,交给了守门的人员,就这样,我和晓君脱离了那个”笼子”。

出了门,我舒了个长长的懒腰,自由的感觉顿时充满了整个身体,沾满露水的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此时大概已是凌晨三四点左右,真好,路上已有环卫工人。

我们便向他打听了去火车站的路,到了火车站,刚好有一班去上海的火车快要发车了,我赶紧用剩下的钱买了票,就这样在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我们又再一次回到了”魔都”上海!

如今,收容遣送制度,早已成为历史,这是因为在2003年广州发生了“孙志刚事件”,引起了国家的重视,在中国实行了近二十年的强制收容遣送制度,才得以取消,取而代之的是自愿救助管理,这可以说是法律制度的完善和社会文明的进步。

但是一个制度取消与改进,往往需要用生命作为代价,也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