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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州的7张面孔之五——宫城计(连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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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夜,一匹白马在田间小道上狂奔,骑马者宽袍大袖、高冠巍峨,不像是办急事的装扮,更像是去参加一个盛会。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宫中大太监张保,他身上背有一个绿色绸缎小包袱,包袱里装着一件十分重要的信物。

这件信物就是白玉虎符。

这是一百八十二年前高祖定国时,铸造的九件虎符之一,太祖有训:天下兵将,见此符,听调不听宣。

意思是军队只凭调令调动兵马,圣旨是不作数的。

调令就是这九件虎符,其中白玉虎符只此一件,级别最高尺寸最小,小是为了方便皇帝随身携带——也只有皇帝能随身携带。

太监携此物策马向东,奔向一座巨大的寨堡,此寨堡名为祭(读如炸)城,屯兵五万。带领这五万兵马正是当今圣上的三叔,大家称他为“季伯”。

为什么深夜时分一个太监带着如此重要的信物前往国都外的大营?这一切都要从今天的御前会议讲起。

御前会议是中土帝国每天必做的功课。今日会议不比往日,不再是走走过场,年轻的皇帝急于在御前同诸位大臣商榷出一个办法:如何评定西北边患。

因为这次边患不仅给中土边界的军民造成困扰,也大大干扰了皇帝的日常生活。

按祖制,边关急报需第一时间送呈到皇帝面前,不管皇帝是在前朝还是在后宫,是用膳还是在做爱。虽然年轻的皇帝精力旺盛,可他把精力都放在了后宫诸女子身上,实在没有太多心思应对这随机随时到来的告急文书。

更折磨这位皇帝的是,无论他在床上还是餐桌旁,必须在宦官诵读完文书后第一时间做出御批,而且这御批不能学父皇画敕了事,必须言之有物、行之有效,批后不能有半点耽搁,马上转给政事堂。

皇帝这么殚精竭虑,得益于政事堂主理——首辅大人。首辅大人是两朝老臣,也是皇帝年幼时的老师,更关键的,首辅大人是一位能臣,对国事极为看重。

政事堂内由首辅负责审阅皇帝的御批,御批没有错误的话,把御批传递给尚书省执行,有错误的话,就封还给后宫,让皇帝重新御批。

这使得皇上每次朱笔批奏时,就跟学生交作业似,心怀惴惴可又不能发作。

可一个帝国的治理,不是街头杂剧评书里的过家家,皇帝不能开口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圣旨,整个中土幅员辽阔,皇帝必须依靠首辅大人和百官去进行细致的管理。

这样相互制衡的结果,是苦了皇帝,让老百姓没那么苦。

年轻的皇帝不想这么苦,于是在今日御前会议上,他罕见的先开了口:

“诸位爱卿,近日得闻西北侵扰不断,朕对边关军民生活忧思之极,以至于食不甘味、夜不能寝。诸位,可有办法去朕心病?”

首辅出列,对曰:“陛下,臣以为,陛下只需在后宫寝食有度,则心病可去。至于区区西北贼人,所图不过钱粮二物,开放边关与之贸易,优价赉之,则侵扰可除。”

朕跟你说边关,你跟朕扯后宫?

皇帝心里十分不快,可还是龙颜和悦的说:“首辅大人所言极是。边贸一开,民匪均有所得,有所得就有所安,有安就有定。甚好。”

首辅对曰:“谢圣上。臣闻后宫佳丽已过百人,此等人数,年费甚巨,恳请圣上赦免一些年龄大且未生育者,让她们出宫嫁人,省下的这些花费,正好用来贴补西北边关,让当地官员采买交易之物,也显圣上安抚之意。”

皇帝闻此甚怒,想起以前寝宫需要一只小板凳,供自己低坐之用,结果三个月也没有做出来。不得已在御前责问究竟,首辅说按高祖规定,需要很多部门审批后,才能绘制板凳图样,图样出来后,还要经过这些部门审批,才能让匠人去选材。选材过程,又需要很多审批步骤。

最后皇帝不得不在朝堂上夸奖首辅办事用心:“爱卿精细如此,则国库充盈,安抚天下不思穷也!”

今天不但不给板凳,还要把宫里的美人遣散出去一部分,天子作为后宫里唯一的男人,这点保障都给不了那些女子,他这皇帝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他依旧龙颜悦色的说:“爱卿所言,很有道理。可边关花费甚巨,岂是朕后宫这些女儿担负起的。”

谁知首辅从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打开说道:“圣上明鉴,此是微臣查阅的后宫花费清单,去年一年计有三千二百三十三万两白银,另有各国贡品用于后宫者,无法以白银计算,计有一万六千八百二十六件。此外,工部调用工匠修整东南宫墙一百一十三米,耗费工部库房物料若干、人力若干……臣都一一记录于上。臣也一并算出边关一年交易所需,约需三百三十万两。只是,这交易即便算作平价交易,两年内这三百多万两也就流转回来了。”

“等于说,这后宫一成的花费,就抵边关所需。”

户部尚书出列,说目前国库空虚,确实需要考虑更多的办法补充国库,才能为西北提供充足的经济支持。

朕连一个板凳都要不到,结果你们现在还是国库空虚!各地的岁贡,你们都花到哪里去了!

年轻的皇帝只能在心里说这些,他没有高祖当年那样的气魄,常在御前责骂大臣,甚至把某些大臣直接拖出殿外扒掉裤子打板子。

如今朝堂上一半大臣都是首辅的门生、同乡、同门,那个说国库不足的户部尚书,就是跟首辅同年参加科举的老乡,不是一般的亲近。

而户部是掌管帝国财政的最高机构,他们说拿不出更多钱支持西北,就只能从别的渠道想办法搞钱。

难道只能从后宫花费上节省出来这些钱吗?

皇帝想到此,开口说:“朕在朝堂上,为一国之君;在后宫,为一家之主。如需裁减后宫所耗,从朕开始,方可服众!首辅大人盘算盘算,从朕这里能省却多少银两?”

圣音刚落,百官齐齐跪下,齐声曰:“我主圣明!微臣不敢!我主圣明!微臣不敢!”

皇帝心说有什么不敢的,朕在后宫赏人,每次花费不过几两白银,不也是你们商定的规矩!

首辅对曰:“圣上后宫所需,自是按例划取,不敢丝毫怠慢。臣等谋划的是其余人等的花费,尤其是诸位女子,减少后宫女子数量,不只是为西北省出费用,也是为圣上龙体考虑啊!”

皇帝想两日前让御医诊病,诊断结果首辅也知晓了。

御医说中气有亏,需温补之方。

看来首辅认为这温补之方主要是减少后宫女子数量,药引子就是西北边患。

皇帝说:“朕所忧者,边患也;首辅大人忧者,后宫也。两地相距千里,怎可相提并论。”

首辅对曰:“圣上明鉴!夫子云‘治国齐家安天下’,齐家与治国本为一体,互为表里。天子贵为一尊,以天下为家,以家为天下。治理后宫即为治理天下,圣上此举,恰如运筹帷幄,致胜千里啊!”

皇帝明白,把话题说到孔夫子这里,基本就说到头了,不可再辩。于是慢慢讲道:

“既如此,爱卿与各部商量,看需要遣散多少人,着大内去办。”

首辅拜曰:“岂敢,臣等商榷后,禀明圣上,方可办理。”

皇帝说:“甚好!”

此事告一段落。

又说了几件日常事务,御前会议结束,监礼官宣布退朝。

皇帝雍容从龙座下来,移步到后殿,早有太监手里托着一碗药在那里候着,这药不是温补之药,而是春药。皇帝一饮而尽,伸手去拽身上的龙袍,原来里面甚么都没有穿!车辇抬过来,皇帝坐上去,披一件棉袍,诸位太监簇拥着往殿外走去。

原来这春药服后会浑身发热,皮肤也会变得异常敏感,不能穿衣。

而且在这次会议之前,皇帝还临幸了两名女子,当然也是在服春药后,因此才裸身穿龙袍参会。他这次喝的这碗春药,为的是“马上”临幸一位奇女子。

这女子正是首辅甥女,柔美人是也。

柔美人虽然名字里有个“柔”字,但她颇有男儿气概。打小她就寄住在首辅家中,首辅大人待她如亲女儿一般。作为帝国最高级别的行政长官,首辅家中自然是客人不断,其中一位姓戚的将军来的最为频繁,他的这位柔美人就有机会通过戚将军学一些骑射之术。

随着女孩一天天长大,她的箭术、马术越来越精纯,甚至偷偷参加了一回城外兵营里的实操演练。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位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女子,长的越发妩媚动人,加上眉宇间些许英气,一被选入后宫,就迷倒了年轻的皇帝。

如今皇帝宠幸她已经半年有余,为她频频在后宫破例。先是允许她在后宫骑马,后来更是准她带着弓箭在后宫射猎。在首辅极力干涉下,皇帝才把羽箭改为泥制的弹丸,天天带着柔美人骑马在后宫遛达,专射飞鸟鼠辈。

这柔美人还不甘心,把与自己相投的姐妹们拉到一起,也教她们射箭骑马,数月后竟然形成一支小小队伍,人手一张弓,弹丸射的极准。皇帝经常检阅这支娘子军,带着她们在后宫逡巡。从此后宫不但没有鸟鸣,连黄鼠狼老鼠什么的都绝迹了。

没有活物可射,皇帝与柔美人觉得无趣,某日一时兴起,两人就把在花圃中辛苦除草的一位太监给射了,正中臀部。太监一看是皇上所为,不明所以赶紧跪下,皇帝让他起身,让诸位美人都射他一丸,结果射到第八丸时,太监鼻青脸肿失去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众人嘻嘻哈哈策马走开,在院里找别的太监施射,一时间太监连飞带跳,被射倒无数。

此事当然瞒不过首辅大人,这次御前会议首辅提出裁减后宫女子,为的就是不让皇帝乱来,借口是冠冕的平定西北叛乱。

年轻的皇帝好容易找到一个能长久玩一阵的游戏,让首辅这样阻拦,自然是龙颜大怒。他会议后喝这碗春药,就是要借此在首辅甥女身上发泄一番,以解心头之恨。因此喝罢春药,趁药劲未发作,赶紧让众太监抬着往后宫走。

中都作为中土京城,一共有三道城墙:一个是外城城墙,抵御外敌之用;中间的是皇城,每日的御前会议就是在皇城里召开的;最里面是宫城,是后宫所在。

后宫小,只有一门,此门距离进行御前会议的大殿有三百余米,太监们抬辇跑的快,不一会就来到宫门前。

谁知宫门紧闭,往日门前的看守也不见。为首的大太监张保上去叩门,高喊:“圣驾回宫,众人出来接驾!”

没人应声,也没人开门。

再喊两声,听见里面有女子娇喝:“张公公请回吧,如今这后宫变成山寨了!吾等均为压寨夫人,只许三哥来救,不许公公来请。”

说完一阵嬉笑,看来不止一位女子在门内。

三哥,指的就是当今圣上,他要求后宫里女子不能叫他“皇上”,弄的跟上朝似的,都叫他三哥,柔美人甚至叫他“三儿”。

张保想发作又不敢,一时犯了踌躇。

皇帝从辇车上跳下来,身上的棉袍也坠落地面,赤条条的跑到门前,颤声说:“美人啊,赶紧给三哥开门啊,三哥赏赐都备好了,美人们不要,赏赐很快就不作数了。”

门里面一阵窃窃私语,很快又是一声娇喝:“哼!三哥的赏赐,这里人人都见过用过,也没什么稀罕!还是派兵打进来救奴婢们才好!”

皇帝说的赏赐,正是他胯下之物。

身后张保听了喊道:“大胆!圣驾在此,不可戏言!赶紧开门!”

皇帝扭头瞪张保,唬的张保赶紧跪趴在地,嗫嚅不语。

皇帝扭身用指头轻轻嗑门,笑嘻嘻的问:“美人,你们说,三哥怎么打进去?”

这次里面回答的很干脆:“不能从门进!”

皇帝故作惊慌,说道:“不从门进?那三哥的赏赐怎么给你们啊?”语气极尽调谑。

里面的人大力踹门,娇叱道:“三哥不要说笑!说不能从门进、就不能从门进!”

皇帝抚掌赞道:“有意思,有意思!”

说完觉得冷,赶紧赤条条跑回辇车上,正襟威坐,虽然没衣服但帝王的尊严还是出来了,只听他发号施令道:“张保,朕命你从现在起,任平宫大将军,赐一等公爵。按旨率麾下人马,速速攻取大内,不得有误!”

张保一听,又惊又喜,惊的是要带人攻打后宫,喜的是竟然有爵位加身。赶紧领命,派一位腿快的太监去叫人。

叫来的当然还是太监。

一炷香后五十余名太监齐齐聚在宫门前,高矮胖瘦面向天子而立。

天子说:“今有贼人霸占后宫,抢朕的女子们做压寨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命张公公为平宫大将军,带领尔等攻打后宫。待宫城破,朕有重赏!”

说这话时皇帝豪情四射,他这不是入戏,他是春药的劲开始上来了,顶的。

在这样的激励下,张公公振臂一呼:“走!”气势汹汹的带领诸人走到高大的宫门前,萎了。

太监们连工具都没有,怎么进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