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倬
1960年.一桩骇人听闻的诈骗案引来北京全城轰动。
随着公安部门不断扩大搜索范围,军警们频频到各家各户上门调查,使得北京城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涌出疑惑,究竟是什么人能从政府那儿骗到二十万现金?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建国以来第一起重大诈骗案,而幕后黑手则是一个名为王倬的中年男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1924年,王倬出生在辽宁省辽宁县的一户贫困人家。
作为穷人家的孩子,虽然在贫困的泥坑里打滚多年,但王倬并没有像那些传奇英雄人物一样从此奋发图强,走上救国救民的道路。
他并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艰苦的早年生活只是让他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对物质财富有着强烈的渴望。
碌碌无为十几年后,17岁的王倬在国民党的号召下加入了三青团。
三青团游行
所谓三青团,全称是三民主义青年团,是国民党下辖的青年政治团体,说起来有点模仿我党共青团的意思。
但与共青团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起初,成立三青团是为了给国民党灌输新鲜血液,支援抗战。
但在国民党特务机构的有意操控下,三青团逐渐与成立初衷背离,堕落成为一个畸形的特务机构,最后被历史的风沙所掩埋。
本着升官发财的王倬加入三青团,在此厮混了两年,却始终没混出个名堂来。
心思活络的他早早便看出了三青团的前途一片灰暗,并不能助他实现“梦想”,于是他果断退团另谋出路。
这一次,他的目光投向了风头正盛的青帮。
青帮合影
说起青帮,大家应该都不陌生,无论名字起得多好听,帮规如何森严有序,但本质上就是那个时代的黑社会。
与现在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黑社会不同,当时的青帮具有独特的社会地位。
除了与社会动荡有关外,还离不了与国民党盘根错杂的关系。
比如说,蒋介石的结拜大哥,同盟会元老陈其美便是一位帮派头目。
而他的小弟蒋介石,当年在上海厮混的时候,还曾拜入著名青帮老大黄金荣门下。
黄金荣
据说蒋介石当时在上海炒股票欠了一屁股债,还是黄金荣出面为他解决的。
总而言之,依托着与国民党的亲密关系,青帮在国统区发展十分红火。
加之抗战时期青帮的活跃表现,这颗黑得发亮的煤球居然还被洗白了几分,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
而在王倬这种投机分子眼中,进入青帮发展自然成为了可选方案。
可笑的是命运弄人,王倬又一次与他的梦想失之交臂。
日本投降
抗日战争迅速走入尾声,战争结束,国民政府致力于维护统治,建立权力高度集中的社会秩序。
这时,青帮自然成为了国民党集权的绊脚石,只能被慢慢边缘化。
而在我党统治下的解放区,更是没有青帮这种畸形怪物生存的余地。
投机倒把屡屡失误,这回王倬没辙了,只能暂时放下“一夜暴富”的梦想,老老实实去读书,期盼“知识改变命运”。
虽说那个年代大学门槛并不高,没有什么高考压力,但还是不得不感慨王倬天赋过人。
东北大学
在荒废几年学业后,居然还是考上了东北大学经济系。
颇为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才能用在正道上,仍惦记着玩弄一些见不得光的把戏去谋财。
大学期间,他开始学习绘制人民币,印制假火车票,然后再倒卖出去赚黑钱。
1948年,王倬于东北大学毕业,之后在北平的特刑庭看守所当了一个多月的收发员兼会计。
正是在这一期间,王倬熟悉了政府机构收发邮件的流程。
北平解放,为培养自己的干部队伍,我党成立了华北人民革命大学。
北平解放
此时解放战争已经进入收尾阶段,解放军在前线捷报频传,摧枯拉朽般清扫着国民党残余势力,蒋家政府大势已去。
华北人民革命大学的成立让王倬看到了“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倘若能在新政府成立之初便当上干部,自己必将前途无量。
作为旧社会的知识分子,王倬轻而易举地被大学吸收。
华北人民革命大学毕业证书
同年8月,或许是为了沾沾解放军的荣光,王倬又跑去参军。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你说你王倬好好参军也就罢了,可作为一个投机分子,他又具备了意志不坚定的特性。
在部队驻守陕西期间,恰好赶上了抗美援朝动员。
贪生怕死的王倬本以为全国解放后,参军便没有生命危险,所以一听说要到前线去打仗,他的腿便直打哆嗦。
抗美援朝
故而在部队赶赴前线前夕,他伙同好哥们王国昌一起逃回了北京,当了个可耻的逃兵。
回到北京后,王倬考进北京京华美术学院进修。
过去印假钞时积攒的美术功底此时发挥了作用,使他在进修过程中“如虎添翼”,迅速掌握了各项技能。
1951年,履历丰厚的王倬自荐到中国进出口公司工作。
新中国刚成立,正值用人之际,像王倬这样的人才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了offer。
由于能力出色,他在第二年9月转到外贸部出口局工作。
在外贸部,王倬虽然只是个小小科员,但每个月也能拿到几十元工资,在当时已经远超绝大多数人。
饶是如此,王倬的贪欲还是没被满足,浏览着出口局的政府公文,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酝酿。
1960年3月18日下午5时40分,深沉暮色中,一位身穿灰色人字呢大衣,瘦高个儿、瘦长脸、分头、肤色黄黑的中年男子踏着沉稳的步伐,从容走进北京天安门广场西侧的中国人民银行。
中国人民银行
男子走进银行,颇为熟稔地径直向秘书室走去。
来到秘书室工作人员面前,男子一边将一个手感颇为厚实的大信封递出去,一边说道:“国务院急件,请尽快交给行长。”
工作人员下意识朝信封一瞥,嚯,只见信封上印着醒目的几个大字“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
工作人员不敢怠慢,赶紧将信封收下准备处理。
男子也没多做停留,交接完信封后便信步离开了。
男子走后,工作人员立刻将信封转交给当日的值班领导王副局长。
公函
王副局长将信封打开,发现里面是周总理手书的一件公函,只见上面写道:
总理:主席办公室来电话告称,今晚九时,西藏活佛举行讲经会,有中外记者参加,拍纪录影片。
主席嘱拨一些款子作修缮寺庙用,这样可以表明我们对少数民族和宗教自由的政策。拟拨给15~20万元,可否,请批示。
一九六O年三月十八日
左侧是周总理批示:“请人民银行立即拨给20万元。”在周恩来的签字下面还注有:
1、要市场流通的旧票;2、要拾元票;3、包装好看一点,七时务必送民族饭店赵全一(西藏工委宗教事务部)。
公函
一开始,王副局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毕竟20万不是小数,一般应该由财政部方面来出示证明,从未有过总理亲自派人前来提款的先例。
虽然疑点重重,但王副局能肯定公函上确实是总理的笔迹,而且距离约定时间只剩下一个多小时,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再进行推敲。
倘若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误了国家大事,那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可不一定保得住了。
就在这时,王副局身旁的电话忽然响起,王副局长接起了电话,接着只听他说道,
“是总理办公室的,哦,好,我知道,二十万元我们正在准备中,七点之前肯定能送到......”
通话结束后,王副局好似吃了颗定心丸,立刻作出决定,命令秘书联系北京分行,让他们在一个小时内按照要求准备20万现金。
周总理
北京分行方面一听说是总理的紧急事务,丝毫不敢耽误,很快便将二十万凑齐装进两个麻袋里,由朱行长亲自带着两个下属将钱款护送到民族饭店。
浓稠夜色中,朱行长一行人提着两麻袋钞票来到民族饭店。
虽然北京城的治安良好,但毕竟是足足二十万巨款,万一有什么闪失他可担不起责任。
当时又正值经济困难时期,二十万代表什么,朱行长可再清楚不过,一想到这,他便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
民族饭店
进入民族饭店大堂,朱行长向前台询问“西藏工委赵全一同志”。
这时,旁边的沙发上站起一位身着藏青色华达呢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他缓步走到朱行长面前问道:
“我就是西藏工委的赵全一,你们是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的吧?款子带来了吗?”
朱行长看到眼前这人,小心翼翼求证:
“我们没有误事吧?”
那人摇摇头,一指墙上的挂钟:
“很准时嘛!”
随即拿出了一张盖有“总理办公室介绍信专用”图章的信函。上面写着:
兹介绍西藏工委宗教事务部赵全一同志前去你行领取拨款20万元整,此致中国人民银行。
一九六O年三月十八日
赵全一出示的介绍信
朱科长看过信函,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便让他打个收条。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时,赵全一把自己的介绍信又给了他。
朱科长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介绍信和收条,交接钱财,然后离开了民族饭店。
当他们迈出饭店大门时,总算是松了口气:“哦,可算完成任务了!”
三年困难时期民间状况
二十万交到赵全一手上后,银行本以为这事就此告一段落,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总理办公室方面来电告知如何入账即可。
足足六天过去了,总理办公室却丝毫没有动静,仿佛此事从未发生过。
银行方面这才察觉到一丝异样,赶忙打电话到总理办公室询问究竟。
哪知电话那头,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对此事毫不知情,并要求银行将“总理批示”和收条送去查对。
众人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惊天骗局。
1960年,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全国大部分地区饿殍遍地,中央救灾还来不及呢,居然还有人如此丧尽天良,在国难关头背后捅刀。
总理听闻此事后极为震怒,直接向公安部下达指令,限期将嫌疑犯捉拿归案。
周总理
为此,公安部副部长杨奇清亲自带队,组建专案组调查此案。
一方面,杨奇清利用广撒网的方式,将此案公之于众,希望借用人民群众的力量收集线索,并派出军警到每家每户走访调查,寻找嫌犯遗留的蛛丝马迹;
另一方面,让技术部门对嫌犯伪造的总理批示、取款介绍信和20万现款的收款白条进行分析。
通过技术部门鉴定发现,嫌犯使用的大信封是国务院使用过的旧信封,而那张公文用纸是出自政府机关内部的15行横格纸。
通过信件字迹、格式等方面,可以分析出嫌犯是文化水平很高,且熟悉政府信件的收发流程,堪称天衣无缝。
杨奇清
如此一来,基本可以确认嫌犯来自政府机关内部。
经过进一步调查,专案组调出国务院信封的使用记录。
他们发现嫌犯使用的旧信封是国务院过去发往外贸部的,且15行横格纸也是外贸部曾经通用的公文用纸。
范围继续缩小,看来嫌犯就是外贸部的工作人员。
4月2日,公安部循着线索来到外贸部,调出所有人员的档案记录。
仅仅一天的时间,专案组便抓住了“赵全一”的尾巴,而此人与王倬这个名字密切相关。
原来,当年王倬与好友王国昌为了不上前线,果断当了逃兵逃回北京。
五十年代北京风貌
当时王倬在路上伪造路条时,顺便给王国昌伪造了“赵全一”这个假身份。
后来二人当逃兵的事败露,这件事便被记在二人的档案上,所以王倬的档案中附上了“赵全一”这个名字。
尽管如此,专案组还是不能将王倬与“赵全一”划上等号,因为还有可能是王国昌所为。
就在这时,和王倬同一个办公室的董林提供了一条线索:
案发当天下午,王倬请假带母亲去积水潭医院看病,所以没来单位。
可经过警方核查,当天王倬与母亲并没有医院的到访记录。
积水潭医院
再者,警方还搜集了王倬的笔迹,经过对比发现与信件上的字迹一般无二。
证据确凿,警方基本能够确认王倬就是那位窃取二十万现金的“赵全一”!
4月4日零点整,按捺住破案的兴奋,专案组侦查员们在王倬住处附近布下天罗地网。
待前哨确认王倬在家后,其中一人直接撬开王倬家大门,其余侦察员随之鱼贯而入,直接冲入王倬的卧室将他制服。
当晚王倬家中只有王倬和他的母亲,两人被侦查员控制住后便一言不发。
在搜查过程中,警方搜遍了里里外外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找到二十万钞票。
三年困难时期
带队的刘处长是为老侦查,面对这种情况丝毫没有慌张,他一边命令队员们继续搜查,一边观察王倬二人的神色。
忽然,他发现王倬母亲的眼神闪烁,时不时往院子角落的蜂窝煤堆上瞟。
刘处长品出了些蹊跷,于是他让人将蜂窝煤挪开,一抔新鲜的黄土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侦查员们激动地将黄土刨开,果不其然,钞票被尽数藏在一个苫布包中。
人证物证俱在,无奈之下,面如死灰的王倬只好将真相和盘托出。
当年入职外贸部后,由于不满足当前的待遇,王倬便开始动了歪念头,试图从政府手上撬出油水来。
外贸部经常可以接触到周总理的亲笔批示,王倬虽然只是个科员,但想要看到批示也并非难事。
公文用纸
经过多年如一日的练习,他完全掌握了周总理的笔迹,足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层次。
而国务院的信封和公文用纸等材料,由于是损耗物料,所以保管并不严密,王倬略施手段便能到手。
可拿到这笔巨款后,王倬反而变得战战兢兢,一有风吹草动便畏首畏尾,根本不敢把钱花出去。
这种畸形的心态在这些日子里一刻不停地折磨着王倬,最后居然促使他做出火烧钞票的行为。
国务院信封
所以经民警核查,这笔钱总共为191409元,其中有八千多元已被王倬烧毁。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1960年7月28日,王倬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这桩惊天诈骗案也随之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