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
想必很多人都曾听说过张兆和的大名,她是著名文学家沈从文的妻子,不但才华横溢,而且十分长寿,活了将近一个世纪。
因为出众的才华和相貌,沈从文对她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之下终于赢得了她的芳心,如愿把她娶回了家。
遗憾的是,沈从文并未珍惜他们的缘分,婚后两度出轨,二人矛盾不断。
张兆和虽然活了九十多岁,却有一大半的时光,都是在孤独中度过的。
张兆和的母亲是民国千金陆英,与女儿恰恰相反,她的婚姻十分幸福,可红颜薄命,只活了短短三十六载。
张兆和和沈从文
陆英跟丈夫张武龄的结合虽然是典型的包办婚姻,但二人十分幸运,不但门当户对,而且情投意合。
张武龄的祖父张树生是清末大官李鸿章的心腹,曾任淮军第二将领,还担任过直隶总督、通商事务大臣等要职,在当地赫赫有名。
虽然随着清政府的败落,张家的权势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张家已经积累下了丰厚的财富和广阔的人脉,因而仍旧是合肥一带的名门望族。
而陆英也出生于名门大家,她的父亲陆静溪是两淮盐运司,掌管着举足轻重的盐务,母亲则是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
张兆和和沈从文
陆英是陆家的二女儿,从小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受尽了父母的宠爱。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英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温良贤淑,知书达理。
等到陆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前来提亲、说媒的人络绎不绝,陆家日日门庭若市。
不过,陆父陆母却一家都没有应允。
他们十分珍爱这个女儿,想要为她精挑细选一个好夫婿。又怕她早早嫁出去受苦,因而迟迟不舍得为女儿定亲。
就这样,陆英已经到了二十一岁,却仍旧待字闺中。
张武龄
另一边,张武龄刚满十七,也正是娶妻成家的时候。
张武龄虽是家中独子,却没有养成纨绔跋扈的性子。他从小就十分热爱读书颂典,为人敦厚温和,俨然就是一个风度儒雅的翩翩公子。
二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双方父母一拍即合,随后为他们定下了这门亲事。
张武龄对自己的这桩婚事一无所知,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他也从心底对这桩父母包办的婚姻感到不满。
可张武龄是个文人,自古以来,文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规矩和礼仪化作的“枷锁”。
他们虽然大都产生过反抗的心理,但只有很少一部分敢于真的动手反抗,胡适如此,钱玄同亦如此。
张武龄和女儿们
所以纵然张武龄对这桩婚事诸多不满,可他终究没有反抗,而是选择接受了这桩婚事。
不过张武龄很幸运,他的包办妻子足够漂亮,也足够有才。
而陆英作为一个女子,虽然也上过新式学堂,但从小就乖巧懂事,对于父母给自己定下的这门婚事也并不是十分抗拒。
于是,1906年,张武龄与陆英正式结为了夫妻。
陆英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千金,又是父母最为宠爱的掌上明珠,出嫁排场自然不会小。
当年宋霭龄的女儿孔令仪执意要下嫁给穷小子陈纪恩时,宋霭龄夫妇虽然万般不愿意,甚至连她的婚礼都没有出席,但还是包了两架飞机,装了满满八大箱嫁妆运往身在美国的女儿。
在飞机意外坠毁后,又再次派了两架飞机,运送了六大箱的嫁妆给女儿。
孔令仪与父母
而陆英的嫁妆完全不输孔令仪的。跟孔令仪出嫁时一样,陆英的婚礼也轰动了世人。
陆英出嫁那天,送嫁妆的队伍直接从四牌楼排到了龙门巷,整整占了十条街,还一度造成了交通堵塞。
据说,她的母亲为了女儿可以风光出嫁,光是嫁妆就准备了整整十年。
不但为她定制了整套的紫檀家具,还有各式精雕细琢的珠宝首饰,成大箱的金银瓷器,甚至连梳子都是镶金嵌玉的。
送嫁车队所过之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百姓们都被这奢侈的场面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张武龄看到那些长长的送嫁车队和奢华的嫁妆时,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也是锦衣玉食地长大,但他生性节俭,没有一点富家公子的骄纵和无理。
陆英女儿张允和
见到新娘子光是嫁妆就占了整整十条街,不免得为自己未来的婚姻担忧了起来。
他暗暗琢磨,自己的新娘子如此高调,该不会是位刁蛮骄奢的女子吧。
看着一箱箱的嫁妆被抬进来,他的心情也跌到了谷底。
可当他看到新娘子姣好的面容时,心头的忧虑瞬间消失了不少。
陆英相貌可人,气质温婉,一双眼睛更是顾盼生辉,我见犹怜。
不但长相出众,陆英温柔体贴的性格更是为张武龄带去了许多安慰。
更幸运的是,陆英也颇具才情,写诗赋词不在话下,恰巧如了张武龄的意。
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婚后十分幸福。
张武龄和孩子
张家家大业大,田产颇多,再加上一大家子亲眷和里里外外几十号佣人,要处理的事情数不胜数。
长辈孩子每天的吃穿用度,佣人的赏罚管理,亲戚朋友的人情世故等等,都得由陆英的这个刚刚上任的女主人学着掌管。
《红楼梦》里王熙凤在提及管家时曾说:
“我是捻着一把汗儿呢。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走。”
“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哪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说槐的抱怨。”
连八面玲珑的凤姐儿都说大家族不好管,可见刚刚嫁作人妇的陆英有多大的压力。
好在陆英聪慧能干,未出阁的时候就曾在母亲的教导下,把自己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张武龄
现在来到了张家,在学习了一段时间后,也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家中大小事宜。
没用多久,陆英就把整个张家及其旁系摸熟了。
她把家里的每一处土地和产业都牢牢记在脑子里,家中老小的生日也都放在心上,到了时辰就为他们献上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家老小都对她赞不绝口。
除此之外,陆英对待家中下人也十分温柔,最擅长的就是以理服人,一些内心不服管教的下人都对她尊敬有加。
在陆英的协助和管理下,张家的产业越做越大,家庭内部也十分和睦,长辈们从未说过她半点不是。
张家女儿在陆英娘家
尽管陆英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但仍有一点招致了家中长辈的不满,那就是子嗣问题。
陆英嫁给张武龄后,连续生了三胎,竟然都是女儿。
在医学发达的今天,我们知道婴儿的性别取决于父亲,但在那个时代,如果女性生不出儿子,是很有可能被“休”掉的。
看着儿媳三胎都是女儿,她的婆婆坐不住了。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张武龄本就是过继来的“独苗苗”,儿媳再不能为自己家添上男丁,她这个做婆婆的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呢?
陆英怎么说也是出身名门,他们自然不敢让儿子休了她,况且儿子跟她的感情还非常好。
而且除了没有儿子,陆英确实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妻子和儿媳。
陆英的两个女儿
因而张武龄的母亲便常常在陆英耳边旁敲侧击地“开导”她,跟她说“香火”的重要性,跟她讲妻子的职责,还劝她“大度”一点。
说白了,就是想暗示陆英,让她规劝张武龄纳妾。
冰雪聪明的陆英又怎么会不明白婆婆的意思,可天下没有哪一个女人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她没有办法,只能暗自垂泪。
张武龄一心放在事业上,压根没有纳妾的想法,便常常安慰劝导她,要她不要过分把生孩子的事放在心上。
在丈夫的安慰下,陆英渐渐恢复了平静,很快又怀了孕。
这次,她如愿生下了一个男孩。一家人欢天喜地,陆英也成了家里的“大功臣”,被婆婆好一顿夸奖。
张充和幼时(左一)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竟然夭折了。
失去儿子的陆英大受打击,还没抱上几天大孙子的婆婆也又阴下了脸。
此后,陆英终日郁郁寡欢,还经常疾病缠身,本就单薄的身子越发柔弱了。
那时民国刚刚成立不久,国内的局势还不是十分稳定,社会上动荡不安,经常发生烧杀抢掠的事,百姓们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张武龄见局势不稳,妻子在家里又总是被明里暗里地责怪生不出儿子,索性带着她搬离了合肥,让她换个环境静静心。
随后,陆英跟随张武龄一起来到了苏州,而那时的她已经有孕在身。
陆英女儿张充和
在挺着肚子挑选好新的住宅后,陆英终于远离了婆婆的唠叨,也不用再为了一大家子的家务操劳了。
在这里,她白日里赏景赋诗,陪伴三个女儿,晚上就陪丈夫话话家常,聊聊时局大事,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没过多久,陆英生下了第四个女儿。
见又是一个女儿,陆英彻底绝望了。难道自己真的要如外人说的那样,让张家断了香火吗?
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陆英依旧十分疼爱这个女儿。张武龄也对四个女儿宠爱有加,丝毫不介意陆英生下的是女儿还是儿子。
丈夫越是这样,陆英就越是觉得惭愧。
陆英儿子张宗和
一个女人,先后生育五次,这已经是极限了。
可陆英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没过多久,她又怀上了一个孩子,这次终于成功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个孩子就是张家的长子张宗和,后来也顺顺利利地长大了。
生下儿子后的陆英像是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她的日常生活变得丰富了许多。不光忙着品茶听戏,也十分注重对孩子们的教育。
她教女儿们弹琴刺绣,教儿子读书认字,还把他们都送进了学堂,接受新思想的教育。
为了在家中营造更浓的学习氛围,她让人建造了四个大书房,还专门请了先生来家里教孩子们读书。
对于下人的教育,她也没放松。
陆英女儿张元和
她不希望孩子们在一群讲话粗鄙、见识短浅的下人们中间长大,因而常常把下人们召集到一起,要他们跟孩子们一起识文写字。
跟妻子一样,张武龄也十分注重对孩子们的教育,特别是女孩子的教育。
1921年,张武龄在苏州创办了平林中学和乐益女中,这两所中学都带有慈善性质,特别是乐益女中。
凡是贫困人家的女儿,只要进入乐益女中,一律不收学费。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推动女子教育。
他不仅要让自己的女儿有书读,也想帮助更多的女孩接受教育,懂得读书的重要性。
张武龄在外事业有成,陆英在家相夫教子,打理家事,一家人其乐融融,十分幸福。
大概是第一儿子的夭折给陆英留下了心理阴影,她在生下长子之后,又陆陆续续地生下了许多孩子。
陆英女儿张充和
在她跟张武龄结婚的十六年间,竟然断断续续地怀了十四胎,最终存活下来了四个女儿和五个儿子。
好在他们家庭富裕,夫妻和睦,没有经济上的困难。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十分热闹。
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在陆英生完最后一胎时,牙齿突然疼痛难忍,家人连忙把她送进了医院。
医生在检查后表示,陆英的牙齿坏死了,需要紧急拔除掉。
谁料只是拔了一颗牙,竟然让陆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也许是生育后遭到了感染,也许是日夜操劳所致,陆英竟然不知在何时感染了败血症。
可那个时候的医学并不发达,人们对这种疾病的了解并不多。
张武龄和孩子们
医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陆英拔掉牙齿后,她突然血流不止,医生无力抢救,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日渐垮了下去。
贾母在林黛玉的母亲死后都知道第一时间把黛玉接到自己身边抚养,以免她受委屈。
陆英作为一名母亲,在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时,首先放不下的当然也是自己的孩子。
她把下人们都叫到自己的病床前,给他们一一分发了钱财,又对他们一一进行了嘱托,请他们务必好好照顾少爷和小姐们。
看着昔日待他们不薄,而今生命垂危的夫人,下人们纷纷含泪答应。
随后,陆英忍痛告别了自己深爱的丈夫和孩子们,不舍地离开了人世。
张家四姐妹
离世这一年,陆英只有36岁。当年那个被父母视若明珠,风光大嫁的美貌女子,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陆英在临终前,曾对着伏在她床前痛哭不止的长子道:“现在别哭,你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得不说,陆英把婚姻看得很透彻。她的丈夫刚过而立之年,就算他们曾经那么恩爱,他也不可能为了她守身不娶。
她对儿子说出这句话时,想必也已经料想到了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
张氏子女合照
果不其然,在她死后不久,张武龄就娶了个比他们大女儿只大七岁的女子。
为了照顾娇妻的感受,他不但抹除了宅子里所有跟陆英有关的物件,还让她担任了自己跟陆英一起创办的乐益女中的校长。
不过这位娇妻并不满意,在日常生活中处处针对陆英留下的几个孩子。
如果陆英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心痛。
幸运的是,陆英的几个儿女都十分争气。
其中四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都在母亲的影响下走上了文学的道路,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人称“张家四姐妹”。
五个儿子也都各自成就了一番事业,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张武龄和儿子们
陆英的生命在漫漫的历史长河里不过昙花一现,虽然短暂,却也绚丽多姿,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有人说她“大材小用”,也有人说她“爱的不值”,可她没让婆家落下话柄,养育的孩子也都成了才,丈夫在她在世期间,也对她恩爱有加。
不论是作为儿媳、妻子还是母亲,她无疑都是非常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