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阅读李娟的文章,都会爱上那些充满灵性的文字。

2018年,当她凭借《遥远的向日葵地》喜获鲁迅文学奖时,颁奖词这样评价她的文字:她的文字独具性灵,透明而慧黠,边疆生活在她的笔下充满跳荡的生机和诗意。

这段颁奖词,是很多读者的共同心声。

而且,通过阅读《遥远的向日葵地》,我们还会感受到,她的这些透明、慧黠、诗意的文字,所带给我们的强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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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一书中,李娟总是用两个词形容自己的现实生活,那就是“潦草”和“狼狈”。

抚养她长大的外婆,没有户籍,是仆佣的养女,嗜赌者的妻子,一生颠沛流离,辗转在新疆四川两地,靠捡垃圾为生。

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当过人民教师,做过兵团职工,开过小卖部,种过向日葵,从不畏惧生活的凄风苦雨,总是面对生活勇往直前,但却总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至于李娟自己,中学退学,跟着母亲开店,也曾出外打工,但是收入十分微薄。在阿勒泰打工时,每月工资600元,其中,200元用于房租,200元用于冬天取暖,200元用于生活开销,还要照顾外婆。

对于生活,李娟从来没有过高的要求。在阿勒泰打工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赚很多钱,带外婆离开这里,回到故乡,“吃甘蔗,吃凉粉,吃一切她思念的食物,见一切她思念的旧人”。

但是,她做不到。一直到外婆离世,她都没能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

可以说,李娟是一个标准的“苦命人”。然而,她却把生活的苦楚,深藏在文字的迷宫中,用她的天马行空,用她的古灵精怪,用她的自我解嘲,去掩饰那些生活的无力感。

因为她知道,她“仅有的力量只够用来掩饰懦弱”,她“最大的坚强是继续不露声色地生活在家人中间。”

所以,葵花地中劳作的母亲,在她的眼中是一位女王,手中的铁锨是贵重的权杖,自由、光荣、权势鼎盛。

所以,外婆卑微的人生,在她的眼中意义深远,肩负着生命与文明的承接使命,与亿万万人一起,拉扯着一根根缆绳,拖动着沉重的大船,缓缓前行。

所以,她会看到身边的欢乐所在,一条喜欢偷鞋的狗,几只夜晚迷路的兔子,一群颜值太差而颐养天年的鸡,一队身体超重会沉落河底的鸭子。

就这样,她那些“潦草”和“狼狈”的生活,被她粉饰在文字的诗意和幽默中。

就好像她的母亲在地里劳作时,满面尘土,头发蓬飞。李娟拿出自己的山寨手机,要给母亲照相,母亲却挤眉弄眼地作出怪相,以一种无所谓的姿态,来掩饰自己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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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以贫穷与富有的世俗标准,去评判一个人的生活,是有失偏颇的。贫穷与富有并不是客观的东西,它们往往是比较出来的。

如果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对比,贫穷与富有,这些词汇甚至不会在世间出现。

因此,只要心无所忧,一箪食,一瓢饮,我们就能够为自己买下一方天堂。

而李娟拥有的更多。在杳无人迹的荒野之中,她便拥有了这片一望无垠的荒蛮土地。当这片荒野进入了她的文学想象,她便拥有了这片土地的过去与未来。

甚至,在她的文字中,她凭借着“宇宙”、“光年”、“远古”、“洪荒”这些词语,穿越过寥廓的荒野,拥有了无边世界。

看到一块石头,她能看到,在洪荒时代的大地震中,它碎裂而出。然后,被海水冲击了亿万年,被泥沙掩埋了亿万年,直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看到一条河流,她能看到,一千年来河边所有的故事,群山默默变化,村庄傍河生长,亿万万个自己在河边经过,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看到葵花盛开,她则看到了一片金色王国,花盘、麦田、芦苇、月光,飞舞的蜂群,秋天的白桦树叶。这片金色鼓乐高奏,直至巅峰。

所以,在这片荒野之中,李娟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也是一位高贵的女王,她所有瑰丽的想象,就是她的财富,以及她至高无上的权杖。

就这样,现实生活中的一贫如洗,诗意文字中的富可敌国,好像一组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势同水火的冲突对立中,被李娟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或许因为,越接近荒野,我们越能明白人生的意义。而囚禁在钢筋水泥的逼仄空间中,流放在车水马龙的喧闹人流中,反而忘记了生命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