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来,我和堂嫂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挂,那深深的情意如同母女——

题记

说起堂嫂,还得回到母亲临终时的那一幕——

一九六七年冬,农历十月二十五日的傍晚,病危的母亲拉着我的手,用微弱的气息,喃喃的说:“娃!妈是不行了,妈很后悔,以前没有教你学做针线,一心想让你上学,盼望日后能有出息,有个好工作,走出农村,不再像妈一样一辈子受苦受累,没想到来了这样的运动(***)学也上不成了,虽说妈有病这半年教你学了些东西,那也是个粗略儿,还有好多的活儿你还没学会。”

母亲缓了缓气,接着说:“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你太善良,心眼儿不多,太实诚,三句好话当钱使,容易被人蒙骗,这让妈死在树荫下,也闭不上眼睛啊!”

看着母亲口干舌燥,我赶紧给母亲舀了一小勺水,母亲也只能湿湿嘴唇,一字一顿的说:“我死了......以后,你要照顾你爹......和两个弟弟,你要跟着你大嫂(我的堂嫂)......学做针线,你大嫂人好.......不会害......你,要听她的话,千千万万......不要找你嫂子(我的亲嫂子),千万别信她......说的好听,遇到事儿她......她会把你坑......坑到死地里,可不能人家把你卖吃了......你......你......你还会帮助人家数钱,娃呀......凡事......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儿,以后自己的婚事儿.......找你大嫂商量,让她给你......拿个主意,我给你大嫂说了,把你托福给.....她了,让她照顾你,你一定......一定记住妈的........”

母亲话还没说完,两眼一瞪,眼角儿两颗浑浊的泪水,缓缓流入两鬓花白的发丝间,满满的,满满的松开了我的手,带着遗憾和牵挂,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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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嫂名叫于淑芳,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一米六几的个头儿,身材匀称,皮肤不黑不白,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脉脉深情,虽然没有文化,但人很聪慧,知情达理,心地善良。

堂嫂三十多岁丧夫,因生活所迫,携一儿一女,于一九六六年和堂哥结了婚,成为伯父伯母的长媳,是母亲的侄媳妇,堂嫂一直和伯父伯母一起生活。我们两家同住一个大院,中间隔道墙。

堂嫂是个吃苦耐劳,精明能干的女人, 堂哥在县搬运站工作,一年四季不着家,堂嫂独自一人承担着家里地里的活计,和孝敬伯父伯母的重任。

母亲走的时候,堂嫂刚到我们家一年,堂嫂托起母亲的遗愿,她就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的关心呵护着我,那种深深的情怀,一直滋润着我伤痕累累的心,一直到我结婚。

母亲走后,嫂子把持了我们这个家。

嫂子天生一副蛇蝎心肠,阴险毒辣,视财如命,看见别人的东西,哪怕是个布尖尖,只要她喜欢,眼睛就会红的喷血,不择手段的弄到自己手里,来外人送绰号“老鼠精”。

母亲的去世,让我这个村上最幸福的孩子,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嫂子把一家八口人的家务活全部压在我稚嫩的肩上,一天到晚对我骂不喋休,成了家常便饭,过着牛马不如的奴隶生活。

虽然母亲生前教我学了一些针线活儿,但只知道套路,不熟练,也不精通,关键的地方总不敢下手。

堂嫂除了平时教我做针线,深深的体谅我的苦衷,做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是悄悄的给我留着。平时堂哥不在家,大多时间晚上,我都和堂嫂睡在一个被窝儿。

和堂嫂睡在一起,心贴着心,诉说自己心里的委屈和苦楚,堂嫂常常陪我一起伤心落泪,把我揽在怀里,温暖的安抚着,那种感觉很踏实,不再担心我的亲嫂子,突然闯进屋里,指着我骂得狗血淋头。

母亲走的第二年,大队推荐我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堂嫂做了好吃,为我庆贺,并嘱咐我要好好干,盼望我日后能有出息。

学校里有几个年轻女教师,比我年纪小,她们象姐姐一样,无微不至的关心我,帮助我。为了让自己有个教师的样子,不想太寒酸,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扯了几尺兰尼子布,想做一条制服裤子,就是中间有立正缝儿的那种,穿起来人比较精神。

我拿着布去找堂嫂,让她给我示范如何剪。不料嫂子像个瘟神一样,出现在我面前,一把夺走我手中布说:“去找谁呀?你想做啥,我给你剪,别老让别人想着我不管似你。”

我知道我已无法逃脱,为了避免她的臭骂,我没说啥,只是无奈的求告她说:“嫂子这次你给我剪成制服的吧!,我不想穿大裆裤儿。”

掌握了大权的嫂子,阴阳怪气的说:“啥制服不制服,不都是裤子吗?制服的又咋了?不都是穿上不露屁股吗?”

说着把布摊在床上,一叠四褶,一剪子下来,剪了个老婆式的大裆裤儿,这样能省下中间的两大块儿布,她把裤子撂给我说:“拿去自己做去吧!”

把剩下的布,卷卷放到她的箱子里了,我呆呆的看着那大裆细腿儿的罗卷儿裤,泪水扑娑娑的往下淌。

秋天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师商量,每人做一个灰底儿带花的粘明儿布(那时的一种布名)布衫儿,和小坎儿。

小坎儿是女孩子为了修身,里边穿的小衣服,相当于现在的胸罩,自己手工缝制。我们每人扯了七尺半布,兴冲冲的走到门前,又被嫂子看见,紧紧追问:又撕布做啥的?

一看见她,我的心里象被驴踢一样,扑通扑通的J雏个蛋儿,怯怯诺诺的说:“我想做个长袖布衫儿,撕了七尺半布,五尺做布衫儿,剩下二尺半,我想做一个小坎儿,实在对不起嫂子,这回的布就不给你了。”

当时天刚刚下起了小雨,村上人都从地里跑回来,表叔和好几个男人在我们家避雨,正好我们家正屋有一个大方桌,他们有的打牌,有的在看。

嫂子听了我的话,三角眼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儿,抬头看看大家,故意提高嗓门,一脸狞笑的说:“吆!我当做啥呢?半天做小坎儿呀!那能要多少布,巴掌恁宽儿不就够了。”

哥哥在一旁接着说:“你有本事,给你巴掌恁宽儿,看你能不能做?”

嫂子接过来嬉皮笑脸儿的说:“咋不够啊,就一绺布,能铼着那俩那(乳房)不让别人看见,不就行了吗?”

说的我满面羞红,无地自容,赶紧跑进我自己房间,本来热闹的人们,突然鸦雀无声,一个个别样的眼光看着哥哥和嫂子,等待着哥哥接下来的话和行动,令大家失望的是,哥哥没有下韵,表叔他们一个个面带怒气,忿忿地走了

嫂子自己把我的衣服剪的又窄又小,额外带上巴掌恁宽的一绺儿布,剩下的布全部归她所有,从此哥哥也在人前面后掉了身价。

我是个寒性人,从小就最怕冷,农村没有大炕和暖气,一到冬季,屋里外边一样冷,尽管穿的再厚,脚手都会冻稀烂,不能走路,一到冬天都被母亲抱来抱去,长大些以后,母亲为了不让我的脚冻烂,让我常活动,叫我学会双脚踢毽子。

踢毽子很费鞋,母亲每年冬天都会托堂哥从城里买回来灯心绒平绒什么的,把废旧的纯白布用皂角板儿,洗得雪白雪白,做成千层底,一冬天给我做三双棉靴。

母亲走后的第二个冬天,堂嫂教我把鞋底子垫成,纳好。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在母亲的箱子里找到一个四幅宽的,黑蓝色棉布破旧被单儿,准备让堂嫂帮我泯一块儿两层的布却子,做靴帮子用,靴帮用的却子很讲究,不能有一点褶皱和面硌痂,否则不好看还磨脚。

嫂子那双三角眼,就像监控摄像头一样,时刻的盯着我,总也逃不出她的监视,她一看见我拿着布,在打面糊糊,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好心好意”的说:“你姑啊!你打面糊是不是想泯却子做靴用啊?”

我说:“是的。”

嫂子用柔和语气说:“泯子这活儿你没弄过,也弄不好,搁那儿吧,一会我帮你泯,你就等着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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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暗暗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准又没安好心,不过我还是连声说:“谢谢嫂子!谢谢嫂子!泯好以后,我就做双棉靴,用不了多少,剩下的你都用!”

中午放学回来, 看见板板整整的一大门板却子还未干。晚上放学回来,看看门板已经按上了,门板上的却子也没了 ,我走进嫂子的房间,她没在屋,只见墙上用线穿着挂了两摞子剪过的却子,有大的,有小的,有一块儿是单挂着的,我想那应该是给我的,我高兴拿着出来,正好嫂子从外边一耸一耸地回来。

我说:“嫂子,这是给我的吧?”

只见嫂子那脸上喜颜悦色,刷一下变的冷眉横目,紧走几步到我面前,象疯狗一样,一下子我手中的却子抢夺了过去,斜楞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想的美!”

她把却子拿回又挂在原处,冷冷地笑道:“也不看看你是谁,大腿板上贴门神,你算哪门子人,想让老子伺候你,想死你,想你双眼滴血水......”

我被她突然的举动和咒骂吓懵了,强忍着气说:“谁让你伺候我了,你把剩下的布给我,我自己泯。”

嫂子三角眼一翻,像个吊死鬼一样,恶狠狠的说:“没有了。”

我说:“你把我的布全用了,让我用啥?”

嫂子反倒耍起无赖说:“谁用你的了,你自己没有用的,碍我啥事儿?”

我呆呆的站在门口,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

我那自私自利的哥哥坐在正屋的椅子上,像吃花椒一样,闭着气一言不发。无奈,我又翻箱倒柜,找到了母亲生前包东西用的蓝布小包单儿,中间还有几个小破洞,把它双起来, 绔绔褚褚的泯了一片儿却子,在堂嫂儿的帮助下,粗针邝线的做了一双棉靴。

一连串儿的事情,让堂嫂又恨又气,又无奈,她语重心长的说:“看来你是无法躲开她的眼,她一天不欺负你,她心里就过意不去,反正她一天到晚没事干,就盯着你不放,以后再买啥东西,先不要拿回家。”

堂嫂为了让我不再受嫂子的气,给我定下任务,早点学会自剪自做,平时做完家务活儿后,就去跟着堂嫂儿学针线,堂嫂每次剪衣服,都会等着我去,不管便衣和制服一样一样耐心的示范给我看,然后让我自己下手操作。

母亲走之前,教我学织布,虽然懂得了程序,但速度很慢,堂嫂为了让我练手艺,专门按了一机布,让我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努力,我一天竟能织到两丈多,超越了农村织布最高水平,堂嫂高兴的合不拢嘴儿,见人都说:“人受憋督武艺高,看看俺家他姑,织布象坐轿一样美,那个快呀,你就听不见梭子响,织的布又好又密实。”

一年的时间,在堂嫂的指导帮助下,我也成了无所不能的姑娘,和堂嫂结下深厚的姑嫂情,犹如同胞姐妹,告慰了母亲的在天之灵!

如今堂嫂已经八十六岁高龄,还在时时刻刻的牵挂着我,她老了,没有手机,也不会拨电话,如果我的电话稍微晚一点,就唠叨孩子说:“儿子,用你的电话看看你姑吧(视频)!我想她了!”

每次视频和电话,都说的手机发烫,还意犹未尽,那份深深的牵挂,如同母爱一般,那缕缕情意和水浓于血的深情,像千古流淌的温泉,永远滋润温暖着我的心!

愿我亲爱的堂嫂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