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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去世在新冠疫情来的那年。

又一年的清明,爸爸走了第三个年头。但对我来说,一切都还像在昨天……

最终,我颤抖着签下那份“放弃治疗同意书”,让医生撤掉所有的仪器,拔掉所有的针管,维持吗啡让他不要太过痛苦。

我跟哥哥,跟妈妈守在他的床前,帮他擦汗,握着他的手,听说人去世后听觉是最晚失去的,我们不停地说:

“爸爸,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也尽力了。你慢慢走吧,家里不用担心,你不喜欢打针,我们已经把针管都拔了,以后再也不会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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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丫丫

编辑-流落南方

内容顾问-吴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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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得了肺癌,从确诊到走的那天,不到一年半。他的抗癌史算得上高开低走,刚确诊时是3A期,没有远端扩散转移,拥有手术机会,意味着有治愈的可能。

拿到确诊报告那天,我一下子懂得了电视剧里天旋地转只听得见自己心跳的感觉,仿佛灵魂抽离了世界,恐慌、害怕、担心、无奈、难过等等情绪像潮水向我涌来。

但来不及悲伤,查阅了大量资料,第二天便带着爸爸坐上前往深圳的高铁。

手术很快安排上了。医院很新,依山傍水,爸爸所在的病房朝南,那时正值春夏之交,阳光照进来,整间病房特别通透,很亮。

就像彼时我们求生的希望。

经过4次化疗,老爸圆满出院回家,看上去就像个正常人。对生命失而复得的珍惜让他更加热爱生活,他关掉自己打拼20年的玩具厂,每天在家学做饭,晚上跟老妈去公园散步锻炼,偶尔找点手工活打磨时间,脾气性情比以前好了很多。

一生要强的他拒绝别人把他当成病人,有亲戚来看望他,露出同情的眼神,他都会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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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化疗回家,爸爸在群里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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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不到一年,癌细胞毫无征兆地跑遍他的脑、双肺、骨、肝,从无远端转移到全身爆发性转移,命运没有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开盘就是断崖式下降,转移速度之快连医生都震惊。

在他生命的最后半年,病痛就像打地鼠,打完这一只,又有下一只,永无尽头:

一开始,骨转移让他腰椎痛到三阶止疼药都没有效果,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紧接着,脑转移让他的嘴巴咀嚼困难,正常人嚼3下的东西,他要嚼10下;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治疗带来的副作用,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皮肤过敏起小水泡,又痛又痒,肉眼可见的暴瘦……

即使这样,他依然不肯放弃,“我卡里还有几万块钱,拿出来一起治吧。”他甚至不肯承认自己转移了,跟病友聊天时说,我脑子里长了一小颗东西,病友说那你这都转移了啊,他“狡辩”说:没有,别乱说,就是一个小瘤子。

我知道他真的很想活下去,劳累了半生,还没看到女儿嫁人,还没看到儿子娶媳妇,还没去过儿子在深圳买的新房,他怎么甘心就这样走了呢?

我们不断尝试着各种治疗手段,从汕头跑到深圳,再从深圳跑到广州,后期他跑不动了,我跟哥哥就带着治疗资料找遍医生。

可惜命运不肯眷顾我们,化疗、放疗、靶向治疗,几种现有癌症的标准化治疗手段,对我爸都收效甚微。

最后仅剩下一个王牌——免疫治疗,基因表达结果显示,我爸是高表达,这意味着希望。

我觉得老天爷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那天的阳光,都显得那么可爱。

情况开始向好,肺部脑部的转移瘤逐渐变小,阳光终于穿过裂缝照到我们家,我甚至盘算着要带全家去旅游散心。

然而,命运可能在最初便写好了结局,免疫治疗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开始攻击正常细胞,引发溃疡性肠炎,上个厕所血能够染满便盆;

后来,反反复复的低烧,咳血,呼吸困难,最终确诊是免疫治疗引起的又一大副作用——肺炎,这次,彻底将他击垮了。

2020年9月,爸爸死于严重免疫性肺炎。治病的手段却直接导致了他的去世,命运开的这个玩笑,真的太大了。

我们的最后一张全家福,拍摄在这一年的春节。在那个口罩最紧缺的时候,全家去街边散步,留下了这张“炫富”照,即使戴着口罩依然可以看到他眉眼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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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张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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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前他躺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陷入昏迷,正常人轻而易举的呼吸对他来说无比艰难,全身又湿又冷,头上豆大的汗珠,纸巾擦了一包又一包,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濒临去世的人,很难受很无力,悲伤本能地随着眼泪奔泻而出。

医生把我们叫去一旁,理性又不失人文关怀地问,要不要去ICU上呼吸机,但意义不大,影像上看他的肺部已经多处感染,即使治好了肺炎,他的癌症已经全身扩散,该用的药物手段已经尝试遍了,往后恐怕九死一生。

此时,爸爸又出现了新症状,肩膀也出现了骨转移痛,一天三遍止疼药仍不起效。

看着床上挣扎的他,全身插满大大小小的管子,手臂内侧血管因为多次扎针已经淤青。这半年来他太辛苦了,没有一天是能舒服度过的,每一次出院还未到复查时间便因为出现新的症状而再次入院。

如果进ICU,一天一万的费用并不是普通家庭消费得起的,治病我们前后已经花进去几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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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去世当天在病床上

综合判断之下,我们唯一的愿望,便是让他没有痛苦地走。

最终,我颤抖着签下那份“放弃治疗同意书”,让医生撤掉所有的仪器,拔掉所有的针管,维持吗啡让他不要太过痛苦。

我跟哥哥,跟妈妈守在他的床前,帮他擦汗,握着他的手,听说人去世后听觉是最晚失去的,我们不停地说:

“爸爸,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也尽力了,你慢慢走吧,家里不用担心,你不喜欢打针,我们已经把针管都拔了,让你舒舒服服上天堂,以后再也不会痛了。”

那天晚上9点,爸爸的呼吸渐渐微弱,在我们的守护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一天,距离我哥的婚礼,还不到20天。婚期是他跟我妈一起去选的好日子,当时买了套新衣服,想着婚礼喝儿媳茶的时候穿,如今,他终归还是等不到了。我哥的婚礼,后来也因风俗取消了。

在他去世的前一刻,我们给他换上那身新衣服,红色的,映衬得人也精神了,躺在那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嘴角上扬微笑着,前来吊唁的宾客都说他的遗容很安详,看上去都不像是生病走的。

已经知道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他们的愿望往往小到不值一提。爸爸去世前一周跟我说,找个周末你载我去达濠买鱼丸吧,有点想吃。后面我们每次祭拜他,一定会供上两包达濠鱼丸。

最后一次去住院的路上,他在车里喃喃自语道:“我也不奢望能给我活到多老。只要让我每天晚上可以到公园散步,看看花看看草,有只流浪猫来我脚边陪我玩一玩就好了。”

然而这次住院,他再也没有回来。

他每次恶化或者病痛的时候,都会说,不治了不治了。天知道他有多么想活下去。因为我顺口提了一句,癌症病人少吃糖,他再也不敢吃任何一口甜的东西;听病友说补充维C对身体好,他去市场每次必买橙子橘子。

后面整理他遗物时,我在他手机上看到备忘录,详细记录着每个时间点,每个症状,每个记录后面都会跟着四个字——“阿弥陀佛”,尽管如此谨小慎微,命运还是没有放过他,“我命由我不由天”,在我爸这里,不成立。

爸爸去世至今,我经历过两个春节,但是,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年”味了,我开始害怕过年,害怕一切团圆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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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重来一次,我仍然会做出放弃治疗的决定。

我爸生病之后,我查了很多癌症知识,唯一不敢触碰的话题便是癌症病人的临终,瘦到不成人形,痛到毫无尊严是这个话题下最有共鸣的答案。

我很庆幸爸爸临走前没有受到过多的折磨与痛苦,在镇静药物下昏迷着离开人世,这已经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有时候必须承认,我们拼命想要挽救亲人的生命,不是他接受不了死亡, 而是我们接受不了他的死亡。正如黄执中所说:“不要鼓励我(代指病人)勇敢,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勇气,你们才需要勇气”。

在我爸走的当晚,我拼命想睡觉,想要梦到他,想要看看他会跟我们说点什么,但只要一闭眼,我的眼前都是他去世的场景,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整晚都睡不着。

为什么会惧怕亲人的离去?因为那是一次从感性到理性的双重考验,熬过了,便是一次成长。从情感上接受他的离开,就像从心里抽走一块东西。时常想起,时常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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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给爸爸的最后一个父亲节红包

前几天我在网上看了数码宝贝大电影,“亚古兽进化~~暴龙兽”熟悉的前奏一响我哭成了泪人。

20年前,我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坐在爸爸的摩托车后座上去买动画片的CD;

20年后,我已经长成自立的大人,开着车东奔西走为他办理丧葬销户等一切身后事。

电影里说“当孩子长大了,数码宝贝就会离开了”

其实就像家人,当我们长大了,他们也老了,用背影告诉我们不必追,也追不到。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是一边流着泪,一边自愈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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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我的人生讲给你听”

“我想请你讲你的人生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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