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公徐勇正在商贸公司打包货物的时候，街道办事处的人和妇联的人突然上门，对我们劈头盖脸一通谴责。
“徐勇，黄茵，你们把七十多岁的父母扔在养老院不问不闻，一件衣服穿到破烂都没人送新的来，老人家打电话也不接。工作再忙，也没有这样当子女的！”街道办的人严肃地说。
“前几天，我们妇联去老人院送温暖，听说你们父母不跟其他老人一起活动，经常哭，有时还扇自己嘴巴，说想回家。我们觉得老人可能得了老年抑郁症。你们最好带父母去医院做个检查。如果真在老人院出什么意外，你们后悔都来不及。”妇联的人苦口婆心地劝诫。
我和徐勇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复杂的情绪。
徐勇撇下几个不速之客到另一头搬纸箱，小声嘟哝一句：“狗拿耗子。”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们这些陌生人看到你父母的样子都觉得心酸。那可是养大你的亲生父母，你良心不会痛吗？”妇联的人脸变了颜色。
街道办的人指着外面停放的车子尖锐地责问：“外边那辆是你们的捷豹吧？自己开豪车住别墅，却让父母穿不暖睡不好，你们这是衣冠禽兽！为富不仁！”
眼看手下的员工凑过来听得热闹，我赶紧走到几个办事人员跟前，扯扯嘴角，耐下性子解释：“同志，你们工作辛苦了。我们知道你们是一片好心，不过，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那是哪样？老人自己有房，有自理能力，你们为什么非得送老人院呢？”妇联的人用一种看骗子的怀疑眼光盯着我。
我动动嘴唇，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让人觉得心力交瘁。
01
我叫黄茵，今年45岁，和老公徐勇开有两家跨境商贸公司。
从20年前嫁给徐勇那天起，我就知道，徐勇是他们家的经济支柱。
当时公公是普通工薪阶层，婆婆是家庭妇女，他们一直住着公公单位分的福利房，吃喝用度都很节俭。按他们的收入和支出，手头应该能余下不少钱。但他们每个月还要从徐勇那里要2000块钱的伙食费。
这都是因为婆婆要供奉她的掌上明珠——徐丽，我的小姑子。
婆婆虽然是个家庭妇女，但总能盗用育儿文章里的理论为自己所用。比如，“儿子要穷养，女儿要富养”，这句话成了她偏心徐丽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2001年，在跟徐勇结婚前，我们两家人聚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徐丽出现时那派头不得了，身穿巴宝利，手拎爱马仕，脚蹬古驰。全身加起来估计得有十万。
但我知道她不过是个小公司的前台，月薪1500。她男朋友也只是个二手车店的小伙计。所以，我判断她这身行头十有八九是高仿。不过那时的高仿也不便宜，像她这种做工精良的，全套下来也得近万。
我妈不明所以，一个劲地夸徐丽漂亮，气质好。
婆婆得意到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信口开河说徐丽是公司的门面、形象大使，领导特别重视。还让我妈有好对象一定要介绍给徐丽。条件不用太好，身家过千万就行。
我妈要继续往下问，被我踢了踢脚，才止住这话头。
回家路上，我告诫我爸妈，千万别拿婆婆的话当真，以后也别再扯徐丽的话头。徐丽就是个马蜂窝，捅不得。
徐勇告诉过我，徐丽早就有男朋友了，叫陈镇文。为这事还跟公公闹掰过。因为陈镇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后来徐丽隐瞒家里说跟陈镇文分手了，公公才重新接纳她。实际上二人并没有分开。
徐丽确实长得肤白貌美腰如柳，所以从读中学开始就有很多仰慕者。其中就数陈镇文最为死缠烂打，每天在学校外面守着，她一放学，他就硬拉她去吃烧烤。她拒绝不掉，半推半就中成了他女朋友，为此连学业都耽误了。
徐丽读中专的时候，公公对她考上的学校大为光火，又是骂又是打，婆婆努力从中斡旋父女二人关系，并未奏效。陈镇文却跟着去了徐丽上学那座城市，好言哄着悉心照料着，让徐丽感觉他比父母还亲，从此认定他是良配，对他言听计从。
从中专毕业之后，徐丽在陈镇文的劝说下回了家，假意说跟陈镇文分手了，在公公婆婆的帮助下找了份工作，私底下仍偷偷跟陈镇文交往。
“陈镇文为什么不干脆带徐丽在外地生活呢？”当时我不是很理解。
“因为他压根就不是个男人。”徐勇气愤地说。
02
没过多久，我就明白了徐勇话里的意思。
当时徐勇开了一家飞机票务中心，我在旅行社上班，两个人每个月的收入加起来上万块，但我们除了商务应酬，几乎没有什么消费娱乐项目。
可是，我在单位组织的团建活动里，不止一次看到徐丽和陈镇文跟朋友在KTV包厢唱歌，点了一桌子的果盘、小吃和啤酒。在这种场所的吃食都是极贵的，我从来都不舍得点。
而且，当我帮单位去结账时，发现徐丽也在结账。是她出的钱。
徐丽看见我，脸上神色有点紧张，赔着笑地对我说：“别跟我哥还有爸妈说啊！”
我把自己所见，加上徐勇的话一琢磨，很快就明白了。陈镇文是吃徐丽软饭的主，徐丽则是啃老的货，而公公婆婆左手从儿子那要钱，右手就把钱补贴给了女儿。
搞半天，原来徐勇是这家里食物链的最底层啊。
想明白这一点，我对自己跟徐勇的关系有些犹豫。如果我跟他结婚了，那我不也成了供养徐丽和陈镇文的牺牲品嘛？我才不干哩。
但我没轻率地提分手，而是仔细观察徐勇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我发现他其实挺有原则，他当时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所以每个月交伙食费也无可厚非。徐丽不住家里，对公公婆婆宣称住公司宿舍，但我知道她其实是和陈镇文在外边租房子住。
徐丽那点工资估计全用来交房租和吃饭了，所以买衣服和玩乐的钱，肯定是问婆婆要的。
婆婆没少变着名目问徐勇要钱，但徐勇不是直接买实物送上门，就是给婉拒了。
徐勇跟我说：“反正该我出的，我一分不少。我有能力挣钱，爸妈的钱我不惦记，他们爱怎么花怎么花。但不该我出的，我一毛不会给。”
听了他这句话，我放心了，决定跟他结婚。
然而，膈应我的事还是接二连三地来了。
03
2001年年底，我跟徐勇举办婚宴那天晚上，我穿一件我妈提前半年给我订做的大红刺绣旗袍，化着明艳的妆容，在场的亲友宾客无人不夸我漂亮端庄。
给婆婆端了茶水，改口叫她和公公为爸妈之后，我听见她侧着脸小声对公公说了一句话：“要是小丽穿上这身旗袍，肯定更好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我大喜的日子里，婆婆的注意力没放在我身上，仍然牵挂着小姑，还拿我和小姑作对比。母亲爱女儿或许无可厚非，但我就是觉得不舒服、不痛快。
况且，我知道，不管是婆婆给我包的改口费六千六百六十六元大红包也好，给我爸妈的彩礼钱20万也好，订这五星酒店大厅的20桌酒席也好，钱全都是徐勇出的。
还好，徐勇早就考虑周到，买了一套新房子，我们结婚后就搬出去单过，不和公婆住一起。
所以，虽然有些许不快，我还是忍过去了。
但是，婚后，婆婆每次上我们家里来，看到我有什么好的衣服和护肤品，总要惦记着小姑子，感慨要是徐丽穿上这些衣服用上这些大牌，肯定更怎样怎样。话里话外，就是觉得小姑子长得比我美，却不如我运气好，我嫁给了个能干的好男人。
为了从我这找补些“好运气”，婆婆总要我带出国旅行团时，给自己买什么好东西，也给小姑子捎一份。
“回头妈给你钱。”婆婆嘴上这么说，但五回帮她捎，她就给过两三回钱。
我不是小气和计较的人，也没跟婆婆或小姑较这个真。但是没想到，婆婆又对我们提出了一个更过分的要求。
当时我们还没下班，婆婆用急慌慌的语气叫我们马上请假回家，说有紧急重大的事情要跟我们商量。
听她那语气，我还以为是公公得了啥病呢，赶紧请假回了家。
果然，婆婆把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拍在了我们面前。
我提心吊胆地看了一眼，却发现腹部B超找到的不是肿瘤，而是孕囊，早孕16周！这是徐丽的检查单。
“妈，这是啥意思？”我不明白地问婆婆，又看了徐勇一眼。
徐勇若有所思，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婆婆看看我们两个，眼神焦灼又慌张，“丽丽怀孕了呀！是那个陈镇文的！他们一直都没断呀！”
“爸知道吗？”徐勇沉着地问。
“哪敢让那雷公知道啊！他不得打死丽丽啊！”婆婆大呼小叫，“现在生米煮成熟饭，只能让他们赶紧结婚，这样你爸再反对也没办法了！”
“妈，你别着急，早孕16周是可以做手术的，没必要非把徐丽嫁给陈镇文。”我规劝道。
婆婆瞪大眼睛望着我，像看见一个鬼，“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丽丽怎么能去做人流？伤身体不说，要让人知道她未婚先孕，以后怎么做人？”
听了婆婆这话，我心里直翻白眼，心说照这逻辑女人就只能跟让她怀孕的男人在一起了？哪怕对方是强J犯也行？
但我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只拿眼神夹徐勇。
徐勇没看我，盯着婆婆正色道：“妈，陈镇文这人不靠谱，打胎只是一时伤身体，跟陈镇文结婚可把丽丽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婆婆叹气跺脚，竟然哭天抹泪起来。
04
我们劝了一会儿，婆婆终于说出她的真实意图。
原来公公反对徐丽跟陈镇文来往，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没正经工作也没钱，怕他没办法保障徐丽以后的生活。
“所以，徐勇啊，只要你借一笔钱给陈镇文，让他买套房子来娶丽丽，你爸看他们有个地方住，应该就会同意的。”婆婆恬着脸对徐勇说。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婆婆竟然想挖自家墙角打肿脸充胖子，自欺欺人地把小姑子嫁掉！
徐勇握紧了婆婆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妈，你清醒一点，丽丽嫁给陈镇文之后，他们俩能过下去吗？他们有能力养大一个小孩吗？现在你一个月偷偷给她多少钱，以后是不是要双倍三倍地给这个钱？”
婆婆像是没想到徐勇会戳穿她的秘密，脸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地否认：“我没给……”
“没给？凭她一个月那一千五，怎么穿几千块的大牌衣服？怎么在KTV一晚上消费七八百？妈，我跟你把话摆在这，你要吃糠咽菜从牙缝抠菜满足徐丽的虚荣心，我不拦着，但是我一个月只给你和爸两千块，多一分钱都没有！”徐勇提高声音说道。
婆婆在我们这没讨到好处，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地走了。
但我知道，这事肯定还没完。
果不其然，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们接到婆婆的电话，让我们赶紧回家一趟，说是要出人命！
等我们匆匆赶回去，只见公公正在屋里摔盆扔碟，徐丽坐在沙发上嘤嘤地哭，婆婆用手护着徐丽，看见我们出现，像见到救星一样迎上来，让我们快劝劝公公。
原来，徐丽并没有把孩子打掉，而是任由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不光如此，她因为孕期不舒服干活懈怠被老板批评，还炒了老板的鱿鱼。
现在孩子已经五个多月，徐丽上门来向公公婆婆表态，她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而且非陈镇文不嫁。
公公对这事一直茫然不知，听了徐丽的话后大发雷霆，想打打不得，便摔东西发泄怒火，说要把徐丽赶出家门，再把陈镇文打死。
05
“去医院，做引产！”徐勇对徐丽板着脸吼道。
婆婆一听，惊慌失措，护着徐丽说：“不行啊，月份这么大了，会有危险的！你妹妹会没命的！”
徐丽捂住脸呜呜地哭：“大家都看见我肚子大了，引产也没用了，都知道我有了陈镇文的孩子，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这话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我没插嘴，只是静观事态发展。
公公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婆婆和徐丽，颤抖着声音吼出一个“滚”字。
婆婆歇斯底里嚎叫起来：“当初要不是你骂她打她，她也不会彻底跟陈镇文在一起！现在你叫她滚，是要她带着小孩去街头要饭吗！你害惨了你女儿还要害你亲外孙是吗？”
这番话显然起了作用，公公一张脸变得煞白，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的精气神全没了。
婆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我的手，央求道：“茵茵啊，你也是女人，你嫁得这么好，怎么忍心看见丽丽带着孩子睡天桥底，对不对？你和小勇先借钱给丽丽买房子结婚，然后让她和陈镇文都到售票中心去打工，他们以工还钱，行不行？”
我看着婆婆那张脸，真想拍一巴掌骂醒她。我嫁得好跟徐丽有半毛钱关系吗？又不是我逼着她找小混混的！我凭啥为她的糟烂选择买单？
“妈，我也是在旅行社打工的，我哪有钱呀。”我从婆婆手里抽出我的手。
“你跟小勇商量一下，啊？小勇最听你的话，现在妹妹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呀！”婆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道。
这下我明白婆婆为什么不拉徐勇的手，非要拉我的手了。她肯定觉得我是徐勇同意的绊脚石，只要把我搬动了，徐勇就会痛快拿钱。
徐丽见状也走过来，硬是把我的手往她肚子上放，“茵姐，你摸摸，这是你的亲外甥呢，我舍不得不要它……”
看着那张姣好瓜子脸上滴落的两滴猫尿，我只觉得这演技太假了。都拼命哭半天了，却只有两滴眼泪。
这时候我要是开口说“不”，那就成明面上的恶人了。我不想背上这黑历史，便配合地走到徐勇跟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徐勇，你决定吧，我听你的。”
全家人的目光瞬间全落在了徐勇身上。
徐勇沉吟片刻，说出了一句话。
正是他的这句话，让他多年心血付之一炬，害得我们背上官司双双失业无家可归，却最终又歪打正着，让我们在时代风口浪尖上成为真正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