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出师不利，报道称，在乌克兰将近一个月的战事，已有五名俄军将领阵亡，相比俄军过往出兵格鲁吉亚、车臣甚至利比亚的“辉煌战绩”，相比美国入侵伊拉克、阿富汗的战争，俄军在乌克兰为何遭遇“滑铁卢”，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对此，美国资深媒体人乔纳森 · 特普曼专访了美国名将戴维·彼得雷乌斯（David Petraeus），他曾任驻伊拉克多国部队最高指挥官、中央司令部司令、驻阿富汗国际安全援助部队最高指挥官、中央情报局局长。
战绩辉煌的美国四星上将彼得雷乌斯
乔纳森 · 特普曼: 为什么俄罗斯军队的表现比预期差那么多？
大卫 · 彼得雷乌斯: 有很多原因。首先，俄罗斯面对的是非常有能力的乌克兰军队和为生存而战的乌克兰公民，他们拥有主场优势，并且下定决心保卫自己的国家。其次，从战术任务到整体作战概念，俄罗斯人在许多方面都出人意料地不够专业。第三，绝大多数乌克兰人憎恨俄罗斯人，每当民用建筑遭到袭击，平民被杀，这种仇恨就会增长。俄罗斯人不仅没有赢得人心，他们正在疏远人心，这有助于激励整个乌克兰民族。
俄罗斯人在执行基本任务，例如使用装甲、步兵、工程师、炮兵和迫击炮来达到联合武器效果方面也出人意料地差。他们似乎在维护车辆和武器系统方面相当不足，缺乏足够的预防性维护，也没有很好的后勤支持。
俄罗斯军队也缺乏美国和西方军队的一个关键优势，那就是强大的、专业的职业军士。更糟糕的是，俄罗斯军方使用了相当大比例的应征兵。很难确定有多少应征兵参与乌克兰战争，但是在俄罗斯军队中，大约有20-25% 士兵是应征入伍的。特别是有大量的应征士兵从事后勤工作，包括驾驶卡车、油罐车和维修车辆。这或许可以解释俄罗斯在后勤领域存在的一些问题。
除此之外，俄罗斯在过去10年虽然在军事上花费了大量资金，但装备升级不如预期。事实证明，俄军通讯不安全，容易受到干扰ーー这是俄军指挥官不得不前往前线了解情况的一个原因，因此很容易成为狙击手的目标。
俄罗斯的精确武器看起来并不十分精确。不能效仿2003年美国在伊拉克战争，在战争的第一个小时内让对方的飞机跑道失效。事实上，乌克兰空军还在飞行。与此同时，俄罗斯空军未能为地面部队提供空中支援，相反，通常是在执行与地面演习无关的攻击。
你还可以看到，俄罗斯人打击民用基础设施的频率之高，完全是因为缺乏精确弹药ーー除非他们真的打算打击这些目标，否则就是野蛮和犯罪的行为。
俄军甚至在基本战术执行上也有问题，例如分散兵力，隐蔽队形。车队绝不应该停靠在主要高速公路上，这样无疑是等着被无人驾驶飞机发现并遭受袭击，我们在上周已经见证了。类似基辅郊外看到的40英里长的俄军车队堵塞，完全是无能的表现。他们花了好几天才把行军队形隐藏在树下。
除此之外，俄军整个行动基于极其错误的假设之上:希望闪电战占领乌克兰首都基辅，并以亲俄罗斯的政权取代泽连斯基政府。
我应该指出的是，俄罗斯似乎正在做出一些调整，以回应他们对乌克兰优势和劣势的认识，例如，在乌克兰防空力量不那么有效的夜间，执行更多的轰炸任务，挖掘城市外的防御阵地，用火箭、导弹、大炮和炸弹轰炸它们，而不是过早地试图夺取它们。但是这让人想知道，在入侵发动之前的几个月里，俄军究竟在进行什么样的训练。
问: 俄罗斯似乎无法向乌克兰输送更多的人员或装备。为什么？
彼得雷乌斯: 俄罗斯人正在东部军事区域和格鲁吉亚、车臣和叙利亚寻找更多的军队、外国伙伴和雇佣兵。据报道，他们还延长了现役士兵的一年服役期(本应在今年4月结束) ，并提前招募了下一批士兵。
所有这一切对俄罗斯来说都是不祥之兆; 由于俄军承受如此多的损失，还需要补充兵力或装备，否则就丧失战斗能力，或者在必要的时候，实施作战部队轮换。目前还不清楚他们将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问: 为什么西方高估了俄罗斯的军事实力？
彼得雷乌斯: 因为普京投资俄罗斯军队现代化的报道，给公众一种观感。我们也没有看到俄罗斯试图对一个坚定的、有能力的敌人进行大规模的行动。
过去30年来，俄罗斯的大部分军事行动都是针对格鲁吉亚等小国的军事力量。2008年俄罗斯与格鲁吉亚军事冲突时，格鲁吉亚的一个重要旅在伊拉克，由我指挥。当然，他们也曾与极端分子和叛乱分子作战，比如在车臣，俄罗斯军队最终摧毁了格罗兹尼和其他许多建筑区; 在叙利亚，俄罗斯军队在很大程度上为叙利亚军队和真主党提供了轰炸支持，在此过程中摧毁了阿勒颇。
但是，俄罗斯在乌克兰面临空前的挑战。请记住，乌克兰的面积相当于美国德克萨斯州，但在入侵之前，乌克兰人口超过了4000万。
问: 你认为北约在乌克兰设立禁飞区是否明智？
彼得雷乌斯: 我理解他们为何这样主张。但是，只要是“禁飞区”，都不可避免地需要美国飞机通过对抗——甚至可能击落俄罗斯飞机来执行任务。这也可能需要摧毁俄罗斯的地面防空力量。这些行动可能导致冲突升级，这可能相当令人担忧。正是由于这些原因，北约秘书长延斯·斯托尔滕贝格和总统拜登，以及其他北约领导人都不愿意承担这样的使命，这是可以理解的。
问: 你是否担心华盛顿可能仍然感到压力，强制实施禁飞区？
彼得雷乌斯: 很明显，拜登总统不愿意重新考虑他的决定。如果没有这些，乌克兰现在真正需要更多的防空装备，理想的情况是，这些装备不仅能击落飞行高度超过“导弹”攻击能力的飞机，还能击落导弹和火箭。据报道，更多的防空装备物资持续被送到乌克兰。我希望看到更多的飞机被提供，如果可以秘密地进行的话。
问: 如果俄罗斯在乌克兰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北约应该如何应对？
彼得雷乌斯: 问题会很严重。但是，北约不应该公开详细说明它将如何回应，因为考虑到各种可能的情况，这种回应是不可能事先决定的。
问: 拜登政府应该如何增加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
彼得雷乌斯: 增加防空力量ーー包括来自所有北约国家，而不仅仅是美国。在美国提供的100架弹簧刀“自杀式无人机”之外，还要增加可以对装甲车造成严重破坏的大型弹头。如果迅速提供足够数量的弹簧刀“自杀式无人机”，可能会改变战场均势。
问: 普京将报复西方对乌克兰的支持，这种威胁到底有多真实？我们看到越来越多关于西方国家对普京的恐惧的报道，但是这些报道让我觉得有点牵强。
彼得雷乌斯: 这很难说。可能性当然存在，但概率相当低，因为普京最不想看到另一条战线上的战斗，甚至是导致北约更加同仇敌忾。尽管如此，考虑到俄罗斯的核武库，普京几周前的武力恫吓，这种可能危险，也意味着北约国家战情室决策者要认真权衡。
问: 北约和美国还能做些什么来回应俄罗斯？
彼得雷乌斯: 我们还没有讨论对俄罗斯实施的前所未有的经济制裁，杀伤力极大的冻结外汇等金融行动，还有数百家西方公司撤出俄罗斯的问题。这一切都是非常迅速地发生，而且每天都有新情况发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外部措施，都可能成为莫斯科和基辅之间战略消耗战的决定性因素，尽管真正战场已经陷入了血腥的僵局。
问: 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和美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有什么相似之处，对我们有什么启发？
彼得雷乌斯: 显然，每一场战争都证明了领导力在各个层面的重要性，但是每场战争的背景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非常不同。这就很难说，例如，如果没有美国的空中力量，泽连斯基式的总统能否激励和领导阿富汗军队和人民建立一个连贯、坚定的防御体系，抵御塔利班? 更关键的是，如果没有成千上万的西方承包商又将如何？在美国撤军之前，这些承包商一直在维护美国提供给阿富汗空军的尖端武器。
乌克兰经验，还重申了美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经验: 心灵和思想确实重要。当美国入侵伊拉克并推翻萨达姆 · 侯赛因残暴的政权时，美军受到了赞扬。即使在接下来的最艰难的日子里，伊拉克绝大多数民众至少对西方势力的存在持宽容态度，并在增兵（小布什总统2007年增兵)恢复安全、使伊拉克从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内战中复苏后，再次表示支持。阿富汗的情况也大致如此，那里的人们不喜欢塔利班政权，许多人通过演奏音乐、刮胡子、送女儿上学来庆祝他们的倒台。
相比之下，我无法想象俄罗斯人在乌克兰面临的巨大挑战: 入侵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恨你的国家，而且许多成年人都想杀了你。每增加一名乌克兰平民丧生，俄罗斯人只会更加寸步难行。
问：乌克兰会是一场持续的消耗战，直到一方被压垮，还是一方的军事实力和/或战斗意志会在某一时刻崩溃，导致相对突然的阶段性变化？如果是后者，那么如何观察前兆呢？
彼得雷乌斯: 很难判断敌人什么时候会崩盘，不过，如果俄罗斯报告的军队、武器系统和车辆损失没有被大幅夸大，那么可能已经有部分俄罗斯部队的战斗力低下，还有一些部队处于战斗力低下的边缘。这预示着未来几周的总体挑战，尤其是那些面临压力的俄罗斯部队，比如基辅和哈尔科夫周边的俄军。其他地方的部队可能状态稍好，并将继续战斗，除非后勤短缺削弱他们持续战斗的能力。
然而，最终，真正的战斗，仍然是乌克兰和俄罗斯领导人之间的战斗。我相信，人们的损失、伤害、毁坏和流离失所，将最终导致泽连斯基总统和普京总统做出妥协，而在战争打响之前，这些妥协是任何一方都无法接受的。问题是双方要达成政治妥协，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参考原文：https://octavian.substac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