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波的最后两天,也是这趟行程的尾声,我们从东钱湖畔搬到了咫尺之遥的韩岭街,据说跟王安石有关系,这是上学时候语文书上的名字,古今的牵连,纸上谈兵的文人和治理河山的官员合二为一是怎样的情形,引起了我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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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岭街其实是个村子,据说早年有姓韩的人在此居住故命名为韩岭村。它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历史上的商贸地位,扼守福泉山与金峨山余脉夹击成的峡谷喇叭口,面前是开阔的东钱湖,背靠绿荫片片的福泉山。自古以来便是宁波市区连接象山港的重要交通枢纽和水陆转运中心,是往返宁波市区和咸祥、塘溪等地到宁波的必经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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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史料记载,早在唐天宝三年(公元744年)官府疏浚东钱湖时,这里已有居民生活。到北宋庆历八年,公元1048年,王安石任鄞县县令重建湖界,那时的韩岭已经形成逢五、逢十的定期集市。从凌晨起,数百条船驶到航船埠头停靠,渔民担着辛苦打来的水产,周边村庄的农民把自家的收成,山上砍伐的竹子、木材挑到市场上贩卖。街市热闹非凡,商贾云集,周边的村民们也都来赶集,采买生活物资。从清早一直延续到下午三点左右,人们才慢慢开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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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丞相史浩从小便居住在东钱湖畔,为母亲建造了湖中的小普陀,以孝子名传于世。公元1140年,34岁的史浩经韩岭村去祖居的下水村时,写下了《东湖游山》,其中“四明山水天下异,东湖景物尤佳致。中有村墟号韩岭,渔歌樵斧声相参”前两句说的就是东钱湖风光,后两句便为韩岭古街当时的商贸盛况,那时的韩岭已经颇有规模。韩岭市的名字便由此而来,此市为集市,而非城市。韩岭称之为“市”已有千年历史,不仅宁波当地人,甚至许多海外华人华侨的书信往来中都称这里“韩岭市”。到上个世纪30年代,韩岭仍有大小商店110余家,繁荣1200多年历史的“浙东第一古街”,50年代邮局的邮戳仍旧沿用“韩岭市”。

50年代末,随着解放后附近村镇道路的慢慢修通,人们对水路的依赖减弱,韩岭的枢纽作用逐渐消失,以“市”得名已有千载的韩岭,终重归于沉寂。

几十年后的新世纪,被遗忘的沧桑古屋与数不清的中国“老街”一样,加入到了新时代造街运动中去。令人欣慰的是,与其他“商街”的不同点在于,韩岭街被分为了水街和古街,水街是后开的现代商业街部分,入驻了许多现在年轻人喜闻乐见的商业形式,如杂货店、餐厅、咖啡馆、书吧、甜品店等,在水街入口牌楼旁,完全中式的二层建筑里入驻了一家星巴克,这是客流量的标志,也是中西合璧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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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留下来的古街,原住民们还在那里生活,只是原有的100多间商号留下来的不多,只剩下村民的小卖部、小作坊。走在石板横陈、木门幽暗间,找回些许古意和闹中取静、大隐于市的历史厚重感。二层的老屋摩肩接踵,游人很少拐到这条安静的古驿道,汹涌嘈杂的当代商业没有侵袭到这里,百年前的风貌还可瞥见,竹棚根、柴场这样的老地名还在使用。

600多米长的老街又被中间的太平池分成了上下(前后)两段,一条溪流穿村而过,时而宽阔成河,两座桥梁架于之上;时而暗自成溪,流于民居之下。据说村里还有一口小沙井,尽管自来水家家通,可村民还是喜欢喝小沙井的水,夏季沁人的冰凉,冬天带着大地的暖意,还有丝丝故土的清甜。水路猛然一拐,一个由村民自发形成的农贸市场出现在老街之中。各个摊位贩卖着鱼虾蛤蜊,也有现炸的小吃,有的还使用老式的盘儿称挂着秤砣……

中街、后街的深宅大院里住着韩岭最有权势的人家,从辅佐燕王朱棣夺取政权的明代重臣金忠,到抱着实业救国理想,创办宁波地区第一家卷烟厂的金吟笙,在宁波商业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水街入口处还保留着建于1921年民国初期的韩岭烟草厂办公楼。金氏是韩岭的大姓,中国第一位女留学生就从这里走出。1882年左右,金雅妹赴美留学,归国后曾任北洋女子医院院长,并创办了附属护士学校,主持过天津医科学校,村中“三盛六房”中的“照”房就是她曾经生活的地方。此外,曾执教于韩岭小学的一代书坛泰斗沙孟海,被誉为“中国梵高”沙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在韩岭村民家中修养了16年,留下了一批韩岭和东钱湖的油画作品……

终于该说王安石了,著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还是思想家,官拜宰相的政治家。我们熟知的王安石变法内容,其实在他27-30岁在鄞县当县令的三年就已经试行过了,还颇有成效。如青苗法、保甲法、农田水利法、方田法、市易法等都成为了“熙宁变法”的重要内容。

他身体力行,深入全县实地调研,写下了《鄞县经游记》,平抑物价、创建县学、低息贷谷于民、整修东钱湖、七堰九塘,解除了湖区周围及鄞县镇海七乡农民的水旱之苦。自此,“天变不足畏”,“七乡三邑(鄞、镇、奉)受沾濡”,“大暑甚旱,而卒不知有凶年之忧”。嘉庆年间修建的王安石的忠应庙现在还矗立在东钱湖东岸的下水村中。陶公岛上的两大一小三棵树(天伦树),相传就是王安石亲手栽种的。

他离开鄞县时写下了《登越州城楼》:

越山长青水长白,越人长家山水国。

可怜客子无定宅,一梦三年今复北。

可直到晚年也没实现“早晚重来此地游”的夙愿,在《忆鄞》诗中又写道:

明州城廓画图传,尚忆西亭一舣船。

投老光阴非复苦,当时风月故依然。

七千年前,宁波的先民们创造了河姆渡文化,夏称鄞,唐称明,唐长庆元年(公元821年),明州州治迁到三江口并筑内城,自此标志着宁波正式建城。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为了避讳国号,取“海定则波宁”之义,将明州改称宁波。

中国大运河南端出海口,七十二条溪水汇集于此,形成了巨大的天然水库东钱湖,海港城市的繁华,兼具江南水乡的温柔气韵,曾经是全浙东最繁华、最热闹的商业要地,宁波,明代中晚期兴起的中国十大商帮之一的宁波商帮,是唯一成功进行近代化转型的地方商业团体,同仁堂的创始人乐显扬就是宁波人,还有大批甬籍人漂洋过海……

现在的韩岭街在时代的洪流推动下,也被迫加入到了商业化的大潮中,从现在的情形看几家欢喜几家愁吧。每个城市都有逃不开的步行街,长得差不多的老街,从上到下而非由下而上形成的商业体,免不了程式化带来的同质感。而如若不去利用和改造,也许会有更多的老屋坍颓化为废墟,二者只能选其一吗,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吗?也许利用方式和改造程度,展现形态和终极目的等维度都可以有不同的选择,结果也会大相径庭。

三面环山,一面临湖,山水相依的韩岭街是我们宁波行的最后一站,那时老街入口正在修建日本建筑师畏研吾设计的美术馆,不知现在开了没有。只希望老街能老下去,商街不那么伤,留一些古典,留一些居民,才是真正的生活之地。当一切景点化之后,便再无特色可言,失去了特色,也就失去了去体会的意义,景点也终会归于落寞,而破坏后的生活场景也再也没有办法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