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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科长只是一个普通的科长,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多年,凭着平平淡淡的业绩和谨慎待人的表现,避过了公司内部的权力战争,倒捡了个科长的位置。不过他即便做了科长,也瑟缩成一团,连下属都不敢得罪,自然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甚至让别人以为他是个实习生。金科长三十来岁了还孤家寡人一个,其实早些年也是结过婚的,只不过妻子出车祸去世了,让金科长短暂地体会了有家依靠的感觉又重回孑然一身。

平日看金科长夹着款式有些落伍的黑色公文包,因为没人打理生活,衬衣总是皱皱巴巴地充满折痕,规整地塞在皮带里,脚踩着一双有些脏兮兮的皮鞋,走路都不敢太大声。自从妻子去世以来,金科长每个月都要去心理医生处报到,大颗小颗的药物是家常便饭,人倒也没瘦多少,就是沉重的黑框眼镜下眼神稍微涣散无神了些。倒是自此他有了新的癖好——不论晴天雨天他都随身带着一把黑色长伞。伞的款式很普通,下雨天大街上十个人有两三个是同款,但这是他妻子给他买的,便有了特殊的含义,走到哪儿都带着,离开半步都不行。

金科长正坐在食堂里,左手边放着一杯奶色浓郁的拿铁,右手握着勺子往嘴里送青豆和牛肉,对面坐着隔壁科室的陈科长。陈科长是金科长唯一作为朋友的同事,因为不同部门,抛却竞争关系,他们会偶尔聊起科室里敏感的话题。

比如现在,陈科长压低声音和他聊起公司的几位领导和同事。陈科长提起了几个月前各部的科长聚在一起吃饭的事:“最近我发现那桌人,有好几个吞公款又行贿,还倒卖公司机密,简直无恶不作呢。”

金科长一怔,想起那次饭局上那些人缩在一起谈论着什么,半当中还偷偷摸摸地给他塞过份文件,说是什么房地产收购方案。金科长并不擅长这一领域,自己的部门与房地产不沾边,看都没看就退了回去。

“怎么回事?”金科长警惕地看看周围,往陈科长这边凑了凑。

“这群人啊,为了强拆一栋居民楼,说是专门找人弄断了一楼的房梁,再找人证明这栋楼是危楼,强行让人搬迁,这不没几天房子自己塌了,埋了多少人啊。但这消息被压了,和家属私了,赔了点钱就完事了。得亏我俩当初没掺和。唉,看看他们这几天鲍参翅肚的,哪有一点愧疚的样子,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金科长目光锋利了些,又想起别的什么:“那个房管部的李总知道这事吗?”

“什么知道不知道,肯定是他主导的啦,别看他最近天天被采访还装得很痛心的样子,背后肯定笑得大牙都掉了。而且应该买通了关系吧,不然怎么这几个人一点事没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金科长闻言攥紧了拳头,轻轻捶了捶桌面。

陈科长看着他宛如便秘的表情:“要不匿名举报?”金科长一听赶忙摇头,拳头立马缩了回去:“不了不了,没凭没据的,万一被查出来饭碗都不保啊……”

告别陈科长,金科长要坐电梯回办公室,电梯经停六楼时李总走了进来,金科长连忙点头哈腰地恭敬问好,然后往电梯角落一缩,大气都不敢出,等李总出了电梯后,他佝偻着的背才挺直起来,脸上的蜡黄之气才有所缓解。陈科长这爆料倒让他整天都无心工作,好不容易回到家,把宝贝黑伞靠在门边,打开电视机,开始就着电视新闻吃盒饭。

新闻里有提到塌楼事件,李总顶着喷了定型喷雾的头发和穿得一丝不苟的西装,人模狗样地重复着那一套说辞。金科长看得心生烦躁,起身拿了听啤酒,也不知道气该往哪使,只好用力揭开拉环,带着麦芽香气的泡沫漫到手上也不在意,往裤腿上擦了擦便直接仰头畅饮,喝完一听还不解气,又开了一听,只是电视新闻越看越不顺眼,只好关掉,借着酒精带来的微醺直接躺进了被窝里。

醒来时已到了早上,阳光拉开了弓弦直接穿透窗帘落在金科长脸上,许是酒精的原因,金科长感觉到周身疲乏,又想起昨夜没有洗漱就躺进被窝,干脆冲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清醒。金科长用手拢了一捧清水往脸上冲,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却被自己这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沉重的眼袋吓了一跳。

“这睡眠质量也太差了,以后不能喝这么多酒了啊。”他对着自己说。

按照以往的习惯,金科长边打开电视机开始看晨间新闻,边收拾昨晚吃剩的盒饭和啤酒罐,然后冲了一杯水准备吃药,这才想起昨晚似乎没有吃药。“哎,瞧我这记性。”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正往手心里倒药片,电视里传来熟悉的名字,他以为是幻听,便瞄了电视一眼,这一瞄倒吓了他一跳,手一抖,药片全都撒在地上。

“今日凌晨,xx集团的房管部总监李正义在家中被杀,身上有多处刀伤。经警方初步调查,房内并无明显打斗痕迹,不排除熟人犯案的可能性。如果有关于本案的线索,请大家拨打……”

金科长愣在原地,良久才蹲下来捡药。许久未打扫过的房间使药片上沾上了让人反胃的灰尘,他捡了没几颗,便放弃了收拾的念头,一股脑都丢到了垃圾桶。金科长看了眼手机,此时已经接近月尾,离下次就诊时间并不远,而且近几年医生说他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少几天药应该也不要紧,总比提前去面诊让医生责备他忘吃药又打翻药要好。

今天的办公室格外嘈杂,有许多警察来录口供找证据,职员们也议论纷纷,金科长无心去管,因为他自己对这件事都满腹想法,又怎好让他们住嘴呢。无心工作,他打开了微博,发现李正义这三个字竟登上了热搜。点进去是李总之前被采访的录像和案件的报道,里面提到现场有一封遗书,估计是凶手胁迫李正义写下的:“近日的居民楼塌方事件,全因我牟私利而起,是我为了让居民搬迁而导致的意外,同时我为了逃避法律责任贿赂了贾局长隐瞒真实情况。是我罪该万死!”

遗书中提到的贾局长正是本市的公安局局长贾爱廉,贾局长第一时间便发文澄清,无奈事情发酵,网友们深扒下来牵出了一连串的受贿事件,贾局长便被停职接受调查。热搜下更有塌方事件的受害者家属不断放料,让这地区的新闻一下扩散至全国,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将热搜顶上首位,甚至成了爆搜。新闻下有热评说:“杀人犯法没错,但我竟然觉得他死得好。”金科长凝视着这条评论,许久才挪动鼠标点了个赞,又好像做贼心虚般马上取消,最后干脆关掉了网页。

中午吃饭时,饭堂里此起彼伏的都是李正义这个名字,金科长陈科长这桌自然不例外,只不过金科长已不像昨日那样愤怒:“这样死了真便宜他了,不过他居然只供出局长,其他的科长倒一点没提。”陈科长翻了个白眼:“这种人居然还挺仗义。不过仗义归仗义,那几个哈巴狗科长也该死啊,干坏事拿钱时称兄道弟,现在出事了就当缩头乌龟,比李正义还不要脸。呸,要是我是凶手,我一个都不放过。不,也不对,万一是某个科长反水,想吞掉钱后脱身个干干净净也说不定。”金科长扫了圈周围:“小声一点啊,别说什么凶手,现在嫌疑人还没抓到呢。”陈科长斜睨他一眼:“你这个怂蛋,算了,不聊这个了,一聊就一肚子气!”

李总的死让金科长竟有些病态的开心,晚上回家还多买了一盒子水果,他削好了毛桃,对着新闻发起呆,又想起陈科长的那番话,是啊,他就是个怂蛋,所以他只敢在心里敬佩这个凶手。想着想着,他也没胃口吃完这桃子了,胡乱地把剩下的半个桃子和水果刀都搁在碟子里,便早早洗澡睡下了。

这一夜他不光梦见了李总,还有其他科长,他们胡吃海喝,跳舞唱歌,查着银行卡的余额乐呵呵,然后忽然一个黑影冒出,覆盖住了那些人的面孔,而后突然灯光闪烁,一片殷红蔓延开。起来后按惯例他打开晨间新闻,昨晚的早睡似乎奏效了些,只可惜这噩梦还是让他有些疲惫。

金科长洗漱后便开始收拾起狼藉的餐桌,昨晚半个桃子已经氧化得棕黄,还有几只虫子趴在上面,他捏起张纸巾把桃子包好,把碟子拿到水龙头下冲洗一番,又挑了个新桃子,在刀架上拿起水果刀开始削皮。

这次他又听到晨间新闻里传来熟悉的名字,手一顿,差点削到自己的手指。“……此案的作案手法与昨日李正义案的手法相似,加上现场的遗书同样与居民楼塌方事件有关,警方表示两案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人……”金科长看完新闻居然松了口气,是的,这次的死者便是涉事科长中的其中一位,金科长顿时觉得这桃子都清甜了许多。连电梯里遇到张科长,平日趾高气扬的他今日反而在金科长身边瑟缩着,比金科长看起来还要金科长,连金科长给他们打招呼他都惊慌失措,倒让金科长更开心了。听闻下午张科长就卷铺盖请长假回家,他更是乐得晚饭都多要了两个大鸡腿。

一夜过去又是一夜,金科长已经习惯了每日打开晨间新闻能看见熟悉的名字,陈科长还兴致勃勃地要和他打赌下一个死者是谁,他拒绝后心里倒真还自己猜了起来。张科长一直没回来上班,而其余的科长想逃去别的城市的也没逃掉,最后倒是只剩缩在家里的张科长还安然无恙。

这日是李总的葬礼,这天也像为受害者伸冤一般黑压压一片,所以当金科长拎着黑伞走进灵堂时,看着不断撞款的黑伞,不禁更小心地握紧着手里的黑伞,生怕被拿错。

古语有云:“死者为大。”就算关于李总的丑闻满天飞,名声一塌涂地,他的地位还是让家属风风光光地办了葬礼。只不过这里的人都口不对心,表面装作肃穆悲伤的样子,内心可能是无尽的脏话和不屑。尤其是那一条船上仅剩的张科长,作为嫌犯又作为可能受害者的他脸色跟死人没什么区别,挂着要哭不哭的脸,不知是哭李正义还是哭自己,他也顾不了其他人怪异的目光,上前去给李正义的遗像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陈科长碰碰金科长的肩膀:“今晚就到他了,又或者凶手就是他,反正如果我是他,不如自杀,反正来回都是死,现在这么负罪又虔诚的样子装给谁看。”

回家睡一觉,梦里居然出现了李总灵堂上挂的大照片,一只手从棺材里探出来,死死拽着那苟活着的科长:“快来陪我!”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哭咽,飘来了许多鬼魂,大都断手断脚,或是胸间插着钢筋或是头被砸出大血洞,他们呼啸着将那活科长生生卷进了棺材里,想来这都是被埋藏的可怜人吧。

金科长醒来抹了抹湿润的眼角,那亡灵朝他看来的绝望的眼神让他触动,激起了他打开新闻的欲望。金科长穿上拖鞋,迫不及待地去打开电视,回头瞥见鞋柜旁的黑伞下,雨水顺着伞尖淌了一地,叹了口气,还是先去拿抹布过来擦地板。当然,他的耳朵没有放过新闻里那最后的科长的死讯,这让他擦地板都更加轻快,还哼起了小曲,对于他来说,正义的凶手比起自相残杀的故事要更加令人痛快。

新闻结束后便是紧急快讯,说是因为昨夜的大暴雨,主干道有树倒塌,让行人与车辆注意绕行,且经过主干道的公交车暂停运营。金科长平时就是坐公交出行,这会儿趁着雨也没那么大走去上班倒也不错,只是这干干净净的皮鞋要踏进雨中的马路就有些可惜,不过今天这么开心,金科长便打算破例打车去公司一次。

吃饭时,金科长藏不住雀跃,连陈科长都说这是他丧妻后第一次这么发自内心的开心。“不过他们确实罪有应得,不光咱们开心,老百姓都开心。”陈科长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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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金科长笑着笑着又皱起了眉:“你说这凶手会不会把我们也算进去了啊?毕竟这么几个科长,就只有我们没有参与啊。”陈科长瞥了他一眼:“担心这个干什么,他肯定不会杀我们啊,就算误杀也只会杀我吧,你看你这样子,稍微认识你一下就知道你干不出那样缺德的事。”

金科长唆了一口拿铁:“你怎么这么自信……很了解凶手似的。”

“我是了解他又如何,而且他不去杀那贾局长,杀我们干什么。那贾局长被停职调查后就屁点消息没有了,瞧他的尿性,可能早买通了关系现在在家里舒舒服服喝茶,然后再整个光荣退休就完事。毕竟他就是瓜藤,牵下去是一堆人。保他等于保自己啊。”陈科长最后笑了一下,“不过这些事咱们也别太关心了,享受这个结果就好。”

本来还很开心,这下金科长又郁闷了一天,睡前希望凶手能听见陈科长那番话,把贾局长也算上账。这样想着,竟觉得陈科长从这件事开始以来的预言体质有些恐怖,好像凶手真的听了他的话一样,金科长想起今天陈科长最后那耐人寻味的笑和“享受结果”这句话,一时觉得浑身战栗,他开始去想万一陈科长就是凶手怎么办。

他该举报还是该隐瞒,这样纠结着他便又睡着了。

第二天,金科长醒来感觉昨日心中的郁结都随着睡梦离去,这也让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急匆匆地去确认新闻,反而慢悠悠地走去客厅,好像想通了一切的样子。只是他开电视时,余光瞥见靠在门边的伞不见了,那把支撑着他一路走过来的伞不见了,那把对他来说就像妻子替身的伞不见了。

金科长也没心思去洗漱了,开始四处寻找黑伞,挖空脑袋想要记起最后拿着黑伞时的画面,却只记得他照常将伞放到门边,这时他开始埋怨自己不去补药,不然也不至于连这最重要的伞也忘记。他惊慌失措间,听见新闻里传来局长的死讯,便停下搜索的步子盯着电视机,新闻里主持人依旧不带任何情绪一般叙述着局长的死因和遗书内容,遗书上交代了受贿的种种,金科长听着听着便觉得乏味,正要转过身去继续寻找黑伞,画面一切,让他跌坐在地。

“现场发现一把黑色长伞,经警方确认该伞不属于贾某及其家人,初步判断为凶手遗留在现场的证物……”

那把他闭上眼都能描绘出来的黑色长伞,正僵硬地躺在血泊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