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死神来了:亲爱的她,不见了》,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晚上十点多钟,王佳牵着七岁的女儿走在小区的路上。突然,砰……一个黑影重重落在身旁的花坛里。掉落的重响犹如沉闷的鼓声,让人猝不及防。

王佳安抚了下女儿,自己摸索着靠近花坛,只一眼,心胆欲裂,魂飞魄散。

她整个人手脚冰冷僵在那里,全身血液静止后又急速倒流,大脑一片空白,静默几秒钟后,啊——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划破了深夜的死寂。

落在花坛里的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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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死者名叫方恩慧,22 岁,大学医科在读,死亡原因初步判断是坠楼,现场没有目击证人。坠楼的地点是姐姐方雅西家的阳台,她出事的时候家中没有人,方雅西和她的丈夫正在电影院看电影。」

助手小桃把一叠卷宗放在金辰面前,「看起来像是意外。」

金辰头也不抬地说:「查案最忌讳的就是『看起来像』。」

小桃无奈地耸耸肩。

根据尸检结果,死亡直接原因是高空坠楼导致体内内脏破裂。坠楼阳台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嫌疑最大的姐姐和姐夫也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从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两个人并没有动机杀人。

对于小桃的推断,金辰不发一言。十分钟后,他猛地把卷宗一合,突然站起来。

「走,做事。」

这已经是小桃第二次来到月桂小区。金辰为了查案不坐电梯,方雅西家住在 26 楼,小桃也只好跟着他一层一层爬上去,等好不容易终于爬到的时候,整个人扶着栏杆直喘粗气。

金辰倒是面不改色,依然神采奕奕地站在那里,精神饱满就像刚逛了个花园。按了半天门铃,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方雅西的丈夫陈瑾风。

陈瑾风的脸色并不好看,虽然十分有礼貌地把他们让进了屋,可是脸上并没有半点欢迎的意思。

屋内的装修布置可以用富丽奢华来形容,复式结构,上下两层,窗子外面就是海,天花板中央是水晶大吊灯,灯光璀璨夺目,明晃晃的地板倒映出人影。小桃看得直咋舌,不愧是 S 市价格最高的豪宅,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我想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跟你们说了,如果没有案情的进展,请不要来打扰我们。自从小慧出事后,我太太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好,她已经受不了刺激。」陈瑾风大步在屋里踱了几步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顺手点了一根烟。

陈瑾风二十七岁,年纪虽轻,却已经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老板。国外经济不好,他半年前把公司转移到内地,谁料公司还没有步入正轨,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方雅西自事故发生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妻妹的事情由陈瑾风代为处理。一大堆事儿搞得他焦头烂额,让他不胜其烦。

「坠楼阳台我们已经勘察过了,基本排除意外坠楼的可能性,所以坠楼原因可能是自杀,也有可能是……他杀。」金辰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让本就疑点重重的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小慧只是个学生,平时跟人无仇无怨,谁会杀她呢?可是,要说自杀,这又是为什么呢?」陈瑾风把烟卷使劲摁在烟灰缸里。

「金警官……」一袭柔声从远处慢悠悠飘过来。

一个女人出现在楼梯口。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瓜子脸,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浸在浓浓的忧郁中。她就是方恩慧的姐姐——方雅西。

金辰自警校毕业以来,一直从事刑事侦查,安抚涉案家属也成为他工作的一部分。倘若不幸遇到这种惨剧,家属们普遍都会情绪崩溃,哭天抢地直接晕厥什么表现都有,但只有她最是与众不同。

金辰依稀记得那天的情景。方雅西木呆呆看着妹妹的尸体,面如泥塑,任谁叫也不应。窟窿眼儿似的大眼睛空空洞洞,如木偶般僵默几分钟后,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吧嗒吧嗒落下来。

这样极度压抑的镇定比直接爆发更加让人触动,更加让人悲从中来。

她比前几周又瘦了一圈。松垮的居家服晃悠悠地荡在她身上,好像穿衣服的不是婀娜多娇的肉体,而是一副干巴巴的骷髅架子。苍白的脸颊没有血色,脸上略擦了粉,浓重的黑眼圈却越发明显,这让本就惨淡的脸蛋更是有些吓人。

「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在楼上躺着吗?」陈瑾风见妻子要下楼来,忙站起来匆忙跑上楼梯,「刚吃了药,你就别下楼活动了,小心着凉。」他一把攥住妻子的手,小声叮嘱几句,准备送她回房。

方雅西不动声色把手抽出来,「我下来活动活动,而且……我有些话想跟金警官说。」她说话声有气无力,一只手抱着电脑,一只手扶着栏杆,病歪歪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陈瑾风还想再劝,可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好由着她。搀起胳膊,小心翼翼扶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方雅西走到金辰身边,「金警官,这是慧慧的电脑,你看过之后,一切就都会明白的。」

金辰接过电脑,发现她眼眶红红的,两只眼睛肿胀就像圆鼓鼓的核桃。很明显,她刚刚才哭过。

金辰点点头。

方雅西蹒跚着扶沙发坐下,刚才的一番话语似乎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重重陷在沙发里,然后望着放在圆桌上的一只相框出神。

那是姐妹二人小时候的合照,照相地点是福利院大门口。

姐姐方雅西穿着一件红色连衣裙,黑色小皮鞋擦得锃亮,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发梢还别着两只红发卡。那发卡漂亮极了,遇到风还会上下晃动,就像两只展翅高飞的小蝴蝶。她眉眼弯弯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跟姐姐的光彩夺目不同,妹妹方恩慧看起来就黯淡许多。她身上套一件皱皱巴巴的衬衫,衬衫因为年数已久,已经看不出原有的颜色,脚上没穿袜子,直接蹬了一双布鞋。脏脏的鞋面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一只小趾头从洞口羞涩地探出来。

她看起来非常紧张,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弦的弓,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裤子,眼睛惊惶地看着镜头,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这是姐妹二人小时候唯一的照片,照完了这张相片后,姐姐方雅西就跟随养父母去了美国,姐妹就此分别十多年。如今姐姐回来了,还想着姐妹团聚,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情。

方雅西睹物思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瞬时又红了眼眶。

金辰打开电脑,桌面上的文件都清空了,空荡荡的屏幕只剩下一个 Word 文档。

文件名——「恩慧的日记」。

点开。

3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从我记事那天开始,儿童福利院就是我的家。

偏远乡下的福利院条件简陋不堪,墙皮斑驳脱落。雨季的时候,屋顶还会渗下一串串的雨水。福利院阿姨塞给我一个破旧的塑料盆然后叫我放到漏雨的地方,我裹着被子蜷缩在墙角,傻呆呆地看着床上的盆子,盆中小水洼溅起一朵朵浑浊的小水花。

我还有一个姐姐,我们是双胞胎,但是性格却截然不同。姐姐嘴巴很甜,也很会哄人。福利院的阿姨常常被她的一张甜嘴哄得眉开眼笑,然后把一把把的糖果塞到她的手里。我看着她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糖果,眼中充满了涩涩的艳羡。

不时有人到福利院里收养小孩,我趴在窗台上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心中充满了难言的不舍。我拉着姐姐的手说,不想跟她分开。毕竟,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姐姐拍拍我的头,然后笑着说我傻。

姐姐要走了。院长说她要去美国,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美国在哪里,我只知道,我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姐姐了。

我哭着拽着不让她走,院长过来劝,我也死死地攥着她的手不放。最后,还是姐姐推开我,朝我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我哭着喊着追着车跑了很远,最后,直到没有力气了,才无助地瘫倒在地上。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过去了,姐姐一直没有消息。我问院长,姐姐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院长惋惜地看着我,你姐姐攀了高枝享福去了,怎么还会回来呢?我不懂什么叫「攀高枝」,可是,我知道,姐姐不会再回来了。

一年后,我被一个中年夫妇收养,也离开了福利院。

陌生的环境让我不知所措,陌生的人也让我害怕。

我的养母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女人,她的身体很不好,走稍远一点儿的路就直喘粗气,这样的身体也做不了什么重活,所以她每天除了做做简单的家务之外,就是在烟雾缭绕的佛堂里念经敲木鱼。

我的养父是个画家,他绝大部分的时间就是一个人待在屋里画画。他画画的时候不允许别人打扰,有一次养母喊他吃饭,多喊了几遍,他就冲出门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养母不敢吭声,只是偷偷躲到厨房里。

我有点儿怕他,但他从没有朝我发过火,跟我说话的时候也是面带笑容和和气气的。他画画时还叫我站在旁边看,有时候还手把手教我画画。

他们不管对待什么人都是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谦卑和善,所以街坊邻居的口碑很好。

开始的时候,他们对我也是极好的。我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不大却很温暖舒适,我再也不必担心下雨的时候会渗下冰冷的水珠。

养母会给我买各种衣服,给我买零食。我从来没有见到那么多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零食,我觉得我真的很幸福。作为报答,我对他们极为孝敬,学习成绩也非常好,每次都考第一名。

我以为我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但就在我上中学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4

我发现养父看我的眼神变了。那本来慈爱的目光忽然间变得锐利而有意,似乎总有意无意落在我的身体上。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我想多了。可是,有一次,趁辅导我学习之便,他竟然把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那粗糙的手掌在我的腿上来回抚摸,我大脑嗡地一下炸了,这让我害怕,也让我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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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拨开养父的手,然后从座位上跳起来,飞快地冲出门去。

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谁知,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以前他还只是目光有深意,至少表面上会顾忌一个长辈的尊严,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似乎变得有恃无恐起来。在家中他也完全不想掩饰自己的意图,那色眯眯的眼神越发赤裸明显。

懦弱的我选择退缩忍让,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养父经常趁家中无人对我动手动脚,我忍无可忍,终于鼓起勇气向养母告状。

养母的态度让我终身难忘。她说我想多了,还说养父对我这么好,我不该这样怀疑他。她眼眸低垂,永远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那样的温言细语像刀子一样扎着我的心。

她不信我!

这让我感到委屈,更让我感到恐惧。家已经不再是我的避风港,而是我的战场。在这里我要打好十二分精神,让自己时刻神经紧绷,准备随时应付措手不及的拥抱,突如其来的抚摸和无孔不入的偷窥。

5

我的童年一直逡巡在黑暗的甬道,漆黑漫长,无边无际没有尽头,如果说有什么光亮,那就是黎昕。

黎昕是学校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王子,他经常会穿一件白色衬衫走在林荫道下,斑驳的阳光跳跃在他身上,洒落下一片惊鸿掠影。

我常常躲在背后偷偷看他,却不好意思跟他讲话。他借阅过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他喜欢的歌我都听过,甚至他用来擦桌子的纸,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我都如珠如宝的收集着。

他是天上的太阳,光芒万丈;我是地上的野草,渺小卑微。我不奢求高远的太阳都够注意到我,更不敢奢望那温暖的光辉能照耀到我的身上,只要每天能远远地看到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因缘际会就是那样的难以预料,在一次读书会中我们碰面了,更令人欣喜的是,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开始攀谈起来,竟发现原来彼此有那么多的共同爱好。

黎昕喜欢看书,懂得也非常多。他的爸爸妈妈都是非常有名的医生,他说自己将来也要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我相信他可以办到,因为他真的很聪明,有时我想不出的题目,他只看一眼就会做了。

我们每天在图书馆见面,一起温习功课,一起结伴回家。就这样一个学期过去了,我们彼此越来越有默契,也越来越投缘。

我十分确定我喜欢他,但是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于是有一天,我偷偷把一个纸团扔给他。

纸条上是一道选择题:

「你喜欢我吗?A、喜欢 B、不喜欢。」

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紧张得快要吐出来。他伸开纸团,我却慌忙把头低下,很快,纸条被扔了回来。我把纸团紧紧攥在手里,手心都出了汗,深吸好几口气,才鼓足勇气打开它。

看到答案的一瞬间,我笑了。

A!

我抬头看他,他也朝着我笑。他的眉眼弯弯的,眸子炯炯有神,唇角的微笑牵动起最和煦的春风,眼中的光亮是这世间最美丽的星辰。

我们一起回家,他在前面骑车,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自行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我在后面闹,他在前面笑,那是我最美丽的日子。

我马上就要十七岁了。我想,再过两年我考上大学就搬出去住,离这里越远越好。只要能跟黎昕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在家里,我总是刻意避开着养父,不给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噩梦的一天还是来了。

那天是我十七岁的生日,黎昕早早就跟我说,要给我一个生日惊喜。我打扮得漂漂亮亮,换上一件连衣裙准备跟他会合。

我不知道养父为什么会突然冲进我的房间,我明明已经锁了门。

他拉着我,一双大手死死按住我的后脑勺,然后把腥臭的舌头硬塞进我的嘴里,我顿时呼吸困难,阵阵干呕。他对我上下其手,我发了疯似的捶打他、咬他、掐他,想把他从我身上推开,可他的手臂像铁条似的紧紧箍住我。

我动也动不了,心下一横,狠狠咬了他的舌头,他疼得干嚎一声,顿时红了眼,对着我拳打脚踢,我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上,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徘徊在一条狭长逼仄的甬道里,四周黑咕隆咚一个人都没有,我像只无头苍蝇匍匐在黑暗中寻找出口,好不容易走到了尽头,谁知,黑暗的尽头又是另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暗……

外面好像下雨了,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玻璃,天空划了一个大口子,震耳的雷声像是要把天劈开。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到了一阵木鱼声。

咚咚咚咚,声声急促。

缥缈,悠远……

等我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疼,身体一种被撕裂的疼痛。我像一具尸体僵硬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洞看着天花板。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可床单上的红色血迹,刺眼锥心,用一种惨烈的方式提醒我这个残酷的现实。

黎昕死了,因为车祸。那天,他冒着瓢泼大雨来到图书馆,一个人在门口等了很久。他担心我出了事,准备到家里来寻我,谁知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撞到,救护车还没到,人就已经不行了。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亲手给我做的蛋糕。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黎昕,你走了,也带走了我的漫天霞蔚,从此我的生命中没有了太阳。我独自一人在黑漆漆的甬道里徘徊,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只有永世永久的孤寂和黑暗。

6

我像一只孤魂野鬼回了家,心口被挖了一个大洞,呼呼灌着冷风。

养父倚坐在沙发上,二郎腿趾高气扬地翘着,潇洒地一扬手中报纸,亮泽的金丝眼镜后面是两道极其得意的目光。

如果眼神可以射出刀子,他身上的肉早已被我一刀一刀地剐下来。

「你尽管去闹,你猜猜别人是信你还是信我!你离开这里能到哪里去?福利院?还是去哪个小破工厂打工?你已经过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那种苦日子你真的过得惯吗?

「如果你跟了我,生活会完全不一样。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出国也可以,去哪里任你挑。慧慧,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意气用事不能当饭吃,人总要想点儿实际的。你想当人上人,还是想像只蝼蚁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拳头无力地松开了。

我承认我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小心斟酌权衡利弊,我既没有与他玉石俱焚的勇气,也没有愤然离开追逐更好生活的决心,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

「慧慧,让爸爸照顾你好不好?」他肥大的手掌伏在我的手背上,如一只粘稠腥臭的海星令人恶心。

我木然地看着,点点头。

「好。」

我也记不清是第几次了,他肥赘的身体匍匐在我身上,在一番猛烈的机械运动后,身体因为透支过度发出沉闷的鼾声。

我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忽然发现这间屋子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坟墓。我无时无刻不想他死,却又不得不在物质上依附他,不得不使出解数讨好他,这样的极度分裂使我自我厌弃,以至于后来只能用自残的方式来排解抑郁。

用小刀割,用烟卷烫,用圆规扎……自残的方式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红色的血液如小河般蜿蜒流淌,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卫生间的瓷砖。我麻木地看着,充分享受着自残带来的内心欢愉,身体却没有丝毫痛感。

很好,我已经人不人,鬼不鬼,就如一个没有心肝的行尸走肉流浪在这人世间。

我跟养父一直保持着令人唾弃的关系。他在物质上从来没有亏欠过我,凡是我要的,他都会竭尽所能地满足我。对养母,我既恨她的愚昧,又可怜她的处境,同时却又对她心有愧疚,我被这种复杂的情绪折磨,头疼难忍,夜夜失眠。

7

两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医科大学,那是黎昕最向往的地方。

我平时沉默不言,也没有什么朋友,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学习,但这样并不妨碍我成为舆论焦点的中心,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父亲是一个颇有名气的画家。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是非常浅薄的,他们只能通过外在附加去判断对待一个人,所以即便看不惯我的冷漠和孤僻,可还是会调动脸上的全部肌肉主动迎合我,这样的恭维极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也让我对世态炎凉这个成语有了更深的体会。

我一直相信天理昭昭,坏人最终都会得到惩罚,可是我错了。这几年,他的事业越发红火得意,画作渐渐得到众人追捧,甚至传言凡是悬挂他画的人,不出几年全部仕途顺畅,步步高升。此言一出,前来求画的达官贵人更是踏破了门槛。

他成了名利场上的红人,整日觥筹交错,身边美女围绕。报纸杂志更是把他吹到天上去,什么虚怀若谷,德艺双馨,大雅君子……各种美誉褒奖逐一套在他头上,呵呵,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说养母病危,让我回家一趟。我知道养母的身体一直不好,养父的禽兽行径令人发指,可养母毕竟待我不薄,我念及往日情分,放下电话就买了火车票,连夜赶回了家。

一进门,养母好端端站在屋里,虽脸色蜡黄,可身体还算健朗,养父坐书桌前捧一本书看,昏黄暖融的光线让这一幕夜间小景异常静谧和谐。看见我来了,养母把手里的茶壶往桌子上重重一搁,低垂的眼眸匆匆扫了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进了佛堂。

砰——门重重地关上。不一会儿,隔壁传来清晰的木鱼声,咚咚咚咚,像是要把木槌敲断。

养父二话没说拽着我进了书房,门还没关稳,就把我往床上一扔,随后肥硕的身子像一座山重重压上来,肥大的手掌顺着衣角探上去,我厌恶地将他一把推开,从床上坐起来,整了整衣服。

「你疯了,她还在家。」

「这就是她的主意。」他大模大样地躺在床上,大圆脑袋枕着胳膊,一双小眼睛射出得意洋洋的精光。

什么!我犹遭雷劈。

今夜,我知道了一个世界上最龌龊的秘密。

养母体弱不能生养,于是,他们夫妇到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孩子,就是我。

这几年,养父一直维持着正人君子的好模样,背地里却没断了拈花惹草,养母心里有愧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忙里忙外好生伺候着,谁知他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把魔爪伸到自己家里来。

养母为了自己的丈夫能够安稳待在家里,竟然也默许了,甚至还创造条件纵容他的兽性。

我觉得这一切很荒谬,谁能想到表面上烧香拜佛,慈眉善目的养母,背地竟然是这般歹毒心肠。她撕掉了这个家中唯一的温情,也丢掉了我仅剩的悲悯。

有些人自私无耻伤天害理,可他们却享受着身份地位带来的光环,众人尊敬,受人追捧,有些人安分守己诚实善良,可他们却毫无尊严地被人踩在脚底,遭人诋毁,受人践踏,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可这个「终」到底是什么时候?谁又能看得到?我认为,这句话无非是懦弱之人的精神胜利法,一块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罢了。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他们两个人,一个道貌岸然,一个佛口蛇心,统统都该死!

又是一次大汗淋漓的欢好,他心满意足地裸身躺在床上。我蹭过去,凑他耳边轻声说:「你想我们一辈子这样?这样偷偷摸摸见不着光。」

那要怎么样?如果离婚的话,外面会有风言风语的。我们这个样子,她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了。

谁说要你离婚了!

那你什么意思?

如果……她死了呢?

8

学医不仅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

胰岛素可以充分溶解到血液里,正常人过量注射会导致血糖过低而直接死亡,无声无息,验尸也根本验不出来。

他起先当然是不肯的,但也禁不住我的再三怂恿。其实,到底也是他心里早有这个念头,可自私伪善的人总要为自己的丧尽天良找个借口,好勉力安慰自己仅存的一丁点儿人性。

他哆哆嗦嗦拿着针管,慢慢走到床前。手指微微颤抖,稀疏的眉毛拧成疙瘩,原本肥腻油亮的脸因为紧张而僵硬。养母躺在床上静静睡着了,最近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为了方便每天打针,手臂上留有一个预置针管。

他胆怯地回头看我,我朝他鼓励地点点头。

药液终于被推进去,她慢慢睁开双眼,眼眸倒映出她最爱的男人模样,嘴角还扯出一丝笑。

药效很快发作了,她紧紧盯着他,刚刚还亮彻的眸子,一下子变成了不见天日的枯井,嘴唇失去了血色,嘴巴张开的老大,呼吸急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呕出些什么,干枯如柴火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

养父吓坏了,把那只死死攥住他的手狠狠甩到一边,猛地跳起来,落荒而逃。养母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垂下针漆似的双眼,两行泪水顺着皱纹沟痕流下来。

我俯首在她耳边轻语,「母亲大人,你放心,我很快就送他下去陪你。」

她看着我,眼睛里是刻骨的仇恨,骨瘦如柴的胳膊哆哆嗦嗦地抬起来,只可惜还没有近到我身前,就重重落下去了。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久病缠身老人家的突然离世,养母死后,养父把她的东西全部都扔掉了。可奇怪的是,家中经常会莫名其妙出现养母以前用过的东西,晚上佛堂里还会传出咚咚咚敲木鱼的声音,伴随着凄凄的啜涕声和叹息声,让人毛骨悚然。

我对养父说可能是她死的冤,所以不肯走。养父被吓得精神恍惚,请高人到家中做了好几场法事,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怪事还是接连发生。他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一夜白头,人也憔悴了很多。

9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介绍他玩起了古玩。养父开始混迹各种大大小小的古玩圈,也结识了很多古玩圈里的牛人,李一笃就是其中一个。

古玩圈水深得很,养父刚刚进入圈子,还摸不着门道,被各种古玩骗子耍得团团转,幸好李一笃在旁指点,一来二去,两个人成了忘年交。

他还把李一笃介绍给很多朋友认识,其中包括很多权贵圈里的人。李一笃对古玩知识极其精通,一样东西只看一眼,年代历史如数家珍随口就来,众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很多人花大价钱从他手中买了很多古董。

可没过多久,人们发现原来这些花大价钱买的古董全都是赝品,这下人可不干了,纷纷找李一笃算账,可哪里有他的影子。正主找不到,人们纷纷找上门来,把养父堵在家里吵了个底朝天。

养父也被他骗了好多钱,最可惜的是,被李一笃借去的阎立本真迹如今下落不明,养父为此生了一场大病,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众人见他如此,也不好意思再纠缠,就纷纷散去了。

李一笃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谁知,没过几天,养父去古玩市场散心,正巧看见了要匆匆开溜的李一笃。

养父要拉他上警察局,李一笃痛哭流涕求他高抬贵手,还掏出一把钱塞在他手里。养父心软了,说只要把阎立本真迹还他,就答应放他一马。李一笃答应了,回头立马取了画还他,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谁知,不知怎么传出了风,说这一切全都是养父和李一笃做的戏,他跟李一笃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合伙儿骗了钱最后一块儿分。

这谣言越传越快,越传越真切,越传越邪乎,还传他跟一个女学生开房,结果被姑娘的男朋友暴打,赤身裸体跪在床上写了悔过书,网上还流出他的床上小电影,画面淫秽令人作呕,最后各种小道八卦满街飞,大画家的风流史成为大街小巷最热的花边新闻。

借着李一笃的东风,所有事情都掀开了锅,原本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忽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那些平日与他称兄道弟的人也不上门了,每个人都像躲瘟疫一般地躲着他。养父每天缩在家里喝闷酒,啤酒瓶咣当咣当散落了一地。晚上天冷身体着了凉,我拿了几片抗生素给他服下,没过多久,他就突然捂着胸口,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张大嘴巴喘着粗气,瞪大的眼珠子快要凸出来,肥肿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他像一条狗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两条腿在地上痛苦地扑腾着。

我静静欣赏着他生不如死的表情,心情是从来没有的畅快。他匍匐在我的脚下,可怜巴巴地拽着裤脚让我救他,我狠狠把他踢开,告诉他,「我答应过母亲要送你下去陪她的。」

他终于恍然大悟,这一切全都是我布的局,苍白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绝望。

一桩桩,一件件,我把心里的愤懑仇恨全部一股脑说给他听。你对我做的那些龌龊下作的事情,我恨不得剐你的肉喝你的血,你有今天的下场,根本死不足惜。你毁了我,让我看不起自己,让我就算死了,也没有脸去见我最爱的人。

我只恨这报应来的太晚,等你死了,我就把你的骨灰倒进茅厕,像你这样的败类根本不配受人供养,你只配跟世界上最肮脏最恶臭的污秽待在一起。

他终于在我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抗生素和大量的酒会产生双硫仑样反应,引起胸闷气短、头痛、恶心等一系列症状,有心脏病史的还会导致呼吸抑制、心力衰竭乃至死亡。医术诚不欺我。

知名画家在家里意外身亡,很多亲朋好友前来吊唁,新闻媒体也长枪短炮地跑过来报道。一时间,似乎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的至交,每个人都在镜头前回忆起与他交往的点点滴滴,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全然没有前一阵子逼他还钱的凶恶样子。

有一次,我去逛商场,一个人突发心肌梗塞,当时情况非常危急,幸好我用专业的急救知识救了他。当看到他的亲人喜极而涕的泪水,黎昕,我终于知道了,你为什么要当一个医生。

我身处黑暗,却没有恐惧,我知道,你会在我的身边。

10

姐姐回来了。

这十多年来她一直杳无音讯,以至于当她真真切切站在我面前时,我还有一些仿若梦中的恍惚感。拉着我还未开口,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落下来。我静静看着她的梨花带雨,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她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虚伪。

第一次见面,我礼貌疏离地跟陈瑾风打招呼,内心却是一片慌忙。不管是眉眼还是气息,他像极了黎昕。不同的是,黎昕青涩单纯,他稳重而果决。陈瑾风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把这归咎于一个成熟商人的特质。

陈瑾风的事业刚刚起步,每天忙得连轴转,姐姐一个人在家闲得发慌,喊我搬过去跟她作伴。

姐姐还兴高采烈地跟我分享她的农场。一望无垠的草甸,成群结队的牛羊,清澈见底的湖泊。到了周末,几个朋友相约湖边钓鱼,晚上,篝火架起来,柴火啪啪作响,众人把酒言欢,整个农场弥漫着烤全羊的香味……

这是一个遥远而不切实际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因为主人公的亲身讲述而更显生动,也更加残酷。

她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拥有一切幸福的标准配置,慈爱的父母,亲密的恋人,举止娴雅不慌不忙,平时做做美容,练练瑜伽,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连屋子也有专门的佣人打扫。

我的骄傲,我的自尊一下子被击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我清晰而残酷地认识到,我所谓的生活,所谓的人生,原来只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以前的福利院院长。她老了,青丝换白发,见了我倒很热情。我却还依稀记得她小时候对我的冷漠和白眼。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我敷衍地应承着,低头看看时间,准备找理由告辞。

「其实当年那对美国夫妇一开始看上的是你……」

我的心猛然一揪,不可置信地看她。

她叹了一口气,「当年那对美国人要带你走,但雅西说她想要去,可巧你当时病了,不适宜长途奔波,所以最后……哎,这事儿压在我心里十多年,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不过,现在看你们都过得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告别了院长,我恍恍惚惚一连走了几条街,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我终于找到了所有悲剧的源头。

如果不是方雅西,去国外的应该是我!那个辽阔的农场,那些成群的牛羊,那些个无忧无虑的日日夜夜,那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

我本应有一个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是她,夺了我的身份,抢了我的生活,然后各种苦难纷纷接踵而至,一切痛苦统统加注到我的身上!

如果不是她,我就不会被禽兽收养,黎昕也不会死,这一切本可以避免,是她把一切事情都推向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她是一切悲剧的导火索,她是原罪!

我要把一切事情都回归原点!

首先,我需要一个帮手。

陈瑾风的公司是方雅西投资的,所以他才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其实我知道他早就对方雅西的大小姐脾气心生不满,只是碍于经济原因只好委曲求全。

有一次,我无意中撞见他的秘书衣冠不整地从办公室出来,我觉得好笑,原来所谓幸福美满的爱情,也不过如此。我趁一次酒醉勾搭他上床,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我们偷偷摸摸开始了地下情。

11

致幻剂,一种精神类药物。长期服用会麻痹神经,产生幻觉,最终导致精神错乱,而且还侵蚀内脏,就算人没有疯,身体也会慢慢垮掉。

我让陈瑾风把致幻剂偷偷放进牛奶中,因为致幻剂无色无味,所以根本察觉不出来。

我一直等待着效果,可谁知过了半个月,她除了脸色稍差,身体竟然毫无异样。我不禁疑惑,难道长期服用,人体会产生耐药性?

终于等不及了。一天,我旁敲侧击地问她,「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最近不太舒服。」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从瑜伽垫子上站起来,走到一个抽屉旁,拉开,从里面拿出一包东西放在桌子上。我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桌子上的正是我交给陈瑾风的致幻剂。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她问我,隐忍的脸上是无限悲哀和凄楚。

我咬着牙把头一偏,「没有,你送我去警局吧!」

她看着我,一连串的泪水从悲伤的脸上无声地落下来,没有一丁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恨我不管你,恨我连消息都没有,慧慧,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可是养父母不允许,他们把我的信撕掉,也不让我打电话,我在异国他乡无亲无故,你知道我有多苦吗?

「晚上睡不着觉,我只能看着窗外的月亮。我想着小时候的事情,我们一起吹泡泡,一起编花环。你跌倒了,我背你走路;我被人欺负了,你逞强给我出头,这些我统统都记得!

「慧慧,这个世界上不单只有你一个人苦,真正苦的人从来不会把伤口给别人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我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不管你做了什么,姐姐都不会怪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

她一边流泪一边诉说,语调平缓,基本没什么抑扬顿挫,我的心脏却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我的心里,五脏六腑都要破裂。我伸出手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我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我们一直说话到后半夜。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紧紧抱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她用胳膊搂着我,我依偎在她怀里。七年了,我第一次睡得那么踏实,第一次没有半夜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觉睡到大天亮。

自那天后,以往种种不堪似乎都被泪水抹去了。姐姐对我很好,无微不至嘘寒问暖,也许她以前对我就很好,只是我当时鬼迷心窍蒙了心。可她对我越好,我越不安。从前我一直做鬼,忽然间做了人,竟然怕了。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从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人,变成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我偏执而又自负,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自以为是替天行道,却没想到在剥夺他人性命的同时,也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已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太久,久到已经不知如何在阳光下行走,每当照镜子的时候,看着镜中的脸,我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她是谁?她是人,还是一个魔鬼?

我错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是对的。人即便可以侥幸逃开法律的制裁,也永远无法逃离内心的藩篱和自责。我此生,再也无法敞开心扉,毫无芥蒂地面对一个人,终将一辈子都带着虚伪的面具过活。

可是,姐姐,我好累。我已经迷路太久,我想回家了。

一步错,步步错。画地为牢,无处可逃,

既然逃不掉,那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12

金辰看着电脑屏幕,久久没有做声。他没有想到这个坠楼案件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曲折的故事。

陈瑾风似乎没有料到会有日记翻出来,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表情窘得要命。

小桃看着一旁手足无措的陈瑾风,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默默骂了一句,「渣男。」

陈瑾风咳了一声说,「自从小慧去世后,我太太就一直非常自责,她老说如果那天没有出去看电影,说不定妹妹就不会死。你们也知道小慧是她唯一的亲人,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她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有时候连人都认不得……」

方雅西安静地坐在房间角落里,似乎对这个屋里的谈话并不关心。她手中紧紧攥着姐妹俩的合照,整个人如木偶般僵定住,神情木讷,目光呆滞。

照片上的笑脸依旧清晰可人,可照片中的人哪里去了呢?

金辰走过去,轻声安慰说,「陈太太,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时间会冲淡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方雅西就像没有听到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似乎已经回到了跟妹妹一起玩耍的快乐时光。

金辰叹了一口气,看向陈瑾风。陈瑾风指指她,又点点自己的脑袋,无奈地摇摇头。

金辰说,「电脑我要拿回警局做证物,可以吗?」

陈瑾风点点头,「当然可以。」

金辰在前面走,小桃抱着电脑走在后面,陈瑾风出门送客。

方雅西慢慢把头抬起来,看着三个人的背影,手指轻轻摩挲照片,眨眼间,凄楚之色转瞬消失,唇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时间会冲淡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说是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