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知乎专栏《鸡飞狗跳,回家过年》,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一
我是远嫁媳妇,当初跟我老公赵旭阳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我们轮着回家过年。
但后面他变卦了,说他们那的习俗大年三十必须一起过,嫁进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人了,我作为媳妇不跟着他回去过年,别人都会看笑话。
一次两次我也忍了,可每次都这样,你家人是家人,我家人就不是家人了?
结婚八年,我只回家陪我爸过了一次年,还是因为赵旭阳外派公差回不来,我自作主张地带孩子回娘家了。
今天,为了到底回谁家过年这事,我跟赵旭阳又大吵了一吵。
眼看谈不拢,那就只有离婚了。
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只是一个导火索。
二
签了离婚协议后,两个人都如释重负。
为了庆祝这一刻,赵旭阳提议去我们相遇的那家餐馆吃顿散伙饭。
本来举着酒杯,想要潇洒点儿地祝福对方,但没想到最后变成了互相数落甚至痛殴现场。
八年的婚姻,谁心里没藏着点儿委屈啊!
赵旭阳喝多了,一脸不解:「苏易,我想不通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吗?有个大房子,不用上班,做个舒服的太太,我努力地给你这一切,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
我简直被他气笑了。赵旭阳辞职后,自己开了个广告创意公司,这些年每天忙着工作,甚至不知道自己儿子上几年级几班,每年送给孩子的生日礼物都是挖土机模型,但实际孩子早就已经不喜欢这些了。
我冷笑:「好日子?你一天到晚不着家,孩子丢给我一个人管,别人猜我不是离异就是丧偶,偶尔还领着个男人回家过夜!我真希望你能体会一下我的好日子!」
赵旭阳气得咬牙切齿,说的话愈加恶毒。
「你以为我喜欢一天到晚在外面挣钱陪客户?
你在家忙什么?洗衣服有洗衣机,拖地有扫地机器人,你他妈就干一件事,在家带个孩子做个饭而已!
我在公司累得要死,回家还要看你跟领导似的给我使脸色发号施令!
我倒想你来挣钱养家,我在家闲着呢!
你看看你自己,每天一套睡衣,穿得邋里邋遢,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原来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什么也不干 ,光靠他挣钱养着的废物呢!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拳头挥过去,赵旭阳的脑袋一偏,拳头从他太阳穴掠过,那副黑框眼镜瞬间飞到隔壁餐桌上,跌落下来,又哧溜地滑到门口。
我发誓,从小到大,我从没动手揍过人 ,竟不知道揍人是这么爽的一件事。
还没爽完,就被赵旭阳揪着衣领往门外拽,我们谁也不曾注意到,门口马路边的下水道井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撬走了。
来不及反应,我就感觉到赵旭阳死死地抱住我的身子,一齐跌进去。
我想,他果然是个贱人,死都要拉着我一起。
三
迷糊中,有一双手在我胸前摸来摸去。
我一个激灵醒来,下意识地对着那人一巴掌扇过去。
「臭流氓,你摸哪儿呢!」
话音刚落,我立马觉察到不对劲。
这是一个熟悉的嗓音,但它并不属于我。
它属于,我老公赵旭阳。
我一把推开正在给我检查的医生,坐直身子,绝望地发现,这不是幻觉。
我,两腿之间,真的多了个玩意,我成了个男人!
很快地,隔壁响起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接着,我看到一脸惊慌失措冲进来的自己。
啊,不对!准确地来说是住在我身体里的赵旭阳。我们互相抓着对方的手,土拨鼠似的尖叫了足足一分钟,才被围观的医生护士们阻止下来。
医生语重心长:「小伙子,现在知道关心你老婆了,有事好好说嘛,打什么架。」
我抓住医生的手,涕泪纷飞:「医生,有没有可能,我们摔一跤之后身体换过来了。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才是老婆啊?」
赵旭阳顶着我的那张脸,连连点头:「没错,我才是老公!有没有办法换过来啊!」
医生看看我,又看看赵旭阳,点头道:「有。」
我们两眼发光地看着医生。
他指了指楼上:「四楼,精神科,你们可以去看看。」
说完,医生转身就走,我一下急了,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子:「我说的是真的,我——」
医生打断我,有些怒气:「你还是好好地照顾你老婆吧,她都两个月身孕了,幸好这次人没事,不然你就后悔终身吧!」
我跟赵旭阳如遭雷轰。
什么鬼,怀孕了?
急诊室的走廊里,我跟赵旭阳再次爆发争吵。
在别人眼里,这画面着实诡异。
女人暴跳如雷地骂:「你他妈两个月没来大姨妈,你自己不知道啊!」
男人气定神闲:「我天天带孩子忙得跟陀螺似的,怎么可能知道?再说了,你自己把自己肚子搞大了,怪谁,当初谁他妈的不肯带套来着?现在知道急了……」
「那怎么办?医生说这孩子流不得,不然有生命危险。」女人垂头丧气地蹲着。
我们都非常笃定,四楼的精神科医生没办法帮上我们。
于是只好驱车回到当初换身的下水道路口。电影里都这么演的,要是从哪儿摔下去发生了奇迹,那就多摔一次,准能摔回来。
可不幸的是,甭管我们找了多少回,马路上那个下水道口就是凭空地消失了。
我去问路边开店的老板,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这里从来没有什么下水道口啊。
如果不是这具男人身体时刻地提醒自己,我都怀疑这是场梦。
这个时候,邻居梅姐的电话打过来:「豆豆妈啊,你啥时候回来接孩子?我不是催你呀,我想出趟门——」
我这才想起,为了能跟赵旭阳吃顿散伙饭,我把儿子豆豆寄放在梅姐家,到现在都已经一天一夜了!
我和赵旭阳连忙赶过去,豆豆正在里面画画呢,见到我们,他高兴地扑过来。
「妈妈,我会画小熊猫了,梅姨教我的。」
我张开双臂想要抱他,儿子身子一扭,却朝赵旭阳扑过去。
噢,此刻在儿子眼里,赵旭阳才是妈妈。
我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放到梅姐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姐,打扰你这么久,真是抱歉。」
梅姐看都不看,话里有话地敲打我这个「丈夫」:
「豆豆妈平时也不少帮我忙,本来我可以不收你这个钱,但我要是不收吧,你会觉得欠着我,以后就不愿意来往了。你老婆一个人带孩子,什么事都得靠自己。有次豆豆生病了,她也是一手抱着娃儿,一边排着队,不容易啊,都是女人嘛,只有女人最理解女人的辛苦。」
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样的难处,赵旭阳何时理解过?
抱着孩子的赵旭阳身体有些僵硬,他侧过身子,对梅姐点了点头。
「谢谢梅姐,孩子妈,我是说,当孩子妈妈……确实挺不容易的。」
回到家,豆豆压根不理我这个「爸爸」,一直缠着「妈妈」赵旭阳给他讲故事。
赵旭阳几次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我,我都坚定地把头转过去。
以往这时候赵旭阳都在干吗?噢,在书房工作「加班」。
我将门一关,享受了生娃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周六。
无论如何,只有先把身体换过来了,才能去办离婚。
这次,我们把希望放到一个远近闻名的道长身上。
这个道长挺神的,据说他每天只看五个人。人数一满,哪怕人家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他也是甩手就走,多少钱都不给看。偏偏他越是架子大,找他的人就越多,连带着他居住的那个道观,也成了旅游胜地。
赶着周末,我们起大早过去。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像在医院挂号一样出钱抽了签,大家排着队,一步一步、缓缓地向那个黑洞洞的小屋移过去。
那位道长就坐在里面,穿着灰色的道服,五十多岁年纪,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
但他一张口,我们就知道找对人了。
「男不男,女不女,你们这是错位了啊。」
我一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有没有办法解开?」赵旭阳焦急地开口问。
道长却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拿着签琢磨老半天,良久后开口。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你们得体验对方的生活三个月,这三个月内互不干涉,等时间到了,要是你们依旧坚持要换过来——」
「我们当然想换过来!」我跟赵旭阳异口同声地说。
「那可不好说。」道长将纸签一分为二,递给我们。
「三个月后的今天,你们要还想换过来,就同时把这签烧掉。这期间,你们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包括你们的孩子。」
道长笑得贱兮兮的:「当然,你们也可以不信我,随你们的便。」
下山的时候,我跟赵旭阳的心态完全不一样。
他恼怒地拿着那半份签看了又看。
「搞什么鬼,这道长根本就是骗人的嘛,花几万块买了个纸卡片,结果让我一个大老爷们怀孕生子,过女人的日子?开什么玩笑!」他气冲冲地骂。
我反倒镇定了:「那天你怎么说的来着?『我倒想你来挣钱养家,我在家闲着呢!』
现在机会来了,我去上班养家,你去生孩子带崽,我们看看谁好过。」
赵旭阳斜着眼睛,一脸不信任:「就你,你以为老板那么好当,钱那么好挣啊?你不把我公司开倒闭,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好歹我也是大学生,这个公司算是我们夫妻共同财产,我还能损害自己利益不成!」
语毕,我一踩油门,车子呼啸一声奔出去,赵旭阳死死地抓住安全带。
我们的换位生活,就此开始了。
四
上班第一天,我终于不用在连哄带骗地叫儿子起床中度过了。
看着镜子里面那个剑眉星目的男人,我忽然有点儿嫉妒了。
结婚八年,赵旭阳的样子几乎没怎么变过,哪怕有了儿子豆豆,他雷打不动的拳击课也一直进行着,身材保持得很好。
而我,生完孩子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 S 码的身材了。
我倒是也想去健身啊,可孩子没人管,赵旭阳不肯让我找保姆,说是怕孩子被虐待。
摸了摸坚实的腹肌,我不无恶毒地想,中午得叫顿炸鸡好好地吃!
不过,这顿午饭吃上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周一例行公会,先是全体员工大会,接着是各个部门汇报,最后是核心管理层会议,等开完我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好在我没怎么说话,众人似乎并没有觉察我的异常。
等人都走后,我将那个忍得极为辛苦的哈欠舒畅地打出来。
嘴巴张到一半时,愣住了。
赵旭阳的助理李芯枝,正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我。
「赵总?昨天没休息好吗?」她走进来,极为自然地弯腰为我倒上一杯咖啡。
从我的视角看过去,傲人的事业线一览无余。
我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啊,狗男人果然随时随地都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见我没说话,李芯枝侧头看了看我,像是发现了什么。
「您今天,有些不一样呢!」
我慌了:「什么,什么不一样?」
难道这女人发现我不是赵旭阳本人?那道长的换身法子岂不是要失灵,完了完了——
就在我满脑子慌乱无措时,李芯枝开口了:「嗯,眼镜不一样,这个无框眼镜更适合您,显得很儒雅。对了,我给您叫了云香记家的商务餐,一会儿就到了。」
说完,她留下半屋子香水味,踩着高跟鞋袅袅娜娜地走出去了。
这个李芯枝,看起来很不一般啊。
我见她第一眼就感觉有些眼熟,直到刚刚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这不就是我结婚前的身材和装扮风格吗?只不过几年光景,生完孩子后我整个人就圆了,甚至忘了自己曾经也有过好看的样时候,李芯枝就是年轻版的我啊!
赵旭阳,难怪我一提离婚你就那么畅快地答应了,原来想赶着下家无缝对接呢!
我气得一拳头砸在桌上,抓起电话:「喂,给我叫个炸鸡,要大份的!」
赵旭阳代替我在家的一天,显然过得也不是很顺利。
以前在他眼里,我每天就是看个孩子做做饭,闲得很。
实际上,我每天早上六点就得起床,给儿子泡奶、做早餐,连哄带骗地让他洗漱收拾好,赶在九点前送孩子去学校。然后回家收拾厨房、洗衣服、拖地,还要打电话给物业处理漏水的天花板之类,刚想坐下来歇口气,四点半要接孩子回家了。又是做饭、辅导功课、带楼下玩、洗澡、睡前故事……
等孩子睡下来,都已经晚上十点了,往往这个时候他才加班回来。
这样的日子,每天如此,从未停歇。
我说这人吧,就是贱,明明现在我不用管这些事的。
可当妈妈惯了,我就是放不下心。
于是远程电话指挥赵旭阳:「今天孩子有体育课,记得带上运动服,书包里搁个汗巾,午睡的小毯子我洗了放在衣柜第三个抽屉了,还有水杯别忘了,放学后先给他吃点儿东西,七点有篮球课,还有——」
不等我说完,赵旭阳不耐烦地把电话挂断了。
也对,道长说了,互不干涉对方,必须完全体验对方的生活。
我一边深呼吸劝慰自己,一边点开家长群里成团的小红点。
全是关于我们家豆豆的。都是今天上课迟到了、运动服没带、午睡毯子拿错了诸如此类,我气得恨不能摔了手机。
好不容易挨到公司所有事处理完,我心急如焚地准备回家。
却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看到了自己。
准确地说,是看到顶着我身体的赵旭阳,正跟公司副总小张拉拉扯扯地说着什么。小张是赵旭阳大学同学,后来被他拉过来公司一起做事,两人关系很铁,我也见过他不少次。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一看,赵旭阳正搂着小张的肩膀,一脸急切:
「兄弟,这段时间你真得帮帮我,好好地看着他,千万别让他做什么决策,至于到底什么原因,我真不能跟你说。咱们关系这么好,自己人是不是?——」
他说什么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竟然套了个大 T 就出门了,胸前一晃一晃,里面显然是真空的!
小张满脸尴尬,缩着脖子眼观鼻鼻观心,竭力想从「我」的搂抱中挣脱出来。
「嫂子,这样不好吧?别人都看到了。虽然,虽然我承认我确实挺有魅力,但咱不能干对不起赵哥的事儿啊……」
我气得眼前一黑。
赵旭阳这个王八蛋,竟然往他自己头上戴绿帽子?!
还未反应过来,我身体已经冲进了咖啡馆。
看到我,小张跟赵旭阳都呆在原地,状若木鸡。
小张连连摆手,站得远远的:「赵哥,我什么都没干,您千万别误会。」
「为什么不穿内衣?故意丢我的脸是吧!」
我气得一巴掌就朝赵旭阳甩过去,被小张一把抓住。
小张:「哥,你怎么能打女人!」
赵旭阳顿时有了依仗,挺了挺胸,捏着嗓子喊,「我不穿内衣怎么了?那玩意穿着不舒服!你打啊,你一个大老爷们多神气,快打我啊,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种呢!」
众人纷纷侧目,我立马感受到了刀子一般的目光剜在我身上。
这男人真差劲,居然动手打女人。
就是,他老婆还怀着身孕呢。
没能力的男人,才会对着女人用暴力。
我低头,深呼吸。
很好,赵旭阳你够狠,等换过来了,我看你以后怎么给这副身子挽尊。
突然,我脑子劈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这个点豆豆篮球课都上完了,你怎么没去接他!」
赵旭阳顿时语塞,我拔腿就跑:「孩子要丢了我跟你没完!」
可怜的儿子豆豆,独自在篮球馆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所有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了,就他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坐在门口。
看到他抱着膝盖团成一个小点,我心抽抽地疼。
「对不起,豆豆,都怪妈妈,妈妈来晚了,对不起!」我紧紧地抱着他。
豆豆小声地抗议:「爸爸不许怪妈妈,一定是妈妈太累了,才会忘记豆豆。」
一路上,我都沉着脸,赵旭阳也知道自己错了,难得没有辩解。
等晚上赵旭阳终于把孩子哄睡了,我们在客厅面对面地坐着。
「这事很严重,我们必须聊聊。」
「我知道,这次——」话没说完,赵旭阳忽然眉头一皱,冲到厕所一阵呕吐。
怀豆豆的时候,我就孕吐得特别厉害,看来赵旭阳是有反应了。
我去厨房接了一杯温开水,递给他。
赵旭阳喝了两口,没几下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一声胜过一声,恨不能把五脏六腑都吐出去似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等吐完,他整个人坐在地上都虚脱了,时不时地干呕一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这他妈是人过的日子吗?」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看着他这萎靡的样子,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快感:
「你不是说怀孕挺简单的事儿吗?现在知道不容易了!」
当年我吃什么吐什么,怀孕两个月,体重反而轻了。每次体检医生都说我营养不良,最后不得已靠输液维持,他妈怕饿着肚子里的孩子,每天给我熬猪蹄汤,逼着我喝,我闻一下就吐了。
当时赵旭阳怎么跟我说的?
他说,「苏苏,你忍忍嘛,我妈特意给你做的,你不吃,岂不是糟蹋了老人家的心意?」
我笑眯眯地拍着赵旭阳的背:「忍忍嘛,一会给你炖个猪蹄汤?」
话音未落,赵旭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呕吐:「求你了,别提这个,想想就恶心!」
哼,现在知道了,孕吐这是能忍的事儿吗?
晚上,赵旭阳好不容易止住呕吐了,又不停地起夜上厕所。
我被他吵得睡不着,干脆起身去隔壁侧卧查公司资料。
五
上班几天,我很快地摸清了公司主要的业务跟合作方。
公司的大头主要来自地产影视广告,展厅设计和硬件承包才是重点。
下午,有客户过来谈合作,但她对我们的方案似乎并不满意,会议一度陷入僵局。
中途休息时,人事部经理拿过来两份简历找我:「赵总,这位女士各方面条件都很符合我们的需求,但就是有个问题,已婚还没有生育,就怕到时突然怀孕,我有点儿拿不准主意——」
「你有孩子吗?」我打断她,人事经理愣了一下,随后点头。
「那你当时刚怀孕就立马不工作了?」我问她。
人事经理立马否认:「我一直到预产期最后十天才休假,生完没多久就回岗位了。」
「这就对了,一个男人做完手术立马投入工作,你们会觉得他敬业、努力,没有人对他的工作能力提出质疑。怎么一个怀孕的女人依旧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你们非但不敬佩,反而质疑她的工作能力?」我指了指那份简历。
「就用她了,你一个女人,怎么还玩上性别歧视了!」
人事部经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最后点点头退出了。
会议继续。
奇怪的是,之前一直对我们方案挑挑拣拣的客户,忽然爽快地答应了合作。
我不明白原因,笑着将客户送到电梯门口。
那位衣着精致的女客户握着我的手,郑重地摇了摇:「刚刚你和人事部的对话我听到了,赵总有这样的眼界和胸怀,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会非常顺利!」
我一下了然,这位中年女士能走到这个位置想必也是受了很多职场歧视啊!
回到办公室,我禁不住开心地哼起了歌。
多少年了,我好久不曾体验过这种价值感。
这些年学校老师都叫我「豆豆妈妈」,楼下小区的妈妈们也是这么称呼彼此,听上去我们似乎成了孩子的派生物,但大家毫无异议地欣然接受,这个世上似乎再没有苏易的存在,只多了一个妈妈和妻子。
但是你看,我也可以谈成一笔好生意,也可以赢得合作伙伴的欣赏和认可。
就在我心里大肆为这些人生、意义、价值感、女性之类命题感动澎湃时,李芯枝敲门进来找我了。
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绸缎衬衣,下摆收进黑色的高腰阔腿裤中,真称得上亭亭玉立。
我心里闪过一丝忌妒。
是的,忌妒她仍能费心思地打扮自己,以及有理由打扮自己。
生下豆豆后,我衣柜里全是牛仔裤、套头衫和帆布鞋,常年扎着马尾辫。
这是最方便带孩子的装束。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常久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李芯枝有些羞涩,她踟蹰着开口。
「赵总,您今天,挺让我诧异的。」
我扬起眉,十足十的渣男样:「怎么说?」
「以前,您是不肯招已婚未育的女职工的,说公司不能替别的男人养孩子,当初我来公司的时候,承诺过三年不会找男朋友,可是今天……」
「赵旭阳以前这么混蛋啊!」我气得一巴掌拍桌上。
李芯枝扑哧笑出声:「以前确实挺混蛋的,不过现在很好。」
说完,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我是女人啊,我怎么看不懂她那些小动作。
「晚上一起吃饭?」我捞起外套,以一个中年男人的沉稳,大方地向她发出邀请。
李芯枝有些羞涩,「赵总,以前您总约我吃饭,我都没答应,还说,还说不可能跟您这种人单独吃饭……现在,我收回那句话,您人挺好的!」
我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我以前约过你啊?」
李芯枝似乎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走,我请你吃饭!」我摇摇头,使劲儿将心里奔涌的情绪压制下去。
老实说,那天晚上,我跟李芯枝的晚餐吃得很愉快。
尽管刚开始我还带着点儿私人的敌意,但很快地我就沉浸到谈话的快乐中去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妈妈们以外的职场女性打过交道了,李芯枝带给我的是完全不同于我们这个群体的年轻女性面貌,她的很多想法和观念让我受益匪浅。
她活得自我又快乐,是个独立而完整的人。
回到家,我沸腾的情绪仍未停歇,想找人倾诉。
「你公司那个李芯枝——」
「我们说好了,互不干涉对方的那部分生活,所以不要跟我提公司的事,OK?」
赵旭阳一边忿忿地收拾儿子的玩具,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话。
他的态度令我瞬间冷却下来。
好吧,在公司取得的成果似乎也没有告诉他的必要了。
我随手剥了橘子,瘫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吃。
赵旭阳忽然将手上的拖把往地上一丢,满脸怒意。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这一整天你都不在家,回来你也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也不去看看孩子,就知道说工作工作。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吐了一下午,又要叫人过来修浴室的下水道……」
我打断他:「你是在向我索求关心吗?我不就是你平时的样子吗?」
赵旭阳立马哑火了。
他大概在脑海了迅速地过了一遍我们相处的过往,发现我做得跟他平时并无异处。
过了半晌,赵旭阳又开口了。
「要不把我妈接过来吧,我大着肚子,你又要上班,我一个人真是搞不定。」
我冷笑:「你觉得你妈会过来照顾自己儿媳妇?」
赵旭阳一脸笃定:「我妈怎么可能不愿意,还不是当初你怀孕时这不吃那不吃的,她怕照顾不好你,现在知道咱们又有孩子了,她肯定过来帮我们。」
「行啊,那你打电话给她。」我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赵旭阳的倔劲上来,也不管现在晚上十一点了,真把电话拨了过去。
「喂,妈,是我。」赵旭阳笑呵呵地跟他妈说明自己意思。
电话里立马传来「哎哟哎哟」的呻吟:「小苏啊,不是妈不帮你,最近腰不太舒服,坐不得飞机。你年纪轻轻的,也不上班,带个孩子能有多累?找保姆就别了,不是我说啊,现在疫情各个行业都受影响,我儿子一个人养家多累啊,你啥也不干还找个人花这冤枉钱,不值当……」
电话挂断了,赵旭阳半天回不过神。
他小声地嘟囔:「真没想到,我妈私下里都这么跟你说话的啊,我一直以为……」
我没说话,转身睡了。
有些暗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六
转眼,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一半。
赵旭阳被怀孕和家务折磨得灰头土脸,而我却越来越享受作为男人的生活。
项目竞标会议结束后,小张提出安排客户去 KTV 唱歌、喝酒。
我很清楚,我们公司在价格跟综合实力上是比其他几个竞标公司有优势的,所以不太乐意用这种方式拉拢这帮人。
小张乐了:「赵哥,你最近是被嫂子治得服服帖帖啊。当初还是你教我做人要圆通的,该有的场面功夫不能少,怎么现在变了呢?」
「我,教你?带那帮老男人去 KTV 喝酒、唱歌、叫包厢公主,为了谈生意?」我傻眼了。
小张装腔作势,学着赵旭阳的语气道:
「小张啊,你要明白,生意不是谈成了就没有后续了,特别是讲究人脉的行业,关系得维系。不喝酒确实能谈成生意,但如果你要把这生意利润做高,就得投其所好,一起同流合污过才算好兄弟,这社会就是这样的!」
灯光闪烁的包厢,弥漫着廉价的空气清新剂和残留的呕吐物异味。
震天响的音乐中,一帮老男人搂着小姐们嬉笑作乐、推杯换盏。我想到那些我独自带着孩子度过的孤寂夜晚,赵旭阳也是搂着小姐们在作乐,心里在滴血。
这时候,手机震动了,我低头看了一眼,是赵旭阳。
没多想,我直接按掉了。
过了一会,手机又嗡嗡地震动起来,大有一副我不接就坚持到底的态势。
我手一滑,不小心按了免提接听,此时恰好有人换歌,四周一片寂静。
「豆豆英语补习班的钱要交了,家用钱也不够,下午就给你发信息一直不回,我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记账的,这钱根本不够用啊,你赶紧给我转过来!」
我存了一股恶气,将赵旭阳以往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还回去。
「你怎么又超支了,家里大头都是我在出,叫你平时花钱别大手大脚的,你还买什么跑步机,去楼下跑两步不行吗?我给你花钱还得受气,还不如请个保姆,至少人家对我毕恭毕敬!」
吼完,我直接按了关机,一把将手机扔到桌上。
一帮男人先是面面相觑,过一会儿不知道谁带头,竟然哗哗地鼓掌。
真看不出来啊,赵总这么男人!
「我就说家里的娘们是该治治了,今天买个包,明天上个美容院,就跟老子的钱是大风刮过来似的,这些年谈生意老子都喝出脂肪肝了!」
「就是,靠男人养就得识趣点,别一天天的不懂事……」
我拿起话筒,压过他们的声音,问:「在座的各位,结婚的有几位?」
一群人纷纷举手,只有个别几个年轻的员工坐着没动。
「很好,看来刚刚大家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原来你们都是这么对老婆的。你们在这里喝酒、唱歌、叫小姐,家里的老婆给你们生孩子、带孩子、做家务,像个乞丐一样伸手向你们乞讨,遭受你们的羞辱,忍受你们的不忠,而你们照样可以自豪地在自己孩子面前说,要做个正直、善良、受人尊重的人,对吗?」
说完,我扔下话筒,摔门而出。
去你妈的生意,老子不挣这个钱了!
回到家,客厅留着一盏小小的落地灯。
赵旭阳跟孩子已经睡了。
我推开卧室门,隔着门缝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退出去。
坐在沙发上,想到以前的自己,我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
一双手轻轻地落在我肩上,我没有回头,我知道那是赵旭阳。
「对不起,苏苏,我以前,很多事都没有过考虑你的感受。」
赵旭阳闷声地说道,将头埋在我肩颈间,双手环抱住我。
「你以前,叫过小姐陪唱 ,对吗?」我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
赵旭阳愣了一下,刚刚温水一般柔软的身体僵硬了,他有些犹豫。
「我那都是为了生意,逢场作戏罢了。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那约李芯枝吃饭又是怎么回事,也是逢场作戏?」我继续问。
赵旭阳否认:「我没跟她吃过饭,你相信我!再说了,就算请自己助理吃个饭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吧?」
我冷笑:「你说得对,吃饭什么的不过是一件小事,所以我请她吃了!还有啊,我比你强,人家不愿意跟你吃饭,但是很愿意跟我吃。」
赵旭阳愣愣地站在客厅,身体还维持着我推开他时的姿态,像受了伤一般。
我去了隔壁侧卧睡。
七
KTV 事件后,我开始发现公司现有经营模式的弊端。
给企业单位做广告、宣传片这些,谁都能做,还十分依赖人脉关系,有些人为了吃回扣,甚至会在质检上各种找茬,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我决定开展新的业务,从营销的角度定制传播策划,直接参与客户公司的产品服务定位,这样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李芯枝的能力做个助理委屈了,我让她领头推进新项目,每天忙到飞起来。
直到学校老师通知我,豆豆在学校打架了,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注孩子的变化了。
在事业上沉溺太久,我很自然地学会了忽视孩子,这让我感到愧疚。
「豆豆爸爸,我希望您能在工作之余多抽空陪一下孩子,现在是豆豆性格成长的关键时候,父亲的引导和陪伴非常重要……」
老师家访时,对着我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赵旭阳在一旁连连点头,我可以在他眼中看到感激,仿佛他正将老师的话按在胸口好让自己安心。
这画面何其相似,就在一个多月前,挂着这副表情的人就是我啊。
等老师走后,我凑过来抱着豆豆,问他:
「为什么跟小朋友打架啊,能不能跟爸爸说说?」
豆豆一声不吭,我看着他,他把脸扭过去不看我。
「说说嘛,爸爸保证不批评你,我们一起分析一下,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得怎么办……」
豆豆脸上出现松动的表情,他嘴巴张了张,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关于公司新业务的事。
我抱歉地看了一眼赵旭阳和孩子,转身进书房接电话了。
也许是我错觉,转身那一瞬,我看到了豆豆脸上受伤的表情,可电话中关于新业务的好消息很快地夺走了我的注意力。
距离三个月期满只剩几天了。
赵旭阳变得越来越像当初的我,譬如照料孩子、擅长家务、厨艺精湛等等。他变成了那个独自守护婚姻跟家庭的人,就像赵旭阳自己说过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该各司其职。你是女人,你擅长这些,就多做点嘛,既然你已经擅长,那我便不必过多地参与了,我做好挣钱的事就够了。」
而现在,这个擅长挣钱的人是我,甚至比当初的赵旭阳更擅长。
我意外地发现,我是把做生意的好手,而这个事比当妈妈、带孩子、做家务、维系婚姻简单多了,我只用专心做好这一件事,就能赢得社会的认可和欣赏,再做到不出轨、不家暴,偶尔陪孩子聊聊天,我简直称得上完美丈夫和爸爸了。
换身之日到来那天,我在会议室跟管理人员商讨一个十分重要的决策。
赵旭阳给我打了三次电话,可我调成静音了,没看到。
等开完会,我才得知他摔了一跤,见红了。
我赶过去医院,看到赵旭阳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走廊里,手上挂着输液瓶。
那个画面,令我想到了大着肚子独自排队去产检的自己。
我捂住眼睛,鼻子一阵酸涩,不知道是为当年的自己,还是为此刻的赵旭阳。
大约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赵旭阳拖着输液架子朝我走过来。
「苏苏,对不起,换身这三个月我才知道你过得多么不容易。可你竟然这么过了八年时间,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熬过来的——」赵旭阳声音哽咽。
我沉默,眼泪掉得越发凶悍。
赵旭阳伸过来胳膊想抱我,我乖顺地依偎过去,在别人眼里我们此刻很恩爱吧!
「这些时公司离了我照样能运转,甚至你做得比我更好。可是学会做一个妈妈,却是需要超人一样的体力、耐心和爱心。跟孩子相处的这些时,我能感受到他一点一滴的变化和成长,也终于能够理解你这些年对我的不满。
对不起,老婆,以前对你说过那些很过分的话,你真的很了不起。
我现在完全能体会你的辛苦了,等换身回去,我发誓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了,我会加倍地补偿你,对你好。我们不要离婚了,好吗?」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旭阳握着我的手:「求你了,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当个好丈夫!」
我终于点头。
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最后十分钟。
那张被一分为二的纸签静静地躺在我们的手上,赵旭阳点上打火机。
我们互相对视一眼,小心而郑重地点燃它们,一起闭上眼祈祷奇迹发生。
当我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却依旧是赵旭阳因为怀孕而臃肿的脸。
他惊恐而绝望地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换过来!」
我忍不住笑了,扬了扬手上那张完好的纸签,笑着说:
「因为我,再也不想当回原来的苏易了!」
八
赵旭阳彻底地傻眼了,他扑过来想要扼住我的脖子,却因为先天悬殊的力量被我轻易地推开。我将那份几个月前就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拿出来,跟他谈条件。
「乖乖地跟我去领离婚证,我或许会看在你是孩子爸的份儿上,再多给你点儿财产。」
赵旭阳一把撕掉离婚协议,咆哮着:「苏易,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竟然出尔反尔!」
我冷眼看他撒泼打滚,讽刺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故作深情地说体会到了我当初的不易和辛苦,不就是为了哄骗我再回到过去的地位吗?不好意思,我当了男人之后才发现,当男人滋味真是不赖,比当女人好多了,所以我干吗要换回去自讨苦吃?」
「那豆豆呢?」赵旭阳犹在挣扎。
「你舍得放弃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你辛辛苦苦地带了他七年,你舍得不要了?」
我心里颤了一下。
对啊,尽管这三个月来我跟孩子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可这份母子情哪里这么容易割舍。
见我有所松动,赵旭阳继续劝我:「你是爱着孩子的,对不对?我们何苦这么折磨彼此呢?现在这样对孩子也是一种伤害。我知道我这几年确实做得不够好,你才积了这么多怨气,我保证以后一定改,只要咱们换过来——」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
「不可能,赵旭阳,哦不对,应该叫你苏易。」我像赶走苍蝇一样拂开他的手。「我只要好好地经营自己的事业,年轻多金又比你有风度,还愁以后没人给我生孩子?」
赵旭阳像是不认识我一般,傻傻地看着我。
我捏了捏他松驰的下颌肉,笑道:「你看你,最近把自己吃得越发不像样了,穿得邋里邋遢的,哪里配得上我这么好的男人。你现在答应离婚,我会把这套房子留给你,每个月还会按时地把抚养费打给你,不然,我就跟人说,我老婆疯了,得了认知障碍,坚持说自己是个男人……」
我笑得春风得意,赵旭阳的眼里有寒意,他看得出我不是随口地说说。
今天的我,是升级版的赵旭阳,再也不是当初唯唯诺诺的苏易了。
从民政局拿到离婚证当天,我就收拾行李搬出去了。
我比赵旭阳有良心,因为他在盘算跟我离婚的时候,把公司账面上的钱都弄空了。
我不同,离婚时候我还是好心地给了他一笔钱。
「你看,我多男人。」我笑着对他挥手道别。
再见,作为女人的那段过往。
你好,作为男人的新生活。
九
半年后,我跟李芯枝领了结婚证。
赵旭阳的这具身体,馋得永远都是这类又性感又带着几分青涩的年轻女人。
新婚当晚,李芯枝有些羞涩地跟我说,当初她其实挺看不上我的,觉得我人特大男子主义,又不懂体贴人,不解风情。
「可是后来,你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尊重女性,也懂得欣赏我。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能走到一起,就好像做梦一样。」
我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我跟以前当然不一样。你放心,我会一直尊重、爱护你的,以后过年,咱们轮着回家,谁说嫁给谁就必须听从谁了,那是他们狭隘!」
李芯枝两眼放光地看着我,脸上漾着深情。
我有些恍惚。
当年新婚,我好像也是这么看着赵旭阳啊。
几年下来,公司在我的运作下蒸蒸日上,分公司也遍地开花。
我的工作越来越忙,李芯枝怀孕后就回家安心地当了家庭主妇,我给她请了保姆。
也许是当男人久了,我竟然渐渐地迷上了跟客户们在 KTV 喝酒、唱歌的娱乐,只有在那时候,我才能躲着李芯枝日渐肥胖、走形长斑的脸,躲着她眼里的期盼和谴责。
我教导刚毕业的年轻下属:「只有跟客户搞好关系了,生意才能做越做越大,这是社会现实,懂不懂?」
有天晚上,当我跟一群客户们推杯换盏玩得正开心时,李芯枝的电话打过来了。
我没理,电话一声接着一声,夺命似的。
我一把摁掉了来电,随手将它关机扔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候,李芯枝从包厢门口出现了。
我诧异地看着她,李芯枝两眼燃烧着愤怒。
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往外拖,我想推开她,但酒精令我脚步踉跄。
两个人挣扎扭转中,忽然一齐从楼梯口滚落下去。
迷糊中,我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来自我的喉咙。
遥远的记忆在扭曲的时空中闪现。
我仿佛听到过去的苏易在给儿子豆豆讲故事。
「有条恶龙要求村庄每年都要给它献祭一个处女,村民苦不堪言,少年决定杀了恶龙。他来到恶龙的巢穴,找到恶龙,并用宝剑杀死了恶龙。然后少年坐在恶龙的尸体上,看着龙穴里一地的金银珠宝,最终他的头上长出了犄角,身上长出了鳞片,变成了恶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