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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这是我们村婶子身上发生的一件事,为了方便,我就以她的口吻记录下来。
我去接女儿放学,老师却说孩子被她爸爸接走了,我打给丈夫他说是让孩子的爷爷(爷爷刚出狱)去接的,然而天黑了孩子还没回家来,我以为孩子被爷爷转手拐卖了,没想到更残酷的真相还在后面……
1、
我马不停蹄的赶回村里的时候,李瞎子家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警戒线外围满了村民,齐刷刷的朝着我看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张骞走过来,叹了口气,说道:「佟女士,请节哀顺变。」
我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晕过去。
张骞一把撑住我,将我扶进屋里。
李瞎子窝在墙角,脸色惨白,时不时的干呕两声。
不远处的桌面上,零零散散的摆着好几块冻肉,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截肉嘟嘟的脚趾。
我浑身抖筛子一般的颤抖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初步检验确定,你的女儿陈佳倩已经遇难,凶手杀人分尸,部分尸体就藏在李瞎子家的冰柜里。」
我扑过去抓住张骞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喊着:「半个月前你们不是这样说的!我女儿只是被拐走了,并没有死!」
「佟女士,请你冷静一点。」
「冷静?张警官,你让我怎么冷静?」
2、
半个月前,我女儿不见了。
她叫陈佳倩,六岁,幼儿园大班。
她很乖巧,嘴很甜,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
可是那天放学,我下班顺道去接她,却被幼儿园老师告知,她已经被她爸爸接走了。
等我回到家,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我立刻打电话给陈康,问他们在哪。
陈康是我的丈夫,在一家民营机械厂上班,早出晚归。
陈康却说,厂里临时有事,他又赶回去了,将佳倩交给了她爷爷。
「爷爷?」我当时如遭雷击,质问道,「他不是还有一年才出狱吗?」
3、
佳倩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公公,叫陈有财。
陈有财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赌棍,十里八乡有名的烂人。
六年前因为偷了邻村一头牛而锒铛入狱。
被抓的时候,卖牛的钱已经输光了,整个人烂醉如泥,打伤了警察。
数罪并罚,判了七年。
按照日子算下来,还有一年才出狱。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烂人,竟然在狱中因为表现良好,屡次立功,提前一年释放了。
陈康安慰我说:「佟月,爸已经改过自新了,他很喜欢佳倩,我离开的时候,他还说要带佳倩去超市买玩具,估计一会儿就回去了。」
我挂了电话,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很不安。
随即直奔镇上超市,找了一圈,根本没有佳倩半点身影。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找遍了整个镇子,又回到村里,一直到陈康回来了,也没找到佳倩。
陈康也慌了,跟我一起找。
陈有财刚出狱,没有手机,回来的突然,就连村里的人都没几个注意到他。
他就这样带着佳倩,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了。
后半夜我们报了警,调出了镇上超市的监控。
监控显示,傍晚时分,陈有财的确带着佳倩去了超市,买了佳倩最喜欢的爱莎娃娃。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超市,陈有财带着佳倩上了超市门口站台的公交车,之后不知所踪。
警方展开了调查,我和陈康也发了疯的到处找孩子。
三天后,这起案子的负责人张骞给我们带来了一则消息,说孩子有可能被陈有财转手拐卖了。
张骞告诉我们,根据调查,陈有财当天带着佳倩去郊区见了一个叫做姜辉的人。
姜辉是陈有财的狱友,比陈有财早半年出狱。
姜辉当年是因为拐卖未遂被抓的,判了八年。
陈有财带着佳倩去找姜辉,之后三人踪迹全无,警方合理怀疑佳倩是被两人蓄意拐走了。
得到这个消息,我感觉天都塌了。
张骞表示他们会一直追踪下去,让我们等消息。
我辞了工作,根据仅有的信息,到处找佳倩。
可谁也没想到,半个多月后,李瞎子的女儿回家省亲,会从冰柜里翻出一截冰冻的脚趾。
4、
李瞎子还在不停的干呕,像是要把心肺都吐出来似的。
张骞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冷静:「佟女士,我能理解你的悲痛心情,但事已至此,找出凶手才更重要。」
「凶手!对,凶手!」我目眦欲裂,「一定是陈有财,我要杀了他!」
我挣扎着就要去拿刀,却被张骞抓住,他问我:「佟女士,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丈夫陈康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陈康……
我摇头,反问道:「你们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他吗?」
当日得知佳倩可能被拐卖的消息,我和陈康就兵分两路。
我按照警方提供的线索,沿着姜辉的行动轨迹去找孩子,而陈康则留下来,联系当年陈有财的那些狐朋狗友。
陈有财毕竟刚出狱,社会关系很单一,很有可能联系这些人。
我这才想起来,陈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我赶紧摸出手机,给陈康打,对方却已经关机了。
5、
陈康失联了。
张骞联系了厂里,那边说半个月前陈康就已经辞职了,说是出去找孩子。
「兴许他也在找孩子的路上,只是手机没电了。」我猜测道。
张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完全沉浸在失女之痛中,恨不得立刻将凶手碎尸万段。
可是案件疑点重重。
当日佳倩明明是被陈有财带走的,尸体又是什么时候被藏在了李瞎子家的冰柜里呢?
他明明已经带着佳倩去找姜辉了,为什么转手又对佳倩痛下杀手?
冰柜里尸块不全,其余的尸体到底是被藏在了别处,还是被不知情又看不到的李瞎子……
我不敢往下想,情绪特别不稳定。
张骞害怕我一激动做出什么傻事来,向我保证,一周内抓到陈有财,还原案件真相。
我留在了空荡荡的家里,整日以泪洗面,邻居时不时的来看我,安慰我几句。
在这期间我不停地打电话,尝试联系陈康,但他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陈康跟陈有财一样,像是忽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直到三天后,陈有财的尸体被从村后早已经荒废的枯井里找到。
夏末初秋的天气还很热,尸体已经腐烂不堪,初步尸检结果显示,陈有财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十多天前。
和陈有财尸体一起被找到的,还有一部已经没电了的手机。
手机是陈康的,被陈有财死死地攥在手里。
有村民忽然回忆起来,说十来天前,的确是有碰到陈康从村后回来。
当时陈康脸色很不好,村民只以为他是找不到孩子愁的,却没想到……
陈康杀了陈有财,为女报仇?
6、
陈有财死了,整个案件的关键人物只剩下了两个人。
陈康和姜辉。
据张骞讲,他们一直在追踪姜辉的行踪。
但狡兔三窟,当初他们第一时间找到郊区姜辉住所的时候,发现那里根本不是姜辉的常居之所。
房子里陈设简单,灰尘很多,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他们甚至怀疑,姜辉早已经逃窜到国外去了,想要抓捕恐怕很难。
剩下唯一的线索,就只有陈康的手机了。
陈有财的尸骨被从枯井里清理出来,场面惨不忍睹。
张骞带走了陈康的手机。
两天后,张骞再次出现在我家里。
他就坐在我对面,鹰隼一般的眼神盯着我,问道:「佟女士,你认识吴娟吗?」
我点头又摇头:「认识,但又不算认识。」
7、
吴娟是陈康他们车间的质检员,把控着整个车间产品的品质。
我曾听陈康抱怨过,说吴娟这个人太龟毛,不懂人情世故。
机械产品哪能一丁点误差没有,只要将误差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别的质检员一般都会给过。
毕竟返工太多,影响员工的绩效,谁也不想过多的得罪人。
唯独吴娟这里不可以。
因为这件事情,车间员工大多对吴娟颇有微词。
甚至有人讽刺说,吴娟再这样锱铢必较下去,恐怕要做一辈子的老处女了。
我记得陈康跟我说起这事儿,还是两年前。
我不解的问道:「张警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不相关的人呢?」
我直勾勾的盯着张骞,张骞眼神不自然的闪烁了一下。
动作很细微,但还是被我瞬间捕捉到了。
张骞斟酌着问道:「佟女士,你与陈康的夫妻感情怎么样?」
「很好啊。」我不假思索道,「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红过脸。」
张骞默了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证物袋,推到我面前。
证物袋里装着的,是陈康的手机。
手机已经充满了电,张骞隔着证物袋打开手机,翻出了一些聊天记录。
「很多聊天记录被有意删除了,但这两天都被我们复原了。」
张骞慢慢的划拉着那些聊天记录,我一点一点的看着,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往下沉。
聊天记录是陈康跟吴娟的,多到看的我眼睛酸涩。
原来近一年多,陈康的每一次加班,都跟吴娟待在一起。
就连佳倩出事的那天,他临时返回厂里,也是被吴娟叫走的。
甚至在我像只无头苍蝇到处寻找女儿的时候,他与吴娟的联系也没断过。
直到陈有财遇害当天,陈康似乎还和吴娟吵了一架。
信息的最后一条是吴娟发的:陈康,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陈康出轨了,出轨对象是跟他同车间的质检员,吴娟。
他们的不正当关系已经保持了长达一年多,而我却毫不知情。
如果当天不是吴娟叫走了陈康,陈康就不会把佳倩留给陈有财,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桌下的双拳攥紧,我瞪着猩红的眼睛问张骞:「所以,现在陈康是跟吴娟待在一起?」
8、
见到吴娟的时候,我着实有些意外。
她躺在病床上,左脸大片的擦伤和青紫,高高的肿了起来。
一条腿打着石膏,被角下露出的身体隐约能看到绷带。
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脸色惨白的吓人。
没有人守床,病房是独立单间,门外站着两个警察。
空寂的病房里,医疗器械发出的滴滴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指了指那两个警察,小声问张骞:「这是怎么回事?」
张骞瞥了一眼吴娟,将我带出了病房。
我追问道:「她怎么伤得这么重?」
「还在调查中。」张骞沉声道,「但她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什么叫永远也醒不来了?陈康呢?他们不是在一起吗?」
张骞审视的目光射向我,像是要透过我的眼睛挖掘出点什么来似的。
他问:「佟女士,你和陈康的夫妻关系,似乎并没有你说的那般好。」
我自嘲的一笑,耷拉下眼皮,哑着喉咙反问道:「张警官你结婚了吗?」
张骞微微一愣,随即别开视线,回答:「结了,十来年了。」
「经历过十来年婚姻的人,又怎能不明白婚姻到底给了我们女人什么?」我有些咄咄逼人道。
张骞沉默了,习惯性的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手有些抖,却没点燃。
我后背贴上冰凉的墙面,盯着泛着绿光的安全出口标志有些出神:「我没有父母,没有婆婆,公公坐牢了,陈康早出晚归的工作,十来年如一日,坐月子是我一个人,带孩子还是我一个人,好不容易孩子上了幼儿园,我找了一个服装厂上班,补贴家用,我好忙啊,忙到有时候无法兼顾孩子和工作,忙到我老公出轨一年多了,我却毫无察觉……」
9、
机械厂的排污管堵了,从里面清理出了大量的碎肉。
当天晚上,吴娟从员工宿舍的楼顶摔了下来,左脸着地,全身多处骨折。
肚子里还未成型的胎儿没保住,人也昏迷不醒。
医生诊断,吴娟大多成植物人了。
就算出现奇迹,人醒了,也是痴痴傻傻的,生活无法自理。
这都是两天前发生的事情了。
警方介入的早,消息被封锁了,没有造成大面积恐慌。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佟女士,你丈夫陈康被杀害了。」张骞将那根没点燃的烟重新塞回口袋里,对我说道。
我整个人都在不自主的发抖,双手插进头发里,不停地摇头,几次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紧接着,我眼前一黑,轰咚一声倒了下去……
10、
陈康死了,吴娟干的。
谁也没有想到,已经辞职了半个月的陈康,在那个夜里会被独自值夜班的吴娟叫回厂里。
警方翻出了那段惨不忍睹的车间监控视频。
私人办的厂子,员工少,防范措施更少。
监控视频并不是很清晰,但依然能看到,当时陈康正站在一台正在运行的机械前面,与吴娟争吵着什么。
当时两人情绪都很激动,拉扯间,吴娟用力推了陈康一下。
陈康整个人朝后仰去,瞬间被卷进了机械转轴里。
血肉横飞。
谁也不知道这一推,吴娟到底是无意,还是早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
她站在那儿,足足有十多分钟。
盯着机械转轴不停地运转,身体一动不动,犹如雕像。
随后她冷静的转身,关掉了机器开关。
清理血肉残渣进垃圾袋,一袋一袋的封装好。
洗刷机械转轴、拖地、喷消毒液杀菌……
很难想象一个怀孕刚刚两个多月的高龄孕妇,一个人,在寂静的黑夜里,就这样持续清理了三个多小时……
第二天她还若无其事的继续去上班。
如果不是警方因为佳倩的事情在找陈康,如果不是机械厂的排污口堵了,吴娟可能不会选择爬上宿舍顶楼,从上面一跃而下。
11、
「陈康,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这是陈康与吴娟微信对话框里的最后一句话。
吴娟是个古板又认死理的女人,单身三十多年,沾上了陈康,怎么可能轻易让他脱身?
他俩保持不正当关系一年多,触发二者矛盾的导火索,很可能就是吴娟发现自己怀孕了。
在我到处去找女儿的那段时日里,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康死了,吴娟昏迷不醒,没有人能给我们确切的答案。
整个案子也陷入了僵局。
接二连三的打击致使我倒在了医院里,昏昏沉沉的打了一周吊针。
一周后我出院的时候,整个案子已经被压下去了。
我怒不可遏的去找张骞,问他什么意思。
张骞给我的回复很官方:「佟女士,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把整个案件梳理给你听。
你的女儿陈佳倩失踪,后被分尸藏匿于李瞎子家冰柜,犯罪嫌疑人是你的公公陈有财;陈有财后被发现死于村后枯井,嫌疑人是你的丈夫陈康。
而陈康的死,有监控视频为证,凶手为他的情人吴娟,如今吴娟昏迷不醒,但我们会一直关注她的状况,一旦她醒来,我们会让她伏法的。」
也就是说,整个案件最终被定罪的,是吴娟。
「那姜辉呢?」我质问道,「你们都没有找到姜辉,就打算结案了?」
张骞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文件袋,推到我面前。
文件袋里有一份口供备份,还有一些监控图片。
我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遍。
张骞严肃道:「佟女士,一开始你来报案,说孩子失踪了,我们追查到的,只是陈有财带着陈佳倩去了姜辉在郊区的房子,但据我们调查,他们并没有跟姜辉碰面,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摇头,红着眼睛咬牙道:「我不懂!」
「一开始我们怀疑孩子被拐卖,是被姜辉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误导了。」张骞解释道,「这也是陈有财狡猾的一面,用姜辉做幌子,骗了我们所有人,为他杀人分尸、藏尸争取了有效时间。」
所以,姜辉根本没有参与进整个案子之中,又何来的追责一说呢?
我两只手用力的按着太阳穴,心有不甘,整个人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陈有财杀人分尸的动机呢?他坐了六年牢,刚出狱,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下此毒手?」
12、
张骞说,动机有很多。
但归根结底还是人性使然。
陈佳倩遇到陈有财,是她命里的劫。
我等了一个月,几乎每天都会去医院,待在吴娟的病房里,希冀她能醒来。
或许从她的嘴里,我还能得知更多的有用信息,也让自己彻底死心。
但一个月后,吴娟死了。
在昏迷中断了气。
随着吴娟的死,整个案件就此盖棺定论。
张骞是上面派下来的调查员,案件结束,很快被调回去了。
我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屡次去局里闹,像个疯子一样。
可最终,我败了,认命了。
我火化了佳倩,孩子小,又是非正常死亡,我们那儿的风俗是不让入祖坟的,我便找了一条河,将骨灰扬了进去。
之后收拾了行礼,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我加入了一个寻亲队伍,跟着他们走南闯北,寻找被拐卖的儿童。
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后,我们的寻亲队伍成功捣毁了一个拐卖窝点。
在围捕那个窝点的当晚,我再次见到了张骞。
四目相对,我心中五味陈杂。
张骞冲我笑了笑,走上前来,与我寒暄了几句。
随后,一把冰冷的手铐,铐在了我的手腕上。
13、
我被带到了当地警局,关在一个临时审讯室里。
张骞就坐在我对面,阴沉着眼睛盯着我。
我眼角带着笑,平静的看着他,举起被束缚的双手,问道:「三年了,张警官,这是给我的见面礼?」
「佟月,你很聪明。」张骞说道,「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不掉的!」
我仍然在笑:「张警官,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为什么要逃?你这样冤枉一个无辜之人,算不算失职?」
张骞站了起来,半截身子越过桌面,居高临下的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佟月,你认识姜辉!」
我微微一愣,随即坦然道:「是啊,不仅我认识,张警官也认识,不是吗?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们误判了姜辉这个幌子,说不定佳倩就不会死!」
「那并不是误判,在那之前,你们就认识!」张骞的声线陡然拔高,「很早之前,早到你还是个几岁的孩子,被姜辉从南方拐卖到临县,卖给了一对佟姓不能生育的中年夫妇。」
14、
那是多久以前呢?
大概是我六岁那年,幼儿园大班。
有一天放学,我妈没有按时来接我,来的是姜叔叔。
姜叔叔是我爸爸的司机,他接我放学,却没有开车。
他带我去买我想要了很久的洋娃娃,最后坐上一辆公交车。
我在车上睡着了。
再醒来,姜叔叔不见了,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妻守在床边。
我哭过、闹过、跑过……
一次次被抓回来,被骂被打,被关小黑屋。
六岁的孩子,闹翻了天,也逃不出佟家夫妇的五指山。
时间久了,我也学乖了。
会甜甜的叫那对夫妇爸爸妈妈,跟他们撒娇,背上小书包去上学。
在他们试探性的提起往事的时候,露出迷茫的眼神。
「孩子小,忘性大,有奶便是娘。」
大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我记得!
记得所有的一切。
却唯独忘记了回家的路。
我拼命的学习,努力的长大,希冀着有朝一日,我的亲生父母能寻找到蛛丝马迹,来带我回家。
可是直到那一场车祸,佟家夫妇倒在了车轮之下。
15、
那是我来到佟家的第三年。
大笔赔偿款转眼被佟家远亲以各种名义拿走,我像块破抹布似的,被扔进了福利院。
「你从福利院走上社会之后,每年都会定期回福利院做义工。」张骞陈述着我的过往,「我去福利院详细调查过,十一年前,姜辉拐卖未遂被抓捕,那个孩子最后就是被送进了你所待的福利院!」
「张警官你好关注我啊。」我意味不明的冲张骞笑,掩饰掉内心的波澜,「可惜,我只是定期回福利院做义工,并不关注里面那些孩子的来历,至于当年拐卖我的姜叔叔,到底是不是你说的姜辉,我也不能确定。」
「你确定,你们甚至见过面!」张骞笃定道。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挑了挑眉,主动挑衅道,「张警官,做你们这行,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可别血口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啊!」
张骞撑在桌子边缘的双手青筋高高的鼓起,他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坐了回去,淡淡道:「佟月,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看着我:「为什么你女儿陈佳倩的DNA比对结果显示,她生物学上的父亲并不是陈康,而是陈有财?」
16、
我没有说话,低头扣着自己的指甲盖。
张骞继续说道:「陈康、陈有财和陈佳倩都是A型血,这一点很好的规避了我们对三者基因关系的怀疑,这是我们三年前工作中的失误。」
我哂笑。
「你以为火化了陈佳倩,扬掉她的骨灰,就能完全掩盖掉这一点,是吗?」张骞变得凌厉起来,「可惜,人在做天在看,即使你隐藏的再深,也终究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我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张警官你说了这么多,想要从我这里诈出点什么呢?三年前你们已经结案了,现在见面就给我上手铐,我是不是可以告你无故妨碍我人身安全?」
张骞却面不改色的问道:「佟月,你有多久没有回福利院做义工了,你还记得吗?」
三年!
三年前,我离开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三年了,你埋藏在福利院里的秘密,重见天日了!」
17、
十来天前,临县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
雨水从后山上冲下来,冲垮了年久失修的福利院后院墙。
断壁残垣下,露出了零零碎碎的一堆白骨。
经过调查,确定白骨的主人,正是姜辉。
死亡时间大概在三年半前,就在他出狱后不久。
「事件牵扯到姜辉,我自然特别关注。」张骞盯着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姜辉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了你!」
「佟月,为什么要杀姜辉,是你说,还是我替你说?」
「他该死!」我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恶狠狠道,「拐卖未遂,八年,这就是你们给他的惩罚,他的罪孽,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还记得他拐卖未遂,被送进福利院的那个孩子吗?」
「对,他被送进来的时候,我刚好在福利院做义工,他们将他交到我的手上,冷冰冰的身体不停地抽搐,后半夜就开始大小便失禁,一周后联系上他父母的时候,他的瞳孔都已经开始涣散了,整个身体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他们在火车上为了让他保持安静,给他用多了药物……」
「够了,佟月。」张骞的眼圈也红了,「我知道你的经历,也知道那一刻你可能感同身受,对姜辉这一类人恨之入骨,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杀人!」
「他该死!」我大吼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八年牢狱,我没去找他,他反而找上了我,他揭我的伤疤,跟我要钱,甚至企图学陈有财那个老畜生,强暴我……」
18、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陈有财又一次输得连底裤都不剩,喝的醉醺醺的,竟然摸上了我的床。
陈康加班还没回来,我拼尽全力也没能将陈有财推开。
老东西完事之后就走了。
他前脚走,后脚陈康就回来了。
我回过神来,冲进厨房,捞起菜刀就要去拼命!
陈康抱住我,劝我,求我。
家丑不可外扬,他要脸,我也要脸,他还想跟我好好过一辈子。
我还没回过神来,警察就已经将陈有财抓走了。
陈有财因偷牛、赌博、袭警,数罪并罚判了七年。
陈康说,他罪有应得。
可陈有财并不是因为侵犯了我而被抓啊!
这口气一直郁在我的心里,无法纾解。
可雪上加霜的是,一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要打掉这个孩子,陈康陪我一起去的。
但医生告诉我,我子宫壁薄,打胎会大出血,以后可能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陈康犹豫了。
「他年纪大了,就那一次,不可能那么巧就中了。」
「我们这段时间同房也不少,肯定是我的。」
「我发誓,孩子生下来后,我不会去做亲子鉴定,它就是我的孩子。」
我在陈康的一再央求与保证下,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可是后来,陈康还是食言了。
他在佳倩三岁多的时候,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
鉴定结果显示,佳倩并不是他的孩子。
他渐渐开始疏远我,对佳倩也越来越不耐烦。
直到我无意中看到了他手机上,吴娟给他发的信息。
我所有的灾难都是他们父子给的,他们该死!
19、
我的女儿长得很漂亮。
她嘴很甜,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
可是每一天我看着她,都恨不得她去死。
她是我本就颠沛流离的生活中的污点,她的存在,慢慢的毁了我的一切。
陈康背叛了我,陈有财即使入狱了,还不放过我。
「你公公上过你,你女儿是你公公的种。」姜辉嬉皮笑脸的把我逼到福利院的墙角,眼角的鱼尾纹能夹死一只苍蝇,「想让我把嘴封死,就给我一笔钱,我要出国。」
十万!
姜辉一开口,就要了我和陈康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积蓄。
可我明明都答应了,他那只咸猪手还是摸上了我的屁股。
「月月你真是越长越水灵了,我可比陈有财那老家伙年轻多了,你能跟他,不如也让我快活快活……」
只有死人才会真正闭嘴,也只有死人才不会随意去糟蹋别人!
挣扎间,我摸到了墙根一块砖头,狠狠的砸向了姜辉的脑袋……
20、
姜辉本就是社会边缘人物,常年神出鬼没。
在他失踪的这小半年,没有人真正寻找过他。
一开始我还战战兢兢的,后来渐渐的便心安理得起来。
我为社会除掉了一个渣滓,这是在替天行道!
直到那一天,我去幼儿园没有接到佳倩。
我赶回家中,就看到陈有财正抱着佳倩让她喊爸爸。
佳倩一个劲儿的挣扎,一眼看到我,推开陈有财便向我奔来。
我抱住佳倩,警惕的盯着陈有财。
老东西在牢里待了六年,精气神竟比几年前他整日烂赌酗酒好很多。
他亲热的叫我月月,说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圆了。
我心中直犯恶心。
陈有财的出现,就像是一只深入我骨髓的蛆虫,将我压抑了那么多年的屈辱一股脑儿的翻了出来。
我恨陈有财的卑劣,恨陈康的背叛,我要报复!
21、
张骞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所以,你很好的利用了姜辉这个已死的中间人。」
「是啊,如果没有姜辉,我怎么能这么顺利呢?」
陈有财贼心不死,想彻底踢陈康出局,跟我和佳倩过一家三口的生活。
他主动提起姜辉这个狱友,说姜辉出狱的时候,告诉他在郊区有套房子。
那是个老小区,早已经没有物业管理了,十来年前就闹着要拆,一直没拆掉。
那是以前姜辉在临县的落脚点,姜辉打算出狱后就出国,让陈有财帮他照看这套房子,要是能赶上拆迁,姜辉还想捞一笔钱。
我顺势便将陈康出轨的事情抖了出来,陈有财看有戏,脑子一热,我说什么他都满口答应。
我让他带着佳倩先去姜辉的房子,我收拾了家里的东西,就去跟他汇合。
「可你从未打算再去找他。」张骞说道,「这是你杀人计划的第一步。」
「对,这是第一步。」我有些癫狂起来,「陈有财带着佳倩离开之后,我的思绪很乱,我去了镇上,漫无目的的走,想了很多很多。」
「我要这对无耻的父子自相残杀,我要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但在这一切完成之前,我得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所以你给自己设定成了一个爱女心切的可怜母亲形象,以此博得所有人的同情,甚至骗过了我。」张骞吐了一口浊气,捏了捏眉心,「我有那么一刻曾经怀疑过你,在医院那次,却最终被你先攻了心……」
我嗤笑一声:「张警官结婚十多年,真正陪家长的时间一定很少,他们便是你的软肋。」
张骞冷着脸问道:「陈佳倩其实不是陈有财杀的,是陈康动的手吧?」
22、
人都是自私的利己主义者。
陈有财强暴了我,让我生下了他的种,就以为我会为了孩子委身于他。
特别是在知道陈康出轨之后。
而陈康明明自己出轨了,当得知我要跟陈有财私奔的那一刻,他仍然接受不了,暴跳如雷。
陈康是怎么避开警方找到陈有财的,又是怎么弄死陈有财和陈佳倩的,那些细节我都不清楚。
他与吴娟之间到底是怎么闹起来,逼得吴娟痛下杀手的,我也不知道。
我要维持我可怜母亲的无辜形象啊!
从头到尾,我所做的只有一件事,在镇上公用电话亭给陈康打了一个电话。
告诉他,我知道他出轨一年多了,陈有财带走了佳倩,逼我跟他私奔……我答应了。
23、
警笛声嘹亮。
抓捕的警察涌进了临时审讯室,我被钳制着往外走。
「等一下。」张骞忽然叫道。
我回头,冲着张骞笑。
张骞走上前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三年了,佟月,你明明有很多机会远走高飞,却为什么没走?」
「是啊,三年前,我明明已经瞒天过海了,本可以远走高飞的。」我失神道,「可是,张警官,你知道姜辉临死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张骞问:「什么?」
「他说,当年并不是他蓄意拐卖我,而是我爸爸授意的。」
24、
姜辉是我爸爸的司机。
我爸爸是公职人员,我妈妈也是。
那个计划生育,优生优育的年代,他们只能要一个孩子。
有了我,便不能再要弟弟了。
可是爸爸妈妈想要一个男孩。
妈妈怀孕了,我就得被送走。
于是,六岁那年的傍晚,妈妈没有来幼儿园接我。
接我的是爸爸的司机,姜辉。
「张警官,六岁那年,佟月就已经死了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