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无罪谋杀》,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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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老聂头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照片上。
4寸彩色照片上正是吕爱青生前的头像,她目光安然的凝视着端详她的每一个人。
老聂头一言不发的低头盯着照片,过了几秒钟,他摇晃已经谢顶的脑袋,“没见过她。”
“你敢不敢抬起头再说一次。”丁潜的声音响起。
老聂头扬起那张老脸,充满怨恨的瞪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没、见、过、她。”
“你说慌。”丁潜平静的说。
“我没见过她,”老聂头抬高声音,“就是没……”
不知为什么,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老聂头说到最后心脏突地一坠,声音虚弱无力,几乎听不见。
“你说谎。”丁潜重复。
“……”
老聂头的心虚杜志勋看在眼里,他沉声道:“聂洪生,你都已经背了两条人命,你自已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隐瞒呢。”
“唔……”老聂头咬紧牙关,脑门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杜志勋看得出,他在做着剧烈的内心斗争。
他更加想知道,这个人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已经派人调查过这个人,他的个人档案现在就放在桌上。上面倒是没有直接暴//露出什么问题。但诚如丁潜所说,如果用他的犯罪侧写来对比这个人,就会发现有很多共同之处。
聂洪生中等个头,体格消瘦,外表丑陋,反应机敏,十分健谈,这些特点与侧写惊人相似。只是他不太注重外表,稍显邋遢,这倒不难解释,杜志勋所做的侧写是给20前的凶手,经过这么多年,青壮年变成了老年,发生这样的变化也在所难免。
个人履历方面,聂洪生是高中毕业,对于一个六十岁的人来说,那个年代能念到高中的人并不多,也符合凶手受过高等教育的特征。估计是没有考上大学,之后选择了参军。转业后在副食品厂工作了两年,辞职来到了蓝京。这些经历也吻合凶手侧写。
有无xing功能障碍这方面还不得而知,不过聂洪生没有子女,跟之后同居的耳聋老太太似乎也没有夫妻之实,到也从侧面给予了这方面佐证。
感情创伤显而易见,这也是造成聂洪生的直接杀人原因。
而长期的厨师行业和独立的住所这些也都与侧写吻合。
迄今为止,聂洪生是最符合凶手侧写的嫌疑人。
杜志勋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刑事鉴识小组的方组长打来的,语气十分兴奋,“杜组长,有重大发现,你最好亲自过来一下……”
若非情况重要,方组长也不会说这种话,杜志勋暂时离开审讯室,来到物证科。
方组长四十出头,体态微胖,见到杜志勋,指着面前的办公桌,“你过来看看。”
办公桌上铺满了文件,都是传真机刚刚传来的复印材料,其中还有不少犯罪现场照片。
杜志勋扫了一眼,“这些都是案子的卷宗?”
“正是。你猜怎么着,我们把聂洪生的指纹和血液DNA样本信息输入到公安部的联网信息库里,居然和三桩未破的刑事案子都联系上了。”
“什么案子?”杜志勋忙问。
“1995年11月3日,在蓝京市淮河区有一起强jian伤人案,被害人是一名年轻的幼儿园女老师,下班骑自行车回家的半路上被人劫持到附近的工地里。罪犯用钝器打昏被害人之后实施了强jian,后来被人发现报警,凶手趁机逃走。被害人受了重伤,精神萎靡,对于袭击她的罪犯没有任何印象,唯一的线索就是罪犯遗留在被害人衣服上精ye。可惜以当年的技术手段,只能检测出罪犯的血型是AB型。在当时,这个案子就成了悬案。几年之后,能够检测出DNA了,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案子就拖下来了……”
“你仔细看过卷宗吗,罪犯的射jing是在体外还是体内?”杜志勋问。他想确认聂洪生是不是存在xing能力方面的问题,这可能关系到凶手的作案动机。
“这个卷宗上倒是没有详细记录。不过有个有意思的细节,据被害人说,罪犯在强bao的时候,好像是吃了什么东西。不会是xing药吧?”
“哦。下一个案子呢?”
“下一个案子发生在1996年的1月5日……”
“96年1月5日?”
“对,有什么问题吗。”
“看来他隐瞒的事情还真多。”杜志勋自言自语。“没事,你接着讲。”
“那天晚上,在古楼区的小区建民街道一个偏僻的小巷里,有个人半夜翻进了一个职工宿舍的一楼。当时房间里只有女被害人一人,因为怕黑她点灯睡觉,警方后来推测,这个举动反而惹祸,给罪犯机会了解屋里情况,然后罪犯撬开窗户潜入房间将被害人强jian了。这一次他不但留下了精ye,还有指纹。但还是没能锁定他。”
“……”
“最近一次是在2004年5月24日,这一次是强jian未遂。有个女白领有晚上跑步锻炼的习惯,在古楼区河沿公路那儿遭人袭击,好在这个女白领平时练过跆拳道,罪犯没有得逞,还被打伤了。他临逃走的时候,掏出刀子捅伤了被害人,然后逃之夭夭,只留下了血迹……不过,俗话说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到底还是把他抓住了。”
……
……
杜志勋回到审讯室,看见聂洪生耷拉着脑袋,直打瞌睡,都快睡过去了,大声道:“聂洪生,1995年11月3日,1996年的1月5日,还有2004年5月24日,这三天你应该记忆犹新吧。”
聂洪生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啪——
杜志勋把一摞卷宗往聂洪生面前一摔。“你自己好好看看吧。两起强jian案,一起未遂。人脏聚在,你还想继续隐瞒吗?”
聂洪生浑身一激灵,就像一个泄了气皮球,马上瘫在了椅子上。

2

杜志勋双手撑在铁椅子挡板上,目光灼灼的逼视聂洪生,“我现在能够看穿你的心。我知道你为什么只承认杀人,却不承认强jian。”
聂洪生瞪大眼睛瞅着杜志勋,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畏惧。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啊?”郭蓉蓉忍不住问。“连杀人藏尸的罪都能认了,这就已经是死罪了,几桩强jian罪又何必隐瞒呢?”
“因为对他来说,有比死罪更坏的结果。”杜志勋说。
“还有比死罪更坏?”郭蓉蓉无法理解。
聂洪生哆嗦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替你说吧,”杜志勋看着聂洪生,“你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从来都不是。”
咔啷——
聂洪生双手死死抓住了铁椅子的挡板,手铐之间的铁链被扯直,似乎拼命想要挣断。
杜志勋的眼中没有丝毫同情,“你从小就有xing功能障碍,不知道是早xie,还是yang痿,总之,从你长大成人,意识到自己身体的问题开始,这种难言之隐就一直在困扰你。但你后来终于幸运的结婚了,妻子邱彩云还很漂亮。你很爱她,你小心翼翼的经营着自己的饭店,努力维系着这个家。但你的生//理问题却始终都得不到解决,邱彩云对你的忍耐慢慢变成冷淡。你们夫妻关系开始产生矛盾。

她之后和玉米提出轨也就成了预料之中的事情,你恐怕很早就发现了。但你没有声张,选择了忍气吞声,因为你怕一旦挑明了就会失去妻子。但是你心里却怨愤难平,你把对妻子不忠的愤怒发xie到了其他女人身上,也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于是,1995年11月3日,你第一次作案。那个时候,距离你杀死玉米提和你妻子还间隔了很长时间。你像独狼一样在城市里游走,发现一个落单的女人,你把她劫持的工地,实施了你的第一次强jian。那一次你成功吗?有没有占有那个女人,还是仍然不行……”
“我当然成功啦!我都干翻那个女人了,让她爽得不行!!”聂洪生喷出怒吼,用力挥舞着双拳,恨不能把杜志勋砸烂。
“至少你留下了精ye,这倒是真的。有些有xing功能障碍的罪犯,确实是需要非正常情况的刺激才能像正常男人一样bo起。不过,看起来你仍然对自己有点儿没信心,所以你之后作案需要服用xing药提升你的状态,我没说错吧。”
“才没有,我不用药也一样好使,我跟正常男人没什么区别,你不要胡说八道。邱彩云就是个shao娘们儿,就喜欢跟别人胡来。不是因为我不行!不是!!”
“连环强jian本来就属于一种xing欲倒错的行为,正常人也不需要通过过度的刺激来达到满足。我猜想,每当你发现妻子和玉米提偷偷在一起鬼混了,就忍不住想要作案。对于你内心而言,已经开始接受了你妻子出轨,如果你们三人之间一直能保持这种稳定的三角关系,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强jian案发生。不过,这种平衡被打破了,你突然杀了他们。具体是什么情况呢,你愿意讲讲吗?”
聂洪生咬咬牙,“因为我妻子要跟我离婚。那个jian货,玩够我了就想把我像破鞋一样一脚踢开。”
“其实是因为她想要跟玉米提远走高飞是吧。”
杜志勋的话犹如锥子直刺聂洪生。
他终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偷听过他们几次谈话,玉米提花言巧语骗她要带她去新疆过好日子,根本都是胡扯,那jian娘们儿居然也信。更不可容忍的是,他俩居然拿我的身体开玩笑,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枉我对邱彩云那么好,在她眼里我却比不上一只发qing的野狗!”
“所以你最终还是亲手杀了他们。你已经忍受了妻子出轨,但你不能忍受她和外人对你的羞辱。也正因为如此,这三起强jian案你不想对任何人讲,你只希望别人把你看成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恶魔,却不希望有人知道你一直以来的隐疾。对你来说,这关系到身为男人的尊严,你希望自己死的更像一个男人。这就是你拼命隐藏的真正原因,我这次没说错吧。 ”
聂洪生低下头,声音虚弱,“放过我吧,你就让我痛痛快快的死吧……”
“还有一个问题。回答完这个问题,我就不再问了。”
杜志勋说着把那张吕爱青的照片重新拿起来放在聂洪生面前,“你再好好看看这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你见过吗?”
“……”
“我可以顺便提醒你,你撒的另外一个谎……你说你1996年1月份回老家了,可事实上,你的第二起强jian案就是在1月5日做的,你根本没有回家。恐怕是当年的排查出了漏洞,被你转了空子吧。而那段时间恰巧也是发生南大碎尸案的时候……”
“我真是在1月份回老家的,只不过不是在月初回的。”聂洪生说。
“那你是几号回的家?”
“1月……”聂洪生顿了顿,“1月11日。真正发生碎尸案的时候,我并不在场。”
“谁能为你证明?”
“……”聂洪生怔了怔,无法回答。
“我再问你一遍,你见没见过吕爱青!!!”杜志勋陡然抬高嗓门。
“可能……可能是见过吧……”聂洪生的口风有些松动了,费力的吞咽着唾沫。
“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我没杀吕爱青。”
“回答我的问题。”
“我真没杀吕爱青。”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从审讯室门口传来,“杀没杀人看的是证据。”
杜志勋看过去,原来是法医柳菲,她半开着门,正站在门口。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老聂头身上,根本没注意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3

柳菲轻易不会主动上来打断审讯,肯定是有特殊原因。
“有什么检查发现吗?”杜志勋问。
“聂洪生一到这里,我就采集了他的掌纹,经过仔细比对,可以百分之百断定,遗留在吕爱青夹克和裤子上的那两枚左手掌纹就是聂洪生的。”
柳菲说话的语调异常平稳清晰。但对于所有人,无论是在审讯室里还是在隔壁观看的专案组警员来说,都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这个调查结果来的太突然,太震撼了!
之前柳菲利用金属沉积技术从被害人吕爱青的衣服上提取出了两枚左手掌纹,可是所有已知嫌疑人的掌纹都无法匹配,这不免让大家气馁。谁都没想到凶手竟然会突然出现在眼前,都有些猝不及防。
杜志勋从头到脚重新打量聂洪生——犯罪心理侧写吻合,活动区域吻合,掌纹吻合,甚至目击者提供的肖像都有几分相似。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
眼前这个老头儿就是隐藏了20年的南大碎尸案的凶手!
但是对于凶手作案的具体细节,警方并不全部了解,譬如凶手是如何劫持吕爱青的,在什么地方将她杀害的,以及分尸的具体地点等等。
“你说你没有见过吕爱青,又说你没有杀吕爱青,那么你的掌纹为什么会出现在吕爱青的身上?”杜志勋声音沉稳,带着慑人的力量,质问聂洪生。
郭蓉蓉也跟着帮腔:“是啊,事到如今了,证据确凿,你又背了那么多案子,痛痛快快全招了吧。你就算不招,这些证据也足够判你的罪……”
聂洪生长叹一声,“我刚才是说谎了。我确实见过吕爱青。”
“在什么时候?”杜志勋问。
“1996年的1月10日晚上。”
所有人的心霎时缩紧,屏住呼吸。
这个日期非比寻常。
吕爱青正好是那天夜里失踪的。
她的行踪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团。
目前警方只是通过当年的目击者张欣然的模糊记忆得知,被害人是在一个小巷里被凶手杀害的。
“你在什么地方见到的吕爱青?”杜志勋问。
“在我的面馆里。”
“什么时间?”
“大概快到晚上9点了,店里当时已经没有了客人,就我一个人在店里。这时候有一个20左右岁的年轻女人走进来,说想要一碗云吞面。我当时还不认识她,吕爱青这个名字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她的上衣我印象很深,是一件红色的夹克,下面好像是一条黑色的裤子……”
“你等一下。你一个小吃铺怎么那么晚才关门?”
“平时我5、6点钟就打烊了,那天有特殊情况……我……故意等我老婆回来。”
“邱彩云那天晚上去哪儿了?”
“她说她有一个老乡姐姐来蓝京打工,她去看看。我知道她在胡扯,她其实就在街对面玉米提的服装店里,两个人鬼混呢。等他们玩够了,她偷偷摸摸从后门出来,绕一个大圈回来,以为我不知道,当我傻子呢。我那天就没打烊,故意在店里等她,我就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回来,看她回来以后还怎么跟我解释……等到快9点了,估计整条街除了个别大饭店,也就我的店还亮着灯。我估计吕爱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进我店里要点儿吃的。在她来之前,我刚接到我老婆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她晚上不会来了,要住在那个老姐姐家,好好聊聊天,还告诉我注意身体不要累到。她说话的语气那么轻松自在,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我站在店门口瞅着玉米提那个服装店,脑子出现的全是这对shao货不堪入目的画面。她居然还有脸给我打电话编瞎话。说不定她打电话时,正光//着屁股坐在新疆人的大腿上呢……”
“你们通完电话,吕爱青来了?”
“嗯,她走进店里,跟我要碗云吞,她以为我还卖吃的呢。我本来不想卖了,想把她撵走。可是看她长相挺文静,像个学生似的,心里就不那么讨厌了。一想大晚上的,这附近的饭店也都打烊了,干脆我就给她做点儿吃的吧,就去给她下了一碗云吞,端上来,看着她吃……”
郭蓉蓉听得焦急,感觉他总也说不到重点,想催他,被杜志勋发现,摆摆手制止。
这时候,就见聂洪生说着说着脸色微微发生了变化,“我当时也说不清是为什么,看着那个女孩吃东西。心里就冒出一股恨意,可是我根本都不认识她,但我就是恨她。从头到脚,看她什么地方都恨。奇怪的是,我又觉得她白白净净的很来感觉,不像我老婆那么脏……”
“什么感觉?”杜志勋适时插话。
“就是很痒的感觉,好像小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使劲儿挠,挠得很难受,又很舒服。更不可思议的是,我感觉我下边那玩意儿也有点儿好使了,居然慢慢ying起来……”
“你想对她下手?”
“我当时也不说不清楚。我不想在店里下手,那样太冒险了,万一这个女孩告我,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就犹犹豫豫的看着她,那个女孩似乎发现我在看她,有点儿警惕,就不吃了。她过来结账,我告诉她多少钱,在她翻兜找零钱的功夫儿。我闻到了一股好像酥油的那种香味,好像是从她衣服里散发出来的,我偷偷瞟了一眼她下面,看见很丰满的大屁/股,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那女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两步,骂了一句‘臭流氓’,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她衣服,我说,‘你不给钱还想跑?’我俩就撕扯起来了……”
聂洪生万万想不到,就是这两下接触留下了至关重要的证据,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家几乎都能想象到了。

4

20年前的那个夜晚,吕爱青离开宿舍外出散心,在青岛路离奇失踪。9天后陆陆续续发现了她惨不忍睹的碎尸。这么多年过去了,警方对这桩谜案进行过无数种假设和推测,还对凶手的住处和分尸地点进行了各种科学分析,然而最终的真相却如此令人大跌眼镜。
凶手的住处和分尸地点没有遵照任何犯罪理论,它就在吕爱青失踪的青岛路上,就在警察搜索的眼皮子底下。
起因也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仅仅因为一次偶然,吕爱青误入了一个连环强jian犯开的小饭馆里。饭店里当时没有别人,凶手突起歹意,把她强bao之后担心吕爱青报警,遂将她杀害灭口。由于罪犯恰好是一个厨师,又身在自己的饭店里,于是分尸弃尸就顺理成章了。2000块碎尸把普通人看得目瞪口呆,但在一个对出轨妻子充满愤怒的连环强jian犯眼里,也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
各种巧合的条件聚合在一起,犹如化学反应一样发酵,最终演变成了一起看似神秘离奇的凶杀案。
“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搞不懂。”一直安静旁观的丁潜这时候悠悠开口,他带着几分好奇问聂洪生,“你为什么要弃尸呢?你既然都能把吕爱青切割成2000多片,索性把她绞成肉馅包云吞,做肉夹馍不是更隐蔽吗,你肯定有绞肉机吧,这么做比起弃尸风险要低多了。”
这句话冒出,所有人都感到胃部不适了。看来变tai的犯人还得是变tai的心理医生能理解。
郭蓉蓉急忙边上挪挪,跟丁潜保持一定距离。
聂洪生却瞪大眼珠看着丁潜,又看看杜志勋,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谁说我杀了那女的,我没杀她啊!”
这个回答简直出乎所有人意料!
大家数日以来紧绷的情绪刚松下来,一下又被搅起来了。
这个隐藏多年的狡猾老头儿死到临头还想再搞出什么花样儿吗?
杜志勋脸一沉,冷笑,“你想说什么?难道你想说,你抓住吕爱青之后什么都没干吗?”
“确实是这样。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干。”
“……”
发现杜志勋的表情根本不相信,聂洪生继续说:“本来我确实想把她拖进里屋,反正我老婆那天也不回来,至于之后怎么办,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就是一时冲动。但是,就在我俩刚一拉扯,又有客人进来了,我当时急中生智,大声骂吕爱青,‘赶紧给钱,不给钱别想走,就一碗云吞还赖账。’吕爱青被我一下骂蒙了,无言以对,一看就稚嫩,没什么社会阅历。她很生气的掏出一张五块钱扔给我,不等我找钱,转身就走了。然后,我就招呼后来的那个客人,他买了两个肉夹馍走了。这就是当天晚上的整个经过。第二天中午我老婆回来了,我们晚上坐火车离开蓝京,回了我老家。在那儿住了半个月。回来之后我才听说南大有个女学生晚上离校失踪了,后来被人弄死碎尸了。我当时还不知道大家风传的那个女生是谁。后来有警察拿着照片来我店里了解情况,我一看照片,分明就是那天晚上来我店里吃饭的那个穿红夹克的女孩,我才知道她叫吕爱青。但我没敢跟警察讲,怕惹上没必要的麻烦。警察当时也没有调查我,案发时我并不在蓝京,我有不在场的证明……”
郭蓉蓉忽然打断,“你那也算不在场证明?你刚才自己说的,你是1月10晚上见到的吕爱青,1月11日晚上才坐火车离开。你完全有人杀的时间啊。”
“我真没杀她。就算我有时间杀人,也没时间弃尸啊,我听说最早发现吕爱青的尸体是在一周多以后呢,那个时候我早就离开蓝京了,我怎么可能弃尸?”聂洪生反问。
杜志勋接过话,“你那个所谓的不在场证据只是你一直在说,你妻子现在已经不在了。你身边没有人任何人能证明有这回事。”
“如果这是我胡编的,当年的警察早就调查我了,也轮不到你们现在费事。”
“当年的警察是大范围排查,主要通过走访打探,先确定一些感觉嫌疑大的人,再进行详细调查,这样的调查方式主观性很大,像玉米提、姜三旺这类口碑不太好的人往往容易被怀疑,而你这样行为谨慎,善于交际的人却能很好的掩饰自己,这也是你做了那么多案子却一直没有被发现的原因之一。你当年或许真是有打算回老家,但是杀害了吕爱青让你改变了计划,你可能表面上装作和妻子回老家,给外人造成假象,实际上偷偷找借口潜回来,连夜弃尸。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聂洪生反而无所畏惧了,鼻子喷出冷哼,“说到底,你们不就是想把南大碎尸案的罪名扣在我头上吗?这样你们就能立大功了,是不是?”
“你是什么罪取决于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和合理的推断,不是靠你随心所欲说什么!”杜志勋咄咄逼人的瞪着聂洪生。
两人目光相撞,在沉默中对峙。
许久,聂洪生许是累了,目光垂下,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好吧。我认罪。杀了两个人,强jian罪好几起。我早就已经够吃枪子的了。也不在乎多加一条罪名。”
他这样的回答倒让杜志勋有点儿摸不透了。
他回头看了看丁潜,丁潜正若有所思,两个眼神交换了一下。丁潜示意他暂停审讯,似乎有话要说。
审讯暂停。
几个人离开审讯室,来到隔壁的监控室。
这边的气氛倒是相当热烈,专案组的警员们几乎都聚齐了,20几个人把房间挤得满满的,一个个兴高采烈。
副局长宋玉林也来了,用力拍拍杜志勋肩膀,“这下你们可算立下大功一件了。这么多年的悬案,那么多专家连碰都不敢碰。说心里话,当初成立专案组,上面多少人反对。我也是顶着很大的压力,心里根本没有把握。现在好了,你们这一下就扬眉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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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面对宋玉林的夸赞,杜志勋脸上并没有丝毫喜悦。
他问丁潜:“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你指哪方面?”
“聂洪生的作案方式。当然,你是犯罪行为分析的专家,在这方面你最有发言权。”
“你是说他杀害吕爱青的方式。”
“果然你也发现了。你不感觉有些突兀吗。我知道连环罪犯都是有一定行为模式的。你在对南大碎尸案凶手做人格分析的时候,也着重讲过凶手切碎尸体,叠放衣物和肠子等等都属于过度犯罪,体现出的是凶手追求完美主义的心态,和自我压抑与自我强迫的症状。这与强jian案的作案模式有很大差别啊。像他这样突然改变了作案风格该怎么解释?”
他俩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插不上嘴,许多人的脸上还残留着兴奋,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气氛很怪异。
杜志勋说:“我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先说说强jian案吧。聂洪生本身有先天性的xing功能障碍,具有一定的犯罪yu望,日后妻子的出轨成了他发xie欲wang的直接导火索。连环强jia既是对妻子的报复,也可以视为洗刷耻辱和心理发xie。他一共做了三起强jian案,两起发生在1995年和1996年之间,最后一起发生在2004年。头两起案子的发生时间恰好是在妻子出轨的前后,最后一起案子发生在妻子死后几年,他失手了,从此收手。这三起案子的作案模式完全一样,单纯的满足性yu和发xie愤怒。而南大碎尸案所体现出的行为简单说是虐/待狂行为。看起来的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作案模式,尤其是南大碎尸案发生的时间与第二起强jian相隔不到一周,聂洪生的转变确实相当大。我还没遇见过类似案例,通常连环凶手即使发生改变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突然之间的蜕变情况……”
宋玉林插嘴道:“但证据和犯罪侧写确实显示这个聂洪生就是杀害吕爱青的凶手啊。”
“确实是这样……”杜志勋沉吟了片刻,“因为没有这方面的先例,我只能说说我个人的看法。我想到的解释是,当年在聂洪生身上出现了一个时间上的节点,它代表着聂洪生的心理蜕变——从一个单纯的发xie式强jian犯转变为一个真正的杀人犯。这次心理蜕变我想就是‘他决定好杀死自己的妻子和情夫了’,再加上吕爱青那天纯属巧合的出现在饭店,聂洪生一时兴起杀死了吕爱青,之后,一方面为了隐藏尸体,另外一方面或许他心里早就有过这种虐//杀yu望,只是之前还没有准备好,总之,各种条件集合在一起造就了那次大胆的凶杀和弃尸。在那之后不久,他就亲手杀了妻子邱彩云和情夫玉米提,并埋尸火炕下,在上面睡了20年。他的心理素质倒是完全可以胜任南大碎尸案。”
杜志勋的解释听上去也算合乎逻辑。不过丁潜似乎还不满意,他又问了下一个问题,“那发生在2004年的第三起强jian案又怎么解释呢。既然聂洪生已经发生了蜕变,并且实施了完美作案,为什么几年之后他又退回到之前的强jian案模式呢?”
“……”杜志勋一下被问住了,陷入了长思。
整个房间出奇宁静。二十个人都静静的看着杜志勋,等待他回答。
刑警队长祖光插了一句嘴,“也许是聂洪生觉得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丁潜摇摇头,“这不是普通的功利性质犯罪。变tai人格的罪犯不在乎获得多少利益,他们只追求心理满足。对于聂洪生来说,强jian手段一开始确实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心理满足,但是一旦他跨越到了另外一个层级,成为了一个残忍的碎尸案凶手。单纯的强jian就不再能够满足他的心理需求了。他已经成功杀死了吕爱青,再次作案,也一定会尝试用同样的手段杀害另外一个女人。但他2004年的最后一起作案却依然选择了强jian……”
“是未遂。说不定他并不只是为了强jian,他也想将那个女人杀人碎尸呢?”
“……”丁潜没回答,他毕竟不知道聂洪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看了看杜志勋,杜志勋依然在沉思。他忽然推开门,大步走出监控室,回到了审讯室。
戴着手铐脚镣的聂洪生正靠在铁椅子上发呆,目光呆滞的凝视着虚空,似乎在深思着什么,又似乎脑子一片空白。
杜志勋走到他面前,截住了他的目光,“你还要回答我一个问题。2004年5月24日,你做了什么自己还记得清楚吧……”
聂洪生缓缓仰起头,“我不是都已经认罪了吗,你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问你,你回答就够了。那天晚上,你都对那个女的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本来想要强jian她,可是没成功,那个娘们儿太厉害,把我鼻子都踢破了……”
“然后你捅了她两刀,跑了。”
“嗯。”
“你当时只是想强jian她吗?”
聂洪生狐疑的打量着杜志勋,褶褶巴巴的老脸挤出邪恶的笑容,“当然不是,那只是开胃小菜。我还想弄死她。我都好些年没好好玩//女人了。”
“你打算怎么杀她?”
“还用问,当然是像杀吕爱青一样啦。把她身上的肉一块块的用刀子剃下来,切成碎片,肠子肚子全都掏出来……真他/妈/的刺激,嘿嘿嘿嘿……”
“那你当时计划在什么地方碎尸呢,切成上千片碎肉,可是需要不少时间呢……”丁潜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审讯室,问道。
“当然是把她拉回我小店了,不是吹,3、4个小时我就能把她剁成一堆碎肉。”

6

“这我相信。但是我想问你的是,你打算如何把她拉回面馆呢,据我了解,案发地点和你的饭店距离并不近,你总不至于想把她扛回去吧……”
“我……”聂洪生稍微一滞,马上道,“我那天当然是开车去的。”
“什么车,据我所知,你只有一辆自行车。用来抛尸块或许够用,用来绑架人恐怕就……”
“我当初是有车的,一个三轮车,用来拉货的,后来车卖了。”
“你开的车,车牌号是多少?”杜志勋问。
“我那辆车是个报废改装车,没有车牌。”
“你当初就是开着那辆车弃尸的吗?”
“是。”聂洪生回答,忽然发现站在杜志勋身后的丁潜目光一直在凝视他。
这双眼睛并不多凌厉,却仿佛能直射他心底。他感觉胸口微微震颤。
这时候,丁潜悄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吊坠,用细链子拴着。
他用中指和拇指捏着细链一端,垂下长长的吊坠,轻轻一荡,吊坠开始左右摆动……
聂洪生莫名其妙的看着丁潜,完全搞不懂他在干什么,眼珠不由自主的跟着吊坠的轨迹左右移动起来。
“你在干什么?”杜志勋回头看见丁潜的小动作,皱眉问道。
“我想给他催眠试试……”丁潜只好实话实说,
“催眠?你认为他在撒谎?”
“我想确保万无一失。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怀疑他?”
杜志勋停顿了片刻,“我更相信证据。任何假设还是犯罪理论,最终还是要服务于证据的。”
杜志勋说的倒是不错,聂洪生证据确凿,又主动认罪。这是再好不过的的结果了。但是丁潜察言观色,总感觉这个老头儿的神情举止哪里有些不太对。
这时候,郭蓉蓉走进审讯室,整理桌上的审讯记录,忍不住对丁潜说:“我说大叔,你就不要再刁难我们组长了。证据都摆在眼前,凶手都认罪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吴局长已经到了,要看卷宗材料呢,我拿给他。”
吴局长是调查局的一把局长,连他都亲自跑过来,足以见得对这起案子有多重视。
丁潜想想郭蓉蓉说的也对,就这么一犹豫,目光无意中扫过郭蓉蓉手里的材料,不由得一凝,“你别动。”
“干什么?”郭蓉蓉给搞愣了。
丁潜走到她跟前,从她手里拽出一张纸,上面正是根据张欣然的描述绘制的凶手合成肖像。
他拿着凶手肖像举到聂洪生脸旁边,仔细比较起两个人的脸。
郭蓉蓉不禁哑然失笑,“我说这你能看出什么来,差了20岁呢,长相肯定变化很大呀,再说那只是一张画,又不是真的照片,出入就更大了,反正看着都挺丑的……”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个不易觉察的细节。
聂洪生让丁潜瞅的别扭,不经意的也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肖像。他的表情出现了一闪而逝的变化。
这瞬间的变脸没有逃过丁潜的眼睛。
就在这时候,一把局长吴建峰和其他几个副局长都来了,由宋玉林陪着,一起进了审讯室。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聂洪生身上,一个个难掩兴奋。吴建峰忍不住开始夸赞起杜志勋和特案组,还说多亏了宋玉林慧眼识人选了这么一批精英等等。
杜志勋无甚反应,勉强一笑置之。
他精通犯罪心理,但对官场上的心理却比较迟钝。宋玉林当了多年领导,相对比他圆通得多,替杜志勋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避免了大家尴尬。
倒是杜志勋和丁潜两个人都被凉在了当场,只能相视一笑。
被这一打岔,两个人的讨论也就中断了。凶手聂洪生暂时被警员带下去临时羁押,之后再转送看守所作为重刑犯专门看押。
专案组这边还要向吴局长汇报侦破工作,开一个内部总结会。
丁潜虽然临时被招进了专案组,但他毕竟是请来的,没有什么约束,便没参加他们的会议。而是跟踪聂洪生一路走到了临时羁押室门口。
聂洪生转回身,看了丁潜一眼,“小伙子,你跟了我这么久,想干什么就直说吧。”
“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
“你到底杀没杀吕爱青?”
“杀了。”老头儿回答的很干脆。
“那我再问第二个问题。”
“你说过只问一个。”
“那是在我得到满意回答的前提下。”
“……”
“第二个问题。你刚才看到那张画像为什么那么惊讶?”
“有吗?”聂洪生故意眨巴眨巴一对老眼。
“我是心理医生,察颜观色我最擅长。虽然你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可以做到面无表情,但是有些不经意的细节,你还是会暴//露出一些内心真实的想法。你看到那张肖像时,有过瞬间的惊讶,我不会看错。”
聂洪生瞧了一会儿丁潜,终于妥协了,“好吧,既然你都刨根问底问到这儿了,那我就告诉你,那张画像上的人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丁潜一凛。
“你都拿到我眼前了,我看得很清楚。”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我的云吞面馆里。”
“他经常去你面馆里吃饭?”
“不,他只去过一次。但我印象深刻。”
“他什么时候去的?”
“就是我看见吕爱青那次?”
“什么???”
看到丁潜吃惊的样子,老头儿露出狡黠而神秘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就是我在接待吕爱青时,后来又进去吃饭的那个客人。”
丁潜默然凝视着他。
“呵呵,你以为我在撒谎?”
“你怎么可能会记住一个20年前来你店里吃饭的客人呢,而且还是看见画像马上就想起来……”
“本来我也不会马上想起来,是你们抓到我一通盘问,把我当年的经历全都翻个底朝天,很多模模糊糊记不太清的事情也全都记起来了。而且,当时的情况很特殊。所以我印象十分深刻……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对吕爱青下手,没想到有个男客人进来了,长得很像画像里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