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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京城郊外。

暮色将临,天际隐约可见几颗疏星。

这个时辰,长长的山道上已经人迹罕见,周遭寂静,只有道旁草丛里时不时传来清亮的虫鸣声。

林汐趴在秦严背上,呼吸渐渐平稳,后者忍不住轻挑眉梢,侧头一看,见她把脑袋靠在他肩头上,已经没心没肺地睡过去了。

这睡相和函儿那小崽子简直如出一辙,果然是儿肖母。

秦严默默放缓了脚步。

前些日子,虽然有家里的仆妇婆子尽心照顾,但函儿还是连着发了好几次烧,把林汐紧张得团团转。

不仅夜里要起来照看几次,还常常把手放在函儿鼻翼下,说是看他还有没有气。秦严哭笑不得,只得随她去。

那日,外祖母上门来看小曾孙,无意间提起郊外有座地藏王菩萨庙,发的护身符尤其祛病驱邪。

林汐听了,立刻风风火火地备好香油钱,专门挑了地藏王生辰这天来庙里祈福。而且为了显得更有诚意,他们车都没坐,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山顶。

地藏王生辰的仪诞比预想中的繁琐,先要点地香,然后再放瓦灯,两人愣是等到日薄西山,才拿了护身符从山门离开。

林汐怀孕外加坐蓐这一年,被秦严养得娇气了不少,折腾了一天早就不想动弹了。于是,一通撒娇外加耍赖,秦严被她磨得没脾气,只好认命背她下山。

看天色,是赶不到关城门前回去了,还得找个地方落脚。

秦严居高临下地辨了辨方位,放眼望去,山脚下隐隐飘起几缕稀薄的炊烟。待走近了,发现是个小村子,约莫七八户人家,大多数已经熄灯歇息。

乡下人家不比城里富贵,一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的就是省些膏烛钱。

秦严一路慢行,终于在村尾发现一家还亮着油灯的院子。

这时,林汐下意识在他颈边蹭了蹭,轻轻打了个哈欠。

“醒了?”他问。

林汐“嗯”了一声,从他背上下来,人还有些迷糊,眼睛眨巴好几下,才看清面前竹篱木壁的农家小院。

“你想在这儿借宿?”她道:“那我去敲门。”

说完,她轻叩柴扉,没多久,院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灰布衣裳,双鬓微白的老妇从门后匆匆走出来,面色焦急,开口便道:“你可算回……”

话音未落,她已瞧清门外的人,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林汐弯了大眼睛,捧出一张讨喜的笑脸来,说道:“大娘,我和夫君去地藏王菩萨庙祈福,下山晚了错过宿头,不知可否借宿一宿,多少房钱都没关系。”

菩萨庙香火鼎盛,老妇久居此地,自然是知道的。听了这话,她收起狐疑打量二人的眼神。

不过她有些为难,婉拒道:“家里就两间住人的瓦房,是我和儿子住的,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柴房也行,总比露宿野外强。”秦严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我们天亮就走。”

老妇看了看银票,迟疑片刻,最终松了口,侧身把他们让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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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秦严的银票数额不少,老妇不好意思让他们直接住脏兮兮的柴房,于是卖力收拾出一处休息的地方,还拿来了晾晒干净的竹席和荞麦枕。

走之前,她特意留下一小捆熏蚊虫的艾草。

两人就此和衣躺下,闭目休息去了。

一夜无事。

堪堪到黎明时分,院门突然被扣响,林汐和秦严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

然后便听到老妇在苦口婆心地劝,“平安,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你可别想了,万一被抓住投进大牢,你老娘我可怎么办啊?”

一个汉子忿忿的声音响起:“还不是许府收租收得太狠,只知道压榨咱们这些佃户,我就想着去他家顺点东西出来,卖了换钱买米也是好的。”

老妇急得拍了他一下,问道:“你真去许府偷东西了?”

汉子摆摆手,走到院角的水井边,提了桶凉水上来,用井台上的破瓷碗舀了些出来。

他边喝边道:“许府的护院守得紧,我在后门屋顶上猫了大半夜,也没找到机会进去。”

老妇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了眼柴房的方向,低声道:“钱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昨晚来了一对借宿的夫妻,给的房费够咱们一年的花销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老娘我骗你做什么。”说罢,她进了屋,把银票拿给他看。

汉子连声道:“好好,有了这些钱,我就能去外面跑些小生意,总比当老天爷赏饭吃的佃户强。对了,娘,我昨晚还看见……”

“先别说了,”他被老妇推着进了后厨,“去灶上喝口热粥暖暖身子,都吹一夜冷风了。”

见外面没了动静,林汐才把支起一条缝的木窗轻轻放下。

她转头对秦严笑道:“没想到随便找个地方住,就遇到个作案未遂的小贼。”

秦严站起身理理衣襟,漫不经心说了句:“既然是未遂,那就不用管了。”

律法毕竟诛行不诛心,哪怕你天天惦记着杀人,只要没成事,那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离开前,老妇很热心地留他们吃早饭。林汐确实有点饿,便一边啃着杂面饼子,一边打量那个叫平安的汉子。

皮肤黝黑,身形壮实,只是微微缩着肩,一副被农事压弯了腰的老实模样。

要不是亲耳所闻,她还真看不出这人能做出梁上君子的勾当来。

当天两人回了家,奶娘就赶紧抱着函儿出来,说昨晚没见到林汐,他已经哭了大半夜了。

林汐一瞧,果然眼皮都哭肿了,顿时心疼得不行,忙把儿子接过来哄。

秦严在旁边看得颇纳闷,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可没这么黏人,这小子到底随了谁了?

想到这儿,他不动声色地瞄了林汐一眼。目前来看,函儿只有这张脸像他,其他方面,就不怎么靠谱了。

比如上次抓周,林汐买的小白猪也来凑热闹,仗着身形小,蹲在一堆抓周的小物件里装死。

函儿歪着头瞅了半晌,偏偏和它看对了眼,伸手就去逮猪尾巴,把在场的大人惊得目瞪口呆。

秦严难得面色一变,心想这是几个意思,这小子以后莫不是要养猪去?

好在,函儿又抓起了六扇门的制牌,这才让他觉得稍稍宽慰些。

03

不知是不是碰巧,后面几个月,函儿再没发过烧。

林汐高兴之余,便张罗着要去菩萨庙还愿,谁知她还没出门,秦宅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定远侯府的刘管事等在正厅里,对秦严和林汐施礼道:“少爷,少夫人。”

刘管事是秦严外祖母跟前得力的人。函儿周岁时,老夫人在侯府大摆宴席,林汐记得常来禀事的人里就有他。

林汐一看刘管事的样子,知道他有事要跟秦严说,便径自抱着函儿回了后院。

秦严示意下人上茶,坐下后,问道:“可是外祖母有什么吩咐?”

刘管事拱手回道:“昨日,有人求了老夫人一桩事。不过这事在京兆衙门里,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先来问问少爷,看方不方便过问一下。”

“衙门里?”秦严皱了皱眉,“谁的案子?”

“少爷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老夫人给小少爷办周岁宴,侯府来了不少亲戚。其中有位姓张的老爷,原是在西北做皮毛生意的,和侯府沾了点转折亲,因人恰好在京城,便也带了厚礼来道贺。”

秦严回想片刻,依稀记得当日是有这么一个人。

“他犯什么事了?”

“不是他,是他的儿子张修荣。”刘管事重重叹了口气,“听说是惹上了人命官司,京兆衙门已经判了罪,只等刑部的批文下来,就要问斩了。”

秦严缓缓往椅背上一靠,眼神微冷,道:“什么人命案子?”

刘管事便将前因后果,详细讲了一遍。

周岁宴后,张老爷启程回西北处理生意,把张修荣单独留在了京城,说是让他长长见识,结交些人脉再回去。

这张修荣也的确四处走动了,不过,去的都是三个老地方。茶楼,酒楼,外加青楼。

这厮行为虽说纨绔了些,一开始倒也没惹出什么事端来。

可糟就糟在,他后来招惹了一个良家女子。

那一天,他约了几个新认识的狐朋狗友去茶楼吃茶,因为早到些时候,便寻了个临窗的座位,依窗闲眺。

恰巧茶楼对面有座小楼,他目光随意一扫,见一个妙龄女子正挑着一盏梅花灯,打算挂在窗檐下。

那女子二八年岁,名唤烟兰,身段窈窕,面容姣好,是个有些姿色的清秀佳人。

她不经意间往茶楼一望,正与张修荣四目相对,嫣然一笑后,娇羞地关上了窗户。

只这一面,张修荣便惦记上了。从那以后,他时常在烟兰楼下徘徊。

十五那天,他抬头见她正凭栏望月,便用汗巾包了一对合欢金镯扔上去。烟兰在窗边拾到后,打开一看,顿时明白了张修荣的心意。

张修荣这人没什么本事,但胜在皮相不错,烟兰对他也满意,便扔了只红绣鞋下来,权当做定情信物。

可是这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加之又有左邻右舍在旁,两人顶多眉来眼去一下,总归是不能倾诉衷肠。

张修荣思来想去,最后找了烟兰对门卖杂货的卢婆子牵线搭桥。

04

这卢婆子是个老不休,只一心贪图钱财,没给两人想什么正经法子。她绕过烟兰的父母,直接跟烟兰挑破了她与张修荣私下定情的事。

卢婆子一张嘴皮上下翻飞,说张修荣对她思慕已久,因无法亲近佳人几乎积郁成疾,说得烟兰面红耳赤,情动不已。

到底是年轻受不了撺掇,最后她居然依从卢婆子的话,用长布条系成绳索,夜间从窗户坠下,好方便张修荣攀上来私会。

两人以红绣鞋为凭,做了对野鸳鸯。

如此夜来朝去,终究是被烟兰的父母察觉了。父母对她私会男子的行为深以为耻,勒令她和张修荣断了关系。

于是最后一次私会后,烟兰提起父母不许两人再来往的事,便想让张修荣去请媒人来提亲,以求日后能做个长久夫妻。

可万万没想到,就因为烟兰父母的阻挠,张修荣一气之下,半夜里居然将二老杀害了。

天亮之后,邻里街坊见出了命案,唯恐被牵连,连忙将烟兰扭送到京兆府。

烟兰被吓得魂不附体,京兆府尹没费多少功夫,便问出了张修荣因/奸/杀/人的事,将他拟为了斩刑。

秦严对这位纨绔惹的事没什么兴趣,出言打断道:“既然能被判刑,说明张修荣自己是画押认了罪的,那外祖母还想让我过问什么?”

刘管事斟酌道:“是张修荣他自己想翻供,所以张老爷才撑着一张老脸来侯府,想求老夫人帮忙。”

张修荣被抓入狱后,他的小厮慌了神,于是连夜动身赶回西北,告知张老爷此事。

张老爷忙不迭又上京城来,只是这一来一往,几乎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待赶到京城,张修荣已经因为受不住衙门的酷刑而认罪画押了。

儿子身在牢狱,张老爷自然心急如焚,私下花了钱去探监。

张修荣一见父亲便痛哭流涕,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屈打成招的。张老爷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升起些希望,便上侯府来走门路了。

刘管事小心觑了觑秦严的脸色,接着道:“老夫人眼看张老爷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可怜。她说,若真有冤屈,不防拉一把,算是全了亲戚间的情分。”

秦严沉思片刻,道:“我会去调卷宗来看,可若是张修荣撒谎……”

刘管事明白这话外之音,忙躬着身子,截口道,“老夫人也说了,若真是这样,就不必再看谁的情面了。”

那就好。

05

秦严去了趟刑部,回到后院的时候,见林汐正拿着一只布老虎逗床栏里的函儿翻身。

林汐猜到秦严多半出不了门了,便没让下人继续收拾东西,推迟了还愿的日子。

她盯着他手里的结案卷宗,忍不住问道:“这是?”

秦严撩袍在她身边坐下,把卷宗摊在石桌上,道:“刘管事说的那个案子。”

林汐眉目轻扬,笑道:“看你这架势,是打算管了?”

“这案子是有几处说不通的地方。”秦严示意她细看,“物证,还有证词,都有漏洞。”

据案卷记载,张修荣承认杀了烟兰的父母,却不承认与她私会。

这连杀人的重罪都认了,还在乎区区私情的罪名,岂不是避重就轻?

而卖杂货的卢婆子是重要的中间人,府衙却从未提审过她。烟兰与张修荣从始至终也没有堂前对峙,直接以邻佑扭送为证定了罪。

最后用来定罪的物证,是张修荣扔给烟兰的那条汗巾。

林汐展开一看,汗巾上除了题有一首艳诗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最多只能说明张修荣的确送过烟兰东西。

仵作的验尸格目倒是没问题,记得一目了然。烟兰父母是子夜时分被伤中要害而死,凶器是厨房的一把菜刀。

如今烟兰指认张修荣行凶,后者却矢口否认。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又是谁在撒谎,看来只能再去问问本人。

正好函儿扑腾累了,小胖手拽着布老虎沉沉睡了过去,林汐叫来奶娘,让她把人抱回房去。

案子不在六扇门,不能光明正大提审,两人便分头去了大牢。

走过昏暗潮湿的甬道,秦严最后停在一间牢房前,从手里的一长串钥匙中挑出一把,“咔哒”开了锁。

就是这么轻微的响声,还是让墙角形容狼狈的张修荣抖了一下。

见有人进来,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待看清秦严的面貌后,顿时就激动了。他在周岁宴上见过秦严。

“世兄,救命啊!”

秦严看他熊扑过来,慢悠悠一侧身,避开了他脏兮兮的爪子。

“不想死就好好回话。”秦严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问道:“八月二十五,烟兰父母死的那个晚上,你究竟去没去过她家?”

张修荣眼眶发红,就差指天发誓了,“世兄,不止那天晚上,我是从来都没跟烟兰私会过,又怎么可能去她家杀人呢?”

“没私会过?” 秦严冷然道:“这么说,你也没让姓卢的婆子去搭线?”

张修荣此刻巴望着秦严救命,哪敢在他面前撒谎,支支吾吾好一会,才说清当初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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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卢婆子得到烟兰的应允后,的确将张修荣叫去过杂货店里,还把红绣鞋还给他,说是以此为凭,晚上就可与佳人相会。

可还没到晚上,他便被一个朋友拖去了怡红楼,被那儿新来的花魁娘子迷了眼,便再没去赴约。

后来他一直呆在楼里,要不是这场莫名其妙的命案找上门来,他都快忘了烟兰是谁了。

秦严仔细端详他神色,不似作伪,又见他畏畏缩缩,暗想这鸡大点的胆子,怕是也不够用来杀/的。

这时,林汐去女牢那边见了烟兰回来。

她听完秦严的盘问结果后,先是一愣,然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暗道这张修荣见异思迁的速度,可是比翻书还快。

这种花花公子,就该在牢里多关些日子长长记性。

腹诽归腹诽,她托着腮帮子开始琢磨起来。

方才例行公事,林汐让烟兰回忆与她私会那人的体貌特征,可她却说晚上黑灯瞎火的,没怎么看清。但大致身形和张修荣差不多,而且是拿着她的红绣鞋来的。

想到这儿,林汐眯了眯眼,看向张修荣,问道:“卢婆子还给你的红绣鞋呢?”

张修荣拼命回想一通,想得眉毛都快打结了,最后还是泄气道:“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秦严和林汐迅速对视一眼。照此看来,如果张修荣说的是真话,与烟兰私会的就应该另有其人。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两人从牢房出来,走到甬道尽头,看见一个提着食盒的男人正在和巡牢的狱卒搭话。

只见他满脸堆笑地问:“这位官爷,我是祥和酒楼的伙计,来给张家公子张修荣送饭食的。劳驾问一下,他的牢房在哪儿啊?”

狱卒伸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可男人却没急着走。

他又问:“官爷,小的听说这位张公子犯了人命案子,那他判下来了吗?”

狱卒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嗨,还不是我们掌柜的说,这送饭的差事以后就落在我身上了。可大牢离咱酒楼远啊,所以就想问问还要送多久,也好心里有个底。”

狱卒浑不在意道:“那你送不久了,批文应该快下来了。”

得了这个答案,送饭的男人才抬脚离开。

秦严想了想,缓步走过去,问了狱卒一句:“祥和酒楼经常给张修荣送饭?”

“是啊,”狱卒恭敬回道:“自打张修荣的爹来探监后,他怕儿子在牢里吃不好,便在祥和酒楼定了最好的饭食,让他们的伙计一日三餐地送来。”

秦严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07

从大牢出来后,秦严和林汐转道想去烟兰家看看。谁知快到的时候,他们被一群人给拦住了。

更准确地说,是前面有人闹事,外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闲人,把路给彻底堵严实了。

林汐把手搭在眉上,扒住秦严的肩头,踮着脚往里望。

人群中央站了三四个带着扁担斗笠的佃户,口中大声嚷嚷着要“减租”什么的,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拦住他们,死活不让他们往府里闯。

林汐抬头一看,这户人家的门楣上挂着“许府”两个字。

“减租,佃户,许府……”她蹙眉想了片刻,挠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秦严听了她的话,开口道:“几个月前咱们借宿的那户乡村人家,应该就是这许府的佃户。”

“这么巧啊。”林汐经他一提醒,顿时想了起来。

那个差点做了梁上君子的老实汉子,不就是说要到许府偷东西么。

前门挤得水泄不通,两人只好沿着小巷绕到后门去。

许府的后门,就在烟兰家对面。从外面看,烟兰的房间挨近阁楼,林汐站在窗下,目测了一下窗台离地面的距离,约莫一丈多。

这个高度,能徒手沿着布条攀援而上的,必是壮年男子,而且身形还和张修荣差不多。

林汐有点发愁。

张修荣是很普通的中等身材,人群里一抓一大把。若按照这个标准去寻人,得费不少功夫,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正想和秦严商量,一转头,却发现他紧紧盯着许府后门,目不转睛的。林汐手欠地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他一把攥住。

“想什么呢?”她好奇道。

秦严看了林汐一眼,突然问了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地藏王菩萨的生辰是几月初几?”

“农历七月三十啊。”林汐祈福前特意查过这个日子,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她不解道:“问这个做什么?”

秦严没回答,眼眸一动,似想起了什么,掐着日子飞快往后推算了几个月,最后道:“今年的农历七月三十,倘若换成阳历,就是八月二十五。”

林汐没明白:“所以呢?”

秦严道:“是命案发生的同一天。”

林汐依然很懵,眼巴巴地追问:“所以呢?”

“……”秦严颇为无语,忍无可忍地用手去捏她的脸,好笑道:“我发现你自打生了函儿,脑子迟钝了不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孕傻三年’?”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挖苦啊。

林汐郁闷得牙痒,扭头想咬他一口泄愤。秦严猜到了她的心思,忙把手收回来,笑道:“不过,不嫌弃你。”

林汐别过脸,气愤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

可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一天呢?

等等……

那一天,她和秦严去了菩萨庙祈福,借宿在那个佃户家里,也是同一天晚上,京里出了这桩命案。

两者有什么联系?

林汐学着秦严的模样,也盯着许府后门看了会儿,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突然从她脑海中闪过。

对了!许府后门的方向,这个方向啊!

林汐拍拍脑门,顿时反应过来,“懂了懂了,我这就出城提人去。”

说完,也不等秦严应声,她转身火急火燎地跑了。

秦严:“……”

这都当娘的人了,也没见多些稳重。

秦严没急着回府,往四周张望了下,见街边有个帮写书信的摊子,便借了纸笔,画了幅人像。

之后他带着画像,走过了三条主街。祥和酒楼就坐落在最热闹的那个三叉路口。

此时正是饭点,伙计们跑上跑下地端盘送菜,忙得满头大汗。

秦严观察了好一会,没找到要寻的人,便直接来到柜台前。

掌柜的在柜台后对账,一晃眼见他来了,打趣道:“秦大人,又来给夫人打包菜品啊。我家厨子最近研究出了几道新菜,正好可以尝尝。”

祥和酒楼离秦宅不算远,林汐怀孕后口味瞬息万变,家里的厨子已经满足不了她那张刁嘴。所以秦严下衙回来经过酒楼,常会带些菜品回去。次数多了,掌柜的就认识他了。

“今日我可不是来吃菜的,”秦严笑了笑,把手里的画像打开,“掌柜的你看看,这个人认识吗?”

掌柜的闻言,眯缝着一双眼仔细瞧了瞧,随即点头道:“认识认识,他是给我这酒楼送猪肉的雷屠夫。”

果然。

祥和酒楼是家老店,这两年的伙计几乎没换过。秦严来过这么多次,从没见过方才在大牢里送饭的那个人。

08

两个时辰后,林汐把那个叫平安的佃户带回了六扇门。

她在路上就问清楚了,秦严的推断没错。

许府后门正对着烟兰窗户的方向。八月二十五那晚,平安在许府后门房顶上猫了大半夜,极有可能看到了当晚爬烟兰窗户的那个人。

而平安也的确看到了。

所以那天早晨他才想跟他老娘说这件稀罕事,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雷屠夫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无人知晓,被抓时还在大呼冤枉,直到平安出来指认他,才不得不认了罪。

原来雷屠夫之前是去烟兰家提过亲的,可烟兰父母见他是个粗人,觉得配不上女儿,就毫不客气地拒了这门亲事。

雷屠夫是个气量小的,从那以后便怀恨在心。

正巧那日他去卢婆子的杂货铺买盐,隔着布帘,听到了她在里间跟张修荣说的那些话。

张修荣离店后,雷屠夫跟了他好一段路,见他不小心遗落红绣鞋,上前捡起来,顿时起了个李代桃僵的念头。

而每晚私会的时候,他都不让烟兰点灯,所以烟兰一直以为和她在一起的就是张修荣。后来被父母发觉,烟兰催着他去提亲。

雷屠夫本是个冒名顶替的,若是提亲可不就漏了陷。他思来想去,那老两口着实碍事,便偷去厨房拿了把菜刀,把烟兰的父母害了。

后来听说张修荣给他背了黑锅,雷屠夫还觉得不放心,便想去打听一下他什么时候判刑问斩。

他给祥和酒楼送猪肉,听伙计提起过酒楼给张修荣送饭的事,于是就扮作伙计去了大牢一趟。没想到却这么倒霉,刚巧就遇到了秦严。

既然真凶找到了,秦严便去刑部顺通了一下关系,把这个案子发回京兆府重审。

半个月后,张修荣出了狱,张老爷自然带着重礼来秦宅千恩万谢。

秦严瞧着张修荣那不成器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张老爷在西北老家经常修桥铺路,造福乡里,据说人品十分不错,是个义商,可他儿子怎么就是这种德行呢。难道是,虎父生犬子?

因为这件事,秦严开始很严肃地思考起秦函的教育问题,觉得孩子还是要从小操练,免得日后长歪了,掰都掰不过来。

翻身都不怎么翻得利索的秦函小盆友,显然还不懂自家父亲为什么总用这么严肃的眼神看着自己,只知道捧着胖手冲他笑。

讨好卖乖的样子,和他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秦严转念一想,其实,像他娘也不错。至少,讨人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