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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莫笑做了个梦，梦到猫咪“可乐”回来了。
那只黑猫顺着虚掩的门钻进来，脚步轻盈。
莫笑几乎要哭了。
“喵呜。”
它走进客厅，朝莫笑走过来。忽然，它像是触电般向后退了一步。
“可乐？”她唤它，“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猫咪像是在戒备，耳朵朝后立着，背毛竖起，开始对她“嘶嘶”地低吼示警。她想上去安抚它抱它，但它却愈加惊恐。
只见它慢慢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她身后的半空——
莫笑一下子惊醒，从沙发上坐起来。短发贴在额头上，已被汗水打湿。
夏日的房间潮湿闷热，窗外的蝉鸣闹了整个下午，吵得人心烦。掉在地板上的手机正嗡嗡地震动，屏幕上是醒目的“颜希”两个大字。她赶紧捡起来接了。
“嘿，终于通了，美女你干嘛呢？”电话里传来熟悉而又欢快的女声。
“睡着了，”莫笑揉揉眼睛，“你到哪儿了？”
“马上到，铺好被子等我吧小妞。”
莫笑叹了口气，无奈一笑。
电话里的那个女孩25岁，和莫笑同年。是莫笑来到这个城市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那时候莫笑正在找房子租，便在网上预约了几套。颜希作为其中一个房东接待了她，虽然后因房间采光问题没能成交，但聊天中两人发现彼此经历想法都很相近。这样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莫笑在广告公司担任美工，而颜希是本地人，生活没什么压力，在一家投资企业做前台接待。
那段时间颜希在自学软件作图，时不时会向莫笑问一些美工上的问题。后又因为感情挫折跑来寻求建议，莫笑开导了她几次。再就是两人饮食嗜好相同，身材相近，连文胸都买同一尺码，共同话题太多，两人便成了闺蜜。
在颜希看来，她们两人的颜值都属中上，生活上却都没有靠脸吃饭。这是她们两人最大的相同点，也是最酷的地方。
不过对于莫笑来说房子依然是个问题。最后莫笑的父母看她辛苦，又觉得这个城市颇有发展前景，就拿出家中积蓄给她买了现在这套两居室。
“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我挺佩服你的。”颜希曾这样夸她。
莫笑便回她个笑：“你是娇生惯养惯了，跟那谁他们家猫一样。”
“猫还分谁家？你家猫不娇么？”
“宠物性格随主人，我家猫当然随我了，独立啊。”莫笑对她耸耸肩。
虽这么说，房子却仍不是自己的。
莫笑有自己的目标，她想等经济富裕后就把房子的钱还给父母——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才能称得上完全的独立吧。
当然，要在那个男人离开之后。
一想到那个男人，莫笑下意识皱了皱眉，过去关上了那同居者的房门。
在颜希到来之前把那男人的话题关起来，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这次颜希倒不是过来玩，而是来帮忙的。听说莫笑养了半年多的猫咪“可乐”跑丢了，她便自荐说有好的办法，还说一定能靠着这个方法找到“可乐”。
那天莫笑开门清理旧货，“可乐”像是着了魔似地窜了出去，等她追出去已经晚了。家门在楼梯间斜对面，当时楼梯间的门开着。
她沿着楼梯找遍整栋楼也没发现它的影子。
少了个上窜下跳的精灵，家里也变得死气沉沉。
莫笑很想念那个淘气的毛孩儿。那团小黑毛看她拿水杯就会跑来“喵喵”地争着喝。也不知它现在怎样，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因为被什么人追逐而惶恐地躲藏……
门铃忽然“嘀嘀”大叫，吓了莫笑一跳。她赶忙过去应门，从猫眼往外看去，只看到了一片漆黑，猫眼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她下意识地缩回正伸向门把的手。
楼道的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呜呜”的响声如同哀鸣，又像是病人那种歇斯底里又急促的喘息。
莫笑打了个冷战，盯着那黑洞洞的猫眼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果然，外面响起熟悉的手机铃声。
“挡猫眼这种小手段已经过时了，下次换点新鲜的。”莫笑打开门，看着门口的闺蜜。
“好吧你赢啦！”颜希在客厅里走了一圈，也不管身上还穿着直筒裙，长发一甩，大喇喇地瘫倒在沙发上，岔着大长腿：“还好他出去旅游，否则我还真不敢过来呢。”
莫笑这才注意到颜希带来的几个大袋子，里面都塞满了东西。她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把家都搬了过来。
“其实你随时都可以来。”莫笑说，“然后你就睡客厅，和我家‘可乐’一样。”
说到那猫，莫笑又想起它走失的事，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2
莫笑目瞪口呆地看着颜希从包里掏出剪刀、水碗、黄瓜。
“大姐你不怕坐地铁过不了安检？”
“都是生活用品嘛，”颜希注意到莫笑一直盯着那条黄瓜，又笑骂，“想什么呢你，这是今晚在你这儿做面膜用的……好啦，如果着急找你家猫，那现在就开始吧。”
在莫笑看来，颜希神秘兮兮的样子有点蠢，但也只能顺从着她。
她们把饭桌搬到客厅。颜希把带来的碗摆在了桌子中央，又张开那把剪刀架在碗口上。剪刀的开口对着大门的方向。
颜希解释说，这叫“剪刀大法”，在网上传得很火，也很邪乎。很多人用这方法找到了自己的猫。
那剪刀张开的形状在另一个方向看来就像是个箭头，据说可在冥冥中起到指引的作用。当猫感知到，就能够被召唤回来。
“为什么用剪刀？上面直接摆个箭头不就好了。还有，为什么要用水碗？”莫笑问。
“水碗是次要，主要在于剪刀的方位……反正有些东西，你懂的，不能深究，”颜希把莫笑拉到桌前正色道，“在这儿闭上眼叫猫的名字，虔诚一点。然后默念，就说你在这里，等它回来。”
莫笑有点尴尬。
她当即手机上网搜索剪刀大法，发现确是有很多成功例子。虽不信邪，但她还是动摇了。
她实在是希望“可乐”能回来。
蝉鸣声不知何时停了。下午的骄阳中整个世界变得宁静，两人可以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可乐……回来吧。”莫笑深吸口气，闭眼默念，“跟着剪刀的指引回来……”
“诚心点。”颜希在一旁提醒。
莫笑只得再认真地重复了几遍，这才睁开眼睛。
颜希又解释说本来这仪式要在炉台上进行，但实际也可以用桌子代替。在召唤过程中水碗、剪刀和桌子都不能移动。
如果猫回来了，就要拎着猫围桌子转上三圈，并说感谢的话以还神。
听她一番解释，莫笑翻翻白眼：“你什么时候变成灵婆了……那其他东西丢了是不是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比如……ex？你那个不告而别的男友叫什么来着，刘晓辉？”
听到这个名字，颜希一愣，随即垮下肩膀：“好了能不能不提那个人？起码我是来帮你的！”
正相互调侃着，那边大门门锁忽然“咔嚓”一响。
她们扭头朝门口看去，在两人的注视下，那防盗门竟慢慢地、一点点荡开了，还发出微弱的摩擦声。
“吱……”
门滑开一半停下，在那里大敞着。
外面的楼道很阴暗，似乎有风吹了进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打起冷战。
“门没锁好。”颜希似乎被吓到了，“你去关门啊……”
莫笑白她一眼，关门时明明落了锁，怎会滑开？
外面楼梯间的门也正大敞着，里面黑洞洞的。颜希跟莫笑走过去，小声问道：“不会是‘可乐’回来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莫笑心动，在门口压低声音叫了声猫名。呼唤声在楼道和楼梯间里回响。
半晌，却什么也没出现，连猫叫声都没有。
“门自己敞开……这是不是意味着，‘可乐’能找到回家的路了？”颜希搓着手臂，“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莫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楼道里有风，不知吹过什么，又发出那种含混不清的声响。漆黑的楼梯间宁谧又诡异，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都从那黑暗中爬出来个什么东西。
这样站在门口，只觉得有股冷风往屋里涌，莫笑赶忙用力撞上门。
3
颜希准备在这里住上一个周末，因此带了足够多的衣服和零食。闺蜜两人的家中小聚因无人打扰而放松享受。
点外卖，追剧，吃零食，打手机游戏……一直玩到半夜。
累极了的两人关了手机躺在莫笑的大床上聊天。
莫笑已不记得上次夜谈是什么时候。
她喜欢这感觉——黑暗中大家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但是也因为黑暗的保护，有时可以说上一些更加隐私的小秘密。天亮后大家若无其事地醒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人从猫聊到神明，又从婴儿聊到隆胸。黑暗中的话题显然比白天要丰富很多。
“你打算和袁俞持续这样的关系到什么时候啊？”颜希忽然问。
她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个男人——袁俞，是莫笑的前男友。自和莫笑分手后就一直寄居在她家。这也是颜希最大的疑惑，她不明白莫笑为什么对这个男人那么好。
莫笑和他认识是在几年前。
自从莫笑的父母给她买了房后两人就住在一起，莫笑认为他是那个可以和自己走一辈子的人。
直到那天，打给他的电话里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而袁俞也不打算再隐瞒，直接便和她摊了牌。
一直标榜独立的莫笑似乎没太伤心，两人好聚好散。后来袁俞以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为由，提出暂住在她家，她竟也同意了。
“他住着你的房子，然后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这次旅行也是和那个女人吧？”颜希不等莫笑回答便又问。
“我们现在分屋住，你看到了。至于他和谁旅行，那是他的自由啊。”
“分手了那就让他滚出去，就算他付不起房租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这是你的家！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难道你爱他爱到看到他就满足的地步了？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啊？”
莫笑一笑：“你想多了。纯粹朋友间的帮忙而已。”
“这种只付出不求回报的事，大多数都有隐情或是秘密。”
“那你的秘密呢？”莫笑反问，“你那个ex为什么不告而别啊？”
颜希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他说过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就走了，我也没多问。可能这就是他分手的方式吧。”
“你没打算去找他吗？”莫笑又问。
“别开玩笑啦，我也很独立啊。再说咱俩颜值都不低，才不会做追着别人的事呢对吧。”
说到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可挖掘的内容，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岔开了话题。就这样又聊了很久，直到彼此都有了困意，才意犹未尽地睡去。
颜希怕热，莫笑睡前打开了卧室和客厅两屋的空调。但睡了不多时莫笑便醒来了，看到有微弱的光线从客厅那里照射过来。
客厅的感应式小夜灯竟然亮着。
那种夜灯的特点是感应到有人经过时便会自动点亮。可……客厅现在没人。
莫笑走出卧室，发现客厅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整个空间里的燥热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找了半天才在沙发下面摸到了遥控器。但就在她拿到它起身时，那感应式夜灯忽然闪了两下，灭了。
她愣在客厅里，眼前无法适应突入而来的黑暗。她摸着黑走向墙边想打开大灯开关，脚下忽然一滑，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的风擦过她的脸颊。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她下意识惊呼出声，夜灯这时候又亮起来。
颜希也醒了，揉着眼睛走进客厅，只见莫笑正跪坐在那摆了水碗剪刀的桌子旁。
“你……干嘛呢？”
莫笑摇摇头，所幸没摔得不严重，只是手腕处有些擦伤。
她望着自己的卧室。
刚刚的那阵风……似乎是朝着那方向而去的。
4
第二天一早莫笑去楼下买了早饭，回来后看了眼客厅桌上的水碗剪刀，便把早饭放到电视柜上。
闻到早餐的香味颜希也起了床，莫笑为等她一起吃，便边玩手机边看电视。
早新闻刚播送完外省某传销团伙据点发生火灾的报道。
转到了下一条，一名户外记者神情凝重地出现在屏幕中，其身后是条僻静的山路。摄像机从山路一侧的断崖拍下去，可见山下有辆支离破碎的大巴车。车身黑乎乎的，像是被烧过的样子。
记者介绍说此地是某省市区的郊区，有辆去往旅游景区的载客大巴因司机疲劳驾驶、开车时打盹，车在山路转弯处开下了山崖。
当时车上载有十八名乘客，一名司机和一名导游。新闻发稿时全车人已经全部遇难，无人幸免。
目前当地有关部门正在协同旅行社确认尸体身份，并想办法联系死者家属。
莫笑愣愣地盯着电视，直到广告插播进来。
新闻中出事的地点正是袁俞这次旅行的目的地。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里袁俞的头像——两人最近的一条聊天记录还是交往时的对话，甜蜜得恍如隔世。
本想打字的手停了下来。她想了想，又关掉了聊天窗口。
颜希走出卫生间，梳理着长发坐到莫笑身边，看她盯着手机出神便打趣道：“给哪个追求者回信息呢？”
莫笑熄了手机，瞪她一眼。
早饭后颜希拉着莫笑出门，按照那“剪刀大法”的规则，进行了召唤仪式后猫主人每天都要在家附近喊着猫的名字走上一趟。
“让我想起旧社会的招魂……”莫笑吐槽。
实际上就算没有这一条她也会去出去寻找“可乐”。她不喜欢被动。
俩人在小区里分头找了一圈。小区里的保安似乎都认识莫笑了，看到她便打趣道：“猫还没回来呢？放心吧，到时候我看到了，就给你抱过去！”
莫笑赶忙道谢。
颜希看看那保安，又看看她，笑容暧昧。
“笑得这么恶心！”莫笑撇嘴，“好啦，你总不能一天都呆在小区里吧？何况有保安大哥帮你盯着呢！走，散散心去。”
周末的步行街人来人往，满眼都是成对的身影。
“到处都是恋爱的酸臭味！早知道不来了。”颜希鼻子里狠狠出气，把直筒裙向上提了提，一副想靠着白花花的大腿来对抗整个世界的样子。
莫笑莞尔：“谁让你不好好看住你的ex……”
“说好不再提他的，你违规了.请客！”
两人从下午逛到晚上。买喜欢的衣服鞋子，吃那些长草了很久的甜点，其间还看了场电影。
莫笑有一瞬间产生了错觉，似乎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
忘了这样那样的烦恼，忘了那个男人的自由的生活。
微信上袁俞的头像，她也没再点开。
早上的事故新闻就像是一个测试，把她内心的想法拎了出来，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
就像她对颜希说的，她还是在惦记他……又或者……她内心其实是想自私地毁掉自己所得不到的……其实她希望那微信头像永远都无法再动起来回复她吧！
两人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家里大门虚掩着，客厅电视在播放综艺节目。袁俞坐在沙发上，看了她们一眼，目光又回到电视上。
“你怎么不关大门？”莫笑皱眉。她想尽量掩饰自己的惊讶，便赶紧找了个话题。
袁俞是个身材精干，目光锐利的男人。但今天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他的脸阴沉着，一副没有生机的样子。
再看到这个寄居在她家的前男友时，莫笑一瞬间从心底涌出了失落感。
莫笑觉得自己可能有答案了。
“我以为你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她说。
袁俞没有理会她。
颜希一直对袁俞有成见，对袁俞敷衍地点了下头便走回莫笑的卧室。用她的话说，这是莫笑的家。她连一句“打扰了”都没必要对他说。
莫笑见袁俞沉默不语，气氛尴尬着，便也回了屋。不一会儿，外面客厅电视声停了。
颜希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两人累了，洗漱完毕就上了床，然后把卧室门从里面落了锁。
半夜，莫笑忽然醒来，只觉得浑身燥热，心跳得很快。快得像是要蹦出胸口一样。
窗外没有月光，整个世界都陷在黑暗中。她仰面看着天花板，头脑清醒，想起床身体却动弹不得。
“嘎吱。”
卧室的门忽然开了。莫笑记得睡前已经锁好了门，但是此时那门却“吱吱”地响着，为外面的什么东西打开了条路。
只有眼睛还能动，她艰难地朝门口望去。
一个脑袋悄悄从门缝中挤进来。屋里明明没有光，她却在黑暗中清楚地看到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张脸上的眼睛向上翻着，眼白处隐约闪动着幽光。
是袁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