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记忆犯罪》，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午夜时分，夜黑如墨，大街上只有零星的几辆轿车，违章停靠在马路边上。梨花巷子拐角的便利店还显示着24小时营业的LED招牌，营业员小樱站在收银台前打哈欠。
一个穿有黑色兜帽衣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在食品货架上挑选泡面。安静的老城里，似乎只有这家便利店还在营业。
女孩子没说话，中年男人也没说话，便利店里只有高挂在冰箱架子上的液晶电视还在播报着午夜新闻，是一则通缉消息。
画面上显示了通缉犯的照片，一个面容倦怠的男人，留着平头，眼角还有淡淡的皱纹。这几天的新闻一直在循环播放这个通缉犯的照片，警方怀疑他涉嫌谋杀议员陈国光和前任总理秘书长李云平。
此刻小樱正盯着液晶电视，双手忍不住颤抖，本来还算是宁静的夜晚却被进来的那个男人打破了。小樱感觉背脊发凉，冷汗直冒。她刚刚无聊瞥了眼进来的中年男人，无意中发现这家伙居然和电视上的通缉犯长得一模一样。
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葛文辉，身份是记忆删除R组织的成员之一，涉嫌谋杀议员陈国光、前任总理秘书长李云平、以及R组织的其他成员。
小樱紧紧抓住手机，在柜台下悄悄拨起警视厅的电话。
中年男人挑好了食品走到小樱面前，准备结账，他头低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一共是四十七……这是找给您的零钱。”小樱哆哆嗦嗦地说。
中年男人抬起头，看着小樱皱起眉。他实际上没有小樱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至少从长相来说，他看上去还算是正直。但小樱一想到他身上背负的那么多人命，还是忍不住寒毛竖起。
手机就在这时候突然滑出了她的手，屏幕上显示电话已经拨通，对面传来警察姐姐甜美的声音，“您好，这里是B市警局……”
小樱觉得她的世界都黑了。
2
苏晨冲进便利店时，便利店空无一人，只有收银员小樱站在柜台后。她正在用手机看最近大火的韩剧，屏幕里面显示了帅气的长腿欧巴，她像个花痴一样小声尖叫，完全没注意到进来的男人。
“葛文辉？您说的是谋杀议员的那个嫌疑犯？”小樱吃了一惊，“侦探先生，我只是个兼职的大学生，我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不是说你和他有关系！”苏晨拍了拍桌子，“刚才他不是进入便利店了么？监控摄像头都拍下来了！”
“刚刚没有人进来啊！”小樱一脸茫然，“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客人进来。”
苏晨没说话，指着收银台旁边滚出的小票，上面显示01:04有一单交易，也就是距现在十分钟前的一次交易。
“我……我真的不知道……”小樱吓坏了，猛地摇头，“我真的一直在看电视剧，我没看到有人进来！怎么会忘记呢……”
第五个人，又失忆了。苏晨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有点无奈。
二十二世纪，世界进入了高速信息化时代。记忆芯片被植入每个人的脑子，取代了普通的脑细胞记忆。从此以后，人们再也不会因为背不下书本的内容而感到烦恼，过目不忘成了每个人都具备的普通能力。
伴随着记忆的绝对存在，相对的也出现了以删除记忆为职业的猎人。有些美好的记忆希望被绝对记住，永远不忘记；而有些记忆则是痛苦的，需要被删除。R组织就是一个删除记忆的组织，而葛文辉是R组织的核心人物。
删除记忆至今还算是违法行为，国家规定任何人不准随意删除他人的记忆，所以理论上，R组织是个黑市组织。只是痛苦的记忆在所难免，只要R组织这类记忆犯罪团伙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警视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一次R组织真的闹大了，涉嫌谋杀议员和秘书长，就连自己组织成员也没有放过。
苏晨手里转着手机，转了很久，忽地握住。B市梨花巷子24小时便利店，林小樱，第五个被葛文辉删除记忆的目击者。删除记忆是葛文辉的老本行了，他完全能在十分钟之内删除一个人几分钟的记忆。刑事侦探最害怕的就是遇到记忆罪犯，因为你找到的所有证据都可能被删除。
“而且他以前还是个警察。”特勤小组的顾迟明翻着葛文辉的档案，在一边给苏晨作补充，“AI从监控器中搜索到葛文辉，校准分析之后追踪他，总的加上去不需要十秒钟，嫌疑犯的位置就会暴露在地图上。他对这个流程很了解。
“嫌疑人走出监控范围，那AI就没辙了，这时候就要靠目击者的证词了，可是这个该死的记忆犯罪者居然还删了目击者的记忆！这下连你这个天才侦探都没辙了吧？”顾迟明在一边揶揄苏晨。
“我想不通的不是如何追击他。”苏晨翻着AI拍下的葛文辉的照片，眉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你是学电子信息技术的，你对于记忆芯片的记忆删除过程也有所了解吧？”
顾迟明点点头，“记忆芯片是个蛮复杂的工程，十分钟删除记忆是很厉害的技术活儿了。”
“我奇怪的就是这里，他明明是个杀人如麻的通缉犯，他甚至连自己朝夕相伴多年的同伴都能杀，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去删除目击者的记忆？在我眼里要是想要消除自己在AI的痕迹，杀人是最便捷的方法。”
“难道是，他良心发现了？”这个想法让顾迟明都震惊，一个已经杀了近十人的杀人凶手，真的会良心发现？
苏晨摇摇头，“不是的，你看他最近出现的地方，看上去都是没有规律的便利店，商场，可实际上，你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地方有个共同点，它们都围在B市梨花巷子周边，而那里有一家叫做R的酒吧。那是他们R组织过去的一个根据地。”
苏晨眯着眼睛，瞳孔紧紧锁住那些标着位置的红点，“我觉得葛文辉不是在逃脱警方的追踪，他甚至是故意留下了自己的痕迹。而且他总给我一个感觉，他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3
在葛文辉离开24小时便利店的第五天，AI又一次追踪到了葛文辉的消息。他出现在B市新区的宝龙商场中。
警视厅全员出动，特勤部队都带上最新科技的武器，根据上级领导的消息，务必要在此次围剿中捉拿葛文辉，上级下达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必要时候可以当场射杀！
而另一边的宝龙商场里，顾迟明已经全面控制了商场，他是个计算机黑客，常年与AI相伴。AI追踪到葛文辉后，顾迟明就立刻入侵宝龙商场的电力系统，特勤部队控制了每一个出口，务必保证能抓到葛文辉！
为了保证不伤及来往商场的顾客，警视厅没有封锁商场，只是在各个出入口等待。AI上持续显示葛文辉的行动，他并不是很慌张，顾迟明看着监视器里面的人……他好像，在逛街。
苏晨赶来的时候，特勤部队已经在商场门口守株待兔一个小时了。他是从老城区赶到新城区的，正值高峰，还有点堵车。
“你说葛文辉还在商场里？”苏晨有点吃惊，一百多个显示屏在他面前阵列排开，整个商场的画面都尽收眼底。
他之前一直认为葛文辉是个心思缜密的对手，他每次出现在监视器下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这次他居然在一个地方，不但暴露了自己，还待了一小时？
这时候镜头里的葛文辉动了，开始向南大门移动。
“各单位小组注意！各单位小组注意！目标即将离开，请前往商场南大门支援！请前往南大门支援！”
几乎所有的特勤小组都赶到了南大门，南大门的人在一个小时的人流控制下已经很少了，周围的摊贩都变成便衣警察，狙击手都已随时待命！
苏晨在监控室里紧紧盯着南大门，手心渗出了薄薄的汗。
“各单位注意，目标已经走出南大门！立刻逮捕！”
对讲机里又传来指挥官的命令，声音铿锵有力。
可是在门外等候的特勤小组和狙击手都面面相觑……除了普通的客人，葛文辉没有从南大门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仅仅是外面围剿的人，包括在监控室的苏晨，因为监控室里的人分明看到葛文辉出来了！
“是出来了那么一个人……可是他只是穿着和葛文辉一样的衣服。”
AI出错了？苏晨感觉呼吸一窒，旁边的指挥官更是癫狂了，他本来还指望着抓到葛文辉升职，他马上就要升级为厅长了，现在好了，犯人又丢了，别说是厅长了，连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苏晨看了一下手上的电子表，接着抬头指着监视器中的一个画面，“那个是商场今天的宣传语么？”
“是的，”顾迟明说，“有点远，我放大给你看。”
镜头被放大了，几层过滤之后，镜头的画面变得非常清晰，上面是一个护肤连锁店的广告，上面显示今日三八节，店内所有商品一律半价。
“三八节,可现在已经是3月10号了，这段视频至少是两天前拍的了！”
“见鬼！他是怎么做到的！”指挥官大力拍着桌子，显示屏都跟着摇晃。
“不是不可能。”顾迟明说，“AI并不会控制B市的每一个商场，葛文辉只要切断商场的网络，然后在里面晃悠一小时，之后再把这个画面插到这里就可以了！对记忆罪犯来说，这是很简单的操作。”
“关键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调虎离山计！”苏晨咬着手指甲。
“可他没必要这么办啊？”顾迟明摊手，“他如果可以控制商场的监控，他也可以控制他想要去的地方的监控，这样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说明那个地方的监控，他控制不了。”苏晨眼中闪起一丝微光，他忽然发现他抓住什么了，“警视厅，他是要去警视厅！我之前一直觉得他想要找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就在警视厅。肯定是死掉R组织成员的遗物，他在R酒吧没有找到所以认为在警视厅。”
4
葛文辉顺利入侵了警视厅，原属于R组织的记忆盒子失窃了。
苏晨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个嫌疑犯，一个曾经是刑警的记忆犯罪者。
“记忆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苏晨问顾迟明。
“不知道。”顾迟明无奈地摇头，“我们进行了各种分析，但是还是没能破译记忆盒子的密码，初步断定他是由若干个记忆芯片同时控制，但是现在还不确定组合密码是什么。只能猜测，那个记忆盒子里装着R组织曾经删除的顾客的记忆。”
“曾经删除的记忆？”苏晨一愣，“他们还保存了顾客的记忆？”
“就是这样的。这种做法虽然很不道德，但某种程度上却能掌握一些高级的商业机密。”顾迟明说，“记忆删除组织最常见的任务是删除一些商业大鳄脑袋中的商业机密，在删除记忆的过程中，成员会看到记忆的内容，由此可能遭受追杀，所以记忆犯罪组织会把被删除的记忆保存在记忆盒子里，还是原版，为的是自保。”
“你这样一说，我想通了一点东西。”苏晨挠了挠耳朵，“我们之所以断定葛文辉是嫌疑人，是因为R组织删除了李云平的记忆，之后李云平就死了。之后R组织成员相继死去，凶手所用的凶器和导致李云平死亡的凶器一致。表面看上去，像是R组织谋杀了李云平，然后他们内讧了。”
苏晨深吸一口气，“但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我觉得葛文辉可能是被冤枉的。”
“嘀嘀嘀……”顾迟明的电脑上忽然显示了一个红点。
“中招了！”
“什么中招了？”苏晨不解。
“葛文辉中招了。那个记忆盒子我一直没解开，所以以防万一，我在上面放上了追踪器，一旦接入网络，它会向我发信息的。”
葛文辉落网了。
记忆盒子显示的位置是在城郊的一个荒芜的厂房中，这个厂房很早之前就被遗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R组织盘下来。葛文辉逃亡的那段时间其实一直住在厂房中。厂房里面甚至还安装了网络，但因为没有留下R组织的具体消息，AI也不能找到他。
特勤部队攻入厂房的时候，葛文辉正在电脑前破译记忆盒子，荧幕上正好开始播放记忆。葛文辉甚至来不及关掉显示屏，就被先锋小组用几把冲锋枪给按住了脑袋。
不过接下去显示屏上显示的画面，连特勤部队都震惊了，差点没让葛文辉跑了。
苏晨和顾迟明进入厂房时，正好看到最重要的一幕，葛文辉播放的是R组织删除的关于李云平的记忆，画面是李云平目击到的场面，现任鹰派领导人张启成的脸赫然出现在荧幕中，他举着匕首，眼睛里满是怒火，暴怒地砍向议员陈国光……
现任鹰派领导人张启成，另一个身份，是上任不到一个月的国家总理。而死去的议员陈国光，则是鸽派代表人物，在大选之前，也曾经是总理的最佳候选人之一。
鹰派和鸽派的战斗从记忆芯片的研发就开始了，最近他们还在因第三代记忆芯片的推广而斗争着。
看到这里苏晨立刻明白了，总理张启成谋杀了总理候选人陈国光，而秘书长李云平目击了一切。李云平也是鸽派人物，他必然会告发张启成，于是张启成雇佣了R组织删除掉李云平的记忆，同时谋杀了李云平，而目击一切的R组织也不能留下活口……
只是他没想到，最后葛文辉却跑了，还留下了至关重要的记忆盒子！
5
B市的舆论在一夜之间翻了天。不知是哪一家报社得到了张启成涉嫌谋杀总理候选人的消息，一时间整个B市都闹得沸沸扬扬。
恐惧和萧索笼罩着这个国家，虽然现在这只是个八卦消息，还没得到政府的确认，但国民不敢相信他们选举了一个杀人犯做总理。一周下来，张启成都没出来说话，他手下的智囊团已经忙翻天，一方面要应付国民的舆论，一方面要应付鸽派的弹劾。
处理国家大事的变成了副总理周凯文，他也是个实干派，只是稍微年轻了一点，还没到总理候选人这一步。但在总理无法出场的情况下，也只能让他上场了。周凯文一开始还是护着总理的，坚持声称这是对总理的污蔑，甚至表示要切开葛文辉的脑子检查，一定是有反动组织篡改了葛文辉的记忆。
但直到鸽派给他看了记忆视频，他也沉默了。这个年轻人一直在张启成手下办事，他身上有很多精神，无论是对国家的忠贞，还是对人民的守护，都是来自张启成的教导。而有一天，他心中这个精神支柱轰然倒塌……
这个国家，该换总理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这种涉及到国家的政治大事，似乎就和苏晨没什么关系了。苏侦探的理想就是当个普通的侦探，他对政权什么的都没兴趣。
彼时他正在和顾迟明在R酒吧玩桌球。
“第三代记忆芯片估计要上市了。”顾迟明对了一下视角，然后把一颗花色球一杆入洞。
“又要换芯片？”苏晨在给球杆擦巧克粉，为了提高击球时候的摩擦。
“鹰派和鸽派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的，如今鹰派倒台，鸽派当然马上追上。”顾迟明耸了耸肩，“最开始的一代芯片是鸽派推出的，当时的芯片就像一个储存卡，在人死之后也不会被销毁。
“后来发生了事故，某个凶手杀了人，并且更改了死者的记忆逃脱了制裁。于是才有了鹰派推出的第二代芯片。二代芯片和一代芯片最大的差别，就是它在人死后会自动销毁。”
“等一下！”苏晨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二代芯片在人死后就会自动销毁？”
“是。”顾迟明坚定地说，“相对于一代，二代出现了很多限制。”
“不……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苏晨扶着额，“二代记忆芯片在人死后就会自动销毁，张启成最后杀死了秘书长李云平，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雇R组织去销毁李云平的记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李云平是鸽派人物，他用的还是一代芯片。”顾迟明解说，“或者说，他用的可能是第三代芯片。”
“第三代记忆芯片？”
“就是由鸽派研发的，用来取代二代芯片的玩意儿，理论上和一代芯片并没有差别。”顾迟明耸耸肩。
苏晨抓了抓头，“不知怎么的，我其实一直有一种很奇怪的错觉。我总是觉得，葛文辉当时像是故意给我们抓住的。更确切地说，我觉得他是故意引我们到那个厂房，要放张启成杀人的视频给我们看。”
“关于这件事情，我其实还有个疑点没说。”顾迟明表情突然变得凝重，眉头紧锁，“我之前觉得葛文辉已经绳之以法，所以这件事情不重要了。但是现在想来，还是很奇怪。”
“什么事？”看着顾迟明的表情，苏晨也紧张起来。
“那个记忆盒子。我们第一反应都以为看到的视频是李云平的记忆，实际上不是。”
“不是？”
“那是葛文辉的记忆。准确地说，是葛文辉当初删除李云平记忆时候，看到了李云平的记忆画面，从而用自己的眼睛翻录了另一个版本。而他盗走的那个记忆盒子，到现在还没打开。”
6
二十二世纪中叶，第三代记忆芯片得到了全面的推广，一个全新的，完全信息化的时代展开了。
然而在这又一次换芯片的热潮中，有些人却依旧使用着二代芯片，比如苏晨，比如顾迟明。
一个博览群书的世界，对任何事物都有所了解，甚至任何问题都能像机器一样立刻做出回答。某种程度上，人类开始失去思考的能力。
苏晨去监狱探望葛文辉。他和葛文辉虽只见过几次，但他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疑点。在葛文辉被抓之后，鸽派迅速接手他，警视厅根本没有插话的权利。这种涉嫌到党政的案件，指挥官们也乐得清闲，能少插手就少插手。
“故事到了这里，就该结尾了。”这是葛文辉看到苏晨说的第一句话，“可是我很高兴，还有人愿意来看我。”
“十年前B市警视厅的灵魂人物，破案数百起，在您面前我还是个雏儿。”苏晨笑笑，“我真没想到技术部的一个追踪器能抓到您。”
他和葛文辉之间隔着一道玻璃，但玻璃之后苏晨还是能感觉到葛文辉眼中那种锐利的目光，像是一直锁定着犯人的目光。
“您不会有事的。”苏晨继续说，“这起案件里，您只是负责删除前任秘书长李云平的记忆，您除了犯《记忆法》，并没有犯其他罪。大概做几年牢，您又能出来了。”
“怕是有去无回的路啊！”葛文辉长叹一声，“我知道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你是想知道记忆盒子的打开方法。虽然你们都知道记忆盒子里装着什么了，但你觉得还是要打开看看。”
“是。”苏晨慎重地点头，“我觉得它是关键。”
“但是你们打不开盒子的，现代技术都打不开它，这是我们作为记忆删除组织留有的最后一点道德。”
回来的路上苏晨一直在思考葛文辉的话。这起案子也就他和顾迟明还没放手了，他总觉得这起案件中有他想不透的东西，而他最想不透的就是R组织的存在，以及那个作为关键证据的记忆盒子。
这时候，顾迟明的电话打来，“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很不幸，应该都是坏消息。刚刚法医那边告诉我，李云平的脑细胞比他的心脏要早死至少一小时。”
“什么意思？”
“要知道，人在活的时候，记忆可以删除，但不能篡改，因为当芯片的内容和人本身大脑不一致时，大脑会修正芯片。所以记忆篡改，只可能发生在人死后。也就是为什么，当年那个凶手一定要杀了被害者然后再改他的记忆的原因。
“但人一旦变成植物人，他就不具有一个完整的能思考的大脑了。这种情况下，他的记忆是可以被篡改的，类似于改一个死人的记忆。”
苏晨感觉脑袋轰隆一声，他似乎抓到了最关键的东西。“那第二个消息呢？”
“第二个消息更糟糕。”顾迟明顿了顿，“你和葛文辉到底说了什么？在你出来不到十分钟时，葛文辉就死了！”
苏晨忽然感觉全身冰冷。葛文辉最后确实和他说了最重要的事情，关于到底如何打开记忆盒子。苏晨原以为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葛文辉最后的那句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
“当全体R组织成员都死亡的时候，记忆盒子就能打开。”
7
深夜，警视厅中。
警视厅的证物室没有人，证物室门口的监视器闪了两下，上面的红光忽然消失了，穿着西装的男人灵敏地走进证物室。证物室里面的证物很杂，一般外人难以直接找到证物，但这个人轻车熟路，像是来过了很多次。
他的目标是证物室最深处那个关于记忆犯罪架子上的证物，他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记忆盒子。
男人轻轻按了一下记忆盒子的锁扣，盒子打开了。多个控制盒子的芯片已经被毁了，它现在已经是个普通的记忆盒子了。
可是打开盒子后男人愣住了。
“盒子是空的，对吗？”对面的灯忽然亮了，苏晨站在白炽灯下，手上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记忆盒子。
“这个盒子我们一直没打开，我们的电脑小黑客不甘心，所以当初鸽派想要抢走地的时候，他丢出了一个他自己设计的多密码控制的空盒子，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抢。副总理先生，您手上那个盒子不是真的记忆盒子，真的在这里。”
苏晨摇了摇手中的盒子，“如果打开盒子，就会发现所有的秘密了吧？还有杀死议员陈国光，栽赃给总理张启成的真相。”
黑暗中，周凯文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张最近在电视上常常看到的脸，一对剑眉，鼻挺如峰，看上去还是个强健的男人，刚刚四十岁。这个岁数就当上副总理了，不得不佩服周凯文的才干。
“我不懂你的意思。”周凯文慢慢地说。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额头渗出了薄薄的冷汗。
“您怎么会不懂呢？您设了一个完美的局。”苏晨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让所有人都以为，张启成才是凶手，还陷害了葛文辉。”
“事实不就是这样吗？”周凯文说，“我并不觉得这个凶杀案有什么问题。”
“其实并没有问题，”苏晨笑笑，“如果真的是一环一环推下来，确实是没问题的。但是从张启成的角度来说，它漏洞百出。”
“哦？”周凯文挑眉。
“议员和秘书长的死，我们一直都没找到确切的线索，甚至没有嫌疑人，凶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既然如此，我一直在想，张启成为什么要扯进R组织呢？”
“不是为了删除李云平看见他杀人的记忆么？”
“不不不……”苏晨摇头，“如果只是害怕秘书长的记忆泄漏，只要毁掉芯片就可以了，放一把火，把一切都烧成灰烬，这样远比再去扯一个犯罪团伙涉案要划算得多。
“说明在这个案子中，R组织有另外一个作用。他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毁灭记忆，而是传承记忆。凶手是故意引来R组织，这样R组织就会目击到总理杀死议员的记忆，而R组织无形之中也成了目击证人。
“可是为什么需要扩散目击证人呢？那就要牵扯到R组织的记忆和李云平记忆的差别了。顾迟明告诉我，李云平被删除记忆的时候，他已经是植物人了，而植物人的记忆是可以被篡改的。
“记忆芯片的记忆篡改之后会留下痕迹，而当这份记忆用眼睛转录到R组织记忆中时，他们就完成了一次翻录，而且看不出记忆篡改的痕迹，这时候如果删除掉原版记忆，那就没有人知道被改的记忆之前是什么样子了。这才是这次案件真正的目的。
“现在，我们来理一下思路吧。大选前期，凶手和议员陈国光发生争执，可能是因为记忆芯片，也可能是因为大选的事情。凶手错手杀了陈国光，而秘书长李云平目睹了一切。于是凶手先让李云平成为植物人，将他记忆中自己的模样替换成总理张启成的模样。
“然后他雇佣R组织删除李云平的记忆。在这之中R组织看到张启成杀害陈国光的画面，他们的脑海里转录了一份记忆，而李云平脑子中的记忆则被删除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张启成杀人的录像了。
“但R组织是不会泄露雇主机密的，这是记忆组织的铁则。于是凶手必须在R组织上下手，他杀了R组织的成员，最后只剩下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揭露记忆的关键。因为仇恨，他会将自己的记忆公布于众的，于是大家就会以为，是张启成杀了人……这个案件，也就圆满结束了。
“只是凶手千算万算，也没算到R组织是个不道德的组织，居然留下了记忆的原本。”苏晨晃了晃手中的记忆盒子，“如果打开这个盒子，就会看到秘书长的记忆吧？让技术部的成员处理一下，就能看到凶手的真面目，到底是张启成总理，还是其他人呢？您说我说得对么？周副总理？您说我剖析这个盒子，最后会不会看到你的脸？”
周凯文拍掌，“不愧是警视厅最年轻的天才侦探，你和当初的葛文辉简直是如出一辙。”
“我只是个解谜的，”苏晨说，“和您这个设局的一比，我实在不算什么。我只是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杀了陈国光，您的杀人动机是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要嫁祸给张启成，您不是最尊敬他么？”
“我确实尊敬他，甚至当他是我的父亲。”周凯文两手插着口袋，看着窗外的星空，眼神有点迷离，“可是在大选前，张启成告诉我，若是他当选，他将会废除第三代芯片。张启成那个老头子甚至觉得，根本不应该用记忆芯片，记忆芯片会导致人类思考能力的退化。他懂什么！人类现在是全能信息化的时代！”
“于是你去找了陈国光？”
“是的。”周凯文说，“我以为鸽派在这上面是支持三代芯片的，三代芯片本身也是他们开始推广的记忆芯片。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三代记忆芯片已经开始停产了，陈国光居然在某种程度上认同张启成的观念。
“他也觉得记忆芯片导致人类思考和演算能力的退后，他甚至支持废除记忆芯片！鹰派和鸽派几十年的斗争，居然在这一点上得到了共识。”
“鹰派和鸽派虽然一直斗争，但在全人类的利益面前，他们是统一的。”苏晨说，“所以，在暴怒之下，你杀了陈国光？”
“你还用验证这些么，那个记忆盒子会告诉你。”
“我是个侦探，比起冷冰冰的证据，我更倾向于凶手的坦白。”
周凯文叹了一口气，“是的。”
“那秘书长李云平，R组织的成员也是你杀的？”
“是的。”周凯文抬头，眼睛中有几丝泪光闪烁，“你的推理是正确的。”
8
特勤部队一拥而入，将周凯文重重包围。穿着黑色军装的警官们押走了周凯文。
苏晨走到周凯文站的地方，默默捡起刚刚他丢下的记忆盒子。
顾迟明也跟着大部队进来，他兴高采烈地接过记忆盒子，“苏晨你的推理太精彩了！等我解开秘书长记忆的真相，就能还总理清白了！”
但他看了看记忆盒子，愣了半秒，“空的？”
“嗯，空的。”苏晨耸耸肩，“你什么时候创造了一个记忆盒子你自己不知道吗，周凯文手中的就是R组织的记忆盒子，我手中这个是用来骗他的。”
“骗……骗他的？”顾迟明惊讶得张大嘴巴。
“不存在什么放着原本记忆的盒子。R组织很遵守职业道德，这世界上关于秘书长的原版记忆，在R组织删除之后就没有了。记忆盒子是葛文辉为了引出周凯文的幌子，他甚至不惜冒险闯入警视厅盗取记忆盒子，也不过是想让凶手误以为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秘书长原版记忆的盒子罢了。我只是顺着他的谎话编下去。”
苏晨点了点他的脑子，“现在周凯文杀人的自白，在我的记忆芯片里，他刚刚承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