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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堪舆、盗墓摸金、阴阳相士,玄学一门探之不尽,杂而不专者谓之土师爷。坊间常言:诡事难断问匠门,其间尽是能人异士,探得世间古往今来,无所不能,神鬼不欺。
1
王老汉知道自己要发大财了,马不停蹄回村里雇了七八个青壮年小伙,扛着炸药包就进了山。
村里的青壮年不知道一向抠门的王老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财大气粗,但他支付着数目可观的工钱,青壮年们便卖力地替他干活。
白湖村在高山脚下,炸山卖石是一种营生,但从来没有人像王老汉出手这么阔绰。
“放心吧,猴崽子,跟着俺能发财,亏不着你们!”王老汉搓着手,躲得远远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黑子是村子里最壮硕的青年,按照王老汉的吩咐,找了一座山,招呼着兄弟几个埋好了炸药,引线一点着,大家伙拔腿就跑,和王老汉一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隆一声巨响,山体被炸出了一个口子,土石滚落,烟尘四起,所有人的耳朵还是被震得一阵阵轰鸣。
黑子灰头土脸地掏了掏耳朵,摆手赶沙尘,扯着嗓子问道:“王叔,炸坏了,石块卖不了几个钱,咋办?”
“啥?”王老汉还在耳鸣,听不清。
“炸坏了,石块卖不了几个钱!”黑子凑近了王老汉的耳朵,大声地吼道。
“没坏,没坏!猴崽子懂个屁,继续炸,炸出金子咱就发了!”
“金子?这是……金山?”黑子吓住了,这岂止是要发了,整村的人够活好几辈子了。不等王老汉说话,远处有兄弟检查出前方炸出了个黑洞洞的通道,黑子乐疯了,拔腿就跑,“走走走,咱们都进去看看,那里头有金子!”
“猴崽子,别,别……”王老汉根本叫不住他们,他的一条腿是瘸的,前几年炸山炸坏了,眼下更是追都追不上这群猴崽子。
“鬼,有鬼啊!”
拖着瘸腿好不容易追到了洞口,王老汉愣住了,那里头传来猴崽子们撕心裂肺的声音,他不敢进去,也不敢走,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一个人也没出来……
2
晏肆的衣衫被鲜血浸透,触目惊心,叶谭是亲眼看到晏肆的腰腹部被狠狠刺了一刀,她有些慌了,绷着一张小脸,紧紧咬着唇,像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可当叶谭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背包中扯出一截绷带想要为晏肆紧急止血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叶谭惊愕地看着晏肆腰腹处的伤口在短时间内奇迹自愈了,她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既庆幸,又不愿意相信这诡异的一幕是真实的。她看向晏肆的眼底,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尽管她早就知道晏肆不是一般人,匠门从来没有一般人,可这真实发生在她眼前的诡异现象,还是完全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围。
晏肆这才温和地笑了,安慰叶谭道:“现在你愿意相信,我没事了吧?”
叶谭木讷地点了点头,好半天,才愣愣地开口回应了:“嗯……”
“嘿嘿,那什么……当家,小叶谭,咱下山吧。”胖虎见眼前的气氛古怪,主动背起陈自宇的尸体,打圆场道。
“对对对,先下山再说吧。”方回也反应过来,附和道。
叶谭带着满腹的疑问,乖巧地点了点头。胖虎和方回在晏肆身边的时间,都比她久,肯定是比她更了解晏肆的。
祁连山脉高海拔,生存条件恶劣,空气稀薄,加之先前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几天下来,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更不幸的是,听说几公里外的道路发生塌方,大巴车进不来,他们失去了交通工具,只好在附近的白湖村落脚,等公路抢修完毕才能离开。
白湖村落位于祁连山南麓,高山积雪融化后流淌而下,形成晶莹剔透的一片白湖,白湖边上聚拢的村落便被称为了白湖村,对外仅有一条公路相通,很少有外来人途径落脚,保存着良好的当地生活习惯和人文风貌。
经过交涉,村长安排他们在当地一对中年夫妇家借住几天,村长的话不多,闷头在前面领着路,也不与他们交谈。
一路上,村庄异常的冷清,庄稼地里也是杂草丛生,途径一处牛棚,隐约有金属重物在地面拖拽摩擦的声音响起。叶谭不经意地往里头瞥了眼,却见到那黑漆漆的牛棚中,一个枯槁的身影瘦如干柴,手脚都被沉重的铁链锁住了,破布只能勉强飘在身上无法蔽体,根本无法抵御这寒冷。
见到有生人面孔出现在村庄里,那蓬头垢面之下,一双眼睛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亮了起来,激动地拖拽着手铐脚链,扒着栅栏死死盯着他们,一条瘸腿畸形地耷拉在地上。
“啊,啊!”
是个老人,还是个哑巴,只能发出毫无内容的单音节,试图向他们传递着什么信息。
叶谭的脚下慢了下来,前头的村长用当地方言呵斥了几句,那牛棚里的哑巴老人的眼睛闪躲了一下,老实了下来,不敢再闹腾。
不等叶谭他们发问,村长便指了指头部的位置,用生硬的普通话解释道:“别管他,他这里有病,会伤人,所以我们才关着他。”
3
村长领着他们到了借宿的人家,双方用当地方言交谈了几句,村长便离开了。
这对中年夫妇看着十分淳朴,家里虽不富裕,但打扫得干干净净。男主人杨来富招呼着妻子收拾客房,一面用蹩脚的普通话对客人道:“黑子走后,屋子一直空着,孩子他娘经常打扫,不脏,大家伙不嫌弃的话,挤一挤将就着住下?”
那客房原来是黑子睡的屋,屋子够大,加上老杨,四个大男人勉强能挤一个屋,叶谭则跟着女主人杨大婶子住另一个屋。
“黑子不在家啊?”胖虎看到压桌子玻璃罩底下的一家三口合照,指着那上头健硕高大、笑得极为憨厚的年轻人,套近乎道:“杨大哥,你儿子够壮的啊,块头比我还结实。你刚刚说黑子走了,是去哪打工了吗?”
本来是想找个话题和主人家熟络起来,没成想老杨一听,便叹了口气,抽着旱烟直摇头,“黑子走了,有人说他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胖虎愣了一愣,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方回立马站起来打圆场道:“那什么,我去帮帮杨大嫂。”
“你们坐,你们坐。”杨来富闻言,立马掐了烟站起来,死活不让客人动手,“远道而来累坏了吧,你嫂子做了点吃的,我给你们热热。”
老杨走后,方回才没好气地瞪了眼胖虎,嘲笑道:“威威,你眼睛小,怎么连点眼力见也没有?”
“我哪知道!”胖虎心虚地嘟囔了一句,没敢抬杠。
趁胖虎和方回吵吵闹闹的空隙,叶谭忽然冷不丁开口问了句:“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这话一出,两个大老爷们顿时安静了下来,若有所思道:“确实有点奇怪。”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层压抑而诡异的气氛中,乡民对待他们这些外来人不算热情,可对陌生人竟半点好奇心也没有。尤其他们来的时候,胖虎背上还背了个尸体,村长极其淡定地替他们安排了暂时停放尸体的地方,还把他们安置在了老杨夫妇家。
一伙陌生的外乡人,还带了个尸体,正常人都会害怕吧?就算不害怕,总会问两句吧?还有那被关在牛棚里的哑巴老人,真的只是因为脑子有问题、会伤人才被关起来那么简单?
村长走之前,特意用他们听不懂的当地方言和老杨夫妇交谈了几句,似乎也是有意避免他们这些外乡人听懂。
“来来来,趁热吃。”老杨回来了,把菜端了上来,几人相互递个眼神,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4
“当家,喝点热汤热热身子。”胖虎给晏肆盛了碗汤,几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食物,中途杨大嫂一次也没出来过。
叶谭看着面色看起来异常疲惫的晏肆,心底也越发沉重,晏肆的伤是奇迹愈合了,可那个人曾说过,晏肆的身体越来越不对劲了,到了休眠期,又说什么要趁着清醒的时候,找到宿命者,彻底结束这一切。
叶谭很担心,晏肆是出了什么状况,她的心底隐隐不安着。
这一顿饭食之无味,叶谭光顾着埋头想事情,忽然感觉眼前模糊了一下。她抬起头来,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却发觉头昏沉沉的,对面的方回也不知何时早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打呼噜,就连晏肆也一手支撑着脑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叶谭察觉到这饭菜里有问题,可她此刻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身子晃了晃,脑袋一歪,趴在了桌子上。
胖虎抱着碗吃得正起劲,忽然之间小叶谭三人就没了动静,胖虎愣了一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急中生智地决定效仿,手上夸张地一松,碗筷落地,脑袋一歪,也学着小叶谭的姿势趴了下来。
许久,似乎是为了确定四人睡死了过去,杨大嫂和杨来富才掀着帘子从里屋探出头来,二人又窸窸窣窣地小声交谈了几句,扛上了工具,撇下了一屋被药晕的客人,轻手轻脚悄声离了家。
确定他们走远了,胖虎这才跳了起来,焦躁地抓着脑袋,为难地走来走去。
“果然有猫腻!”胖虎手足无措了好半天,终于想到了办法,连忙取了一大桶肥皂水来,捏着小叶谭的鼻子往她嘴里灌,嘴里嘀咕道:“这下知道虎爷我的用处了吧,谁说能吃不是本事!”
匠门中人各有本事,在当家人晏肆的带领下,行业内甭管有本事的没本事的,都敬他们匠门几分。
唯有胖虎的本事有用得不太明显,他是捞尸队出身的,打小就吃各种药,虽不敢说金刚不坏之身,但大部分药物确实对他没反应。
所幸这户人家只是在饭菜里下了点安眠药,加上他们体力消耗过大,过于疲惫,这才容易被药晕。胖虎这一通灌水,把叶谭给灌吐了,也灌醒了。想到初次见面时差点被叶谭暴揍一顿的场景,胖虎忙结巴道:“小叶谭,我这这这也是为了你好。”
叶谭摆了摆手,有些担心地看着晏肆和方回的方向,胖虎安慰道:“嘿,没事儿,别管方回那小子了,这小胳膊小腿,你就是给他灌一桶的肥皂水,保管也叫不醒他。费劲弄醒他,还不如叫醒当家呢!”
“别……”叶谭想到自己被灌吐的情形很不好受,连忙拦住了蠢蠢欲动的胖虎,“别叫醒晏肆了,这样也好,索性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不出去查探查探?”胖虎一想也是,他实在是不敢捏着当家的鼻子往嘴里灌水……
5
叶谭强忍着身体的难受,和胖虎摸索着出了门,虽说意识是清醒的,但手脚还是有些发虚。
罪魁祸首胖虎则心虚地时不时出言关怀几句,早知道以小叶谭的体格,兴许用不着灌肥皂水就能弄醒她……
原本还担心会惊动了村里人,但叶谭和胖虎很快发现,整个村子仿佛一夜之间空了……检查了几户人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整个村子静得可怕,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
“他娘的,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人间蒸发了?”胖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道:“难不成咱们进了鬼村?不对啊……”
就算是鬼村,那也该入了夜群鬼晃荡,到了白天才冷冷清清吧?这反了啊……
“不对,有一个地方一定还有人。”叶谭忽然想起白天在牛棚里见到的哑巴老人,手脚都被铁链锁着,那链子都生锈了,一只脚还是瘸的,不管村里人夜间纷纷离奇失踪是因为什么,但那老人一定还在牛棚里。
胖虎也回想到了白天那被关在牛棚里的人,和叶谭一拍即合,两人连忙寻了过去。果不其然,听到了动静,那牛棚里传来了激烈的金属碰撞声,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老人情绪激动地扒了上来,对着他们发出了“啊啊”的叫声。
叶谭当即翻身进了牛棚。
许是太久没有见到陌生人,老人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胖虎见此情此景,忍不住叹了口气:“老爷子看着头脑清楚得很,哪里像是有问题的?”
叶谭也不多说废话,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动作利落地将老人的手脚链给斩断了,胖虎也当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老人裹上,手电筒照到地上吃了一半发冻的馒头,胖虎忍不住嘀咕道:“这哪是人吃的!”
老人不会说话,叶谭忙扶着他在角落坐下,蹲在他面前,问道:“老人家,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村里人都去哪了?”
老人颤抖地抬起脏兮兮的黑手,吃力地想要在地上写出字来,那地是泥土地,老人的指甲又黑又长,叶谭和胖虎几乎屏息以待,他们没有想到老人竟然会写字,这倒好,原本还发愁该怎样和老人家沟通。
只见几个潦草生涩的字迹渐渐地在地上显现了出来:挖金山、要死人、鬼、阻止他们!
老人名叫王石,村里人叫他王老汉,原来是卖石材为生的生意人。几年前他无意中发现了一座矿山,里头有挖不尽的金子,贪心驱使之下,他雇佣了几个青壮年同他一起挖金山,但最终回来的只有他一个,同行的青年全都死在了那金山里。
叶谭他们所借住的那户人家的儿子黑子,就是当年死在金山的青壮年之一。
秘密很快掩藏不住了,村民对王老汉采取了一系列的折磨,终于从他嘴里获知了金山的信息。他们逼王老汉带领他们找到金山的位置,王老汉害怕还要继续死人,不肯就范,无论他如何苦劝村民,但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听他的话。
后来村民还是找到了金山的位置,王老汉也被剪去了舌头,丢在这牛棚里任其自生自灭,唯有这个村子里好心的小孩每天偷偷地给他送来食物,他才苟延残喘活到了今天。
老汉哭着跪在叶谭和胖虎面前,不断地给他们磕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求他们一定要阻止这个村子里已经丧心病狂的村民。胖虎和叶谭手忙脚乱地扶起了老人,将他安置下了,才准备照着老人提供的信息,找到那座金山的位置。
6
因为怕动静大了引来官方的注意,村民总是在入了夜之后,全村出动挖金山。
山体被炸坏过几次,也塌方过,这些村民毕竟不专业,难得要领,直到最近,才勉强找到了金矿的准确位置。
“他娘的,这些人要财不要命了?”胖虎在一处炸药炸出的洞口发现了村民落在外头的一些工具,从而确认他们应该都在那里头继续作业,这儿的作业环境一点保障也没有,万一再塌方下来,所有人都得死在里头。
“进去看看。”叶谭说着,随手捡起地上被落下的手电筒跑了进去。
“嘿等等我!”胖虎也连忙追了进去,“好家伙,这是老鼠打洞呢,东一道西一道的。”
两人一时也同样不得要领,村民显然也不知道金矿具体的方向,挖出了好几条道来,也不知哪条靠谱。
忽然,山洞里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和尖叫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叶谭和胖虎对视了一眼,暗叫了一声不好,连忙顺着这动静钻进了其中一条挖出的洞道里,很快,他们便发现了异常。
比起村民挖出的狭窄洞道,这后头的道明显更宽阔一些,洞穴两边搭了木架支撑着,那上头还有些字符记号,似乎是为了记录方向和距离的。地上还有建了一半的轨道工程,显然是为了方便运输金矿出山,这些都不是当地村民能做得到的。
“靠,这什么玩意儿?有组织有纪律的大工程啊!”胖虎发现了什么,一拍脑袋道,“他娘的,这还是让军队挖了一半的金山,有些年头了,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这金山早就被搬空了,哪还轮得到这些村民来挖!”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便见到有人影从黑漆漆的洞道里跑了出来。胖虎手中的手电筒晃了过去,这一看不打紧,跑最前头的正是之前药晕他们的老杨夫妇。对方的人马见到胖虎和叶谭也是一愣,但来不及多想,只边跑边喊了声:“快,快跑,有鬼!”
“虎爷我还就不信了,我匠门中人还怕鬼?”胖虎说着,不顾村民的反应,与叶谭两人逆流往里跑。
他们很快见到了村民口中的“鬼”,只见一道厚重的青铜巨门就立在眼前,已经被撬开了一个小口子,隐约可见到那里头金灿灿的金石堆积成山,就在那面青铜巨门的前后,正矗立着十几二十个金人。
通体金灿灿的人,全都是战争年代军阀士兵的模样。胖虎想起关于早些年土师爷发迹的传闻,其中不乏有些能寻金定穴的能手,因服务于某一突然暴富的军阀派系,土师爷这一行当才算真正声名鹊起,想必这座金山就是传说中的那座金山了!
此刻这些士兵手里还拿着刺刀、匕首、冲锋枪,栩栩如生,就连表情都生动得仿佛随时会活过来一样。
他们以各种不同的动态瞬间静止的姿势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完全可以想象,他们仿佛是在巨大的痛苦中恐慌奔走,在这过程中,突然之间被固化成了通体金色的雕塑,被困在了这个金山里。
“狗日的,那不是黑子?”胖虎惊呼出声,金灿灿的黄金士兵之中,意外地出现了几个令村民熟悉的面孔,他们面部的表情痛苦而狰狞,就是现在看,都能深切感受到他们脸上透露的绝望。
这就是让部分村民大喊着见鬼了,逃离这里的原因。但大部分村民仍是手持着锄头、铲子,谁也不肯上前,却也谁都不肯撤离。那里头成山成山的金子,太惑人了。
就在此时,叶谭敏锐地捕捉到那极其轻微的异常声音,啪嗒、啪嗒,似乎是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又掉落在了地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