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人体诅咒》，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铃声打响，系花柳橙在目光中姗姗来迟，走过周木身边时，她自然而然地将一瓶饮料放在他的桌角，自己才找了一个位子从容坐下来。
不用看，柳橙也能想象出周木那张人如其名的木讷脸上受宠若惊的表情，但她没有料到，坐在后排的一人径自走到周木那里，拿起那盒未开封的饮料狠狠插上吸管，颇为用力地吸了一大口，发出恶心的咂嘴声。
“怎么？”那人瞥见周木眼中的愤懑，不以为意地将饮料放回去，“我先替你尝一口，哎呦？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没听说过你有啥洁癖。”
周木敢怒不敢言，那人名叫熊磊，长得五大三粗，高中时就是周木的同学，还一直带着葛荣和常金元两个歪瓜裂枣的小跟班，仗着家里的势力在学校称王称霸，没少欺负周木这样安分的学生。
柳橙却看不下去了，她霍地起身走了过去，抬手厌弃地把那盒喝过的饮料扔进垃圾桶，把自己那盒未打开的放到周木桌上。
周木的沮丧转而被惊喜取代，整整一节课，心里的滋味也像奶味饮料般甜蜜。他没有料到下课后刚刚转过拐角就遭遇了剪径，熊磊他们几个把他“请”到了宿舍楼后，二话不说就拳脚相加，接着就是熊磊恶狠狠的训话，“老子追不到柳橙，就从你这出气！”
熊磊忽然凑近了脸，“知道怎么做了吧？嗯？”猛地抬腿向周木腹部踢去，却踢中了他挡在前面的手臂，三人都听见清晰的“咔嚓”声。
熊磊还要训话，却听到“扑通”一声，常金元捂着肚子跌倒在地，痛得直叫喊。
周木的手臂骨折了，柳军陪他去的医院，下午，他们偶然听说了常金元肋骨骨折，刺伤肺脏，现在正在抢救的消息。
“你打的？”柳军怪怪地看了周木一眼，完全不相信似的，他所认识的周木就一直是唯唯诺诺被打的那一个。
周木摇摇头，他也奇怪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凭空就倒地不起了。
柳军是柳橙的哥哥，兄妹俩都是周木家的邻居，柳军长他们几岁，已经毕业了，晚上有班要加，周木只得一个人从医药室走回去。
晚上的教学楼分外寂静，周木背后有些凉意，耳边似乎有细沙流动的声响，但以往这个时候外面的工地还没有开工。周木狐疑地回头，身后的楼梯空空如也，他不觉放快了脚步前行，那声响却越来越清晰，几乎盖住了他急促的脚步声，声源似乎就在洗手间内。
周木还吊着打了石膏的手臂，一双腿却不由己地迈入洗手间。从镜中，他隐隐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低低贴着地，却极其快地向这边移动。那声音根本不是流沙，而是那东西在地上拖曳的“沙沙”声。
镜中越来越清晰，周木这才发现那怪物竟是一个断了双腿的人，他的脸紧紧贴着地面，一动不动地随着身体摩擦着，而他垂在身后的手中竟是一双滴血的人腿！像是被什么牵引，那人始终是这样诡异不变的姿态，却飞快移动。
周木惊叫出声，不要命地闪身狂奔，那沙沙声越来越响，雷声般震耳，转眼就来到他耳边。周木闭上眼舍命逃跑，以为将命绝于此，那声音却刹那间全部消失了，耳边一片寂静。
周木心有余悸地环视周遭，哪里有什么怪物？自己却不知觉间来到女生宿舍楼下。
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周木肩膀上，他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是我。”那只手收了回去，周木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柳军。“你怎么了？”柳军看他满头大汗面色苍白，自然心生疑问。
周木正要说刚才的怪事，却看到柳橙也在，一双大眼睛泛着粉红色，显然刚刚哭过。周木将要说的话抛之脑后，“我没事。柳橙你怎么了？”
柳橙还在抽噎，柳军便替她解释了，原来柳橙去医院看周木，却遇上了也去看常金元的熊磊，把她拦住不让她走，说了一通不堪入耳的话。
“真恶心，偏偏我出来的时候那个混蛋已经走了，要不然有他好看。”柳军说到这仍然气愤不已，拳头握了又握。
2
“你有仇恨的人吗？想报仇吗？切下你的手臂，剜出你的眼睛，或者砍掉你的双腿为代价怎么样？呵呵呵……”
周木惊醒，手臂因为用力过猛而一阵剧痛。昨晚做了一个怪梦，梦中那个声音仍然萦绕耳边。仇恨，这是周木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概念，仇恨是什么？仅仅是希望对方死吗？
手臂的阵痛中断了思考，他的思维不得不绕回梦中奇怪的几句话。砍掉双腿，他昨晚的确见过一个被砍去了双腿的怪躯，那场景太真实了，难以相信会是幻象。
他懦弱惯了，上学那会被街上的混混欺负了几个月，柳军知道后气极了简直想发笑，问他打都能默默挨住了，怎么还能被一句“敢告诉老师就有你好看”吓住呢？
周木当时垂着头没有回答，事后他自己也没想清楚原因，他的懦弱似乎并不是因为怕痛或者怕死，挨打早就挨得麻木了，而是源于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一种对未来的畏惧。他不敢想象反抗的后果，不愿去面对做出改变后一连串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很内向。
从小到大，熟悉的朋友也只有一个院子的柳军柳橙兄妹，这也让他莫名地被惦记柳橙的男生们记恨。
生活有点糟，但他想一想自己如果做了什么不太一样的举动，比如试图反抗却还是被打趴下之类的，肯定会被那帮人传遍校园，惹得柳军要去替他打抱不平，柳橙会听说，会担心，会睁大那双大眼睛……他不想打破可怜的安宁。
报仇，周木不清楚自己是否萌生过报仇的想法，亲自报复回去的想法是没有过的。但昨天被打的他只是手臂骨折，动手打人的常金元却几乎丢了性命，他的确体会到一种奇妙的快感，甚至在得知消息的瞬间有一种“如果每次都能这样”多好的荒诞想法。恶人有恶报，老天真的是在替他主持公道就好了。
“想什么呢……”周木怔怔地自语，停止了胡思乱想，假已经请好了，他准备去花坛散散步。
不用周木自己行动，就会自发去替他讨公道的，不只是老天爷，原本还有周木的母亲。母亲死后，是柳军将他像弟弟一般爱护。
刚刚下楼，周木就看到柳橙梨花带雨地向他跑来，“请你陪我去看看，他们说我哥昨晚出车祸了，他们现在才联系上我……”
周木脑中忽然一阵眩晕，他勉强镇静地用完好的手臂搀住柳橙，两人打了辆出租赶去。
肇事者已经找到，抢救却失败了。柳军昨晚陪柳橙到很晚才回住处，由于对面车的远光灯刺眼，肇事车没能及时避开他。
两人默然地走出医院，坐在台阶上，柳橙平静了些，不忘抽走周木手中正要拆开的烟。
“呦……”熟悉的油腔滑调从上空传来，周木正烦乱，看见熊磊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拉起柳橙就走。
“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弟兄？”熊磊坏笑着盯着柳橙，“常金元的事我没跟老师说是你干的，够意思吧？”
“什么事都要有度，你今天有点过份了。”周木抬脚就要离去，却被另一条猛地伸出的腿绊倒在地。
周木感到膝盖一阵刺骨剧痛，伸腿的不是别人，正是三人帮的第三个人葛荣。
“啊，你没事吧？”柳橙和葛荣竟异口同声地喊出，原来葛荣那句话不是对周木说的，而是对他的老大熊磊。熊磊此时正捂着胸口蹲坐在地，看向周木的眼神有一丝忌惮。
所幸没有大碍，只是走路有些踉跄，暂时不能到处乱跑了。回到宿舍，周木把自己扔在床上，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柳军的凄惨死状，昏昏沉沉跌入睡梦。
3
“你，还没有明白吗？失去朋友很难受吧？第一次简单一点，去理个发怎么样？呵呵呵……”
周木茫然地醒来，口中滑滑腻腻，像是含了什么东西，心底一惊，壮着胆子伸手摸去发现竟是自己鬓角的头发，难道是最近太不修边幅了，头发都长这么长了？明明记得几周前才理过一次发……
他又想起每天梦里的那个声音，理发是吗？他倒要看看会怎么样。于是周木顶着一头疯长得十分怪异的乱发出了门，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眼球。
理发店的镜子有些哈哈镜的效果，这让周木很不舒服，灯光也暗得压抑，镜子里头上的那些黑丝仿佛触电般竖起，向上延伸。周木以为那是错觉，但那些头发真的刺穿了镜面，疯狂地向他扑来，一层叠一层，闷得他几乎窒息。
眼前已经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周木怎么也甩不开那些黑色东西的纠缠，四下寂静，一个声音闯了进来：“先生好了，您看看……先生？”
黑幕消失了，视野复归于明亮，镜中只有理发师和重新获得寸头的自己。
“啊……挺好。”周木缓过神，准备付钱。
“先生您的电话不用接吗？”理发师忍不住提醒，周木这才注意到手机响了很久了。
接完电话，周木长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电话是柳橙打来的，撞死柳军的那两个肇事者还来不及审判，突然在派出所离奇死亡了。
周木隐约猜到，自己每天收到的指令是一种以施咒者的身体为代价的诅咒，仇恨越大，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比如杀死常金元的代价是手臂。
他直性鲁莽，总是替熊磊出手欺负人的那个，葛荣或许就是“它”所说的眼睛，这个人事故圆滑，没少干陷害排挤之事，熊磊是则是腿，他是真正的恶霸，周木最为仇恨的人。至于那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代价则是头发，毕竟周木对他们并没有太大恨意。
也就是说，自己身体受到的伤害，会同等地施于他们身上。
那种幻想中的力量出现了，它能替他打人，替他杀人，替他报仇……不需要内向怯懦的他亲自出手，只要收取一点点报偿。
低偿高效。
若在平时，周木会疑心自己发了疯，但他失去了母亲和柳军之后，急于寻求一种继续维持他蜗居安全区状态的力量，以至于“它”的出现变得合理，合理得几乎使他松了口气。
4
晚上，室友都已经入睡，周木心事重重不能入眠，忽然看到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反着光。
他起身查看，却发现那闪光的不是壁纸，而是一只嵌在白粉中的眼睛！
那眼睛挤了挤，变得细长，忽然像是被一根头发丝勒住似的，被缢成左右两部分，中间充满越来越多的鲜红血丝，那根无形的线越收越紧，血红的眼睛竟然被生生勒成了两个！
周木震惊地后退，一直退到床上，那些恐怖的血眼睛却如同癌细胞一般不断分裂着，转眼就铺满了天花板，向他这边蔓延而来。周木忽然发现，所有的床上空空如也，睡熟的室友都不见了！
“这是梦！”周木朝那些眼睛吼去。
那些眼睛越来越密集，铺天盖地而来。周木连忙转身，想要跳出窗户来逃离噩梦，却发现玻璃窗上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血红眼睛！他一拳击打在那只眼睛上，伴随着玻璃碎的声音和疼痛，他的整个身体也冲出窗外……
周木坠楼了！他被惊醒的室友发现，幸好落在绿化带上，全身只有大大小小轻伤，只是左眼被一根树枝戳入，医生也救不回来了。这些都是柳橙告诉他本人的。
对于自己一只眼失明的事情周木显得格外镇静，但是同一天里，他收到了葛荣的死讯，葛荣被落下的广告牌砸死，尸身扭曲得不成样子。诡异的是，原本双眼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两个空洞，现场也没有发现眼球。
在护士的帮助下，周木去上厕所，洗完手却发现卫生间的门怎么也打不开了。一只手忽然重重地搭在他肩膀上，而卫生间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周木颤抖地回头，竟然是死去的柳军！柳军眼球凸起，定定地盯着他，苍白的嘴唇微弱地颤抖，最终只吐出断续的几个字：“不……不要去！”
说完柳军的身形就一点点破碎消失了。周木失魂地打开洗手间的门，靠在门口若有所思。
5
柳橙端着一杯水来到病房门口，却没有进去，因为透过门缝她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人。
“你好些了？”周木淡淡地朝那人开口。
“不要给老子装无辜！”对面的人竟然是常金元，“你小子究竟用了什么伎俩，把我们害得死的死伤的伤，还弄得我们老大害怕成那个样子。他自那天起身体就时不时的疼痛，去医院什么都查不出来，还说是什么巫术，叫我们再不要招惹你了。”
周木从水果盘里抽出一把水果刀，常金元见状，操控着轮椅退后了一步：“你……这可是医院！”
周木却把水果刀放在一边，开始解下左臂上的绷带，忽然，他拿起刀飞快地在手臂上划过，血跟着渗了出来。
几乎同时，常金元的衣服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贯穿了整个腹部，还在洇红着T恤狰狞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