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女鬼会说话啦》,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江小白觉得人生特别的失败。

他二十岁来到这个城市打拼,奋斗十年从分文没有到分逼不剩。二十五岁那年他的房东,一个梳着半丸子头的老道忽然说他骨骼精奇,非得逼着他学习法术,条件包吃包住,免费!

江小白连收拾房子带出门打工地学了五年,终于在失业的第二天,老头煞有介事地给发了一个毕业证:茅山道教进修学院长春分院经营训练班优秀学员毕业证书!

这个证肯定是找不到工作的。老头说还要有一个结业论文:必须真正地捉一次鬼才算毕业!

江小白问这世上哪他妈有鬼啊!要不是冲着包吃包住谁特么学这玩意儿啊!

老头十分肯定地说有鬼,其实鬼魂什么的无时无刻都是存在的,只是你看不见,等你开了天眼就看见了。

江小白说那你倒是给我开呀。

老头说开天眼我也没学会呢。不过我有一个祖传的测鬼指南针留给你,这东西能测出鬼魂来。喏,给你。

江小白半信半疑地接过那个上面印着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和东风标志的指南针。老头又说,你的毕业论文就在这间屋子里。这是指南针告诉我的。你,必须要在我回来之前把这个鬼给收服了。

小白问,你干嘛去?

我云游四方,拜师访友。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老头办事还是比较雷厉风行,话一说完马上就进房间,片刻功夫换好了一身邋里邋遢的道袍,背着一个山寨的阿迪达斯大书包,打了一个稽首曰:徒弟,保重。哦,对了,你下午去把电费和煤气费交一下,欠费一个礼拜了。还有,为师从你的钱包里拿了两千块钱,用作盘缠,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哈哈,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祝你成功。

老菜帮子!

江小白望着老头背后背包上的“dashabi”标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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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老头前脚走,江小白后脚就开骂,上下五千年祖宗十九代地骂,嗓子都骂哑了,一直骂到天黑,终于累得瘫倒在床上。

砰,砰砰,砰,砰砰。

天花板传来的声音,江小白火就不打一处来:小点声。

不对,他住的公寓就是顶楼,再往上就是苍穹宇宙了。

江小白觉得不对,这时候卫生间的门吱嘎一声自己就开了。

江小白坐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形物体悬空从卫生间飘出来,长发遮面,雪白长裙,脚不沾地,凉风阵阵,还带着那种曲折婉转的梵婀玲独奏——国产电影里女鬼的标配。

闹鬼了,卧槽!

平胸的女鬼飘到江小白对面停住,脑袋上都是头发,也分不清是前脸还是后脑勺。

音乐一直在,挺渗人。江小白有点想尿尿。

老头满嘴胡话一辈子,终于说了一次实话。这情形太尴尬,老头之前也没教过跟鬼魂如何交流。

你,你好。江小白说。

女鬼不动。

请坐。江小白又说。

还是不动。

江小白特别想上厕所,感觉下体的某个蓄水器官马上就要憋不住了。

音乐忽然亢奋,女鬼一抬头,头发自己就分开了,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七窍流血的五官还算标志,唯独眼眶里没有眼珠。

哗,江小白尿了。

当啷,从女鬼的衣服里掉出来一个小录音机,音乐随即停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鬼说,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江小白死的心都有了。

被特么女鬼给笑话了。你说这个女鬼也是,你好好的干嘛笑场呢?这不是玩人呢嘛。我挺大个老爷们,好歹也是道教进修学院的学员啊,还让不让人有气质了卧槽。

江小白忽然想起自己的捉鬼的法器,都在女鬼身后的桌子上的一个包里。他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冲过去。女鬼一回身,把包递给了他。

江小白心说女鬼啊女鬼,你还真是不长奶子,啊,不是,不长脑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手一抖,包掉在了地上,哗啦啦,拂尘,桃木剑,罗盘,黄豆,指南针,十字架,手串,小草人,奥特曼,拳击手套,杜蕾斯,还有一个柯南的手表,一本全彩插图的金瓶梅,各式各样的道具全都掉出来。

女鬼都愣了。

太特么失败了。

江小白脑子里划过这样一句话。

顾不了这么多,猫腰捡起来桃木剑,啪,剑柄在手,剑锋折了;抓起拂尘一甩,满屋子的灰,把江小白熏够呛;十字架比划比划,不管事;手表倒是好使,piupiu两根针飞出去,关键人家是女鬼,打上一点用都没有;最后江小白左手奥特曼,右手杜蕾斯蹲在地上,尴尬得不得了。

太太太太特么失败了。

女鬼根本没有要把江小白如何,反而安慰他,别着急,慢慢来,凡是总有第一次,别紧张,别紧张,要不你再试试这个?说完递给江小白拳击手套。

江小白像个白痴一样看着女鬼。

女鬼说,我不怕疼,你使劲打我,没事,万一这个管用呢!

江小白觉得自己应该去死了。

3

后来江小白慢慢地缓过神来,坐在地上,女鬼也飘过来,他俩开始闲聊。

江小白说我是一个捉鬼的实习天师,女鬼说我知道,我都观察你一年了。

江小白说一年了?我怎么没发现?你都在哪啊?女鬼说我一直就在你头上飘啊飘啊的,喏,就在那里。女鬼一指头上的一个风扇,我就是吊死在那的。

江小白说你别骗我,我是学过马克思主义的人,这个世界是没有鬼魂的。你到底是谁?

女鬼说我叫小芳,就是歌里唱的“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的那个小芳。她死了二十年了,之前一直在到处飘,最后终于还是落叶归根,回到自己上吊的地方来。之所以轻生是因为失恋失业又失身,绝食了一个星期,终于看不开在风扇上结束了自己。

小芳说我真的是鬼,因为不是自然死亡所以投不了胎,得找替死鬼才行。你要不信你摸摸我,我是冷的,我这舌头都烂了,不信你看,我不骗你。小芳说着张开嘴,一条一尺多长紫色的舌头伸出来,江小白差点晕死过去,连连摆手说我信,我信,您还是收了神通吧。

小芳说本来打算找老头当替死鬼的,无奈老头精细得很,好像发现了她,处处躲着,又经常夜不归宿,一直没有办法索命。更重要的是老头有个挺厉害的法宝随身带着,自己根本就近不了身。

小白说我知道了,你大概打算是找我当替死鬼吧?

小芳说一开始是有这个想法,可是你的阳气太盛,自己道行不够,根本下不了手,于是就只能天天看着你,看着你吃饭睡觉修炼打坐打游戏看书看小电影,老头走了,她也终于可以现身了。

小白说你什么都看?

小芳说除了洗澡。

小白回想起老头不在家自己偷偷摸摸在电脑里学习爱情动作片的情形……然后羞愧地红了脸。

小芳嘴一撅(尼玛女鬼你还卖个屁萌):讨厌啦!你想什么呢。

江小白羞臊不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小芳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你也是男人嘛。

小白更加的不好意思,简直要把脸埋到大腿中间去了。

好半天江小白才问接下来怎么办。

小芳说,其实,她也真舍不得把江小白害死,别看她是个女鬼但是胆子也挺小的,很多时候都是看着江小白的存在自己才能安心(江小白心说你是女鬼啊你安心什么你安心,你的心早就死了好嘛!)无数个夜晚,她看着江小白躺在床上睡觉,自己就趴在床头,看着江小白,觉得其实一人一鬼这样也挺好。

江小白想这好像是告白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呀!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异性告白还是个女鬼。

可是自己在床上睡觉,头上一个女鬼就那么看着自己,这情形也太不浪漫了。

小芳忽然低下了鬼头,一双青青白白的鬼手死死地抓着衣角说,好多时候我都在想,要是我之前的男朋友像你一样,那么她大概就不会轻生了。

江小白惊诧地回了一句,姑娘请自重,我卖艺卖身都行,就是不能卖命。

小芳说没关系,反正我是女鬼,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等你。

江小白说那你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小芳:一个月。

小白:一个月?

小芳:嗯,还有一个月,你就死了。我偷偷找地府的无常看过生死薄,你还有一个月的寿命。

小白:卧槽卧槽卧槽你别忽悠我。我不想死。你刚刚不是说你弄不死我么?

小芳:不是我弄死你,是你自己死的。

小白:我怎么死的?

小芳:车祸。

小白:……

小芳:所以,我还有一个月时间就能等到你啦。想一想就觉得开心得很呢。你发什么呆呀?你想什么呢?

小白: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

其实,江小白心里想的是:我特么还是处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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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江小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尽管小芳承诺过再也不吓唬他,但是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那么蓝汪汪白惨惨的一个女鬼飘在头顶的风扇上看着他,任谁都受不了。江小白是崩溃的,女鬼是开心的。

小芳白天不能出来,于是江小白就白天睡觉,晚上出去找朋友喝酒,喝到烂醉,躺在马路牙子上,躺在公园长椅上,躺在小区的花丛里。不管他躺在哪,天一亮的时候,都能准时地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半个月后,雨夜。

江小白拎着酒瓶子走在街上,身后飘着小芳。冷风阵阵,雨水涟涟,秋风夜雨凄凉的,一人一鬼一孤灯。

江小白忽然打了几个喷嚏,紧接着噼里啪啦喷嚏就像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江小白一阵阵的头晕。脚步踉跄,眼看就要摔倒。他用全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好是可以煎鸡蛋的温度。

江小白倒下去之前,小芳把他弄回了家。

江小白说胡话,志玲,冰冰,江疏影地乱叫,浑身热得不行。小芳咬咬鬼牙,就在江小白身边坐了下来。

江小白马上就觉得凉快了许多。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美女就在自己床边坐着,端庄贤淑,不可方物。于是他的脸又开始发烧。

小芳的鬼手摸上江小白的脸,小白伸手抓住,满足地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小白病了三天,小芳在床边守了三天。白天拉上窗帘,晚上点上蜡烛,用自己冰凉的体温给小白降温。小白渐渐好起来。

小白心想如果小芳还活着,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好运气能认识她。其实小芳平时并不是青面獠牙的,她跟活人的区别也就是脸色比较瘆人。

这一个星期小白和小芳过得比较和谐,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就像一对情侣。

一天,小芳说,你晚上不要回来了,今天晚上我要渡劫。

小白说你们做鬼的还要渡劫么?小芳说一切非人类的有了思想的物种都要渡劫。

小白说那得怎么渡呐?

小芳说电闪雷鸣,五雷轰顶,群魔乱舞,总之特别危险,弄不好自己就得魂飞魄散了。

小白说我陪你吧。

小芳笑笑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走吧,明天天亮你再回来,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再见面。

小白不走,拉着小芳说我陪你,我阳气重。

小芳忽然变了脸,七窍流血,眼珠从眼眶里掉出来,满脸都是黑色的纹路,阴森森地说,你最好别走,正好下来陪我。

小白差点吓死,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门关上的一刹那,小芳恢复了神态。悲伤的,落寞的。

她忽然很想流眼泪,可是鬼魂是没有眼泪的。

她放声痛哭,发出的却是凄厉的嚎叫。

她的心明明早已经死了,可是左胸口却在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