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没出息，好想你》，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暴雨冲刷着路面，尽管雨幕阻挡了投往车窗外的视线，可阮小钰还是能窥见此时的高速公路上已经没有一辆车的踪迹。
台风登陆，高速公路早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封锁，可她依旧不管不顾地驾车驶进这里，心存侥幸地认为她可以在暴雨来袭前加速驶出高速……是她太天真，现在被困在这里，只能等待台风过后的救援。
狂风撕扯着雨幕，打在车玻璃上噼里啪啦，因为信号微弱，广播也断断续续地传来“滋啦滋啦”的声响，依稀可以听出是一些没用的家居广告。
尽管身处危险之中，可她此时的心情却与外面的狂风暴雨形成鲜明的对比：除了对陆成周的担忧，其余便是沉静。
随手换了一个节目，断断续续中能听出“元代青花……私吞……缉私警察”等字眼，阮小钰心一沉，这是父亲的声音，为什么连他都不相信陆成周？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陆成周”，阮小钰手猛地一颤，急忙接起。
“陆成周你在哪？”
电话那厢沉默良久，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回去吧。”
阮小钰眼眶一红：“我要去找你，他们都说你私藏了那件瓷器，不可能，我相信你不会……”
“云凤纹瓷确实在我这里！”陆成周打断她的话。
阮小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陆成周沉默。
“你疯了，你是个警察，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和我说好是去执行任务的，你怎么能……你骗我，你绝对在骗我！”阮小钰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直滴在心尖，仿佛溺水窒息的感觉。
电话已经挂断，不知道是信号的原因，还是陆成周不想再和她交流，总之，成功地让阮小钰瞬间崩溃……
外面狂风暴雨的势头已经减小，几个小时后，救援队已经抵达，阮小钰平平安安地被从车里救出来。阮父上来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就为了一个盗窃国宝的败类，你就不要命了？”
阮小钰的眼镜被打碎了，可她依旧一动不动，良久，仿佛一个木偶被注入了生命一样，她缓缓抬起头，眼神让人心碎。
“爸，我会找到他，我相信他不会带走那件瓷器。”
阮父脸一沉：“你凭什么相信他？”
因为……他是陆成周啊，他曾亲口对她说，他是一名警察！
2
那时，刚刚毕业的阮小钰因为和她那个古板的爹又大吵了一架，于是兜着家里一些他爹倾家荡产收回来的古董就跑去古玩市场摆摊售卖，以示报复。
阮父是国家御用的鉴宝师，年轻时在文物局工作，爱古董爱到了痴迷的地步，那时就倾家荡产去买一些被文物贩子倒卖的古董，还要无偿捐献给国家，是电视上典型的那种“一切都是国家的”的老顽固。气得阮妈生下阮小钰就收拾好行李，直奔民政局去离婚。
后来退休，国家聘用，这老头花钱愈发疯狂，气得阮小钰几次也想离家出走。
尽管她不支持父亲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可到底耳濡目染，骨子里也确实喜欢一切与历史有关的东西，于是大学考上了北京大学历史系，选了考古专业。
今年正好毕业，可阮父却硬要拉着女儿去他工作的单位任职。每天面对一些嘴里只有专业术语的老古董，她二八年华，疯了不成？于是抵死不从，和阮父大吵一架。
蹲在文玩一条街，看着面前那些从家里背出来价值千金的古董，阮小钰又气又后悔。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和文物置气吧，何况花了那么多钱买的……想想又有些怂，准备收拾包袱回去。
突然跑过来一个人，不小心摔倒在她的摊位前，还踢碎了一个清代的牡丹花纹酒杯。真真是“碰瓷”的。
阮小钰一愣，看着碎掉的杯子，第一反应就是她回家一定会被她爹活吞了。
那男人起身后也是一愣，一双眼睛在摊位前转来转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小娃娃，可真对不起，不过我身上也没有钱，这样吧，我向你出手一件东西，算是赔罪。”
阮小钰刚要爆粗口，只见那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只外形秀气的碗。
她看了一眼，瞬间屏住呼吸，倒吸了一口冷气——宋汝窑青瓷莲花式碗！
“知道你小姑娘就是个行家，怎么样，好东西吧，大哥急着出手，这个数？”那男人伸出五个指头。
五十万？阮小钰又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价钱太贵，而是太便宜。要知道，曾经香港的一次拍卖会，光是一个汝窑青瓷盏托就估价六十万到八十万。后来被一个香港富豪用五百多万港币的价格拍下。
这个青瓷碗价值可以预见，她和阮父学的眼力绝对错不了，玛瑙石入釉，莹润纯净，绝对是真的。
但这人只卖五十万，阮小钰提高了警惕，这么着急脱手，八成是文物贩子。刚想到这，只见旁边的摊前一位游客突然飞起一脚，直接把这人直接踹倒在地！
男人反应极快，抓起碗就跑。阮小钰下意识拿起一个青铜小方鼎就往那人头上砸，青铜器“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那个男人捂着脑袋倒在地上，疼得直叫唤。
阮小钰捡起方鼎，发现没有损坏，松了口气。
“谢了！”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
阮小钰回头一看，是那个“游客”，长得干干净净的，笑起来有些痞气。只见男生从腰间掏出一把手铐，把倒在地上的人直接铐起来了，嘴里还嘟囔着：“叫你丫跑，追了你个混蛋好几天了。等着吃牢饭吧。”
她扶了扶眼镜，莫名有些脸红。
她刚刚干了什么？帮警察抓人啊老天！
陆成周拾起青瓷碗，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但愿这次追了件真货……算了，找找那个什么阮先国吧，验验东西。”
话音未落，刚刚那个帮着他“一鼎定乾坤”的女生摘下眼镜，拨开乱七八糟的头发，凑到他面前：“你说的是阮先国？”
陆成周猛地看到一张面容清秀，五官精致的小脸，心脏“怦”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开口问道：“是……是啊，你认识？”
小姑娘似乎有些无奈，吹了吹额前耷拉下来的一缕头发丝：“我爹！”
3
阮小钰端了两杯茶到书房，里面阮父正拿着那只青瓷碗反复研究，表情凝重。
“老阮，别装了，再看也不是你的，这是真的！”阮小钰把茶往陆成周面前一放，嫌弃地看着自家老爹。
阮父手一颤，白了一眼自家女儿，咳嗽了两声；“警官，这确实是宋朝汝窑的青瓷碗。”
陆成周松了一口气：“看来我没白追到内地，实话说，阮老，我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原来是临近中国海域打捞起一艘民国时期触礁沉没的船，来自日本，里面都是战争时期想要偷渡出去的文物。还没有等到专家鉴定，这些打捞出来的文物一部分就已经失窃了。
其中就有这只碗，他们缉私警追了好久，大多数追到的都是仿品。这群走私贩很有脑筋，散出去很多线，只有一条是真的，昨天被陆成周逮着的，就是一条真线。
“这只碗只是一小件，其中最重要的，是一件瓷器——元青花云凤纹瓷。”陆成周叹了口气，“抓到的那个文物贩说，明天晚上这件瓷器就要运往日本，可是我只是警察，无法辨别真伪。”
阮先国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元青花啊！！大型的精美瓷器有的曾经被拍到几亿元。现在要被偷渡到日本，开玩笑？！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阮先国沉吟半晌问出。
陆成周点头。
“不行。”阮小钰开口，“有资历的鉴宝师这里只有你一个，工作那么多，你绝对不会被允许出国的。”
阮先国叹了口气，确实！
“那你去？”阮父看她。
陆成周眼睛一亮。
阮小钰翻了个白眼：“我去……”
这真的是个语气词。
二人被临时组成搭档，阮父乐呵呵地推着阮小钰出门。在陆成周出发前，要她带好好逛一下博物馆，领略领略国宝的风姿。
阮小钰懒得拆穿——其实自家老爹就是想多瞅两眼那只碗。
“唉，阮小钰，那是什么？”陆成周指着展柜里的某件文物问。
“你不认得汉字啊，唐三彩。”阮小钰无聊地打着哈欠，就这间博物馆，她从小到大被她爹带来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哦。”其实是想和她搭话的陆成周只好闭嘴。这姑娘性情中人啊！第一次见面就帮他抓罪犯，一般女生不是该尖叫吗？她拿鼎砸完人居然还要先看看鼎有没有事……陆成周不由得笑出声。
“你笑什么？”阮小钰纳闷。
他随手一指：“没什么，那个文物简介很搞笑。”
说起警察，她觉得陆成周身上半点警察的样子都看不到，活脱脱一个大学生。再看刚毕业的她，头发胡乱扎着，半点朝气都没有，还戴着眼镜，要多丧有多丧。两人走一块说是母子都有人信。
“陆成周。”阮小钰叫住他，前者回头。
“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做警察？”
陆成周一愣，随即痞痞地笑了：“那你这么年轻，干嘛要去挖坟？”
——挖坟？！
阮小钰脸一黑，多么神圣的考古专业就这么被说成挖坟，啊，她好气啊！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阮小钰追他。
相识不久的二人瞬间打闹在一起，像老朋友一样，然后……就被博物馆的管理人员黑着脸请了出去。
4
刚出博物馆没走几步，阮小钰发现有点不对劲，陆成周怎么拉着她越走越偏，不是回家吗？
“陆警官你干嘛？”
陆成周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有人跟着我们。”阮小钰下意识就要回头，却被他按得死死的。
“有没有点脑子，还非要回头让人家看看你长什么样啊。”
阮小钰一脸复杂地看着他：“陆成周，冲你来的吧！”
陆成周笑得一脸欠揍。
八成是昨天那卖碗贼的同伙，至于为什么盯上陆成周这个人民警察，用十二指肠也能想到是想干什么……阮小钰脸都绿了，恨不得一掌拍死姓陆的这厮——连累无辜百姓，该不该杀？
“怕了？”陆成周拍拍她肩膀，搂着她继续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往前走。
阮小钰心中百万神兽汹涌奔过：“嗯，怕没命收拾你这个罪魁祸首！”
陆成周笑出声：“你这姑娘有意思，不愧学考古的，胆子就是大。”说着停了下来。
他们已经走到一条空空的小巷，阮小钰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要开打了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只见三个面相凶狠的男人堵在那里，再看看陆成周的小身板……说实话，阮小钰有点腿软了！
只见陆成周也愣了一下，看看阮小钰，淡然开口：“跑得动吗？”
——什么？
阮小钰还没反应过来，陆成周拉着她就开始撒丫子跑！她下巴都快掉了，这是什么操作？按正常套路不应该是安排她先跑，他留下以一对三吗？现在是什么鬼……人民警察犯怂吗？
二人被追得十分狼狈，所幸这儿的地形都是一些巷子，陆成周带着她七拐八绕，不久便甩掉了那些人。
阮小钰此刻的心情十分不美好，她想杀了这个小警察：“我……我说姓陆……陆的，你丫可真怂！”
陆成周没理会她，爬上一棵参天大树，观察了半晌，下来拉着阮小钰就往一个方向走。
“你干嘛，他们又追过来了？”
“跟着他们，既然有人追杀我，说明那个卖碗贼的消息是正确的，我追的这条线是对的！”陆成周一脸肯定。
阮小钰瞬间明白他为什么要往巷子这么多的地方走，为什么要甩掉那些人……他想反跟踪，或许能在明天元青瓷被运走之前，找到它。
可是他跟踪的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文物贩子，万一被发现……阮小钰这才意识到事情有多危险，而身为警察的陆成周，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
——离死亡有多近。
她下意识拉住陆成周，后者回头看她，以为她害怕了。
“哦，对不起，连累你了，差点把你忘了，你留在这里，待会儿出去就回家……”他还没说完，阮小钰抬起头，他下意识注意到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而是平静。
“我能跟着你吗？”阮小钰说。
陆成周愣住了，不太懂她神奇的脑回路：“为什么，你不怕？”
阮小钰冲他笑笑：“作为临时搭档，好给你收尸。”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是不怕死，也不是爱刺激。她也知道自己跟着没什么用，如果发生什么，搞不好陆成周还得反过来保护她。可就是有种莫名的冲动，在真正意识到陆成周是名警察，而且这个职业有多危险时，她就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去默默地以身试险。
好歹，总得有人去见证记录他的光辉事迹，或者，还能给他收个尸。
5
陆成周在树上知道了那三人走的方向，没用多久就跟上了他们。
跟到一家展览馆，那三人进了门就没再出来。里面正在举行画展，二人对视一眼，还是跟了进去。
里面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阮小钰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三人踪迹。他们进了电梯，在负一层停下，果然有猫腻。
陆成周趁工作人员不注意拉着阮小钰便进了楼梯间。
二人下了负一层，躲在角落，发现有两拨人在那里吵吵嚷嚷的，中间放着一个箱子。
“他们在交易。”陆成周压低声音。
阮小钰第一次见识这种惊心动魄的场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只见一个人从箱子里拎出一件瓷器，放在地上，对面的买家在讨价还价。卖家一脸不耐烦，声音也越来越大，气氛很是紧张。
“元青瓷！”阮小钰眼尖。
突然里面一声尖叫，只见卖家一刀刺向买家，买家轰然倒地。陆成周把面前的阮小钰一把拉在怀里，不让她去看这一幕。说实话，阮小钰第一次看见杀人，真的懵了，她浑身发抖，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她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这些……
“黑吃黑，没谈拢。”陆成周的语气沉了下来，“你不要怕，他们都不是好人。”
阮小钰脸色煞白，这是一群什么样的文物贩子：“就因为没谈拢，所以杀人？”
“他们已经称不上是人了，卖方如果得不到想要的价钱，如果买方没有势力还想要抽手，卖方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当然要杀人灭口。”
陆成周看她吓到不轻，抱着她的手不自觉地越收越紧，早知道就不带她来了，害她这么快身处危险之中。
“等着我，不要动，我去抢东西。”陆成周安抚她。
阮小钰一愣，下意识拽住他。陆成周摸摸她的脑袋，转身像条蛇一样潜入黑暗，阮小钰不争气地哭了，闭着眼睛不敢看，一动也不敢动。
安静了不知道几秒，下面吵嚷声中发出一声痛呼，她立马睁开眼，顿时心中一刺。只见陆成周只身一人拿着瓷器，面对着所有人。
——他的胳膊正在往下淌血，伤口触目惊心!
“你们谁敢动一下，我就摔了它！”陆成周大声喊。他没有说出自己是警察，就是因为局势对他不利，他只能赌，赌他们不敢动。
文物贩子们以为陆成周只是个贪财的毛头小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摔坏了瓷器，他们谁都活不了。
阮小钰下意识去看瓷器，瞳孔一缩，大声喊：“陆成周，扔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