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末班公交车》,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林伟下班时已接近午夜。

这一切还是拜无良老板所赐,明明他早就把方案交上去审核了,老板偏偏在快下班时叫住他,指出方案中的一堆问题,还下了死命令——要在今天之前把新方案改出来。

林伟能怎么办?只能在心中翻个白眼,捏着鼻子骂着老板加班了。

只恨这“周扒皮”,抠门抠到家,别说加班费,连晚上坐公交车的费用他都不报销。

林伟打着哈欠走出公司大楼。

大门的保安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林小弟,今天又加班呀?”

保安大哥今年三十,长得伟岸,一张脸似乎历经沧桑,但总是对任何人都乐呵呵的。他与林伟关系还不错。

林伟摊手,语气极为苍凉:“没办法,为生活嘛。”

保安大哥却是神神秘秘,小心翼翼看看四周,踏着碎步凑到林伟身边,压低声音:“林小弟,我观你印堂发黑,今天晚上可得多注意一点。”

夜晚寒风凛冽,林伟站在明亮的路灯下,瞧着一旁的灯火通明,喧闹似乎近在耳旁,却依旧被保安的这句话说得汗毛直竖。

林伟咽下唾沫:“大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保安大哥看他一眼,道:“林小弟,大哥给你一个忠告。”

林伟反问:“大哥,什么忠告?”

保安大哥神神叨叨:“林小弟,今晚你可要小心车。更重要的是,不要坐错了车!”

夜风突起,林伟身子激灵一下,也没深思保安大哥的话,不想在此地多待,道一声“再见”就急忙走出去。

保安大哥看看林伟的背影,叹气摇头。

公交车站在公司对面的路边,林伟拿出手机查询班次,发现回家的那趟公交车还有最后一个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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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班车呀……

那一刻,林伟脑海里浮现出各类有关末班公交车的恐怖故事,被自己吓得打了个寒颤。

寒风刺骨,林伟哆嗦一下,裹紧衣服,手却不愿揣进兜里,手指点着屏幕,单手插上耳机,查看今天的夜间新闻。

林伟所工作的公司在一片开阔的区域,除却附近的商家门前车辆来往比较繁忙外,背面的这一片极少有车辆经过。经过的除了公交车,便是偶尔轰鸣极速而过的各类豪车。

林伟抬眼左右看了一下,路灯孤零零地立在一旁,散发出惨淡的光芒。

没有车。

林伟边玩手机边走上马路,白色的耳机线缠绕在围巾上,轻轻晃荡。哪知还没到达对面,耳旁的音乐被刺耳的刹车声锁覆盖。林伟转身,只瞧见炫目的灯光——

“过马路玩手机,你找死呀?”

是公交车司机,他气冲冲地探出半个头来,冲着林伟大喊。

林伟站在原地,出了一身冷汗,再定眼一看,是回家的车。

林伟一边道歉一边上了车,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车厢——现在已过午夜,真正的夜猫子还在各娱乐城消磨生命,坐上末班车的,基本都是忙碌的加班族。

车厢里加上司机,只坐了三个人。

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头发披散在耳边,低头玩着手机,白惨惨的光似乎模糊了她的面容。

一个中年男人,一直在打电话,那头似乎是他的妻子,林伟路过他身边时听到他在努力解释:“今天晚上真的是加班,没有骗你……”

林伟在最后一排角落里坐定。

司机还在前面骂骂咧咧,不止是因为林伟。

林伟充耳不闻,拿出手机打算继续刷新闻,点开却只看到“网络错误”这几个字。

手机突然没了信号。

林伟在心中暗骂一声,刷新几次都只得到这个结果。于是他愤恨地收起手机,无所事事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车速并不快,车外的场景就像慢动作一般划过眼前。

到了下一个站台,车子慢慢停下来,车门打开。

站台里有几个年轻人在等车,他们看了看这辆公交车,有人向前走了两步,就被自己的伙伴拉了回去。

司机见他们并没有上车的迹象,把车门关闭,开走了。

中年男子终于挂断电话,明明也是初冬,他却像夏天那样拿手当扇子,使劲在脸旁扇来扇去,说出话也很不客气:“师傅,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还没到站?”

司机冷哼一声:“你以为回家的路很短吗?这一路还有好几个站台,还有人没上车呢?”

林伟插嘴:“他们不上车,可能是不坐这辆车吧。”

司机却一口回绝:“怎么可能?这一条路只有我这一趟公交车!他们不坐谁坐!”

林伟从这句话中听出不对劲,他在公司门口查了公交车,这一条路明明有好几趟公交车!特别是白天,公交车一趟接一趟送着前来上班的年轻人。

林伟忍着突如其来的恐惧,呵呵一笑:“师傅,你可真会开玩笑,这里明明有好几趟车呢。”

司机突然不再说话。

车厢里陷入沉默。

寒冬的夜晚,林伟的额头却一直在冒汗,身体全是寒意,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林伟再次看向窗外,熟悉的景象一闪而过。车子停下来,车门打开,走上来一位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那张苍老的脸却让林伟如坠寒窟。

是他的大伯。

林伟前两天还参加了他的葬礼。

老人在车里巡视一周,看见了林伟这个熟人,脸上一沉,慢悠悠踱了过去。

在老人坐下那一刻,林伟身体明显抖了几下。

“……大伯……”

大伯伸出苍白的手推推眼镜,年纪大了,说话也是慢吞吞的:“伟娃,你咋上了这辆车?”

林伟干巴巴地道:“……我不知道。”

老人的手不自然地白着,一块块灰色的斑显现出来。他拍拍林伟的手,刺骨的冷传递到林伟心里:“伟娃,你还年轻,找个机会,下车吧。”

林伟磕巴应道:“好的……大伯……”

“伟娃,我该去我的位置坐着了。你这是别人的位置,该让出来了。”

林伟猛地站起来,扶住大伯的胳膊,深深地弯下腰,声音不由地颤抖:“大伯,你坐哪儿,我扶你过去。”

听到全程对话的中年男子从公文包里掏出手帕,回过头,一边擦拭脸上的汗,一边蠕动嘴唇问道:“老人家,你刚才说啥?”

大伯目光慈祥,却透露出看透世事的大智慧:“你别多问,你会去你该去的地方。”

中年男子回头,却瞧见自己手帕上全是鲜红的血,捂头大叫一声。

林伟这才发现他的头上直直地镶嵌着一把菜刀。可以看出挥刀的人极其用力,刀子已经插进他的半颗脑袋了,除了鲜血,似乎还有白色的脑浆混杂其中。

林伟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才把尖叫声咽了回去。

中年男子还一直念叨着:“我死了,我居然死了?”对这个结果难以置信。

“你当然死了!”似是忍受不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子终于抬起头来,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活人是没办法上这辆车的。”

林伟身子似要瘫软下去。

他还不想死,他还没有活够,还没有升职涨工资,还没有找到女朋友带回家给父母看,他……明明还这么年轻。

大伯道:“你这个女娃娃,年纪不大,说话怎么这么狠呢?”

女孩子回道:“不狠的人,早就死了。”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她的伤心事,两道血泪沿着脸颊蜿蜒而下,映着她苍白的脸色,触目惊心。

公交车又到了站台。

几个年轻人探头望了望,确定他们的位置还空着,嘻嘻哈哈,打闹着上了车。

大伯道:“伟娃,你该下车了。”

林伟重重点头,精神吩咐四肢,强撑着精神走了下去。

林伟回头,那五个年轻人在最后一排一字坐开,靠窗的那个男孩子还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他的脸突然在那一刻裂开,一块块碎玻璃狠狠划了下去,眼球爆裂开来,只余下两个深深的血窟窿。

林伟倒抽一口冷气,再也忍受不住,扶住站牌弯腰干呕起来。

胃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只呕出几口酸水,极为难受。

林伟踏上回公司的路。

夜晚的风依旧肆虐,林伟却没有任何感觉。他偶尔低头看自己脚下,只能看见灰色的地面。

没有黑色的影子。

自己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终于走到公司附近,林伟远远就看见公司门前站牌旁停了一辆公交车,车前灯照得前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穿着制服的司机半蹲在地上,手臂里似乎躺着一个人。

从心灵深处涌上一股呼唤,林伟笃定,司机怀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林伟快速跑过去,站在司机身后,这个灯光似乎过于强烈,穿透了他的身体。林伟探头看去,自己无知无觉地躺着,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并无大碍。

司机死命掐着林伟的人中。他感觉胸口一疼,睁眼便看见司机朴实无华的脸。

司机松了口气:“大兄弟,你总算醒了。”

林伟尝试地站起来活动身体:“师傅,我刚刚是怎么了呢?”

司机是一个大嗓门,还带有一点口音:“我哪知道啦!我一到这儿就看见你在马路上躺着。如果不是我仔细看着,车速又慢,可能一下就开过去了。”

说罢,还是有些担心:“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不爱惜自己身体,一个个儿的,说倒就倒了。”

林伟回到人间世界,觉得一身轻松:“师傅,我们先上车吧,我还急着回家呢。”

司机朝他竖起大拇指,赞扬林伟:“我就喜欢你们这些顾家的年轻人。”

车上只有林伟和司机两人,刚才奇异的遭遇虽让他一阵后怕,却也像一个秘密。若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憋在心里他总感觉闷得慌。

“师傅……”林伟问司机,“你一直都是开末班车吗?”

司机爽朗一笑:“对呀,开了十几年了。”

“那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司机反问:“奇怪的事?大兄弟你是说遇到鬼吗?”

林伟没想到司机会一语就点出来,说话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对。你曾经有没有遇到过……鬼?”

司机哈哈一笑,在南山站台把车停下来,回过头来:“通常这么问的人都是遇到过鬼的。大兄弟,说说,你遇到的鬼长什么样?”

或许是因为司机无所谓的语气,让林伟有勇气把刚才发生的事说出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车子在站台处停留了许久许久。

听完林伟的讲述,司机还帮忙分析:“听你这么说,你刚才坐上了亡车,那是送逝去的亡魂去地府的。而且我还听说,”司机压低声音,极力渲染出恐怖的氛围,“亡车也是分了类的。”

“你刚刚说得那个中年男子和女孩子,可能是被人故意杀死的。”

林伟一愣,不太明白司机的结论:“为什么?”

“你想想,人的头那么硬,普通的菜刀怎么砍得进去?一定是有人拿着榔头,趁着男人熟睡时,一锤一锤敲进去的。而且,只有枉死的人才会流出血泪。”

司机说完,唏嘘不已。

林伟感觉自己快被这个说法说服了,连忙追问:“那后面上车的那五个年轻人呢?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司机微微眯眼,神秘道:“你有没有听说几个月前的轮奸案?”

林伟一拍手心:“啊,我听说过!好像是五个人,年龄都不大,未成年,不能判刑。”说完,拿出手机就想搜索信息,却发现信号极弱,半天也刷不出来。

“这破手机!”他懊恼道。

司机无所谓道:“这地界就是这样,信号时好时坏,我都不用手机。”

“师傅,那后面呢?”

“那几个丧心病狂的畜生,把人家娃娃搞残了,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了。哪个孩子不是家中的宝?人家父亲就把这几个畜生聚在一起,把他们用在自己娃娃的手段一个个地使回去,最后这五个孩子承受不住,就死了。好像其中一个孩子还说就是见人家娃娃好看,父亲就把他的眼睛戳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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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点燃一根烟,说得煞有其事,似乎当时就在现场般。

林伟却身体僵硬。

“师傅,你刚刚说,坐上那辆亡车的人,都是被故意杀死的。”

林伟哭丧着脸,对这个结论不敢相信:“那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大伯会在那辆车上?”

司机沉默片刻:“兄弟,你看开点。可能对于一位老人来说,死亡才是解脱。”

林伟大伯患癌症半年,月月化疗吃药,药已经天价,可是身体依然越来越虚弱。或许就是因为生命太长,活得太久,才会被自己的子孙嫌弃,恨不得他早早离开人世。

“你不自己走,那我帮你走……”

可是大伯刚刚并没有对他说这些。或许对于他来说,死亡,真的是解脱。

车厢里灯光闪烁一下,司机烟也抽完了,道:“大兄弟,你先去坐好,我们要上路了。”

林伟应了一声,随便坐了一个位置,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00:14。而信号依旧只有一格。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到窗外,却发现人影绰绰,从远方接连不断地有人走过来。

林伟“咦”了一声,不太明白这里为什么这么多人准备上车。

车门大大打开,人不停走上来,空位迅速消失,后面的人依照顺序把自己搁在一个地方,僵直着身体,彼此不做任何交流。

一道黑影停在林伟上空。

林伟抬头,看到一位中年妇女。她的脸莫名斜到一旁,五官像是被人一拳打乱后重新组装起来,透着一股不和谐,说话也阴森森的:“兄弟,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了。”

林伟莫名其妙:“大姐,这位置上没写你的名字吧?”

妇女却不依不饶:“你坐到我的位置了。”

车子再也装不下了,司机冲着下面的人大喊:“别上了,等下还有一辆车来接你们,你们坐那一辆!”

这明明是末班车!

林伟腾地站起来,推开拥挤的人群向车门走去。可是这里的人太多太挤了,根本没有预留行走的空间。

他们一个个像握住救命稻草般握住吊环、座位靠椅的把手、车身的栏杆,死死地,根本不愿放手。

车子启动了。

窗外的场景终于变换,可不再是林伟熟悉的场景。路的尽头,则是一片漆黑的天地。

与之擦肩而过的小车,从窗户飘出广播的声音:

“下面插播两条新闻。

“夜间凌晨十二点,在xx路发生车祸。一辆xx车因车速过快,撞倒路人,致使其当场死亡。

“凌晨十四分,南山旅游酒店突然火灾,火势迅猛,消防员救援不及,多人被困酒店无法逃亡。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