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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早上,起晚了的杜秋站在楼道里焦急地等待着电梯。
她一边等一边不住地埋怨自己是白痴,居然按掉闹钟睡过了头。
她忍不住又戳了几下按钮,好像这样做能让电梯下来得更快一样。
电梯慢慢从楼上下来,开门的时候,杜秋意外地发现,楼上昨天新搬来的邻居正站在电梯里。
此时正是白天阳气浓重的时候,可整个电梯却阴森森的,弥漫着灰色的死气。
那些死气缠绕在新邻居的身上,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时不时还冲杜秋威胁似的挥舞,好似在防范杜秋的靠近一般。
杜秋心里泛起了嘀咕,新邻居昨天搬来下楼打招呼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这些东西,怎么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能惹上了阴灵?
她在电梯门口踌躇不安,犹豫着有点不敢进去。
电梯门一直耐心地开着,见杜秋迟迟没有进来的动作,新邻居疑惑地抬起头,露出帽子下面的俊脸说道:“你不进来吗?”
他右半张脸隐藏在电梯灯照不到的内侧,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虽然面容憔悴眼下青黑,可是整体来讲也算是温和的好人样。
杜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几下,见他目光诚恳,加上自己确实着急上班,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安静下行的电梯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杜秋和新邻居彼此的呼吸声。
杜秋站在新邻居身后,悄悄地打量他戴着帽子的后脑,余光却瞥见他领子附近蔓延开来的一大片黑渍。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见那新邻居丝毫未察觉,才忍不住鼓起勇气,在他肩膀寻得一处没有被死气包裹的地方拍了拍,说道:“你好,你领子这里脏了。”
杜秋边说边指了指新邻居衣领的部位,可等看到新邻居转过头来,露出他之前一直藏在内侧的右半张脸时,杜秋的瞳孔惊得一阵紧缩。
在杜秋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不只是新邻居俊朗的右脸,还有右脸上一道皮肉外翻还渗着黑血的狰狞伤口。
那伤口裂开的两侧还有细碎尖利的小牙镶嵌在里面,像长遍利齿的兽嘴一样,来回嚅动着啃咬中间的脸颊碎肉。
铁灰色的死气从中蔓延开来,张牙舞爪地在新邻居的七窍里钻进钻出。
黑色粘稠的血液也顺着那张“嘴”嚅动的动作,不停地从裂开的皮肉缝隙里成股流下,染脏了他的衣领。
可那新邻居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转过头扯起自己衣领看了一下,而后略微困惑地问道:“哪里脏?”
杜秋震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右脸上,都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
新邻居一头雾水地迎着杜秋的视线,片刻后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整个人陡然一震。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新邻居惨白着嘴唇捂着右脸,也不跟杜秋打招呼,就急匆匆地冲出了电梯,犹如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在他身后,惊疑不定的杜秋也跟着慢慢走了出来。
她眼前一直浮现着那道狰狞恐怖的伤疤,直到走进特搜办大楼内还挥之不去。
她浑浑噩噩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还没进去就见到往常神出鬼没的罗新捧着报纸坐在桌前,像个即将退休的老干部一样从报纸后面抬起头来招呼道:“球儿,来挺早啊。”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冲得杜秋一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2
杜秋面无表情地带上门走进办公室,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放在自己桌子上的小纸条,一定是工资条!
杜秋一个箭步上前举起小纸条喜滋滋地打开一看,却惊讶地发现上面的数字跟罗新承诺的相差甚远。
她眯起眼睛,再三确认名字是杜秋,又反复确定数字没看错之后,才回身冲罗新挥了挥手里那数字惨淡的小条,带着刀子的目光直直射向罗新心虚的脸,一字一顿地说:“罗,主,任!”
罗新躲在报纸后面不敢看她,小声说道:“球儿啊,公职人员的工资要奉行透明标准化,咱们办已经搞特殊实行底薪加绩效制了。不过咱科室的绩效确实不高就是了……”
他说话的声音在杜秋直勾勾的注视之下愈发得小,到最后的时候甚至几不可闻。
牵扯到工资的问题,一向胆小的杜秋意外地变得强势起来,而罗新也变得底气格外不足。
眼看着杜秋的眼神越来越犀利,脸也越拉越长,罗新才忽然坐起身来义正言辞道:“不过我已经申请给你上调职位了,你以后就是搜查科杜副主任!恭喜恭喜!”
他放下报纸“啪啪”给杜秋鼓起掌来,可杜秋却并不领情。
她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搜查科?我来快俩月了怎么没听说过这个科?”
罗新闻言,伸手便从办公桌底下掏出一个纸板,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搜查科”三个字,敷衍至极。
他把纸板竖起来正对杜秋,觍着脸说道:“昨天刚起的。毕竟咱们科有了正副主任,走上正轨了嘛。”
杜秋一声冷笑,“咱们科除了你就是我,副主任真是好大的官啊。”
罗新自知理亏,闭上嘴,任杜秋冷嘲热讽一言不发。
等杜秋嘲讽技能开够了,她的脑子也飞速转了起来。
虽然工资少,但是杜秋并没有辞职的打算。
因为对杜秋来说,比起不稳定的淘宝店,还是有一份不用她自己全额缴纳五险一金,收入稳定的工作更为稳妥。
况且她就算辞职了也会遇上阴灵,有罗新在还能保护她。
工资既然是底薪加绩效制,他们的工作又是跟阴灵有关,那自然是渡的阴灵越多绩效也越多,工资也越高。
杜秋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紧促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她盘算着问道:“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每次怎么找得到阴灵?”
罗新就怕她提辞职,毕竟杜秋的能力特殊身份成谜,他必须把她放在身边。
此时他见杜秋面色缓和,问出的话言下之意是还要继续工作下去,这才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回道:“驻外科和秘书科会通知哪里有灵缺失,但是都需要外出去寻。不过最近有你在,方便多了。”
他婉转地还不着痕迹地拍了杜秋的马屁,但是总结下来就两个意思:一、出外扒活;二、杜秋自带灾祸体质。
杜秋闻言胸膛剧烈起伏,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遏制住新一轮嘲讽罗新的欲望。
她懒得理罗新,索性坐下来认真思考如何能提高遇见阴灵的次数。
这一想就想了整整一天,一直想到下班,想到回家。
可等她回家的时候,却惊讶地在家门口发现了楼上的新邻居。
新邻居蹲在杜秋家门口,此时见杜秋从电梯里走出来,才窘迫地站起身来。
他抿了几下嘴唇,才下定决心般说道:“你好,我叫施阳。请问你早上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
他的手犹豫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没敢继续往下说。
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牵扯到了脸部肌肉,杜秋眼睁睁地看见他右脸上那狰狞的“嘴”犹如苏醒了一般,又开始嚅动,研磨着伤口中的碎肉。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几乎要吞掉他半张脸的“大嘴”,片刻后不禁窃喜着点了点头:正愁怎么搞业绩,你就过来送人头,好队友。
见她点头了,新邻居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我的幻觉!”
他激动地手舞足蹈,犹如遇到救星一般想冲上去抱住杜秋,可好在还记得男女之防,手抬了几下就作罢了。
他盯着杜秋的脸,要哭不哭地说道:“那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我被它折磨好久了……”
他激动的情绪惹得声音也越来越大,杜秋怕引来别人,索性打开了房门让他进来细说。
3
杜秋家里,施阳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热水瑟瑟发抖,心有余悸地对杜秋说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说,昨天半夜自己醒来的时候只觉周身沉重不堪。
当时他的意识已经清醒了,眼睛也睁开了。
可是仰躺在床上的身体却不知为何好似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
他拼命操控着自己的身体,在心里大喊:起来!起来!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整个身体的骨缝关节都犹如被铁水浇铸般纹丝不动。
而就在施阳努力控制自己身体的同时,阴冷黑暗的房间角落里逐渐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视野范围有限的情况下,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格外灵敏。
施阳听着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直来到床边才停了下来,他被迫仰躺在床上接受那声音的主人不怀好意的打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只得用眼角余光拼命向四周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他目光游移打量的当下,施阳忽然感到身上一沉。
而后那重量缓慢向上转移,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压在他身上一点点往上爬似的。
施阳害怕得牙齿直打颤,下颚都跟着剧烈抖动起来。
他用力向下翻着眼珠,力度大到甚至都能感受到上眼眶传来的钝痛,眼内也冒起了金星。
终于,那东西爬到了他胸口的位置静止不动了。
他屏息凝神,目眦欲裂,浑身抖如筛糠,等着那东西下一步的动作。
那东西就像一只捉到猎物的猛兽,恶意满满地戏弄挑拨着施阳紧绷的神经。
施阳瞪大的眼睛由于许久未受到泪液的滋润逐渐干涸酸涩,他终于抵不住眼球一阵阵的刺痛,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
可等到再睁开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不知什么时候,那东西从他胸口处窜了上来,面部紧紧贴近施阳的脸。
它总体只有一个虚晃的轮廓影子,但是五官却清晰可见。
见施阳睁开眼睛看到它了,那东西开心地伸出鬼爪抠向施阳的眼角不让他闭眼,无声地嬉笑起来。
施阳被迫睁着眼睛,不受控制地把面前的东西瞧了个清楚。
那东西半个头颅的位置都凹陷了进去,眼内没有黑眼珠,只有浑浊一片的眼白;鼻孔朝天,鼻梁歪歪扭扭地斜到了一边;嘴部裂开,露出里面黑灰色的牙龈和镶嵌其中的尖利碎牙。
施阳在看清的瞬间就几乎要崩溃了,他不停发着抖,被那东西抠挖着的眼角也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渗出泪滴。
见他流泪了,那东西歪了歪头,忽然放松了爪子的力度。
它改用鬼爪掐住施阳的脸,伸出舌头在他右脸上重重舔了一下。
那一下舔弄犹如钉耙刮肉一样,几乎要刮掉施阳的半张脸皮,疼得他直接昏死了过去。
临昏过去之前,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舌头——那上面尖刺密布,犹如一排排纵横交错的细碎尖牙,闪着凌冽的寒光。
4
“第二天,我起来洗澡的时候在镜子里发现我的右脸居然烂了。”回忆起那个画面,施阳后怕得打了一个哆嗦,“但是我仔细再看的时候脸上又什么都没有了。我以为我做噩梦了,直到在电梯里遇见你,我才不得不相信它真的跟来了。”
杜秋安静地听他说完之后才发问:“你最近有做过什么吗,怎么就招惹上它了啊?”
施阳的面色忽然迟疑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道:“没……没什么。我也不知道,忽然就出现了。”
他在撒谎——杜秋从施阳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在观察他,几乎瞬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被缠上的呢?”
施阳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大概……大概半个月前吧。我以为搬家它就找不到我了,但是没想到它居然也跟来了……”
杜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施阳,看得施阳的面色一点一点苍白起来。
他面露尴尬,嘴唇几经张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随着窗外日头渐落,杜秋逐渐闻到了腥臭的死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也看到了施阳的身后浮现出的虚晃身影。
那影子一开始只是一个大致轮廓,随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暮色逐渐加深,到最后甚至连五官都变得清晰起来。
它整个趴伏在施阳的肩膀上,黝黑诡异的手臂紧紧锢住施阳的脖颈,好似要就此掐死他一般。
它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杜秋,示威般地伸出遍布尖利倒刺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舔着施阳的耳廓。
面对着充满压迫感的阴灵,杜副主任咽了咽口水,出了一后背冷汗。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要把她自己烧死了。
杜秋有些后悔,早知道先把罗新叫来,再让施阳进门就好了。
她强装镇定按兵不动,可对面的阴灵却等不及了。
它嘶哑着嗓子嚎叫道:“滚——”
杜秋无语:我也想滚,但讲道理这是我家。
她回忆着罗新每次说的话,干巴巴地开口说道:“朋友,你可是有执念未消?”
施阳被她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要说话却惊恐地发现杜秋的视线压根没对着他,而是在他上方。
施阳腾地一下站起来,手里的水杯也洒了,泼了他一身。
他的面色十分慌乱,“它来了?它又来了是不是!”
施阳状似疯癫地在房间里大喊大叫起来,不停挥舞着手臂驱赶那看不见的东西。
那阴灵被他的动作刺激到了也跟着激动起来,它从施阳身上探出身体,身上的死气迅速加重凝实,眼看着就要彻底显形。
情急之下,杜秋伸手从兜里胡乱掏出一个自己画的符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那阴灵脑门上贴去。
那阴灵见她动作,整个身体瞬间暴起就要反击。
可是没想到杜秋夹着符咒的手却直直穿过了它由死气凝实的身体,糊上了施阳的脑门。
施阳被她猛地一拍,意识忽然模糊起来,两眼上翻“扑通”一下直接晕倒在地上。
5
施阳晕了之后,杜秋才心惊胆战地对着阴灵说道:“他晕了。”
那阴灵眯起只有眼白的浑浊双眼,狐疑地打量杜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杜秋搓搓手,问道:“朋友,你缠着他是不是因为他对你做过什么啊?”
那阴灵被她一问,怔愣片刻之后,捂住脸低声啜泣起来。
随着啜泣声的加重,它逐渐恢复了生前的样子:她洁白的长裙垂到脚踝,黑色长发顺滑地披散在后腰,真是一副清秀可人的样子。
那阴灵嘶哑着嗓子哽咽道:“我为他而死,我明明那么爱他,可是他欺骗了我……他欺骗了我……”
满含哀怨的凄厉鬼泣声在屋里回荡开来,不停刺激着杜秋的耳膜。
杜秋被她吵得头疼,捂着耳朵劝道:“美女,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要影响来世福报的。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你不如现在投胎去吧?”
那阴灵被她一劝,竟然抓挠着自己的脸尖叫起来:“我不管!我只是想要让他多陪我一会儿,我只是爱他而已啊!”
她的脸皮被自己抠得遍布抓痕,脸上被抠出来的肉丝一条条掉下来,伤口处也迅速腐烂,黑血直流。
杜秋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安抚道:“好好好,你爱他你爱他,让他陪陪陪。”
也不知是不是安慰奏效了,那阴灵逐渐安静了下来。
她脸上还残留着刚刚流出的黑血,歪着头纯良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真的。”杜秋连连点头,“让他再多陪你一会儿,我再送你走可以吗?”
那阴灵还是一派天真的样子,她直勾勾地盯着杜秋,半响才点了点头。
绩效到手,工资要涨。
杜秋这才舒出一口气,笑眯眯地说道:“你叫什么啊?”
问出名字好邀功,邀功完了加工资!
那阴灵被她一问,怔愣了一下,而后才咧开嘴温柔地笑道:“柳玉玉,我叫柳玉玉。”
她翘着唇角看似在笑,可是仔细看去,那浑浊的眼珠深处却一片冷漠,衬得整张脸无端地充斥违和之感。
和那个名叫柳玉玉的阴灵愉快地达成协议之后,杜秋便直接转过身,去捏起脖子上的玉牌对准唤道:“罗新罗新,呼叫罗新。”
说完之后她就屏住呼吸,低头眼都不眨地盯住玉牌。
那玉牌一开始毫无动静,片刻后忽然光晕渐起。
丝丝缕缕的金芒从中流淌了出来,顺着杜秋持玉牌的手臂向上缠绕,在昏暗的屋子里将杜秋包裹成一团。
随着金芒照耀的范围的加大,罗新温和的声音从中传来:“球球?”
杜秋见接通了便把玉牌凑到耳边,像打电话一样美滋滋地对那边说道:“罗主任,我刚碰到一个阴灵。她叫柳玉玉,她答应了却心愿就去投胎啦。”
罗新这才知道杜秋打电话来做什么,他低低笑了一声:“恭喜恭喜。加绩效加工资。”
他举着玉牌换了个姿势又随意地问道:“你搞清楚她的执念是什么了吗?介体呢?”
杜秋回他:“执念就是想多陪陪男朋友吧。那个阴灵说他害死了她,但是自己还爱着他。”
“至于介体……”杜秋话音拐了好几个弯后,才老老实实地承认,“我没找到……”
罗新闻言轻笑起来,此时的他还没下班,索性顺手翻起手边的资料看了起来。
杜秋听他那边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不由地疑惑问道:“你在干什么?”
“翻‘缺失鬼灵’的花名册。”罗新随意地回道。
他在玉牌里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杜秋说话,说了没几句面色却忽然凝重起来。
罗新盯着手里的资料面沉如水,他低声问道:“杜秋,你再说一遍那个阴灵叫什么?”
杜秋一脸的莫名其妙:“啊?柳玉玉啊。”
她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了一眼柳玉玉的阴灵,只见她低头看着晕倒在地上的施阳,整张脸被垂落下来的发丝挡着看不清表情。
6
杜秋把头又转回去小声问道:“怎么了啊?”
玉牌那头,罗新严肃的声音传来:“杜秋,你现在马上离开她附近,把我给你画的符纸拿在手上!”
杜秋虽然不解,但是也听话退了几步从兜里掏出灵符:“我拿好了。”
而后便听到罗新说:“无论是秘书科还是驻外科的‘鬼灵缺失’资料里,都没有柳玉玉的名字!杜秋,你被她骗了!”
闻言,杜秋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攀升了一后背。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柳玉玉”,只见“柳玉玉”不知何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她,阴森森的脸上笑意全无。
她顶着青灰色的脸,紧盯着杜秋面无表情地问:“你在和谁说话?”
杜秋抖着嘴唇嘴硬道:“没……没谁,美女实不相瞒,我平时有个小毛病,就爱自言自语……”
她结结巴巴地找着理由,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却丝毫不能阻止那欺骗她的阴灵走近的步伐。
而随着距离的加近,“柳玉玉”的模样也发生了变化。
她的关节撑破皮肉异化变形,身子陡然拔高而后佝偻起来,皮肉一点点腐化成水,滴落在地板上腐蚀出一阵青烟,整个头颅猛然下陷形成一个大大的凹洞,脸上鼻梁也歪了。
她走到杜秋面前,把那张狰狞的鬼脸直直凑到了杜秋眼下,紧盯住杜秋的眼睛,嘶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话音刚落,她便挥舞起变形的黝黑手臂,重重向杜秋面部袭来。
杜秋简直要被吓破了胆,她蹲下身一个懒驴打滚躲了过去,手里的玉牌却在滚动之中“当啷”掉在了地上。
玉牌那边的罗新焦急如焚:“杜秋!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现在快把你的位置告诉我!”
面对逼近的恐怖阴灵,杜秋根本来不及回应他。
她伸手想捡起玉牌,可是情急之下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而后便眼睁睁地看着玉牌闪了几下没了动静。
救兵联络不上,恶鬼又在身后不断逼近,杜秋害怕得彻底丧失了理智。
她尖叫一声高高扬起手臂,把手中的灵符对准“柳玉玉”凑近的脑门上就狠狠拍了下去。
“柳玉玉”以为她掏的还是之前那类丝毫不顶用的符咒,一时放松了警惕竟然真的被她正中面门。
灵符贴上之后,“柳玉玉”只觉整个灵体都要撕裂开来,从面部传来的焚烧之感顺着脸一路蔓延向身躯深入到灵魂,让她忍不住捂着脸痛苦嚎叫起来。
杜秋见灵符有效,索性从兜里把罗新给她的一把符咒都掏了出来,在“柳玉玉”面前一通胡乱挥舞。
“柳玉玉”被那符纸上的灵气震慑,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倒退。
杜秋一直把她逼出了门外,“砰”的一声甩上了门,而后又用唾液把符咒濡湿贴上了房门作为保护,不让“柳玉玉”进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后怕地瘫倒在地止不住地发抖。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杜秋险些为了涨工资丢了小命!
7
杜秋瘫在地上休息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挠门声。
那“柳玉玉”显然是缓过来了,不甘心地用尖利的鬼爪一直挠门。
她余光扫到还顶着符纸晕倒在地的施阳,赶忙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掀走他脑门上符纸,伸手对准施阳的脸就“啪啪”扇了两个耳光。
施阳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他被打得逐渐恢复意识,迷茫地开口:“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柳玉玉”的“咯吱咯吱”挠门声进一步加剧,甚至还有木门板崩落的声音传来。
二人脸色一变,施阳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杜秋抓住肩膀。
杜秋歇斯底里地摇晃他道:“她不叫柳玉玉,她到底是谁?你赶紧告诉我,不然咱俩都玩完!”
施阳被她晃得头脑发晕,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什么柳玉玉?”
杜秋继续尖叫道:“被你害死的女朋友,缠着你的女鬼!”
施阳听罢,瞪大眼睛按住她的手:“他才不是我女朋友!他……他叫刘宇,他也不是女人!”
闻言,杜秋停下来摇晃他的动作,满脸震惊地看着施阳。
施阳迎着她的目光咽了一口口水,哭丧着脸说道:“他是纠缠我很久的跟踪狂!我虽然不反对同性恋,但是我真的不喜欢男人啊!”
施阳越说越委屈,几乎要哭出来:“他变态!天天早晚跟踪我,给我打骚扰电话去我公司找我,还在我门前放死猫死老鼠。我一开始以为是女孩子,把他约出来想让他别这么做了,谁知道他一张嘴,我才发现他竟然是穿着女装的男人!”
想起那些在他门前被扭断脖子的小动物,那些日夜不间断的露骨信息和骚扰电话,还有那时时刻刻跟在他身后的身影,施阳几乎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杜秋这才知道他一直隐瞒的是什么,不由地抓狂道:“那你怎么早不说啊!”
施阳闻言反手抓紧杜秋委屈道:“你让我一个男人怎么把被男人骚扰的事情说出口啊!好不容易他被车撞了,我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结果他居然做鬼也不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施阳的情绪及其激动,一副被折磨得不堪的样子。
杜秋想起刘宇虽然面容青灰却依旧清纯可人的女装扮相,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句话: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门外,“可爱的男孩子”还在高声嚎叫着,尖利的声音直直穿透门板而来,吵得二人头晕脑胀。
施阳听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晰,可杜秋却听得清清楚楚。
化成怨鬼的刘宇还在不停嚎叫着施阳的名字,如泣如诉,可怜又可怖。
杜秋和施阳面面相觑,半响杜秋才想起被自己踩了一脚的玉牌。
她连忙扑过去捡起玉牌,在木地板上连磕了好几下,直把玉牌磕出来星星点点的金光。
门外,刘宇的阴灵还在坚持不懈地挠门。
门板“噼噼啪啪”崩落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杜秋急得不得了,又用力磕了玉牌几下,才终于看到玉牌勉强重新汇出成股的金芒。
杜秋见玉牌亮起终于有反应了,连忙叫了两下罗新的名字,顾不上等回答,就连珠炮般把自己家的地址报了出来。
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出口,门板终于承受不住刘宇阴灵的抓挠,不堪重负地从中破裂开来。
刘宇先是踏进来一只脚,而后用被灵符腐蚀得几乎融化的鬼爪抓住裂开的缝隙两侧,“咔嚓”一声将门板彻底掰开。
他脸上那张杜秋贴上去的灵符已然失去效力化为一张普通的纸,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落于地面,露出刘宇被灵力焚烧得融化成一团糊状的脸。
刘宇眼睛的位置被烧得只剩两个凹陷漆黑的圆孔,他用这两个圆孔缓慢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景象,而后探出遍布细密尖刺的鬼舌二话不说直奔杜秋而去。
杜秋身上的符纸已经用完了,此时见刘宇直奔她而来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竟是动弹不得。
她下意识地双手护头保护自己,本以为会袭来剧痛,却意外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也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杜秋小心翼翼地把头抬起来,只见罗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现了。
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护住杜秋,另一只手并指成诀,指尖探出的金芒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压制得刘宇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杜秋见到罗新终于赶到了,紧绷的神经才得到了一丝放松。
她不由自主地红着眼圈,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呀!吓死我了。”
完全忘了要不是她把玉牌扔出去还踩了一脚,罗新能来得更快。
知道她被吓狠了,罗新也不反驳,拍着杜秋的后背好脾气地哄她:“好好好,怪我来得晚,吓到球球了。”
8
就在罗新安慰杜秋的时候,跌落在地的刘宇却不老实起来。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丝毫不管周身的剧痛,和灵体被罗新凝成的金网烧灼得融化滴液甚至冒出青烟的样子。
罗新皱起眉头喝道:“你若再动,我必将你打至魂灭!”
魂灭即为灰飞烟灭,而灵魂灭之后便是彻彻底底的死亡,不复转生投胎,不可游荡于世。
所以不管多凶恶的灵,听见魂灭之后都会惧怕得有所瑟缩。
可罗新没想到那刘宇居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他“嗷嗷”鬼叫着腾空而起,竟不管不顾直朝他们袭来。
罗新见状也不得不硬起心肠,下狠心从指尖打出一记法诀射向刘宇。
岂料那刘宇只是虚晃一招,他借着被罗新打落的力度,在半空中生生扭转了方向,冲着傻愣在一边的施阳猛击而去。
罗新此时再去救施阳已经来不及了,他匆忙之间只得收紧灵力织成的金网,在刘宇的阴灵吞吃施阳之前,堪堪将他打至魂灭。
可饶是如此,罗新也没能阻止得了刘宇伸出遍布尖刺的鬼舌,重重舔上施阳右脸的举动。
施阳被他一舔,只觉右脸犹如刀割火燎,瞬间没了知觉。
他惊恐地托住自己痛得扭曲的右脸连连惨叫,几声之后便没了动静,竟是生生疼晕了过去。
离他不远的地方,罗新还保持着揽住杜秋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施阳。
杜秋揪了揪他的衣角,语无伦次地说道:“罗新,他……他被舔了!怎么办啊?”
罗新扶着腿软的杜秋站起来,安慰她说道:“没事,以后会留点小毛病而已。毕竟他右脸是介体,总归不会好受。”
他又拍了拍杜秋作为安慰,而后直接掏出手机呼叫了急救车。
罗新挂了电话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面色凝重地对杜秋说道:“杜球球,我惊讶地发现你我之间居然没存手机号码。”
杜秋一言不发,没好意思说打电话花钱,不如免费玉牌省心。
见她不答,罗新又控诉道:“我都说了给你提供吃住,你非要折合成工资!还不告诉我住哪,差点就出大事了!”
罗新越说越生气:“你居然还想一个人渡阴灵,多危险啊!”
此时罗新还在后怕——杜秋这个能听能看能闻能说,还有共感的神秘招灵劳动力,要是不幸遇害了他上哪去找第二个?
杜秋自知理亏,她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不也不知道嘛。我也没想到那刘宇居然能骗我。”
罗新听罢更是直接黑了脸:“都说鬼话连篇,鬼话连篇的!你没听过吗?虽然我们渡阴灵的就是要根据阴灵说的话,消除他们的执念,但是,不是每个灵都能信的!”
“况且……”罗新眯眼向躺在一旁的施阳望去,“就连人,也不是每一个都能信。”
杜秋似懂非懂,眼睛扫到一旁散落的零星符纸碎屑又急忙问道:“那刘宇呢?”
罗新闻言,直接耸拉下嘴角:“魂灭了。你我明天都要写报告。”
他一想起来那要写的几万字检讨,还有即将面临秘书科崔主任拉长的脸,就感到脑仁疼。
罗新不由地叹口气,直接撕开空间忧郁地走了,留下杜秋一个人原地凌乱。
9
杜秋再见到施阳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他又在搬家,头戴着鸭舌帽指挥着工人从楼上搬下来大大小小的箱子。
没了阴灵的骚扰,施阳整个人不复之前阴沉的样子,流露出阳光帅气之感,只是昔日俊朗的面容只有一半能看。
他被刘宇舔过的右脸彻底瘫痪了,眼歪口斜,不时得需要用纸巾擦拭从右侧嘴角缝隙中淌出的涎水。
杜秋犹豫了半天,才忍不住小声叫了他的名字:“施阳……”
施阳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杜秋之后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杜秋讪讪地笑了一下,看着他极力扬起却没有丝毫反应的右侧嘴角和歪斜的右眼,忐忑地说道,“对不起,我还是害你受伤了。”
“啊?”施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而后见杜秋的眼神飞快扫了一眼他的右脸才恍然大悟。
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右脸一派轻松的样子:“你说这个啊?没事没事,能保住命我就知足了。”
他又笑着宽慰了杜秋几句,才在搬家师傅的催促之下上了大货车。
临开车之前,他摇下车窗对杜秋说道:“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搬去邻市了,你什么时候去邻市的时候记得来找我哈。”
施阳笑着对杜秋做了个鬼脸,又把手放到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杜秋被他逗得一乐,点了点头应道:“知道了,我肯定找你,一路顺风。”
施阳对杜秋挥挥手作为告别后,才慢慢摇上车窗,挑起的嘴角却一直没有放下。
车辆很快启动了,施阳一想到未来的精彩生活,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
司机师傅忍不住打趣道:“搬家这么开心啊?”
“是啊,师傅。”施阳笑着回应,“我总算能摆脱这个地方了。”
说完,他又继续哼起歌来。
一直等到车停在了某个十字路口,施阳才渐渐收声,敛起的眉眼透露出淡淡的阴沉。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十字路口,眼前又慢慢浮现起那天的情形:
那天,施阳也是站在这样的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
他感受着背后那如同爬行动物般粘腻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只觉烦躁异常。
施阳心里恨恨地想,自己明明警告这个刘宇不止一回两回了,可他还总是纠缠着自己。
身边的朋友都在怀疑他是同性恋不说,就连快要追到手的女孩都被刘宇变态的行为给吓跑了。
这个人,如果能永远远离他的生活该有多好!
十字路口的车辆川流不息,纵横交错。
他看着那些车辆,心里渐渐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施阳回头看了眼刘宇,嘴角扬起,施舍给刘宇一个淡淡的笑容,而后迈出了脚步。
刘宇怔了一下,见到施阳对他笑了,面上也跟着露出了狂喜的神色,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
然而很快,刘宇的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小心——!”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箭步上前伸出手重重地将施阳从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前推开。
他虽然推开了施阳,可自己却来不及躲闪,整个人被车撞得飞起。
刘宇就像一个轻飘飘的塑料袋般飘在半空中,而后又直直坠落,砸到地面,被后续来不及躲避的车辆陆续碾压了第二次、第三次……
周围的群众惊恐地叫出声,有胆小的甚至当场晕厥了过去。
碾压刘宇的几个轿车司机也匆忙停车,从车上下来跪倒在地和大家一起抬车救人。
不远处,只有右侧面部受了点擦伤的施阳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他隔着人群,注视着刘宇被大家慢慢抬出,注视着他被碾压得凹陷的头骨,注视着他还残存着后怕与庆幸的脸与死不瞑目的双眼。
在场的群众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施阳见无人注意到自己,索性拍拍身上的尘土,哼着歌扬长而去。
麻烦解决了,他快乐地想。
而诡事,也就此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