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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姚心悦也是流年不利,为了抓嫌疑人一连追了八条街,最后嫌疑人没追到,自己却从楼梯上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想爬起来继续追,右腿却一阵钻心的疼,勉强坚持走了几步,疼得呲牙咧嘴,只好作罢,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逃之夭夭。

没过多久,一辆警车呼啸着在她身边停下,同时苗童从车上下来。

局里收到消息,知道姚心悦在此处守株待兔,便派人赶来接应,谁知道嫌疑人没看到,却碰到了一脸倒霉相的姚心悦。

姚心悦只稍稍一动,就疼痛难忍,只得乖乖坐在地上,小心挽起破损的裤腿,原本的纤细小腿已经肿成了发面馒头,而且疼痛处还有明显的青紫淤血。

两个人本是损友,平常见面第一件事就是互怼,可现在姚心悦疼得嘴唇泛白,连话都说不清,苗童也有些慌,急忙上前查看她的伤情。

“不会骨折了吧?”苗童检查完伤势觉得有些不妙,“你别动,我给你叫辆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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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江海市市立医院。

作为这座城市最好的医院,不管什么时候,挂号处永远都是人满为患,排队的人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

姚心悦坐在轮椅上,看着走廊上步履匆匆的人来人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冲入鼻腔。

等了半个多小时,苗童终于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挤出来,手里的挂号单都攥出了水。

“大小姐,给你挂了最好的专家号。”苗童扬扬手中的单子,满脸得意,“我们今天运气好,这里的专家号很难挂的。”

一踏进骨科门诊,两个人的心就凉了半截,等候区七八排座椅基本已是满满当当,要轮到她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苗童把姚心悦推到一个角落里,自己找一个座位坐下。

大厅叫号机不时传出让病人去诊室就医的消息,五名护士紧张有序地引导他们去相应的诊室就诊。

姚心悦闲来无事,抬头看着墙上悬挂的骨科医生介绍。

一张张穿白大褂的证件照映入眼帘,不苟言笑的面容庄重刻板,眼神悲悯慈爱,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证件照下面是医生的姓名和从业资历,姚心悦匆匆扫了一圈后,最后盯着一张照片挪不开眼睛。

证件照是最挑人的,五官瑕疵在高清镜头下暴露无疑,就算天生丽质的明星一上镜也要先丑上三分,难得有人证件照也照得那么帅,白色大褂熠熠生辉,精致五官令人神迷。

浓密的眉毛微微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双清如朝露的眼睛,眼神锐利凛冽,带着锐不可当的果敢坚韧。

鼻梁高挺,嘴唇弧度相当完美,嘴角微微上翘,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

照片下是他的名字——时俊彦。

骨科主任医师,中山大学博士学位,全国骨科学会委员,曾参加多项国家关节外科课题研究。

这个世界总是不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姚心悦的旁边站着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姑娘,她们一边看着时俊彦的照片,一边叽叽喳喳评头论足,其中一个还意犹未尽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旁边一个大哥明显已经见怪不怪,他乐呵呵地对两个小姑娘说,“时医生很厉害的,很多人坐飞机来找他看病。”

一个胖胖的阿姨接着说:“时医生人也特别好,当时病房有个小孩没钱做手术,手术费还是是医生垫付的,现在这么好的医生不多了。”

接下来,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人争前恐后说起时医生的优点来,在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中,时医生简直就是男神下凡普度众生。

两个小姑娘兴奋不已,又蹦又跳,引得众人不时侧目。

姚心悦抿着嘴,有些想笑。

她早已过了仅凭外表就对一个人神魂颠倒的年纪,帅哥对于她,就像路边盛放的玫瑰,可以欣赏夸赞,但不会想摘回家据为己有。

这些年,她越发稳重越发成熟,懂道理知进退,一颗向上的心坚定而有力。

都说人长大了,不再任性妄为,其实就是老了,囚困在一个既定的牢笼里不敢逾矩。

还是年轻好啊,一张帅哥的照片就可以让自己乐上半天。

“时俊彦,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这么对我!”

一声女人的咆哮从问诊室传出来,刺耳的声音如平地惊雷轰然炸开,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讨论立刻戛然而止。

事发突然,大家面面相觑,疑惑不解,最后一齐把目光投向走廊尽头的一间诊室。

只可惜诊室位于视线死角,不管如何努力,仍然看不到屋内情形,被勾起的好奇心不能得到充分满足,这未免有些让人大失所望。

一脸凝重的小护士互相递了个眼色,虽然努力保持专业姿态,但压抑不住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脸上的雀跃早已溢于言表。

“时俊彦,你平心而论,我林萧萧论家世,论模样,哪里配不上你,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出去两条街,可是你呢?你把我当根草,说扔就扔,你凭什么?”

“对,你是医生冷心冷面天生薄情,对什么都不在乎,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个脾气古怪的妈和你那个疯疯癫癫的妹妹。

“我林萧萧对你掏心掏肺百依百顺,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看,我这样下作这样低贱,最终换来的就是你的一脚踢开!”

她的声音高亢嘹亮,句句砸耳,锐利刺耳的声音穿透诊室墙壁在候诊大厅响彻回荡。

与林萧萧咄咄逼人的失控不同,时俊彦表现得冷静又克制,他似乎说了什么,可因为距离太远,听不太清楚。

“时俊彦!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你说分手就分手,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个电话就想把我甩掉!我告诉你,我不答应!我不同意!”

林萧萧情绪激动,声嘶力竭的嘶吼像要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有始无终的感情让人心凉,时俊彦的冷漠更让人心寒。被抛弃的不甘,被无视的羞愤,让从小被万千宠爱的林萧萧彻底疯狂。

理智燃烧殆尽,冷静化为乌有,她愤恨地扬起手臂,重重一挥,桌面堆叠的文件夹瞬时如流水倾泻而下,稀里哗啦全部被摔到地上。

动静越闹越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拆房子,隔壁楼层的人也专程跑来看热闹,四五个人津津有味地挤在门口看大戏,小小的一方诊室被堵得水泄不通。

大厅叫号机彻底停摆,小护士手忙脚乱地引导病患去其他诊室就诊,两名保安站在门口早已准备就绪,可没有时医生发话,谁也不敢冒然冲进去,只能站在人群外围左顾右盼一脸为难。

“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

一声呵斥从诊室传出来,声音如冰,冷冽如一块无暇寒玉狠狠摔在地上。

两名保安稍一愣神,急忙扒开人群冲入诊室,很快,两个人架着一个女人走出来,大家终于见到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林萧萧。

个头高挑,身材玲珑有致,长长的大波浪风情万种。肌肤白皙透亮,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要滴出水来,眼梢眉角媚态十足,眼波流转皆是娇艳春色,真是个十足的大美人!

只是这大美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蓬松杂乱,唇彩乱七八糟,黑眼线在泪水的冲刷下乌糟糟一片,眼睫毛哭飞了一只,另一只挂在眼皮上摇摇欲坠。

好好一个美人弄得如此模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林萧萧的胳膊被两名保安牢牢锁住动弹不得,满脸愤恨不平,她扭头大声喊:时俊彦!你够狠!你够狠!”还想着跳脚挣脱。

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再怎么使劲折腾也拗不过人高马大的保安,最后在声嘶力竭的谩骂声中,被人面无表情地拖了出去。

两个小姑娘被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灰溜溜地坐回到座位上,一声不敢吭。

姚心悦倒很淡定,这种事她在平时的案件中也见识了不少,爱情缥缈无常,浓情蜜意眨眼就可化为刻骨深仇。

所以说男人帅有什么用?薄情如斯,翻脸比翻书还快。

一场闹剧终于画上了句号,候诊室又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叫号机重新进入工作状态,护士们有条不紊地疏导病患,大约三十分钟后,姚心悦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曙光。

“请078号到2号诊室就诊。”

苗童站起身来,推着姚心悦进入走廊尽头的2号诊室。

3

一名医生伏案窗边,看见有人进来了,抬眼一扫,然后示意她们坐下。

一袭干净利落的白大褂,头发乌润油亮,蓝色口罩遮挡住大半张脸,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整张脸就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像是墨黑的吸水石子儿,只看一眼,就要把人给吸走似的。

桌面上端端正正摆了一只名牌,名牌上清晰刻着医生的名字——时俊彦。

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时俊彦!

照片高冷疏离,眼前之人竟比照片更少了些人间烟火气,清清幽幽,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就算沉默不言,也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姚心悦简单陈述了病情,时俊彦一边听一边在病历上认真记录,末了,将钢笔帽啪一声合上,起身,踱步到她身边,面无表情掏出一副手套戴上,蹲下,小心翼翼挽起她的裤腿。

触目所及惨不忍睹,姚心悦的小腿处淤血青紫,疼痛红肿的地方比刚才更是大了一圈。

时俊彦眉间蹙成川字,两只眼睛灼灼盯着肿胀的地方,目光凝神专注,修长的手指慢慢在小腿处摩挲移动,大致检查一遍后,猛地对着一块青紫重重按了下去。

被手指按压的地方如锥刺针扎,姚心悦猝不及防,瞬间就冒了冷汗,她倒吸一口凉气,小腿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啊……”

“别动!”冷冷冰冰的语气,完全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时俊彦盯着淤血处,像在摆弄一团毫不相干的面团,根本不听她的嗷嗷叫唤。

姚心悦满腹委屈,小声嗫嚅说:“可是你按的地方太疼,我……”

“忍着!”

言辞毫不客气,眼神冷漠不屑,那副不耐烦的模样就像在训斥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不打招呼,又一次狠狠按压下去,力道似乎还比刚才更重了些。

如此盛气凌人,如此没有礼貌,就算姚心悦脾气再好,此时也来了气。

莫名其妙从楼梯上摔下来就够倒霉的,还遇到一个不近人情的医生,更夸张的是竟还有那么多人夸他,简直匪夷所思!

嗯,那些人肯定是为色所迷,忽略了他冷酷无情狂妄自大的本来面目。

诊室突然响起悠扬的乐声,苗童掏出手机,瞄了一眼号码,立刻跑了出去。

“这里疼吗?”时俊彦按着一处青紫问她。

姚心悦保持沉默。

“这里呢?”

姚心悦还是不说话,屋中一片捉摸不透的沉寂。

“小姐,你从楼梯上摔下来,连嗓子也摔坏了吗?”冷冰冰的话语尽是嘲讽。

“你不是让我忍着吗?”姚心悦没好气回了一句。

时俊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无奈,“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疼”

“那这里呢?”

“……比刚才稍微轻点儿。”

时俊彦悉心听取她的意见,然后根据回答调整按压位置。

声音自信沉稳,动作娴熟利落,姚心悦不得不承认,这种男人是有魅力的,但这种太过汹涌的魅力是一种穿肠毒药,为了自身安全考虑,还是远离为妙。

检查完毕,时俊彦摘下手套,提笔在病历上写诊断结果,一边写一边说:“初步判断小腿骨折,但为了解骨折类型和具体情况,还需要拍一张X光片。”

哗啦一声把处方单撕下来,然后递给她,“三楼拍X光,拿到片子后过来找我。”语速飞快,机械平稳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苗童刚好打完电话,气喘吁吁跑进来,“南坪村挖出来一具无头尸骨,头儿让我马上过去。”

姚心悦赶忙说:“那你快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苗童看看她,“行,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又不放心地叮咛几句,就风风火火跑出去了。

大医院就是大医院,各项基础设施相当人性化,因为有方便轮椅的绿色通道,姚心悦自己摇着轮椅跑上跑下,除了手臂有些酸,倒也没遇到什么较大的阻力。

拍完片子,姚心悦又把片子拿给时俊彦看,告知需要把小腿打石膏固定,于是又一个人摇着轮椅去打石膏,等这一套程序全部结束,天已经黑了。

姚心悦来到路边打车,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她等了十多分钟,每辆车都是刷得一下从她身边驶过,根本没有要停的迹象。

刚打完石膏的小腿有些酸胀,只有将腿抬高才能舒服一点儿。

她坐在轮椅上,直愣愣地抬高一条腿,这样的造型在川流不息的路口非常扎眼,看起来有些可怜,又有一些滑稽。

一辆黑色轿车慢悠悠在她身边停下,车窗缓缓下落,露出时俊彦的帅气脸庞。

脱下了冷冰冰的白大褂,换上衬衣和毛衫的时俊彦,看起来清爽温柔,像极了韩剧里的经典男二号。

“你住哪里?”时俊彦问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波澜不惊的语气冰冷又机械,让人完全没有想要亲近的感觉。

“……金花公寓。”

姚心悦并未在意他的出现,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马路上一闪而过的出租车。

因为时俊彦莫名其妙的搭讪,刚好有一辆出租车从她身边溜走,这一疏忽令她懊恼不已。

时俊彦并未将她的怠慢放在心上,他明了地笑了笑,然后走下车。

姚心悦迷惘地看着时俊彦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步伐坚定有力,英姿飒飒的风采像是T台的走秀模特。

她内心莫名其妙一阵慌乱,一愣神的功夫,时俊彦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姚心悦把头低下,眼睛紧盯脚尖,却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被笼罩在他高大的身影里,心中荡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头顶却传来一句清朗的话语。

“上车,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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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南坪村位于距离江海市区六十公里的郊外,依山傍海,是一个世世代代以捕鱼为生的小渔村。

近几年,当地政府为大力发展经济,将附近一片区域统统划为海洋休闲度假区,幸运的南坪村也在区域规划之内。

在一片热火朝天的改造中,一排排小土房被拆除,一座座海边小别墅拔地而起,原本闭塞落后的村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按照项目规划,海边要建一座超豪华五星级酒店,这是本年度江海市招商引资的重要项目,各级领导都非常重视,还专门找大师算了良辰吉日,要在九月初二这天举行奠基仪式。

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奠基仪式在众人的期待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冗长的领导讲话过后,终于到了奠基仪式的重头戏,各级领导和项目负责人拿起铁锹往奠基石填土,气氛热烈沙土飞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20门金色礼炮齐鸣,五彩缤纷的彩带在空中飞舞,在喜庆的敲锣打鼓声中,数不清的挖掘机一齐开动,排山倒海之势震天。

可谁也没想到,这象征万事大吉的第一铲,竟然从地里刨出来一具无头尸骨。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人吓得不轻,第一铲就挖出尸骨确实非常晦气,场面一度极其尴尬,主管领导的脸都绿了。

主持人硬着头皮打圆场,奠基仪式在一片心照不宣中草草结束。

一个小时后,金辰和同事们来到奠基仪式现场。

因为年数已久,这具无头尸骨基本已化为一堆白骨,只有零星的碎布条挂在骨头上,金辰考察了周边环境后,首先排除了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可能性。

几个月之前,这里山洪爆发,山体滑坡携带泥沙石块冲向山下,这堆白骨应该是随泥沙一起冲下来的。

奠基仪式前这块地曾经整修,工人驾驶压路机填平路面时,粗心地将尸骨连同砂石一同掩埋,这才造成了仪式上的惊悚事件。

不久之后,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

尸骨为男性,年龄介于36-47岁之间,身高1.72米,从白骨化程度来看,死了至少十年。

死者头颅被砍,颈部有被勒过的痕迹,更为蹊跷的是,这具尸骨没有右手,切口整齐平滑,怀疑是被锋利的锐器切割造成。

这具尸骨不早不晚,偏偏在万众瞩目的奠基仪式上重见天日,经过媒体的添油加醋,不出三日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人们说这具无头尸骨铁定是来给自己伸冤的,如果不给他洗刷冤屈,必扰得周围鸡犬不宁。

上级下达命令,要金辰尽快破案。

可尸骨深埋土中,已经死了十几年,已知线索少之又少,案发的南坪村已经拆除完毕,调查走访连人都找不着,想要破案,谈何容易?

5

时俊彦主动提出送她回家,这让姚心悦大吃一惊,本想拒绝,可最后还是上了他的车。

途中,时俊彦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姚心悦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开始各种东拉西扯,从小学糗事一直讲到工作趣闻,最后下车的时候口干舌燥,简直比自己走回家还累。

谁知到家之后,时俊彦又打过电话来,询问她打石膏的腿有没有什么异样,又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姚心悦扣下电话心里纳闷,刚才在车上那么高冷一句话不说,现在啰嗦个没完,这时医生可真是个怪人。

谁知令她更大跌眼镜的事情还在后面。

一大清早,门铃叮叮作响,姚心悦揉着惺忪睡眼,一瘸一拐拄着拐杖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一袭黑色长风衣的时俊彦站在门口,手中还提着一只墨绿色保温桶。

姚心悦错愕地把时俊彦让进了屋,时俊彦大步迈进屋子里,顺手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

“我来看一下昨天打的石膏有没有水肿起泡的现象,如果水肿严重需要重新包扎。”

时俊彦一边说一边将黑色风衣脱下,顺手就挂在门口衣架上。

风衣下是一套深蓝色西装,西装精心剪裁做工考究,衬托他的身形越发颀长挺拔。一条酱红色手帕点缀在口袋,同色系的领带上还别有一枚精致的领带夹。

因为时俊彦的到来,姚心悦觉得自己的狗窝一时之间蓬荜生辉。

时俊彦变魔术似地掏出手套戴上,然后指了指沙发发号施令,“坐那边。”

姚心悦乖乖坐在沙发上,然后看着时俊彦慢慢蹲下,小心翼翼将石膏掀开一个小口。

时俊彦凝神静气眼神专注,细微调整石膏的角度位置。姚心悦盯着他光洁的额头,细细密密的淡雅香气袭入鼻息,不知为何,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时俊彦修长的手指不时滑蹭她的肌肤,所到之处,撩起一阵麻酥酥的触觉,姚心悦瞬间如同触电,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情况还好,石膏固定的前一两个礼拜,会有少许酸胀感,这时候你可以把右脚抬高,这种不适症状会减轻。”

检查完毕后,时俊彦站起身,依旧面无表情地跟她嘱咐着注意事项。

“好……”姚心悦慌乱应承着。

时俊彦点点头,就要告辞。

他走到玄关处,一边穿风衣一边说,“保温桶里是骨头汤,一会儿你把汤喝了,我先去上班,下班后过来拿保温桶。”语速飞快神态自若,就好像在说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

姚心悦直接定在那里,“砰”一声大门关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时俊彦隔三差五就来她家一趟,除了检查腿部恢复情况,还会带来一罐香气扑鼻的骨头汤。

姚心悦从一开始的讶异到习以为常,再到蹬鼻子上脸,在一天一天的接触中慢慢开始习惯时俊彦的存在。

时间一久,姚心悦也摸准了时俊彦的脾气,有时候还会提一些过分的要求,比如给她小金鱼换水什么的。

一开始时俊彦肯定会拒绝,但很快他就会在软磨硬泡中束手就擒,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挽起袖子给她当牛做马。

就这样,眨眼就过了半个月。

一天半夜,姚心悦觉得右腿一阵痒,便伸手去挠,结果没成想越挠越痒,手上还黏糊糊的,开了灯,眼前所见吓了她一跳。

右腿已经被挠破了,条条抓痕血污一片,打石膏的部位青紫泛黑,又红又肿,比原来大了一圈。

姚心悦第一反应就是给时俊彦打电话,时俊彦二话没说,放下电话就开车赶了过来,一检查才发现是小腿发炎了。

这事不能耽搁,他立即开车带姚心悦去了医院,连夜打了点滴,这才把炎症消下去。

一个月后,姚心悦终于把沉重的石膏去掉,时俊彦扶着她在屋子里慢慢活动。

她小心翼翼挪动步子,一步一步行动缓慢,时俊彦默默搀着她,她去哪里,自己就跟到哪里。

姚心悦为自己以前的偏见感到抱歉,她先前觉得时俊彦傲慢无礼又自以为是,但其实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如果不是他的悉心照料,自己不会好的那么快,上次半夜三更突发炎症,多亏了时俊彦忙上忙下,自己还没正式向他道谢。

姚心悦想送个大红包聊表心意,但他那么正直,肯定不会收,又考虑送他一面锦旗,红艳艳挂在办公室里也蛮好看的,锦旗上面写什么字呢?

因为这事儿,她还特意请教了局里的文书孙姐。

孙姐听完,立刻就明白了,她直愣愣看了姚心悦半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姚心悦,你是不是傻!人家在追你,你竟然要送锦旗?”

姚心悦呆滞半晌,“什么,追我?”又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孙姐说,“医生再敬业也不会跑人家里看病啊,还给你送爱心骨头汤,明摆着对你有意思啊!”

时俊彦对她有意,这个问题姚心悦不是没想过,可也只是想想。

他总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每次来就是检查病情多说一个字也不肯,眼神冷冷冰冰,有时候还冷嘲热讽地挖苦几句,为人自大又刻薄的要命,怎么看也不像是追求自己的样子。

孙姐说:“哎,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不一样,可能他就是那种比较内敛的人吧。

“这样吧,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跟他来点儿亲密接触,比如轻拍他肩膀什么的,但不能太刻意,你就说……他衣服上有根线,如果他对你有意思,绝对会有所表示。”

对于孙姐的苦口婆心,姚心悦一笑置之。

时俊彦这个眼高于顶的自大狂,除非疯了才会喜欢她。何况他还有一个难缠的前女友,她才不要把自己搅入到他们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里。

没过几天,时俊彦恰巧在附近开会,下班路过,约她一起回家。

一如既往的空气静默,等红灯的空挡,时俊彦目视前方,一言不发。两条眉毛紧紧蹙着,细长的手指不停敲打方向盘,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他这个人任何时候都是一板一眼的,就好像一个拧紧了发条的木偶,永远都紧绷着一根弦,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松弛。

姚心悦看着他挺直的后背,突然涌动起一股恶作剧的冲动。

她小心翼翼伸出小手,轻轻拂过他的肩膀,灵巧如蜻蜓点水,轻柔如粉色花瓣轻轻飘落潺潺流水中。

“你肩膀上有根线头,我帮你拿掉了。”姚心悦笑嘻嘻地说。

“哦?”时俊彦挑了挑眉,然后不动声色地问,“扔哪里了?我看看。”

姚心悦有些懵,她只是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想逗逗他,没想到他倒较了真。他这样问,倒显得自己刻意了,她愣了半天没说话,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时俊彦快速扫了一眼后视镜,微微一笑,慢悠悠来了一句,“你是在勾引我吗?”

明明是在调侃嘲笑,这低沉暗哑的嗓音细细绕绕传入耳畔,听起来却倍感暧昧。姚心悦偷鸡不成蚀把米,轻而易举就被他弄了个大红脸。

“你想得美!”姚心悦喉咙一阵干哑,想呛他几句,可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只好扭头看向窗外。

时俊彦笑笑没有说话。

车稳稳在姚心悦家楼下停住,车刚一停住,姚心悦就着急拉车门下车。这尴尬的地方她一秒钟都不要多呆。

手,却被时俊彦按住了。

姚心悦仓促抬头,发现时俊彦正定定望着自己,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如一泓清水,又如璀璨星河。神情肃然认真,唇角微微勾起,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姚心悦内心一阵兵荒马乱,时俊彦近在咫尺,这具有压迫感的巨大气场简直让她透不过气来,被紧握的手指荡漾着一阵酥麻感,让她的心弦颤动不已。

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奇怪的氛围是怎么一回事?

“好吧,我接受你的勾引。”

头顶上方徐徐飘来一句话,姚心悦惊异,刚想开口说话,唇,却被吻住了。

6

南坪村的无头尸骨案,警方已经调查了将近一个月。

要查清这个案子,首先要弄清楚死者的身份。死者头颅被砍,如果不为泄愤,那必然是为了隐藏身份。

现在看来,凶手的目的已经达到,因为时隔已久,指纹比对不出,尸骨又缺少头颅,这给验明身份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头颅虽然不见了,金辰却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尸骨缺少右手,断裂处平滑齐整,切割方式和刀口方向跟头颅完全一致,可问题是,凶手为什么在砍掉头颅之后,又要砍掉死者的右手呢?

如果是为了指纹,那应该左右手一起被砍掉才对,可为什么只单单砍去右手呢?

金辰百思不得其解,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再一一求证推翻,最后脑海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测。

死者右手有特征,而这个特征可以很轻易辨别出死者的身份,所以凶手为掩人耳目,不得不将他的右手砍下。

金辰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查下去,一个名叫邹大成的人慢慢浮出水面。

邹大成,原南坪村居民,因为右手长着六根手指,所以村里人都叫他邹六指。

他无父无母,也没有什么亲戚,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

三十好几了还没有工作,整日游手好闲,每天的唯一事情就是在村子里头闲逛,一提起他,村子里的人都直摇头。

南坪村原本就是个外来人口聚集的村落,人员复杂流动性大,如今村落动迁完毕,流动人口拿到动迁款之后,大多已经不知道去向。

邹大成的简单资料,还是金辰跑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才拼凑出的信息。

这村子里的人对他又恨又怕,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人跟他有深交,要问他有什么仇家,还真没有人知道。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金辰这几天的东奔西跑还是有收获的,他从一位白发老人的口中,得到了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邹大成曾经跟村头一个叫潘妮的寡妇交好,如果想要了解邹大成的事,潘妮也许会知道一些情况。

姚心悦最近走路都轻飘飘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尖上。

自从那天惊人一吻后,她跟时俊彦就正式确定了关系。

她感觉自己撞了大运,在差不多对爱情失去信心的时候,时俊彦咔擦一声从天而降,如同一个驾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以一种金光闪闪的姿态出现到了她的面前。

时俊彦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他完全符合姚心悦对白马王子的一切定义。

虽然偶尔毒舌,偶尔刻薄,虽然他总是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但是姚心悦知道,其实他面冷心热,其实他温柔细腻,其实他是天底下最最善良的人。

时俊彦每天清早来接她上班,下班后两个人又一起买菜回家做饭,吃完饭后一起刷碗然后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小日子简单平淡却又温馨甜蜜。

姚心悦偶尔会把卷宗拿回家整理,时俊彦为了她能专心吃饭会强行把卷宗没收,等她乖乖吃完饭再还给她。

姚心悦喜欢这种被人管束的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是被人在乎,受人重视的。

再倔强坚强的女人也会希望身边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在困了累了哭了的时候,可以有一句嘘寒问暖的话抚慰自己伤痕累累的心灵。

以前的她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因为她知道不能倒下,因为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但现在不同了,因为她有时俊彦。

时俊彦是包容强大的,是无所不能的,在他的面前,她可以软弱,可以撒娇,可以不必逞强,可以不必是一个英勇彪悍的霸王花。

这对从小漂泊没有依靠的姚心悦来说诱惑太大,于是她沉醉了,沉迷了。

像每个陷入爱情的傻女人一样,姚心悦开始患得患失,她有时会想起林萧萧喊的那句话,“时俊彦,你够狠!你够狠!”

她曾经告诉自己,一定要对这种男人敬而远之,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男人是有人格魅力的,就像一杯掺着毒药的美酒,你明知道招惹他的后果,却又忍不住想要一饮而尽,甘之如饴。

半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找到潘妮,小区监控录像显示,她像往常一样走出大门,但奇怪的是,在一条小巷的拐角过后,人就莫名其妙不见了。

她在上班途中失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金辰觉得事有蹊跷,一个谜团未解开,又一个谜团摆到了他的面前。因为潘妮的失踪,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