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月季开花的月份,知青张晓芬下乡了。
站在后来的视角看,距离知青下乡活动最终结束只剩几年了,张晓芬她们搭上了下乡的尾巴,但是这批孩子并没有因为晚去而少吃苦,相反,早期知青挨的打,她们一顿没少挨。
张晓芬是温州人,插队的地方离家不远,就在本市的郊区。初到农村,张晓芬和同伴们都很兴奋,她们以为插队就像春游一样,吃吃喝喝,玩耍休息,没想到第一天干活儿就让她明白了现实与想象的差距。
张晓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跟随老农下地插秧,脱了鞋,踏进水田,她学老农一下一下弯腰把秧苗插到地里,这让她想起了丢沙包踩房子的游戏,但是丢沙包不会连续弯腰几百上千次,很快身体就扛不住了,腰酸背疼。
身体上的疼痛还可以克服,但精神上的折磨就不好忍受了,下地插秧都是赤着脚,泥巴黑水之类的沾满了葱白色的双腿,张晓芬感觉很恶心,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在家至少一天要洗一次澡,最不济也要拿毛巾擦拭身体,黑泥沾身的委屈,让她浑身颤抖,然而,还有让她始料未及的危险。
分开一把秧苗的时候,手上突然抓住了一根软绵绵,不停扭动的东西。
“啊!”张晓芬喊了出来。
周围的同伴凑了过来,有人看到了她手上握着的东西说:“快扔了,这是蚂蟥!”
蚂蟥伸直了又黑又软的头,正往张晓芬的小臂上爬,她使劲一挥,摆脱了蚂蟥的骚扰,扭头哭着跑向田边,匆忙穿上鞋回了宿舍。
公社有规定,不插秧的知青要比别人少2个工分,但是张晓芬不在乎,只要不再进水田插秧,不要工分都可以。
虽然浙江地区历来比较富裕,但下乡的知青也并非顿顿能吃饱的。1976年冬天,浙江特别寒冷,下了大雪,村里的积雪足有半尺深。大雪对知青来说就是灾难,不能拾柴火,没有食材做饭,十几个知青陷入绝境。
张晓芬同一批的知青大多是医院的子弟,幸亏有个知青大雪前回城探亲,向医院报告了村里的困境,院长和主任的子女也在知青点,于是从医院食堂调集了一批物资,包括柴禾、猪油和泡菜,用救护车送到了知青点。
农村生活艰苦,那一大盆猪油成了知青点最好的东西,知青们也并不自私,分了许多给平日里比较照顾他们的村民。父母从小告诉张晓芬,人一定要多干好事,多攒福气,到关键的时刻,这些福气能化险为夷,至少能带来好运。
张晓芬践行着父母灌输给她的价值观,真的用做好事给自己换来了好运,只不过这个好运是几顿可以吃的“猪饲料”。
张晓芬所在的村子里,有一个姓陆的老伯,因为常年下水田干活,风湿很严重,膝盖肿得像甜瓜一样,痛得根本就走不动路。生产队体谅他身体不便,批准他当猪倌专门喂猪。
陆伯待人和善,喜欢跟知青聊天,但是说一会儿话,脸就疼得扭曲变形,张晓芬看着陆伯难受,心里不好受,因为父亲是医生,从小就学了一些针灸技术,想到药箱里有一套针灸用具,她就跟陆伯说:“陆伯,我懂一点针灸,帮你扎扎针好不好?”
“你年龄不大,懂得那么深的医术吗?”陆伯有些怀疑。
“你的问题,只是在脚上扎针而已,没有危险的。”
连续扎了几次针灸后,陆伯表示腿疼减轻了不少,张晓芬信心大增,继续每天都去给他扎针,一直到陆伯膝盖恢复到了跟正常人一样大小。
陆伯感慨道:“我这个毛病都好些年了,一直都是自己忍着,没想到还能治好,你是我的大恩人,我要报答你。”
“都是举手之劳而已。”
“这样吧,你现在不插秧了,那就帮我拾些柴禾,我给猪烧饲料的时候,分给你吃一些。”陆伯的表情很神秘,但张晓芬不明所以,猪饲料也能给人吃吗?他说要报答我,难道就是吃糠咽菜吗?
女孩脸皮薄,不愿意多问,既然陆伯开口了,她只能照办,跟着拾柴火的人上山砍松枝,然后拖下山拉到养猪场里,让陆伯用树枝烧猪饲料。
给猪吃的东西不用太精细,众多材料堆一起乱煮,张晓芬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只是耐心地等在屋外,不过烧猪饲料能传出一股香甜味,她始料未及。
陆伯盛了一碗“猪食”出来,递到张晓芬手上,笑着说:“吃吧。”
原来是一碗番薯,张晓芬尝了一口,没想到特别甜,这种味道十分特殊,不是白糖、红糖或者麦乳精的那种直接的甜,而是自然的甘香。虽然名义上是猪食,但总比食堂做得好吃多了。
她很快就把一碗“猪饲料”吃完了,陆伯笑着说:“以后你想吃了就来,我做‘猪食’给你吃。”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回城之后,她再吃番薯,完全尝不出那种甘香的味道。
没过多久,因为城里来的知青干农活实在是拿不出手,大队干部一合计,强行让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知青干农活,会破坏集体生产节奏,不如让他们跟老年人一起干活得了。
于是,知青们被派到林场开茶树,跟老农们一起锄地,这些活比之前他们在队里做的农活要轻松简单,这样安排,其实就是给了他们和老农一样的待遇,尽管被村民们嘲笑百无一用,不过知青们心里清楚,这是生产队变相照顾他们,心里还是很感激的。